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長江之後,便進入歐陽世家地界,中原富庶之地,人煙稠密,車馬川流,十分熱鬧。
談無慾與普九年在前往四鍾練功樓的路上,並沒有特別挑荒僻之路行走,也沒有喬裝改扮。世家的手下遍佈各地,兩人一渡過長江,想必早已被注意到了,特別掩藏行蹤也是多此一舉。
自從過江之後,本擬沿路之上必有不少場惡鬥,不料這一路直行到奉節一帶,竟是一場是非也沒發生過,平平靜靜,順順利利。普九年敢如此招搖過市,無非是依恃著南霸天掌有九天神罩,但是歐陽上智為何如此在乎九天神罩?談無慾雖幾次試探著問起,普九年卻技巧地迴避了過去,沒有給談無慾答案。
兩人一路多行少歇,談無慾只覺路徑頗為眼熟,道:
「普九年,你似乎並不是要直接前往恆山方向。」
普九年道:「沒錯,咱們要先到烈火坑去一趟。」
「烈火坑?」
「我們要去找一樣東西,等取得這樣東西之後,到了雨台送給童顏未老人,他才不會為難我們。」」「
談無慾道:「原來你還準備特意去拜訪童顏未老人?」
「這一趟路既是非走不可,何不把幾件棘手之事,一塊兒辦?」
「你有把握童顏未老人讓你活著離開?」
「呵!九天神罩雖然對他無用,但他要的東西,還等著我們去替他取來。」
談無慾暗想:普九年似乎知道不少內幕,不知是誰告訴他這些消息?烈火坑除了熊熊火焰與紉之外,有什麼是童顏未老人要的?
此時正是春末夏初,通往城外的關口通路上繁花似錦,雖已不在鬧區,卻也有不少來往的商旅,或是三三兩兩待在道旁茶棚下歇息的行客。
這種通口要隘,往往就是武林門派的把守關口,談無慾料想歐陽世家必會在此布下大批好手負責監視通報。
出得城門,走了一段路,兩旁皆是雜亂生長的樹木,高高拱起的枝椏將來去行旅踏出來的走道遮得蒼鬱碧涼,只聽得到鳥鳴蟬噪,幽靜深沉。
普九年停步道:「談無慾,他們從方才跟到現在,也差不多啦!」
談無慾沒說什麼,也停下了步子,好整以暇地等著歐陽世家會派出誰來。
兩人靜立了片刻,數道人影同時閃了出來,包圍住他們。
在這些包圍之人的身後,還有數不清的人手,密壓壓地站了一大片。在眾人身前者,手執拂塵,一身淺藍道衣,飛霞仙子素雲流望著談無慾,冷然不語。
另一瘦小男子從素雲流背後走了出來,搶先發話道:
「談無慾,好久不見。」
「蔭屍人,你又回歐陽世家了,我很驚訝歐陽上智竟會容納你這個廢人。」談無慾道。
蔭屍人道:「你說我是廢人?嘿嘿,真是有眼無珠,我是能屈能伸,而且義父用人唯才,我是一個人才,他當然捨不得殺我。」
「像你這種貪生怕死,誇大無恥之徒,能生存在歐陽世家,我看歐陽上智氣數有限!你們若不想生事,就立刻滾開,否則今日吾將開殺!」
談無慾睨視著蔭屍人,縱使身在歐陽世家的地盤,談無慾也不以為意,始終是那副唯我獨尊之態。當初他與素還真的劍雙雙被一劍萬生所封,一劍萬生表示願意親手為他解開封條之時,談無慾也一樣不留情面地拒絕,並且大大地嘲諷了一劍萬生一場。對於一劍萬生這樣的高人前輩,他猶不低頭,何況面對蔭屍人?…,
