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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八章 惡人 文 / 菁華浮夢

    話音在屋內轉了幾轉,有些沉悶。

    我不清楚這些打小便被灌輸了神學思想的僕從、貴族,在面對所謂的真神時是怎樣一種感受。他們迴避我似人的那一面,而虔敬著神的身份,又妄想以人的交際與我周旋相處。

    我說完這句話,屋內就了無聲息了。他們屏住呼吸,驚詫、欣喜、掙扎、失落、冷漠、惶恐、不憤、不甘、矛盾,一一浮現在臉上,表情猶帶絲絲痛楚,顯然把己身當做被神驅使完後隨手拋棄的棄子了。

    哦,原來他們心目中的神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冷酷無情的。

    奧格利斯嘴角總是玩味的笑意僵窒了。我對上他的目光,那裡很複雜。他見證了一個神的成長,事實證明這個所謂的神已經遠超他的預期與想像。我學著他,嘴角掛起了玩味兒的笑意。

    「嗯~就這樣!」我自語著,突然有種甩開累贅的暢快感。

    貝拉張了張口,神色黯然的沒有說出話來。只是貝恩仍不死心,他幾多躊躇,一張英俊的臉孔紅白交替、喜憂參半。舉手投足間患得患失、忙亂糾措,又是一副坐臥不寧、yu說不說的溫吞相。

    我不由在心底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人還真是矯情,明明不願受神驅使,表面上還要恭順於神,力求盡善盡美。

    「對了,最近大漠古寶一事鬧得挺烈,怎麼沒聽你們提及過吶?」我自不會給他開這個口,將我再拉扯進這個頭疼而無聊的問題上。

    我倒背過雙手靠在窗邊,佯作無事的抿唇笑問。

    拘謹不少的眾人均露出了意外而恍然的神色。我隨他們沉默著,有時人與人間的關係就是這樣簡單,只需把話稍攤開來,就不用在繼續熱情的裝潢下去,親疏遠近立見分明。

    貝恩猶豫了一會兒,盡著小心說:「南大陸住民背祖棄德,蠻荒不化,古來就不受神明眷顧。這次誤把神跡再現視作古寶出世也是如此。」他看向我,又極快的避開,「我們……我們自問還是能感應到你的到來的。」

    咦?什麼意思。難不成大漠古寶是我造成的?我荒誕的想著。

    「神跡呀,前些ri不是艾琳絲妹妹展現的嗎?我們清楚的感應到你的氣息,心裡安心了不少……」貝拉依舊熟不拘禮的說。

    貝恩臉色驟變的喝止,這位女孩兒強作的笑顏一下散碎開來,眼圈一紅,捂著嘴扭過了頭。

    我的氣息……我無法坐視無睹了,沉甸下來的心向我宣示著危險的臨近。難怪無論沙盜還是貝恩一眾都對此事絕口不提,原來他們自作聰明的認為那抹神跡是我幻化出的。可兩者精明如斯,怎會憑一點兒異象就武斷的認定是我呢?

    也許真是我無意中觸動了天象,也不對,從流言判斷古寶問世的時間大約是距今兩月前後,那時的我正處在沉睡,時差上完全不符。

    定是有人假扮了我,可目的是什麼呢?又會是誰?看情景,在我休眠期間冒牌貨既沒有找上貝恩,也沒有尋覓沙盜,安分的如同什麼都未發生一樣。

    難道只為了引出我?諸神沉睡,除了那個男人和烏迪瑪爾我實在想不出誰能模仿且有能力模仿我的氣息。而那個男人若想找我絕不會如此拖拉。

    烏迪瑪爾……

    我想我的臉色一定陰沉了下來,侍侯兩旁的二女察覺不妥,代我向屋內眾人下達了逐客令。貝拉仍不願走的,貝恩默然拉起她,一點一點的蹭向門口。

    奧格利斯悵然起身,回頭只問了我一句話:「偉大的神,你打算如何讓我們入住烏迪萊斯堡?」

    我注視他良久,抿嘴兒一笑:「如果阻礙你們前進的大門消失了呢?」

    奧格利斯目光閃了閃,俯了一禮轉身退出。

    「艾琳絲……」少女回眸中噙滿了淚花。

    我暗歎一聲,終究於心不忍:「貝拉姐,你……留下來,我和你好好說會兒話。」

    今晚的月特別亮,即使浮雲流拂也遮不住析透出的點點銀光。

    當貝拉從土堡走出時,臉上愁雲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時喜時憂的欣慰之色。早早守立門前的喬福斯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陪著笑臉上前,想從這個女人口中套出一點兒關於少女單獨找他談話的口信兒。她只是冷漠的斜瞅了他一眼,便毫不理會的徑直離去了。

