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樸素的一磚一石,上面既沒有雕龍畫鳳,也沒有花鳥魚蟲,有的只是經歷過悠悠歲月而自然產生的歷史厚重。大殿佔據數十里方圓,綿延的建築群無一不是高大寬闊,它們連同正殿,環抱著一個巨大的廣場,出入只有一條路,寬四十餘米。此時此刻,路旁的每一寸都站滿了人,每個人都在用審視的目光衡量著公子,似乎都在質疑為何他能夠拜入體祖門下。其中一些看起來就飛揚跋扈的男女,更是眼高於頂,眼光中滿是輕蔑,像是隨時就要轉身離去一樣······
他面無表情的隨在洛雷身後,腳步敦實,一旁無數的竊竊私語似乎都沒有落入耳中。
「聽說他還是個凡俗之人呢···」
「好像是個什麼小國王···」
「他?別搞笑了,他不及移山師兄萬分之一的風采,也想爬到我們頭上來?」
「誰知道他的修為如何啊,有沒有法相巔峰?」
「切,你看他的腳步,重得很。我看他連咱們頂天的雜役弟子都打不過,只是個草包罷了,空有六階實力···」
「洛雷長老怎麼不收我呢?我比他可強多了···」
澄空派的弟子們表情嬉笑的談論著,惡毒用心不言而喻,在場的誰不是五階,誰會聽不到半徑區區百米之內的聲音。他們這麼做,無疑就是想要給公子一個下馬威罷了,更有甚者,心思壞透,談論之間用了音攻的秘法,想撼動公子的道心。若非他經歷過的事情多不勝數,恐怕也會在這些流言蜚語裡被動搖。
洛雷走在公子之前一丈,他現在對公子是愈發的滿意了。非議對身份極高的人來說是不可承受之重,可公子卻沒有把他的身份帶來,從洛雷的角度上看,他認為公子的心境平淡如同止水,深潭不會因為暴雨而掀浪,如此心態才是修者該有的。但他不曉得的是,公子的心中翻滾著滔天的殺意,他僅僅是將它們鎖在心底而已,絕沒有鎮壓!
大殿已經近在眼前,寬闊的廣場以黑石鋪地,正央是一口深井,井中冒出淡淡的紫氣。紫氣氤氳,那是化為實質的靈氣,可以說,整個頂天靈氣的源頭便是這口深井。深井直通異空間之外,源源不絕的聚集靈氣,淨化掉其狂暴之意,發散出來。井後便是大殿,大殿雄偉無比,石柱如同朵朵蓮花相疊,殿頂如同盤踞的龍虎,不規則的凸石自有一股霸氣的韻味。
殿門之前,幾道人影約綽難辨,似有無形的力場扭曲了針對他們的視覺。但哪怕看不甚清,他們那耀陽一樣的氣息卻能切身感受,那種雄渾的,交織在一起的,撐天踏地的威勢絕非等閒。猶如汪洋一片在頭上氾濫,猶如大岳連綿在空中鎮壓,好在威勢自然發散,並無針對某某之意,僅能覺察出其澎湃無盡,再無其他。隨著越來越近,公子都不由得屏住呼吸,他並不知道拜師的禮儀是些什麼,幾次問洛雷,洛雷只是說給他驚喜,便再不肯言。
走入廣場,公子隱隱覺得不安,腳下的黑石地面隱約傳來血液的氣味,他忽然察覺過來,很可能拜師之前還要進行一場考驗。
果不其然,在走到距離廣場中央的深井尚有千步之時,洛雷便轉身站定,身形陡然膨脹拔高,聲洪如雷!