蔭屍人怒道:「你闖進我們的地方,憑著一口小寶劍,就敢大呼小叫,真是不想活了,今天我非教你輸到脫褲子不可,脫俗仙子談無慾,當場變成脫光褲子談無雞!」
「哼,試試看吧!」
談無慾身影一飄,喀拉幾聲,已有數人中招而倒,連叫都來不及慘叫出聲。
眾人大嘩,鏘鏘聲隨刀劍出鞘,迎向談無慾,亂刀陣中,金光四閃,數聲「鏘鏘鏘」,幾聲「嗆嗆嗆」,間夾著數聲「啊呀」、「哇」之聲,雜以慘呼、大叫、彈飛,談無慾左揮右抖,只幾下,已盡將十來個人震翻了出去,飛落在道旁的樹林中。有的人被談無慾袖中所帶的氣功擊中丹田,吐血不起;有的被自己同伴的刀劍所傷,手斷腳斷,鮮血噴得樹幹上、草地上一灘灘殷紅,看來怵目驚心。
蔭屍人見勢頭不好,自己雖然頭斷了還可以接回去,但被氣功打到,吐個幾缸血可不是好玩的,忙叫道:「素雲流,你還不動手?」
素雲流並沒有把握能對付得了談無慾,但談無慾若忌憚素還真,或許不會對自己下重手,以免成為死仇。如果談無慾下手有一點猶豫,那麼自己便有機可乘了。
素雲流這樣一想,便放膽以輕功一躍,飛凌眾人,喝道:「談無慾,接招!」
談無慾更對付著眾人,陡聽見上方一聲嬌叱,連忙一掌推出,與素雲流掌心相接,轟然一聲巨響,兩人同時被掌氣震得退後數步。談無慾及時以輕功穩住身子,素雲流盡心盡力以飄飄地逼殺而至,拂塵挾帶著強勁的呼嘯,揮動著逼向談無慾。
談無慾以劍鞘回擋素雲流的拂塵攻勢,鏘地一聲,格退了素雲流,素雲流正要再攻第二招,五六人已搶上圍攻談無慾。
談無慾身子左飛右躍,一掌一劍若雙翼之鳳,橫拍直刺,上揮下撩,一霎時就擊退了攻上之人,其餘諸人在外圍以刀劍對著談無慾,虛張聲勢地呼喝,卻都不敢進前一步。
蔭屍人大叫一聲,由背後一掌擊向談無慾。談無慾急忙轉身,右手中指食指合併,一股強烈的真氣應聲刺出!「咻」地一聲,一道劍光般的指氣,刺穿了蔭屍人的大腿,痛得蔭屍人哇啦哇啦亂叫著,踉蹌退了好幾步。
談無慾的「穿石指」指氣,雖非刀劍之利,卻能穿石破壁,威力猛不可當。素雲流見之,斥喝著又揮動拂塵,一道氣功將蔭屍人推回談無慾面前,談無慾想都不想,一掌便將蔭屍人打了出去。
蔭屍人叫道:「素雲流你這個賤人,怎麼推我……談無慾你偷襲……」
談無慾卻心中一驚,被他的穿石指及一掌打中,蔭屍人非但不死,還能哇哇亂叫,難道此人真的是不死之身嗎?驚疑之間,素雲流的凌銳掌氣又至,談無慾只好舉起劍鞘揮擋,兩人的拂塵與劍鞘鏘鏘相格,轉眼便過了十來招,兩道白虹般的身影漸漸迫近,週遭都被兩人對招所發出的內力帶起刮面刺痛的勁風。
談無慾被逼退至普九年身邊,普九年道:「談無慾,久戰多事,不如速戰速決!」
談無慾知道再纏鬥下去,一個殺不死的蔭屍人已經很傷腦筋了,世家的殺手又多不勝數,只好高聲道:「素雲流,你不是我的對手,馬上率眾退下,否則我寶劍出鞘,你死不可怨!」
素雲流拂塵急攻,道:「施展你的能為吧!」…,
談無慾長歎一聲,朗聲長嘯,雄渾的嘯聲,震得眾人耳膜欲裂,五臟翻攪,連忙掩耳後退了尺許。
隨著談無慾的長嘯,一道真氣傳至手心,將鞘中寶劍震得鐺鐺作響,只聽清脆的金石清音一響,談無慾手中寶劍應聲出鞘!
