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依你看,老夫應當如何?」
欽差一邊審視地打量著徐謙,一邊試探性的問。
他當然是試探性的問,對於徐謙這個傢伙,他當然不會輕易相信,只是想知道徐謙說了這麼多,到底是什麼目的。
當然,這也和他眼下嗅到了陰謀氣味有關,其實他在朝中也隱隱感覺到了那麼一點什麼,現在這兩份聖旨的事不過是證實了他的猜測,接下來朝廷必然會出現一場大動盪,在這風雨飄搖之中,對於他這種人來說既是機遇又是挑戰。操作得好,則平步青雲再進一步;操作得不好,則陰溝翻船老老實實到南京養老罷。而徐謙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次興風作浪的關鍵人物,或許此人背後的大人物並未浮出水面,可是通過這個人來試探來揭開這冰山一角,卻也是他現在最為緊迫的問題。
徐謙深沉地看了他一眼,這一對老狐狸和小狐狸似乎都猜測到了對方的心思,可是這層窗戶紙又都很默契地不去戳破,反正大家心裡自知也就是了。
徐謙表面上還是客氣地道:「大人這一次若是當了槍使,固然是交了差,可是勢必要得罪宮裡……」
欽差瞇著眼道:「宮裡?哪個宮裡?是宮裡的貴人還是宮裡的宦官?」
徐謙斬釘截鐵地道:「若不是宮中貴人首肯,你以為哪個宦官敢矯詔嗎?」
欽差吁了口氣,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你說的對,宮裡的貴人……哎……」
徐謙趁機道:「大人何必要得罪宮中,俗話說的好。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京師的局面也大致如此,皇上畢竟還年輕,將來遲早有大展宏圖的一日,可是內閣的袞袞諸公……」
這欽差嚇了一跳,他自然知道如今內閣的威勢,只怕真要發起狠來便是宮中也要讓步,他和徐謙不一樣,皇帝。他得罪不起,內閣也是如此,於是忙道:「你休要胡言亂語,再敢多言,老夫定要你的好看!」
徐謙抿嘴一笑。搖搖頭道:「大人太謹慎了,也罷,反正你我各為其主,至於那些犯官,學生已經捷足先登,大人能奈我何,大人的差事是注定辦不下去的。以學生看,還是乖乖認命了好。」
欽差冷笑道:「我張茹堂堂禮部右侍郎,會吃不住你這徐謙?你休要得意,聽聞你過幾日也要參加鄉試。本次本官也會主考,且看你猖獗到何時。」
他冷冷一笑,拂袖道:「送客……」這時又醒悟過來,這裡並非是他的地頭。於是又是拂袖,哼了一聲:「老夫告辭。你好自為之罷。」
臨走時,給了徐謙一個眼神,這眼神說不出的複雜和沉重。
欽差一走,倒是讓徐謙頗有些為難了,他可沒有想到,這一次欽差也會參與鄉試,這老傢伙還真是不請自來,把自己太當一回事了。
雖說鄉試採取的是糊名制,可是文如其人,只要人家多看幾篇徐謙的文章,等到閱卷時你便是換了再多馬甲也能認出你來,除非徐謙一改自己的文風,可要是採取這個辦法風險也是極大,畢竟自己最擅長的風格,一旦改變自己的習慣,這文章的水平肯定會掉落一個檔次,而在這學霸如林的浙江,水平若是掉了一個檔次,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徐謙深吸一口氣,左思右想了片刻,隨即幽幽一歎。他本來以為自己和趙提學也算拉上了關係,畢竟趙提學就算和自己關係緊張,可是徐謙絕對不相信這傢伙會給自己使絆子,鄉試的事應當十拿九穩,憑著自己的本事,就算不能中個解元,排名應當也是靠前,可是誰知半途殺出了個程咬金。
片刻功夫之後,徐謙又振作精神,他娘的,奪人前程如殺人父母,你這欽差敢擋我徐謙做官老爺,那麼就一腳把你這傢伙踢開。
打定了主意,徐謙反而鎮定下來,哼著小曲,如沒事人一樣出來,他出了小廳,恰好看到一個漕府上的小武官過來,笑嘻嘻地道:「公子,欽差已經帶著人撤了,王公公說乏了,也已經動身回府,我家都司說,公子若是有閒,不如就在這裡歇一歇,夜裡請公子聽戲。」
徐謙深沉地看了這武官一眼,隨即哈哈一笑道:「不用,我倒是想聽戲,只可惜和周都司不一樣,周都司有官身在身,聽一輩子的戲也無妨。現在鄉試在即,我哪有這樣的功夫?」
