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面,幔葉類植物隨風而動的呼呼之聲仿似潮汐之水,靜謐安寧。遠方的小島在霧中影影綽綽,群居的動物在這片澤國中遷徙著,深過腰胯的淡水和水下連綿成片的草甸,各種生物在此地繁衍生息,勾勒出一幅自然的偉岸之圖。在這片時湖、時河、時沼澤的豐饒之地,遊人如織,一些人甚至是從幾十個星系之外慕名而來,就因為彭傑拉87號星擁有有益於健康的輻射······
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時不時閉合起來,又驚醒一樣睜開片刻,大如磨盤的幔葉蓋在頭上,陰涼從頭頂蔓延至胸腹,隨著躺椅的搖晃而輕輕搖擺著。幾隻飛行生物吵鬧著站到了衣衫上,巴掌大小的生物擁有幾個大大的氣囊,依靠著氣囊噴氣和吸氣,它們漂浮在空中,自由的移動。它們的聲音嘹亮而利落,幾乎都是單音節發聲,不同的音節串聯一起,就如同叮咚作響的風鈴,清越縈繞。
「咕咚···」浮漂沉了下去,智能魚鉤上的食物僅僅為體積達到魚竿內置芯片設定標準體積的水下生物開放,一旦有生物接近並觸碰,魚鉤上的倒鉤就會彈射出去,深深扎入獵物體內,令它逃竄不能。既然浮漂沉下,那麼意味著有一條至少體積在三立方米以上的大傢伙上鉤了。
「呃哦···」睜開惺忪睡眼,一片藍藍映入眼中,定睛一看,是幾個緊挨在一起的氣囊。
「喂,你們幾個肥仔,呆夠了?」公子動了動胸膛,那幾隻生物在驚訝的嗤嗤噴氣聲中竄上半空,任憑氣浮力托住它們。
「好傢伙!」公子一把握住插在椅旁水草中的魚竿,沒有動用任何實質性力量,輕輕的調轉魚竿朝向,欲圖憑借水下生物游動掙扎的力,將它不斷牽引至一片水草綿密的地方,此時的水面,波瀾始起,卻隱藏著更大的可怖。
「彭···」突兀的,波浪滔天,水花轟隆隆的炸起幾米高,但在綿密的水草群中,越是掙扎得厲害,長達七十厘米的水草就會將你死死纏住,無數的水草相互交織,更是難以脫逃。過了幾秒,水面忽然又平靜了下來,公子本能的感覺到不對,他立刻撒手放開魚竿,任由它掉落水面。就在魚竿被放開的瞬間,一片直徑大約米的盤狀黑影從水草中彭的竄入半空,帶起無數水草殘葉和水下污泥,嚇得那幾個飛行生物嗤嗤噴氣,落荒而逃。很快,黑影起跳的力量用盡,遂即回落水中,牽拉著魚竿緩慢游開。
公子看得清楚,這道黑影是一條無口盤鱔,這種生物好像只有本地才有,它完全不依靠進食來取得能量,它取得的能量的方式就像是一台潮汐發電機,多存在於激流之中,用圓盤狀身體底部的大吸盤吸住河底,體表仿若倒刺的擴張鱗呲開,在承受水力轟擊的時撬動特殊的一串含鐵量非常高的肌肉,在星球的較強磁場中能產生電流,電流直接被它的特殊器官轉化為類似脂肪的化學物質,儲存在體內,而其他微量元素則被擴張鱗之下的有孔皮膚吸收。魚鉤刺入的地方,恰好是它的一個主要吸盤,看起來這個大傢伙只是路過,遭受無妄之災。
「馬克,我記得無口鱔好像肉味不錯?」他看著魚竿浮在水面,被漸拉漸遠,沉吟著。
「的確,彭傑拉87號星特有的無口盤鱔物種,因體內長期通電,肉質毫無酸味,它的脂肪也蘊含大量營養物質。又因為它的游動方式是利用吸盤吸拔時的真空壓推動,所以它吸盤口感脆嫩,強韌度高適宜咀嚼,其中更蘊含天然鹽分,生食非常著名。直徑十米的無口盤鱔非常罕見,有可能已經存在了二十幾個行星年了。」馬克向公子介紹道。
「那麼,只好對不起你了。」公子嘿嘿一笑,懸浮在水面上的躺椅迅速趕上了魚竿,他伸手一抄,將魚竿拿回到手中,揚鞭甩馬一般重重一提,那個盤狀黑影再次飛上半空,輕描淡寫的一扯,它便倒翻過來,再次落於水上,之間它的吸盤不斷的擴張收縮,身體邊緣也不斷捲曲,可沒有任何借力的地方,它這輩子都無法翻過身來。公子將魚線扯下來掛在了椅子上,拖著這片彷彿王蓮葉子一樣的無口盤鱔,在濕地中漸行漸遠。