「今日,我欲收此人為徒···」洛雷之聲在廣場上迴盪著,公子看到數以十計的魁偉弟子已經提高了精氣神,向前移動了幾寸。
「可有不服者?」洛雷高聲喝到,一雙炯炯神目四處掃看。
「弟子不服!」
「弟子也不服!」
一時間,身形魁偉,一看就是煉體強者的幾個弟子暴喝出聲。
「有不服者,按宗地規矩,實力相近者可挑戰此人。若此人十場皆敗,則免其拜師,降為普通弟子對待!若非十場皆敗,可跨井而過,拜我為師!」洛雷向公子擠了擠眼,他收徒不多,倒是覺得這個環節最是有趣。遙想當初,他的大弟子伯際贏下九場,為他掙得顏面,往後幾月他真是揚眉吐氣,向法祖等人收賭注都收到手軟。
「抬山師伯,數年之前弟子欲拜師,您據我於門外,言我力不足,體不壯。」一位濃眉大眼的男子走上廣場站定,躬身朗聲:「而今弟子花費數年之久,煉體煉力,還請抬山師伯再看!」
男子話語簡練,遙遙與公子對立,抱拳重聲:「在下周邦,向道友挑戰!」
公子向四面望了望,表情淡然,他從大部分弟子眼中看到的都是期待和渴望。期待他被剝奪拜師權利,渴望見到他血濺黑石!
「師尊,允死否?」公子抬頭看向立於井邊,八米餘高的洛雷,聲音清越冷漠。
「···」洛雷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公子。
「若不允死,還恕弟子不戰!」公子眼目一瞪,怒氣狂湧而出,天空中的雲彩都在他大喝之中四分五裂。
「那就允死,自不量力之人,合該受到懲罰!」大殿門前,突兀傳來一聲斷喝,洛雷認出那是刑祖颯沙淵。
「多謝師伯!」公子向殿門方向鞠了一躬,轉過身來,輕蔑看著廣場之外千百弟子,桀桀狂笑。
「那就,戰吧!」公子的面部不可抑止的顫抖起來,他的口張到最大,罩在身外的衣服寸寸崩碎,整個彷彿出閘的野獸,瘋狂的殺意凝聚成淡紅色的絲縷,在空氣中飄散著。公子的狂吼一聲,手掌落地,如同虎狼一般,咆哮著衝向在小地圖上同為六階的周邦!
周邦渾身一震,他也算身經百戰,驚而不慌,金色的能量迅速從週身毛孔傾瀉而出,在他身上形成堅固的鎧甲框架,空氣中的金性元素與之呼應,飛速的聚攏起來,隨著能量而凝實,讓他整個人
看起來金光閃閃,週身佈滿了鋒銳之感。周邦看著速度並不快的公子,他半退了一步,握拳在腰,想要用最簡單的衝拳遏止住公子的狂暴之勢,隨後再以拳法銜接打擊!
「桀桀桀···」公子狂笑不止,他的速度驟然加快了萬倍不止,化作一條光帶,掌指之間劇烈的運動著。
「呀霍!」他的面孔倏然出現在周邦眼前,雙手握拳,瘋狂的砸了上來!
「彭彭彭···」金光迸射,無數金屬碎片從周邦身上剝落下來,公子以每秒十萬次的速率,用上了自己近乎一半的氣力,千億噸的力量在每一次擊打中透入了周邦的身體,他大口嘔血,僅僅半秒,身上的金色甲冑便已化光消失。
「啪···」力量在體內積蓄到了極限,周邦連叫喝之聲都來不及發出,魁偉的身軀皮膚皸裂,鮮血像是被高壓水槍噴出,隨後便是肉骨分離,骨肉碎爛。片刻之間炸成了一灘殘片,而公子沒有就此停下,劇烈的打擊還在繼續,力量透入黑石地面,轉為柔性震盪,將每一顆周邦的碎片都震離地面,他狂風驟雨般一通亂打,周邦便什麼也不剩下了。當公子收拳站立,時間剛剛過去整整一秒,而周邦的每一粒血肉,除了濺出廣場的,都徹底化為烏有,什麼也不存在了!
他的聲音還重疊迴盪在廣場上,周邦的大喝也還回音未落,戰鬥已然落幕。周邦被秒殺,殘酷的秒殺!