頓時整片樹林都被罩在一股沉鬱的氣流中,一道電流直劈了下來,貫穿談無慾手中寶劍,素雲流被劍光照得睜不開眼,連忙意守丹田,將真氣護住心脈,提氣攻向談無慾。
談無慾手中寶劍看似緩慢一揮,兩道光影一閃,劍已入鞘。
天地間也漸漸恢復了清朗。
眾人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定眼一瞧,地上居然已躺著素雲流無頭的身軀!
驚呼四起之中,只聽見蔭屍人帶頭喊道:「跑啊!」
此話一出,眾人想也不想,嘩地一叫通通跟著跑了,蔭屍人手上拎著自己的頭,一下子就不見人影。
談無慾一劍揮下了素雲流與蔭屍人的首級,手法快得無人看清。
普九年道:「談無慾,你的劍法果然高明,我想素還真也不差吧?」
「我很想與他比比高下。」
談無慾冷然說道。普九年呵呵一笑,道:「遲早有機會的。」
兩人繼續趕路,對於地上的素雲流之屍,也不能顧及了。
談無慾雖努力猜想普九年到烈火坑會有什麼目的,卻不敢妄下斷言,因為半駝廢的石像早已不在此處,再說他已與葉小釵定下一個月後的洞庭湖之約,應該不是特別為了此事而前往烈火坑。
兩人到了烈火坑的山腳下,普九年道:「應該就在此處,談無慾,你跟著我的腳步而行。」
說完,普九年口中念著八卦口訣,足踩方位,忽前忽後,談無慾雖奇怪,卻也只得跟著他走,兩人在烈火坑下走了幾個方位,竟已身入烈火之中。
普九年居然能視破烈火坑的陣式,而得以入陣,使談無慾不由感到震驚。兩人穿過烈火陣,已到了山壁前,只見身後烈火熊熊,焰氣沖天,但是兩人所立之地卻一點火也沒有,正足以容身。
普九年席地而坐,閉目低吟,談無慾更是驚奇。
等普九年睜開眼來,才道:「火陽真君答應見我們了。」
「你練過心靈術?」談無慾驚問。
「彫蟲小技,走吧!」
山壁隨即展現出一條通路,普九年帶頭走了進去,談無慾尾隨其後,心裡卻在想:自己也會心靈術,但此術世上會的人極少,普九年又是從何處學得?這對他的來歷,大有關係。而且最重要的是:普九年怎知火陽真君藏身在此?是誰告訴他的?