告別了周都司,帶著鄧健回到家中,這闊別已久的院
子顯得有一些荒蕪,老爹走了,趙夢婷如今也大多時間都是呆在報館裡忙活,而自己上竄下跳,三天兩頭的不在。
推開木門,裡頭的景物還是一樣,只是人的心境變了,卻覺得這院落醜惡起來。
不錯,就是醜惡。
徐謙是個很世俗的人,或者說,他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他絕不會因為自己短暫離家,再回來時候看到這破落的院子觸景生情,反而因為眼光越來越高,對這院落越加不滿意。
「哎……」徐謙歎氣,隨即對鄧健道:「鄧兄弟,將來我徐家能不能住大宅子全看你了。」
鄧健嚇得臉色慘白,道:「你是叫我貪墨?」
徐謙板著臉,道:「笨蛋,誰叫你貪墨,這世上賺錢的東西多的是,你是巡遊使,要掙錢還不容易?將來我教你辦法就是,不過嘛,眼下你還是先立功為主,好好地把宮裡的差事辦妥當再說。」
鄧健小雞啄米地點頭,道:「你我兄弟,沒什麼好說的,有我吃肉,就有你喝……」看徐謙不懷好意地瞪他,他連忙又嘻嘻哈哈一笑,道:「自然也有徐兄弟一起吃肉,難道你以為我忍心自己吃肉讓你喝粥嗎?這種爛屁股的事,我鄧某人是萬萬不做的,所謂金錢是糞土,兄弟是手足,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只有自家兄弟才是貨真價實。」
徐謙心裡暗罵,自己實在把他帶壞了,眼下這廝說起話也是一套套的。可是隨即一想,好像也不對,這孫子壓根就沒有正經過。
家裡無人做飯,只好和鄧健先去附近的酒肆打打牙祭,到了酒肆裡,摸了摸自己的錢袋子,徐謙覺得後悔,自己好歹是去抄家的人,從自己手裡經過的都是幾萬幾十萬的真金白銀,怎麼自己反而是愈來愈窮,不應該啊不應該,這不應該是老徐家的作風啊。
鄧健見他囊中羞澀,嘿嘿一笑,卻是從袋中摸了幾十張寶鈔出來,低眉順眼地道:「待會兒,我們就尋個錢莊把五千兩寶鈔換了,多多少少也能換幾百兩銀子,到時候你我一人一半。」
徐謙的臉色拉了下來,壓低聲音道:「哪裡來的?」
鄧健倒也不瞞他,道:「不是對姓汪的動刑嗎?結果他吃不消,自己死了,周都司和我一起從他袖子裡尋來的,周都司說,二一添作五,我卻不肯,我說雖說徐兄弟不在,可是人者有份,自然應當分成三份才是。」鄧健隨即咬牙切齒地繼續道:「這姓周的不是好東西,你看他後來這般賣力,真以為他是轉了性子嗎?呸,無非就是想靠這個發點小財罷了。」
徐謙也是惡狠狠地罵周都司:「蠢蟲就是蠢蟲,狗改不了吃屎的東西。」隨即將這錢鈔奪過來,迅速分為兩筆,自己收了一份,另一份還給鄧健,尚覺得不解恨,又罵道:「國家養士,若都是這種貨色,還談什麼長治久安,說什麼中興?聖人教化了這麼多年,總有這種冥頑不靈的東西禍害國家,每每念及此處,便令我肝腸寸斷,泣血漣如。」
罵完了,精神得到了昇華,真金白銀到了手裡,便結了帳,高高興興地和鄧健一道回家,鄧健自然是乏了,自顧自去歇息,徐謙則回到自己房裡,卻覺得精神有些亢奮,心裡不免想,這一次之後,宮裡會是什麼反應?若是自己中了舉,是不是該進京?老爺子現在在錦衣衛做武官,想必自己能跟著他吃香喝辣罷,但願他不要給自己找個後娘才好。
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徐謙覺得自己久久不能平靜,又不由想到鄉試,只要中了舉,那半隻腳已經算是踏入官場了,有時候若是時運來了,舉人做官的也不是沒有,雖然出來時品級較低,自然不是進士可比,可好歹也是官,便是到縣裡做個主簿,那至少也算是九品官身,在縣裡屬於了不起的人物,自己要不要伺機鑽營個官身來?
可是隨即,他又打消念頭,主簿都是苦逼,他是見識過錢塘縣政治生態環境的,有縣令這種一把手決斷乾坤的環境下,還不如好好讀書,等中了進士再做打算。
想到這裡,心中便不由心血澎湃,立即拿了書,好好地溫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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