······
建築在高山雪峰之上的莊園,90%都懸在山體之外,這裡是夜晚時分,莊園的耐寒草木還種在新翻的土壤裡,昭示著莊園那不長的存在時間。
五分鐘前還處於赤道熱帶,尚自活蹦亂跳的無口盤鱔已經在零下的低溫裡被剖析得乾乾淨淨,骨骼筋肉各自分邊,七八個鍋具裝盛著它的各個部位,煮湯的、變成了脆硬生吃片的、用來炒的、炸的、蒸的、焗的、燜的、煎的,都已經熱火朝天的開始製作。臨時從黃幔山私人莊園要來的廚師在忙碌的製作佳餚,公子則坐在正廳裡,看著頗為無聊的本地新聞,筷子拈起吸盤切成的薄片,扔入口中,卡嚓作響。
「別嚥口水了,來了就是有緣,有緣就有口福,直徑十米的無口盤鱔,吃過麼?」公子一邊吃一邊漫不經心的說著,坐在次位,正在品嚐不同蘸水的奧什娜騰地一聲就跳了起來。公子身旁服侍倒水的蘇末則早已見怪不怪,能得公子如此相邀者,唯有女幽靈塔比瑟。
「我說,你就沒有警惕性下降的時候?」塔比瑟從牆角的陰影中款款走來,身上的灰黑色護甲迅速融入體內,變成了一層薄薄的金色紗袍。
「有啊,十五分鐘前我還打了個盹兒呢。」公子抬頭看了看塔比瑟,發現她今天有些與眾不同。
「怎麼換了個造型?」原本白瓷一般無暇的肌膚稍稍有了點粉色,那是皮下毛細血管增粗的表現,滿頭的青絲也裹捲了一下,盤在腦後,露出精緻而修長的脖頸,除了頸椎骨看起來比較凸出失了幾分圓潤外,算是無可挑剔。目光下移,鼓囔囔的胸脯高挑的撐起衣服,顯然是不再被什麼包抑住,稍顯凹陷的腹部和緊實的腰肢連接著豐潤的〞qiaotun〞,美腿比例恰當,哪怕赤腳行走在地上,都和踮高了腳尖一樣曲線優美。
「當然是想要討好你嘍。」塔比瑟口吻自然的說著
著。
「別嗆我···」公子拍下筷子,眼神冷了起來。
「你現在可是香餑餑呢,請你去做自殺性任務的邀請沒有一千也有五百吧?」塔比瑟走了過來,在公子正對面坐下,寬大的橢圓形木桌掩藏了她胸部以下的風光。紗袍飄逸,從中伸出一支纖細的巧手,拾起一雙筷子,從面前的盤中取了一片吸盤,放入紅唇輕輕咀嚼著。
「呵呵,你還知道那是『自殺性』任務啊?」公子咬了三個重音,皮笑肉不笑。
「我個人希望你能幫我個忙,我現在手邊有個任務···」塔比瑟神情一肅,不像是開玩笑的說道,卻在中途被公子打斷。
「好好的一條無口盤鱔,怎麼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吃完?」公子的語氣充滿了疑問,她清晰的感受到話語下壓抑的巨浪。
「那我陪你吃完可好?」塔比瑟心中暗恨,卻只能笑臉以對,一字一句的說著在她看來是屈辱的話。若非這項任務重要,她早就不幹了,此刻她無比怨恨自己,昨日為何要及時上繳那一份報告。想到自己出來時,組員們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就氣不打一處來,羞惱怨懟!
「給我滾!!!」公子喉音滾滾,如同炸雷一般向四周擴散,隨著聲音他的體魄暴漲,綠木的橢圓形桌子在他一個起身中炸成碎片,其上的幾盤生冷吸盤片則被面不改色的蘇末用空氣托住。
「卡嚓···」閃光自遠方傳來,室內映照得一片白茫,天空中的烏雲如同被公子引動,炸雷閃電一個接一個,在雪峰中隆隆炸響。
「我數到三,你要是還在這個星球上,我今天就要用你的皮肉下飯···」公子神情陰翳,表情邪惡而扭曲,滿口的牙齒在上下頜的碰撞中已經變成了碎片,血水和牙質的殘渣順著唇邊留下,在滿是碎木的地上,烙印下觸目驚心的痕跡。一旁的奧什娜面色震驚,她根本不知道為何公子會突然這樣,而蘇末心中則是冷笑不已,她跟隨公子多年,什麼樣的瞬間轉折沒見過?