這些問題,想必稍後火陽真君都會問,自己只要靜觀其變就夠了。
烈火坑處處火焰,山壁的通路卻清涼無比,路上雖然幽暗,卻有微微的光芒透出,隱隱看得出通道蛛網塵生,確實很久沒有人經過了。
山道的盡處是一所巖室,室內四壁空空,只有中央一座巨大的丹爐,正燃著熊熊烈火。
「火陽真君,請露面吧!」普九年道。
一聲低沉的歎息,由地底下傳出,丹爐的火光陡地沖天數丈,轟地一聲,一道火紅的人影,自火光中竄了出來,立在兩人面前。
此人身長九尺,極為高大,一張面孔紅通通地,與那頭戟立的紅髮映襯之下,更是威猛若神。
「除了心海主宰靜流君之外,你是第一名與我以心靈術通達之人!」…,
火陽真君的聲音,也渾厚得有如岩漿滾沸,若是內力不足之人與他談話,光是聽聲音都會被震傷內臟。
談無慾卻冷冷地笑了一聲,火陽真君的底細,除了歐陽上智之外,素還真以及他談無慾,都說是瞭如指掌。只是火陽真君並不知情罷了。
火陽真君的弟子心海主宰靜流君從前叱吒武林,也算是個人物,但是他精通心靈術之事被素還真和談無慾查出來之後,便被利用以追查出火陽真君的下落。
後來靜流君被金少爺所殺,火陽真君亦因此而出面,以昊陽神功打傷金少爺,金少爺毀容後逃逸,火陽真君以為他必死,並沒有再追殺。
然而火陽真君的下落,並無多少人知道,普九年能查得出,這就叫談無慾不能等閒視之了。
普九年道:「我的心靈術,乃是天生稟賦,非與你的心靈術同出一源也。」
火陽真君將信將疑,道:「既然我們毫無關係,你為何特地來找我?」
「我希望你能出仕南霸天。」
此語一出,不要說火陽真君,就連談無慾都嚇了一跳。
火陽真君大笑:「哈哈哈……出仕南霸天?我火陽真君豈是任人差遣之輩?」
「你不願屈居人下,那麼你有能力自創一門嗎?」
火陽真君悶哼了一聲,道:「我何必自創一門?在此隱居,專心修練,於願已足!」
普九年道:「火陽真君,你這番話言不由衷。你的心聲,讓我來代你說吧!你若是只想專心修練,為何甘冒大險,闖雨台、奪寶鑒?又為何甘心被指為無信無義之徒,欺騙你的師妹火雲露,詐得《昊陽真經》?你野心勃勃,卻因走錯一步,弄得自己不上不下,你早已後悔,卻無人可以救你出火坑,是也不是?」
「你……你胡說八道!」火陽真君大怒,鬚髮皆立,瞠著銅鈴般的大眼瞪著攲頭瘦弱的普九年。
「呵……你若是不滿我的言辭,可以殺了我,但是你將失去解除困境的機會。」
火陽真君怒道:「我不想多殺人,你也不必再胡言亂語!」
普九年不理會他,續道:「你壓了《昊陽真經》之後,童顏未老人就一直在尋你。而你給了火雲露假的《昊陽真經》,害她走火入魔,雲路天宮也因此四分五裂,現在流星君已經現世,若是讓他找到你,我想他是不會放過你的,畢竟是你害得他妻死子散,家園破敗。」
說及此事,火陽真君也忍不住歎道:「這是我對不起師妹……但是當初我是想練好昊陽神功之後,便將寶鑒送給她,只是想不到……想不到事情的變化這樣快!」
談無慾雖不言語,卻對火陽真君多了幾分輕視。他與火雲露一同盜出真經,獨吞已是不該,一逃出雨台齊天塔,又將假的真經送與火雲露,可見根本是預謀欺騙。等他練成了昊陽神功之後,再將真經送給火雲露,也只是將禍源丟出去,好讓童顏未老人找上她罷了。不管從哪一點看來,火陽真君都是個貪心自私的陰險小人。
普九年自然也看透了此點,卻不去戳破,道:「不管如何,事已太遲,你躲在此地,能躲一生一世嗎?你可知歐陽上智在嵩山,與童顏未老人舉行會議,童顏未老人向他脅取了黃河以北之地,歐陽上智連反抗都不能,就讓大片土地易手了?」…,
「什麼?」
火陽真君大驚,從前他走投無路,投奔歐陽上智,歐陽上智教他先在此地避一避風頭,並向他保證可以除滅童顏未老人,又說可以調解流星君與他之間的恩怨,那時他就可以再出江湖,大顯身手。
剛剛一聽見流星君已經現世,自己卻還得躲在此地,他已有幾分不安,又聽歐陽上智屈服於未老人,那麼從前歐陽上智所做的種種保證,還有幾分可信,實在是思之可議!
