這嬤嬤態度客氣到極,道:「老爺說了,一切事都等拜了天地再說,想來令尊是必定歡喜的。」
歡喜才有鬼了!
徐謙心裡腹誹,可是看到屋外人影晃動,不知有多少人守著,只得耐著性子,心裡卻在想著主意,琢磨著怎麼脫身。
那嬤嬤很快走了,獨獨留下徐謙,徐謙出又出不得,坐在這裡又覺得心煩意亂,心裡不免苦笑:「好不容易中了個會元,不曾想鬧出這樣的事,南方那邊這種事已經少見,前幾年也不曾聽說過哪裡還有榜下捉婿的習俗,這東西理應出在戲文裡,怎麼今年卻是格外的多?」
他突然有種感覺,這種東西的重新流行,可能隱隱和自己有關,宋朝的時候,富戶們捉婿是為了提高自身的地位,這便是所謂的權錢結合,自家有錢,而這些新科的進士將來遲早有權,以此來達成某種共贏的局面。
可是到了明朝,問題卻是出現了,大明朝對於商賈的歧視到了頂峰,富戶連絲綢都不敢穿,還敢去捉婿?雖然現在管禁已經越來越鬆散,再不如明初那樣苛刻,可是這種事畢竟是個忌諱。
只是現如今,隨著如意坊的出現,使得不少富戶的地位陡然增高一些,至少有了報效國家的這個名頭使他們漸漸放寬了視野,而其中有一部分商賈其實卻是介於商和士之間,他們從前是士,如今從商,又或者從前行商。現在卻通過某種機緣成了士,這一類人腰纏百萬。與士人也有一些交道,於是漸漸大膽起來。今次恩科便有人想從中撈取好處。
要知道大多數中了進士的人其實都是窮困潦倒之人,這一批人是最好利用的,畢竟人家沒見什麼世面,只要拜堂成了親,你想賴都賴不掉。
想到這裡,徐謙不由苦笑,暗罵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又不由想,這個趙家倒是頗有財力。方才聽得馬車似是進了中門,這一路過去也坐了半柱香時間才到內院,可見趙家的宅子有多大。
亂七八糟地想著,隱隱聽到外頭傳出喜氣洋洋的樂聲,對方準備充分,可能早在半月前就開始謀劃,似乎什麼都已經準備好了,這樂聲一直響徹,可是過不了多久卻是戛然而止。
徐謙感覺奇怪。怎麼突然一下子樂聲就停了,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卻也沒有人催逼他去拜堂,如此一來就更古怪了。按說這種草率的親事也不會講究什麼良辰吉日,可是現在將近正午,若是再耽擱時間。莫非他們想抹黑拜堂嗎?
正在徐謙胡思亂想的時候,先前那嬤嬤卻是來了。這嬤嬤仍然帶笑,和顏悅色道:「老爺托我這婆子來說。方才對徐公子多有得罪和唐突,還請公子恕罪,現今老爺已是知錯,公子能否換回衣衫,讓人恭送公子出府?」
聽了這話,徐謙目瞪口呆,人是你綁來的,怎麼現在又下逐客令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說莫不是八字不合?於是忍不住道:「你家老爺好生生的綁了人來,為何現在又要趕人?」
這老婆子勉強一笑,道:「這個……卻不是我這老婆子知道的事了,怕是我家小姐高攀不上公子,哎,雖說趙家有家財萬貫,天下各處都有趙家的當鋪,而我家老爺膝下無子,只有我家小姐一人,小姐又溫柔嫻熟,端莊美貌,不過和公子比起來卻還是差之千里,老爺不敢衝撞了公子,因而……」
這一番話聽得有心動,膝下無子,這不是說這萬貫家財將來要送給別人?至於什麼端莊美貌,若是先前,徐謙是一個字也不信的,不過現在嘛,卻是信了,因為人家現在根本就是趕人,難道還用假話蒙你?