    喬福斯一張胖臉yin情不定,他瞧不起傭兵,卻不得不對眼前之人高看一眼。不光是她,還有同她一道來的貝恩等人。雖然這幾人時常我行我素,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裡,有時還會頤指氣使的要求他做這做那,但喬福斯都能忍。

    他愛財更惜命,知道這幾人本事通天,這在混亂的大漠裡可是橫行的一大依仗。喬福斯自認整個傭兵界也鮮有人能與其比肩,何況這幾人還和少女關係非淺,因此討好、拉攏住這幾人才是上上之策。

    惆悵滿懷的喬福斯又想到了少女,那個全身都披掛著神秘色彩的女人。他見過這個女人,卻沒親眼見過這個女人的容貌。只是從聲音判斷她很年輕,剛過綺年的樣子。

    但喬福斯同樣也知曉這個女人並非她想像中那樣純情簡單,通過遍佈波佐利亞堡的情報網,喬福斯很輕易就從侍奉韋勃的兩個妓女身上探聽到了此女的來歷。

    自然精靈,這個光是想想就令他心跳加劇的詞彙赫然躍現在腦中。從那時起喬福斯就在打她的注意了,然而少女具現出的力量令他生畏,他是少數幾個明瞭少女是如何以一己之力顛覆了整個波佐利亞堡政權的人之一。

    對於這樣的人,他沒有把握降服,於是在生命受到威脅時,他選擇跟隨少女。這是權宜之計,屈膝一個女人並沒有讓他覺得多麼恥辱,相反的把這視作yu成大事前必經的苛責環節。他一向以梟雄自居的,儘管沒有幾人認同他。

    喬福斯將這些念頭深深的埋在心裡,盡心演繹著一個僕從應盡的職分。少女對外在一切表現的漠不上心,甚至沒有對他有過丁點兒的堤防。這讓喬福斯心裡稍安,他早就聽聞了精靈的高傲,喬福斯認為這恰是精靈一族走向滅亡的根本原因,它們完全不懂人心莫測呵。

    靴子有節奏的敲打著石階,喬福斯聽著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心下忐忑不已。有時他覺得就此一直追隨少女也好,有人庇護,又可以放開手腳無所顧及的擴張自身勢力。但也僅僅是這樣想而已,一有恰當時機,他還是會毫無猶豫的對少女出手的,因為甘冒奇險的背後伴隨著巨大利益,抓到一隻自然精靈,起碼可以讓他少奮鬥二十餘年的光景。

    門在一聲古舊的吱呀聲中打開了,沉寂的黑暗沒有點燈,喬福斯探頭向裡張望一眼,震著嗓子喊道:「僕人喬福斯深夜拜見,主人安好!」

    屋內靜悄悄的沒有回音,少半晌才傳來一抹清幽的女聲:「進來。」

    喬福斯忙放低了身段,凸著小肚走了進來,又把門合好。

    一道清麗的人影站在窗前,背對他,喬福斯只覺得的那道身影很美,說不出的風姿綽約。如果不是他老到兩眼昏花,那麼這個站在他面前,背對他的女人身體一定在發光的,那種朦朦朧朧似是而非的感覺直透心扉,讓他生出一股極力想目睹真容的強烈念想。

    甚至因為她,大漠裡總是昏黃的月也在那一刻變得格外明亮。

    錯覺?錯覺。喬福斯狠咬了下舌尖恢復過來。快速的左右掃視一遍,餘光過處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白天見到的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好看女人;和馬上時無憂無慮,下馬時走路怪異、很是依賴的粘著少女不放的斗篷女人都不在了。

    「你追隨我,圖得什麼呢……」少女再次開口了,人兒嫣然轉身,明眸流盼間直視喬福斯。

    喬福斯只覺腦子嗡得一下,剛清醒幾分的意識再次迷醉了。

    噢,天吶!這、這是自然精靈!我甚至為了她,甘願忘記呼吸!