普九年笑道:「歐陽上智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主人,我相信:如果他與未老人交涉,知道把你交給未老人,可以交換利益的話,他不會保住你的。你在此地不是保命,而是坐以待斃!」
火陽真君吸了一口氣,道:「歐陽上智都懼怕童顏未老人,你所說的南霸天,又有何能為?」
普九年知他已上勾,道:「南霸天有幾分能為,這不重要,首先是你與未老人之間的恩怨能消,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你……你能為我解決此事?」火陽真君已露出殷切之色。
「你與童顏未老人之間,並沒有深仇大恨,只看有沒有夠份量之人,去為你說情。難以解決的反而是你與流星君的仇,你與流星君之間是真正的深仇大恨,永遠不能排解。」
「我不怕流星君,但是誰可以去為我解決童顏未老人的事呢?」
「我,和談無慾兩人,你說夠不夠份量?」
火陽真君不知道普九年的來歷,但「談無慾」這三字卻是如雷貫耳,這是與素還真齊名之人,他相信談無慾有這份勇氣闖雨台齊天塔。再見談無慾一直抱劍而立,氣概不可一世,偶爾露出目空一切的神情,看在火陽真君眼中,還以為普九年是談無慾的手下,只是代談無慾發言。
現在普九年這樣說,而談無慾也沒有斥止,那麼應該是不會有假了。
火陽真君道:「你要如何為我解決?」
「你加入南霸天之後,一切就包在我身上。」
火陽真君不再遲疑,道:「好,我加入南霸天!」
普九年道:「把《昊陽真經》交給我吧,我和談無慾馬上就前往雨台齊天塔,你也可以動身前往南霸天了。」
火陽真君取出懷中的《昊陽真經》,交給普九年。
這一切看在談無慾眼中,暗想道:「普九年,你巧舌如簧,不但為南霸天增加一名高手,而且還得了一份大禮,獻給童顏未老人,想秘是要說動他與南霸天合作,夾攻歐陽世家。一箭雙鵰,果然高明。……素還真,我倒要看你這回如何應付!」
談無慾的冷眼旁觀,確實將普九年的計劃看得一清二楚,堪稱英雄所見略同。
事實上,在尚未推翻半月郎君之時,童顏未老人便已派了視月能前往南霸天,傳達合作之意,只欠回應。而這次他敢與談無慾兩人只身前往,又有了《昊陽真經》作為,其事必偕。
若是南北聯合,夾在中央的歐陽世家,便有如俎上魚肉,任憑他們瓜分了。
普九年與談無慾繼續往北而進,欲通過華山,進入山西,然後才過河進入童顏未老人的地盤。
但自從飛鳴山風雨坪之戰後,素還真智退南霸天,救了中原,也使五嶽諸派對歐陽世家領導中原再針異議,完全服膺於區陽上智。因此此地現時必已嚴加戒備,以封鎖談無慾與普九年二人。只要能抓住他們,不但是大功一件,更可報上次的入侵之仇。…,
兩人趕了一兩天的路,再一日就可以進入華山境內了,普九年卻找了家客棧住下,對談無慾道:「今日就在此歇息,過兩天,我們再動身。」
談無慾道:「為何不趕路?」
普九年道:「五嶽儘是世家耳目,我們一前進馬上會被發現,雖說華山派的劍法未必能敵得過你,但是惹上了中原的名門正派,總是件吃力之事。」
「難道遲兩天出發,就不用招惹他們了?」
「要強行通過的話,有兩種方法,第一種方法,是你一路殺將過去,殺得血流成河,屍積如山,然後一路之上萬教群俠都跳出來對付我們;第二種方法,是我們轉向而行,由商縣進入河南,再由洛陽進入山西,但這要繞好大一圈的路。你說哪種方法省力?」