換做這種好事,任何男人怕都要遲疑很久,不過徐謙也只是遲疑一下而已,徐謙還不至於沒有節操到見錢眼開把自己節操都丟了的地步,只是方才別人催逼他,他心裡萬分不願意,現在要趕他走,心裡不免酸溜溜的。
等這老婆子出去了,徐謙便換回衣衫,走出門外,這才發現外頭已經變了樣,先前徐謙來的時候,這一路披紅掛綠,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過目的人都是喜氣洋洋,個個一身大紅的禮裝,可是現在,這些人全部變回了青衣小帽,所有的燈籠和紅紙貼花也撤了去。
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廝引著徐謙原道返回,一路所過,亭台樓閣比比皆是,假山迴廊相輔相成,徐謙不由咋舌,他自是見過世面的人,可連他都不由蕩漾。
出了府門,門口已停好了馬車,想來這趙家想的也是周到,似乎並不願意得罪徐謙。
徐謙正要上車,這時,街尾處卻傳出馬蹄聲,卻見王公公帶著兩個扈從心急火燎地朝這邊飛馳而來。
王公公顯然是來找自己的,徐謙不得不將踩在高凳上的腿放下,靜候這王公公勒住了馬,王公公見了徐謙,驚喜地道:「徐公子,你真是叫咱家好找。」
徐謙不由問,道:「公公有事找我嗎?這樣心急火燎,不知所為何事?」
大家都是老相識了,而且王公公現在還算是老爺子的同僚,徐謙也不會和他客氣,有事說事,開門見山,沒這麼多虛詞。
王公公先是朝徐謙拱拱手:「咱家是來道喜的,先恭喜徐公子高中會元,哈哈……咱家怎麼說來著,早就曉得你是個有出息的人,黃公公還曾訓斥過咱家,讓咱家多向你學習呢,這一次你中了會元,少不得要恭喜一番。」
徐謙呵呵一笑,道:「同喜,同喜,想不到連王公公都知道此事了,想來報喜的人已經去了我家是嗎?不成,我得趕緊趕回去才是。」
王公公卻是拉住他,笑嘻嘻地道:「不忙,不忙,咱家還有一件喜事要和你說,其實清早的時候,這榜上的名單就已遞入了宮中,由陛下硃筆擬准,陛下見你在榜首,也很是高興,還說要給你一個大驚喜。」
驚喜的事,徐謙早就曉得了,卻不以為意,心裡說,能有什麼驚喜?無非就是哄小孩子罷了。
王公公咯咯一笑,才道:「而恰好,咱家今個兒正好入宮去見黃公公,打聽了之後才曉得陛下打算給你賜婚,連人選都已有了,乃是東寧侯之女。」
東寧侯之女……
徐謙皺眉,這什麼侯爺他也分不清,可是卻足夠讓徐謙嚇一跳,忍不住道:「這東寧侯之女是什麼來路?」
王公公翹起大拇指道:「咱家對她也有耳聞,說是她很有才氣,端莊賢淑,早就待字閨中……」
徐謙冷冷一笑,道:「既然待字閨中,這求親之人,怕也踏破了門檻吧,既然如此,為何要將她賜婚於我?」
王公公搖頭道:「求親的人倒是不多。」
徐謙不由問:「這又是為何?」
王公公道:「此女固然是端莊賢良,可是嘛,就是相貌平庸了一些,據說小時候燙壞了臉蛋,不過嘛……」王公公又喜滋滋地道:「兩宮太后都很喜歡她,說她很是懂事,其實娶妻未必要什麼國色天香,最緊要的還是德行,德行不好,便是生得像狐媚子又有什麼用?徐公子啊,你這一次是撿了大便宜了,須知這位東寧侯負責左金吾衛,也很受宮裡信任,如今你與東寧侯家的人結了親,豈不正是如虎添翼嗎?喂……徐公子……你跑什麼……」
王公公說到一半,徐謙居然跑了,徐謙是往趙家宅子裡跑的,他急急忙忙地衝進趙家,趙家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拉住了一個門子的衣襟,大叫道:「你家老爺在哪裡?快說,在哪裡?」
這門子期期艾艾,徐謙卻是顧不了許多,直接衝進去,他依稀記得內宅的路徑,急匆匆地衝到了內宅,恰好被一個護院攔住,這護院卻是認得他,不敢對他放肆,倒是徐謙很放肆,大叫道:「叫你家老爺出來!」
正在這時,徐謙的身後有人道:「徐公子還沒走嗎?」
徐謙回頭,卻是看到一個衣飾華美的老者笑吟吟地看著他,徐謙立即猜測出了對方的身份,此人……必定就是趙家的老爺了。
徐謙毫不猶豫,跨前一步,雙手作揖,便道:「泰山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他正要拜倒。
這老者卻是呆了,隨即臉色一變,別看他年紀老邁,可是身手卻是敏捷無比,猶如脫兔一般,竟是飛竄到徐謙身前,連忙將徐謙攙住道:「徐公子萬萬不可如此,老夫如何當得起,快快起來。」
徐謙卻是執意要拜,道:「泰山當不得,這世上還有誰當得?」
老者卻是咬牙死都不肯讓徐謙跪下,人的潛力是無窮的,老者方纔還是弱不禁風,這時卻彷彿有天生神力,硬是沒有讓徐謙拜下去,口裡道:「老夫一介草民,豈敢受你這官人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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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謙哭了:「皇帝你這回也太坑了,這賜婚不是驚喜啊,是一個大坑啊!」嘉靖歎了口氣道:「唉,我也知道你委屈了,可是為了士子風流這本書,你就忍忍吧!」徐謙咬牙道:「不就是為了求月票嗎,我在這裡求還不成嗎,同學們,給力嗎?賞老虎一票兒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