「一···二···」公子漫漫長音,驚得塔比瑟轉身就走,幾步跨越之間,早已消失在雪峰之上,出現在三十里外停放的單人飛行器之前。
「什麼嘛!」塔比瑟咬牙切齒的抱怨著,她以為離開莊園就算完了,於是靠著飛行器,不同的恨恨說著,眼淚簌簌而下。
「轟···」十里之外傳來巨響,一座山峰毫無預兆的從中斷炸,公子的身影飛撲而出,獠爪若電,舞出一道光弧。
「撲哧···」塔比瑟體表的護甲沒能夠攔阻內臟愛撫者哪怕毫秒,在幽暗撕扯的效果輔助下,融體性極佳的護甲就這麼被撕裂開來。
「嗷!」公子張口就咬,殘碎的牙根狠狠的戳在塔比瑟細嫩的背肋肌膚上,深深沒入其中!
「哧···」鮮血噴濺,公子瘋狂撕咬,塔比瑟尖叫一聲,疼痛驅使著她以她自己無法想像的速度衝入飛行器中,僅僅一秒便轟然離地,三秒後沒入茫茫太空。原地公子冷漠的站立著,唇邊還有一縷雪白的肌膚,他一口將其嚼碎,噗的吐了出去。
「彭···」高達數千米的山峰攔腰而斷,此時才落在地上,被公子生生撞斷的山峰將附近百里變成了地震墳場,數萬人因而喪生。
漠然轉身,公子回到了自己的廳堂之中,身體淨潔,牙齒如美玉一樣閃耀。他繼續觀看著那無聊的本地新聞,煥然一新的綠木桌子上,多了幾道熱氣騰騰的菜餚。他粲然一笑,筷子如風,吃相狼狽,嘴角沾黏的醬汁和純淨無邪的眼神像是一個孩子,他隨著節目上的壞笑話而笑了起來。不知何時,奧什娜已經退開幾米,而蘇末卻依舊貼身而坐,笑意盈盈。
······
「他是個瘋子!」無比確認,金鐵般堅的聲音從許多個偉岸的身影中尷尬而出。
虛擬會議室裡,就連斯潘娜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公子的所作所為,她此刻才真正相信了斯納瑪的話,有關公子個性的話。
會議室中站立的許多個位高權重的男男女女都心中發冷,不約而同的用敬佩的目光看向斯潘娜,腦中也迅速打消了任何把公子招攬於麾下的主意。沒有人知道自己能不能夠壓住他,沒有人知道怎麼得到這樣一頭瘋獸的尊重,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公子會從溫爾的大男孩變成一頭擇人而噬,毫不在乎無辜性命或自己存在與否的狂暴之獸。
他就像大自然一般,平地升雷亦是不奇,耀陽有雨世所有之,山崩海嘯漠然無情,風雨霧雲無兆可循。
對比六分鐘前那個和無口盤鱔說對不住,那個用幔葉蓋在頭上時睡時醒,那個震動胸膛讓飛行生物自由離開,那個拖著晚餐一臉笑容的公子。六分鐘之後的他便是惡中魔鬼,威脅美人,無端暴怒,撞斷山峰,撕咬如狼。而塔比瑟離開之後,卻又一如往常,再無瘋狂之意,甚至那不算好笑的壞笑話都能讓他笑個半晌。
「達莫將軍,你贏得了我永遠的尊敬。」一個白鬚黑髮的男子,身穿艦隊主帥的軍服,對斯潘娜撫胸行禮,言辭中毫不掩飾敬意。
「我也是!」一旁的幾人愣了幾秒,點頭應聲。
「早聞您帶兵有方,麾下愛戴,如今一比,自愧弗如。」虛擬身影們紛紛虛化下線,最後一個離開的,對滿臉苦笑的斯潘娜這樣說道。
「其實我,我也沒做什麼啊?」斯潘娜回憶著,從初遇公子到現在,她也並無什麼特殊對待之處:「他也挺好相處的啊?」
她苦惱的搖搖頭,身影漸漸虛化,她還有大量的收尾工作要去做,星際要塞還沒徹底拿下來呢,更何況獸人族的援軍也批批到來,眾多艦隊要在魯夫r6和獸人族做一個近期的小決戰,要在新的
戰區統執到來之前,盡可能削弱獸人族勢力,收復失地,重新建立起一條立體的防線來。
「主人,沒有任何被掃瞄跡象了。」馬克的聲音從投影屏中傳來。
「嗯,那就好。」公子冷冷一笑,想要讓自己去執行那數也數不清的自殺性任務,都去死吧!
「接通塔比瑟,說她既然幫我一忙,我也就幫她一次,順便說聲對不起,沒事先通知。」公子嚼碎了口中的骨頭,喝下一杯果汁。
「反正她和修都還在勇猛精進,我自個兒也挺無聊的···」直到公子的聲音漸漸淡去,奧什娜才恍然大悟。
她深深喘氣,心底的疑惑一掃而空,對公子身影的記憶愈發神秘難解,她抬頭正色,卻迎面看到蘇末投來的諷刺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