談無慾哼了一聲,問道:「你還有什麼好方法?」
「我已有反間,給華山派假消息,說我們決定轉向而行,由商縣進入山西。」
「他們會上當?」談無慾冷然問。
「如果這個消息是剛剛才傳給他們的,華山派急於立功,就會趕忙去通知歐陽世家,讓留守華山的世家手下緊急調到河南境內圍堵。對於這樣的密報,總是寧可信其有的。當然,他們還會留些人守在華山,等過了一天,守在河南的人等不到我們,知道中計,便會回頭責怪華山派。而守在華山的探子們等了兩天等不到我們,也必定以為我們早就越過防線了,警覺心也會跟著降低。」普九年慢吞吞地說道,「那時,我們養精蓄銳再出發,豈不省事?」
談無慾恍然大悟,便依普九年之言,在客棧中休養,有了兩天的空閒勤練內功,就感精神矍爍。
兩天後再出發,到了華山地方,果然四下靜悄悄地,十分冷清。想必是崗哨已退,無心防守了。
就在普九年與談無慾從容通過華山的同時,負責帶領手下守在此地的流星君,卻正在趕回無極殿,準備報告目標順利逃脫的消息,他萬萬沒想到這時談無慾二人才剛經過他剛剛下令撒消的防線。
這樣的計策瞞得過流星君,但是可想而知,歐陽上智一聽,立刻醒悟中計,登時大怒,道:「流星君,我要你守華山,你為何調至河南邊境?」
流星君知道失職,低頭不語。
歐陽上智更憤怒地說道:「你知道中計,就應繼續守住華山,又回來向我報告做什麼?你可知道你這是二次中計?」
流星君一驚,道:「這……屬下不懂……」
「普九年和談無慾一定是趁你向我回報之時越境,否則他們不會像煙一樣憑空不見!」
流星君這才理解,更是心驚,頹然歎了口氣,道:「屬下有虧職守,請至尊降罪。」
「論罪,你其罪當誅!」歐陽上智冷著臉道。
流星君心知捅出這麼大的漏子,多辯無益,以他的風骨,也並不是屈尊救饒之輩,因此默然不語,等著歐陽上智降罪。
歐陽上智實在恨得想殺幾個人出氣,但強自忍了下來,道:「罷了,普九年的智計,天下少有,此事不能怪你。」
一聽歐陽上智不但不降罪,反而出言勸慰,流星君一呆,有些不敢相信。
「至尊,屬下貪功躁進,錯失良機,請讓屬下將功贖罪,追殺談無慾。」
「不必了,你的武功也不是談無慾的對手,去了只是送死。我不希望平白損失一員大將。」…,
歐陽上智沉思了一會兒,道:「普九年要前往四鍾練功樓,那是在童顏未老人的地頭。我要他去得回不得!現在唯有以人海圍堵普九年。我要在長江黃河沿岸布下聯鎖崗哨,每五里一崗,崗站之間每半里有一暗哨,以火花為暗號傳遞緊急消息,不管花多少人力,絕不讓普九年活著回南霸天!
說著,歐陽上智望向流星君,道:「黃河長江沿岸的崗哨,就由你擔任總指揮,絕對不可再放過普九年了!」
「遵命。」
歐陽上智望向一旁的蔭屍人,道:「只有你見過普九年的模樣,你去叫人畫出普九年的圖像,發給各崗哨。」
蔭屍人連忙應道:「是。」
眾人退下之後,歐陽上智有點心煩意亂地踏著方步沉思。這幾天以來,談無慾與普九年離開了南霸天,正是世家入侵的大好時機,卻礙於九天神罩,只好按兵不動。不然,若是趁此機會滅了南霸天,普九年與談無慾也將孤掌難鳴。
歐陽上智焦躁了起來,坐失千載難逢的入侵良機,實在是教他不安!