「可有,不服者!」公子瞪起眼來,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煞氣和殺意,它們狂湧而出,殘殺萬億生靈的罪孽被蒼天感知,天空中雲暴倏忽聚集,血色的大眼以天空為眼簾,緩緩睜開。當它看到公子的瞬間,似乎憤怒的嘶吼了一聲,一道血色雷霆劈下,擊打在公子面前的地上,黑石地面被毫無疑問的洞穿,雷霆向下,繼續擊穿了三十一層天,最後湮滅在無盡的異空間風暴中。龐然壓力向公子湧來,煞氣和殺意全都被壓回公子體內,隨後血色巨眼便緩緩閉上,利凜的眼光消散無形,天空中的雲暴轟然炸開,將天都炸得黑了一瞬。
望著廣場外徹底呆滯的眾弟子,公子回頭看著表情相同的洛雷,他的心中露出一絲冷笑。
「你,你造了多大的殺孽?」洛雷將口水嚥下,有些干噎的問道。
「幾月之前,在某地修行,一時不查,間接因而我饑、渴、困,慘死者恐有萬億之眾。兩顆星球因此荒蕪人煙,瘟疫橫行,我慚愧不已,又無法彌補···」公子長歎了一聲,若是可以,他的確希望懸山星上那眾多生命沒有因他而消逝,他雖然做出了預防措施,可沒有想到突破持續的時間太長。沒殺他們,倒是把他們生生餓死、渴死、困死。
清風拂過,人聲全無。沒有人能夠在面對萬億死者時談笑以對,若是此事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哪怕心神堅定如洛雷,恐怕也會道心不穩,恍惚不可終日。但公子何嘗有此感覺,他依舊是目無表情,心性穩固,如此之人,恐怕就是萬億之眾被他親自斬殺,也不會皺一皺眉頭吧?
「好,我派正是需要如此殘暴之人!」正當眾人呆滯,殿門之前飄然走來一個女子,她週身朦朧,聲雖婉轉卻意味強硬。
「大小異空間之中,道勤洞之人屠戮弟子如屠豬狗,酷刑殘殺罄竹難書,正是需要你這樣道心堅定之人,為我之劍盾,斬我之敵人!」女子跨過井邊,好似從霧中走出的仙子,面容皎潔,肌膚清冽,笑容燦爛溫柔,身形飄逸秀美。眼光爍爍,公子從中見到了他畢生所見過最堅定情緒,她看向公子就像看著晚輩,她似乎堅信公子並非邪惡。
「天罰之眼都放過你,說明你言為真,那些眾生雖因你而死,卻也並非完全。遇此境況依舊道心堅定,你必將成就強者之尊!」女子輕聲對公子說道,她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澄空派掌派澄嫚紜。8階九級的,無比強大的真仙期巔峰強者!
她並不覺得周邦之死是個遺憾,正如刑祖颯沙淵所言,不自量力者合該受到懲罰。周邦所死,蓋因他沒能看出公子乃是成竹在胸,並非虛張聲勢。可實際上,又有多少人能夠勘破這二者間的區別,成竹在胸的人與虛張聲勢的人,很多時候出乎意料的近似。
「抬山師兄,這麼優秀的弟子,要讓給我嗎?」澄嫚紜粲然一笑,洛雷也摸著頭笑了起來。
「小子,你跨井拜師吧!」洛雷也得開來,當初聽到是公子將帝女族和羅陽宗滅門,他都不為所動,剛剛也只不過是平生第一次見天罰之眼愣住而已。他並不在意,澄空派能稱雄兩個星宇,靠得就是包容性,正道魔道不都是修者,有無窮異空間、其他種族修者和無盡宇宙要去征服,人族修界何必內耗?
「弟子撐山,見過師尊,見過眾位師伯!」公子跨過深井,只感覺週身毛孔賁張,靈氣呼啦啦衝了進來,洗滌肉身。像是浸泡在溫泉中一般舒適,他低眉垂眼,一一向殿門口的幾位強者深深鞠躬,對洛雷則是下跪參拜。
「起來吧,從今天起,你就是體祖一脈的次席弟子!」洛雷笑歪了嘴。
公子抬頭起身,見過法祖、學祖、寶祖、刑祖四位,還有他們身後的首席與次席弟子。他轉頭看向澄嫚紜,卻陡然在她身後看見一抹靈光,那是一雙空洞無神,卻溫神內蘊的眼睛。公子心中一顫,有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他壓下自己心中的疑問,絲毫破綻也沒露出,恭敬的見禮過後,正式成為了澄空派的一員——澄空派弟子這輩權利核心中的一員!
「眼形印章,我來找你了!」心中嗖的竄過這句話,公子微笑的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