    屋子很靜,呼聲急促,落針可聞。

    「…………」

    面對這個兩眼直勾勾盯著我的胖子臉有些燒,我微斂眸子,一絲惱怒盤在心頭。

    「看夠了嗎?」我冷冷問。

    喬福斯哼哼一聲,接著失態的大叫,誠恐萬分的垂下了頭:「主人息怒,僕人無意冒犯……」

    「好了,我時間不多,無謂的話就不要說了。」我眨也不眨的看著他,譏諷道:「你叫我主人,你知道我是誰嗎?」

    喬福斯胖臉抽動一下,好像在極力消化我話中的意思:「僕人……僕人不明。主人這是何意啊?」

    「何意?嗯……」我撫了下髮絲,抬眼反問:「你真打算追隨一隻白精靈嗎?還是一直圖謀我,打我的主意?」

    喬福斯一怔,一臉驚懼的連連擺手:「僕人不敢,僕人怎麼敢打主人的主意呢,就是在借老奴十個膽也不敢去想啊!」

    我輕笑一聲:「你不用如此,你忠心與否我心裡清楚。只是我要告訴你,從有人類抓捕我的族人開始,白精靈與人族就不可能再有共容之日。你雖自稱是我的僕人,但也是個外族人,我接不接受你的效忠還在兩可之間,哼,這就要看你的立場了。」

    喬福斯面色一變,當即機靈的俯首稱道:「唯主人馬首是瞻!」

    通過夜瞳我清晰的看到喬福斯隱在黑暗下的一雙眼珠兒滴溜亂轉,不知在算計什麼。

    「嗯……」不置可否的應了聲兒,我靠在窗前,單手一翻,光華閃動間,一顆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白色珠丸浮現在掌心:「不妨再告訴你一點,我既是白精靈,也是暗黑教會的聖女。你知道我聖教對待僕從的方法嗎?其實你是否異心我本不在意的,只要服下這個,我就不擔心你會背叛。」

    我笑嘻嘻的將手掌向前攤了攤:「這叫鎖魂珠,又叫洗魄丸,顧名思義,服食他的人靈魂將會受到禁制,一旦心生背叛之念,既遭精神反噬,輕者神智盡喪,重者一命嗚呼。這期間的滋味……呵呵呵……」

    我故意笑得蕩人心魄,喬福斯臉色驀然變得很難看,能說會道的舌頭一下打起卷兒來:「主……主人……」

    「你應該感謝我。」毫不理睬喬福斯的央求之色,我單手拖著珠丸視若珍寶,「這是聖教高層才有資格享用的珍品,只要不是心懷不軌之徒,它不但能清神益腦,還可促使自身暗黑魔力更加精純神妙。對增助實力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哎呦喂……」喬福斯臉都要苦出水兒來,他似哭似笑的乾嚎幾下,哭喪著不迭的捶胸頓足,「主人!我的好主人啊!僕人只是一介凡夫,怎麼能堪此重寶?老奴對主人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天地可證,日月可鑒!老奴可對……呃……可對神明發誓,對主人絕無二心啊!這種東西還是免了,留給更需要它的人服用……」

    「怎麼,你不願意?」我臉色一沉冷聲下來:「告訴你,今天你非服不可!我既攤牌開來,就不會留一個隱患在身邊,更不會放任一個知我根底的外族人離去。哼,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服下此粒藥丸,忠心輔佐於我,我可保你前程無憂,富甲一方,稱雄整片大漠乃至擠身南大陸富豪前十之列也不是什麼難事。二,向沙漠中流放罪人那樣,給你一口水袋,丟至一處人跡罕至之地,你若一月仍不死,就可ziyou了。我大可不再過問你的去留。怎麼樣吶,你自己選!」

    我凶巴巴的說完,便半閉著一隻眼靜待回音,一對兒尖耳抖啊抖。

    喬福斯這會兒已經面如死灰,他哆嗦著嘴唇,咬牙再咬牙,半晌終於發狠道:「好,我服!僕人……僕人就把此生交託給主人了!」

    說罷,快走幾步,將我手中的藥丸一把抓起,捏著鼻子仍進了口中,又趴在地上不住的乾嘔。

    我有些排拒的蹭蹭手,嘴上卻是說:「好,這樣才對嘛。你是聰明人,很多話就不用我明說了。不管你以前打得什麼算盤,今後只要誠心歸順於我,我自不會虧待你。先前的事我也概不追究。放心,平日裡我不會約束你的任何行為,只一條你要記好,全力輔佐並支持貝恩,作為蒼鷹擴衝勢力背後的財源支柱就可以了。嗯,就這樣,你……下去,好自為之。」

    「是,那僕人先告退了……」

    我漠然望著喬福斯被打斷了脊樑骨而愈顯蒼老的背影緩緩消失在門口。

    門合,屋內除了清冷的月光,再次回歸到壓抑的黑暗。我神情一鬆,彷彿抽乾了渾身氣力似的蜷縮在地上,縮得小小。

    月光下,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影子抱膝靠在牆角一動不動,只有一星苦澀的淚珠順著散亂的髮絲碎裂在地上暈染開來。

    「再也……回不去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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