幾經考慮,歐陽上智還是趁著夜深人靜,再度由密道前往照世明燈藏身的山洞。
山洞似乎經過改變,歐陽上智進入洞中,見到裡面只有照世明燈一人,一時放心不少。
照世明燈的臉,比起十三天前,潰爛得更加嚴重,手上的明燈光芒也似乎若現若隱,不知是否表示他的內力也受到了傷害?可以確定的則是:照世明燈現在的體力已經不如從前了。
聽見歐陽上智的腳步聲,照世明燈聲音微弱地說道:
「你有什麼消息要報告我嗎?」
歐陽上智道:「你說得沒錯,普九年與談無慾為了前往四鍾練功樓,已經通過黃河了。」
「你沒有為難他,很好。」照世明燈道。
歐陽上智放下了心。看來照世明燈不知道自己佈局刺殺普九年之事。
「你為何不讓我對付他們?如果普九年與談無慾身亡,南霸天就失去了支柱,將成為我的囊中之物啊!」
照世明燈道:「你還不死心嗎?如果你殺了普九年,金少爺必定會立刻毀了九天神罩。」
歐陽上智考慮了一下,終於說道:「由於九天神罩的牽制,使我大事難成,所以我決定……」
不等他說完,照世明燈便問道:「你決定要違約食言?」
「這也是不得已的,我要以大局為重,顧不了你了。」
照世明燈臉色一變,手中的燈陡然大亮,光芒有如白晝!
歐陽上智大驚,連忙運起內功,抵禦這陣強烈得讓人毛孔為之刺痛的光輝。
想不到照世明燈還能發出這麼宏大的內力,看來自己錯估他了,歐陽上智倒躍數步,全神防守著。可是光芒實在太過強烈,就算閉著眼,也看不見光影跳動,而是一片白茫。照世明燈的內力已能穿透他的眼皮,直接侵襲他的雙眼。
歐陽上智只想伸手遮住眼部,否則再這樣曝露在強光之下,自己必定會失明。但是一移開雙手,便無法擺出應對招式對付照世明燈,萬一他出招,自己絕對是死路一條。一思及此,歐陽上智暗悔不應太早揭底,全身已冒出了冷汗。
目不辨物之中,照世明燈溫和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裡:「放心,殺你不是這個時候,不過希望你以後行事,多多少少要想到我,因為該給你的,我已經給你了。既然給了你,我就不會再與你爭奪。可是我所需要的,你非但沒有盡心尋求,反而處處斷我後路,你要明白,一個人的容忍是有限的,在不得已的情形之下,我會做出不得已的事情,你要記住!」…,
隨著話語聲,燈光也漸漸平息。
歐陽上智一時之間仍無法視物,並未發現燈光已緩,被光刺痛的雙眼卻已不再干灼,過了一會兒,便流出溫溫熱熱的淚水,這才知道燈光應是降低了,自己的眼睛正在恢復中,心情勉強鎮定,道:
「我也想兩全其美,可是我無能為力。南霸天以九天神罩作為威脅,使我寸步難行。如果時間拖長,等到南霸天兵強馬壯,想要收復故土,難如登天,到時候中原就危險了。」
「世事之爭與我無關。」照世明燈微怒道。
「你明知這不單單是你與南霸天之爭,或是我與南霸天之間的事,而是關乎中原武林的存亡,你應該以大局為重。」
「以大局為重?那就一定要犧牲我嗎?」照世明燈道,「從前你說素還真野心勃勃,希望我能除掉他,我當時是怎麼對你說的?」
歐陽上智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說你要『聽其言,觀其行』。」
「很好,你還記得,可是你要知道,我不只對素還真『聽其言,觀其行』,對你,我也用同樣的標準檢驗。」
歐陽上智不語,眼前已漸有光影飛動,再過一會兒應該就可以看見了。
照世明燈道:「當初,素還真為了逼出你,與談無慾組織了黃山八珠聯,勾結惡徒,滅了接天道一門,又以名人榜煽動武林高手自相殘殺。我不願讓素還真如此為非作歹,因此為你策劃一切,讓你順利地復出,一出面,就讓素還真當眾屈膝於你。而等你再度重掌過去的權力之後,我就在注意你的行為,可是你並沒有如我預期。」
「呃……我復出未久,內憂外患尚未解決,怎麼有辦法做到你所期望的那樣,為天下人民謀福、發揮武道,建立沒有爭鬥的世界呢?」
「藉口!」照世明燈斥道,「大方向,我不要求你現在就能做到;但是見微知著,你的行為有多少是泯滅良心的,你自己清楚!」
「這……」歐陽上智有點心虛。照世明燈說的是什麼?是葉小釵一家的事,還是金羽蘭之事?這些都是必要之惡,不這樣的話,大事無法繼續推行。但若照世明燈不是指這些,那歐陽上智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哪些事是讓他不滿的。
總之,自己與照世明燈的觀念相差太多,許多做法都無法互相理解。
照世明燈道:「你再次以月中天寶座炸毀之局,退居幕後,是誰教你如何真正的掌握素還真,你還記在心裡嗎?」
「是你。」歐陽上智道。
「嗯,你也記得是我。好,我再問你,又是誰提醒你注意談無慾?」
「是你。」
「可是你卻忽視不聽,我告訴過你,談無慾是素還真的同黨,他們反目,是演給你看的,你卻不相信。」
歐陽上智半信半疑,道:「可是談無慾已經投奔南霸天了,他怎麼可能與素還真合作呢?」
「他兩度進攻無極殿,與素還真配合得天衣無縫,你才會被逼得這麼快現身,如果你再不聽我的,還會更慘,信不信由你。」
這句話打擊了歐陽上智的自尊,使他心中更加不服,表面上卻還是恭敬的樣子,道:「不管如何,談無慾都已經無所作為了,目前我的問題是:如何殺了普九年,以斷南霸天入侵中原的機會?照世明燈,你心懷黎民,而幫助我壓制素還真的野心,但現在威脅中原和平的是普九年,為什麼你卻不肯放棄九天神罩?我相信金少爺不敢貿然毀了九天神罩,只要普九年一死,我們再慢慢設法對付金少爺,難道你的智慧鬥不過金少爺嗎?」…,
「歐陽上智,你這種說辭如果說服得了我,那就太天真了。」
歐陽上智的視力已經恢復了大半,模糊中可以見到照世明燈一雙煚煚的眼眸,正嚴厲地看著他。
歐陽上智不動聲色,以平常的語氣道:「我不是敷衍你,更不是要犧牲你,只是提出我的看法。如果你有更好的做法可以除去普九年,那我當然依你之計。」
照世明燈道:「十七天之後,在洞庭湖有個交易,以半駝廢石像交換九天神罩。你可以利用這段時間重新排兵佈陣,養精蓄銳。等我得到九天神罩,你就可以對南霸天發動攻勢。」
「這……可是那時普九年也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這會是一場硬戰……」
照世明燈打斷了他的話:「不必說了!你回去好好計劃,見機行事吧。」
歐陽上智道:「嗯,我告辭了。」
等到歐陽上智離開,獨自在山洞中的照世明燈歎道:
「小人行險終是險,我所不願意的情形,終於要發生了。」
他手中的燈隱隱閃動了一下,而葉小釵也已立在他身邊,方纔若是歐陽上智輕舉妄動,絕逃不過他的刀劍。
歐陽上智緩緩走回暗道之內,重新出了暗道,回到寢房,對著燭火沉思。
照世明燈立場堅持,看來是不可靠的了。
就這樣眼睜睜放普九年離開,有如放虎歸山;但是殺了普九年,又等於得罪照世明燈。照世明燈的實力比他想像中還要強,他委實不願虎口拔牙。
兩面為難之中,歐陽上智想起了照世明燈所說:「談無慾是素還真的同黨,他們反目,是演給你看的。」
這會是真的嗎?
歐陽上智實在難以相信,照世明燈或許只是危言聳聽,故意用這種話激起自己的緊張感,而必須再臣服於他。
素還真不會有這樣的心機,而且要看看他是不是和談無慾表裡為謀,卻有一個方法可以試探得出來。
歐陽上智冷笑了一聲,已決定了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