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假仙受了小金剛之托,連日便找了幾位名震天下的神醫,帶他們上翠環山診治素還真身中的毒患。
在一線生的陪伴下,守在品茗亭的秦假仙與小乞丐倒也不無聊。
一線生聽畢秦假仙的遭遇,又是好笑,又是訝異,至於那本《非真刀譜》,秦假仙說什麼也不肯拿出來給一線生瞧瞧;然而,一線生心中有譜,也不怎麼堅持要看。
沒等多久,便見秦假仙請來的幾位名醫魚貫而出,有的搖頭晃腦,喃喃自語;有的眉頭深鎖,沉思苦想;更有的笑容滿面,信心十足。
秦假仙看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急忙上前問道:
「怎麼樣?素還真有救嗎?」
其中一人回道:
「素還真身上的毒行遍五臟六腑、七經八脈,已經病入膏肓,沒救了。」
另一人則道:
「欸,此言差矣!素還真身上的毒是血毒,非髒毒,血中陰火熾、陽火虛,**旺、陽水竭,將枯竭而亡!」」「
另一人卻道:「素還真體內五行俱佳,調御中庸,一點雜毒都沒有。」
「非也、非也!素還真體內五行俱暴,交沖不合,就算不躁鬱而死,也將狂易失調,精神失常。」
秦假仙聽得將近抓狂,只見眾人七嘴八舌、爭執不休,連一個基本道理都說不出來,鬧到後來有的已經臉紅脖子粗,拍著桌子叫道:
「咱世代都是大內的御醫,什麼毒沒見過!我說素還真體內沒毒就是沒毒,若有半點毒物,我頂上人頭雙手奉送!」
「儂家在揚州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稱氣死閻王,我說的不會錯,不信格老子地去拆我招牌便是。」
「我平生沒醫錯人,我說的怎會有差池……」
「通通給我閉嘴」
秦假仙氣得大吼道:
「他媽的!全是一群蒙古庸醫,給我滾出去!」
一名醫生也怒聲道:
「你叫我庸醫?我可是江南杏林首席,你這個齆鼻仙,我看你腎火微弱,五毒俱全,再不好好調養,早晚一身膿病,不得好死……」
不等他說完,秦假仙的老拳二話不說地揮了過去,把這名醫生打得鼻血長流,唉喲唉喲地叫個不停。
這些名醫全是豪門巨富的座上佳賓,幾曾見過秦假仙這等一言不合便動手動腳的流氓。頃刻間,名醫們嚇得臉色丕變,扶著同伴倉倉惶惶地離開翠環山了。
秦假仙又氣又急,搓著手道:
「完了、完了,我看素還真這一劫是脫不過了,唉!」
小金剛由密室內走出來說道:
「秦假仙前輩,我師父請你進去一下,有重要的事要跟你研究。」
「素還真要跟我研究重要事情?」
秦假仙有點受寵若驚。
「他的情況……不要緊吧?」
小金剛笑道:
「師父說請你進去就是了。」
秦假仙聽出有異,喜道:
「嘿嘿嘿……普天之下,也唯有我布袋秦夠資格與素還真共商大事,我來也!」
秦假仙背著背上的破布袋,搖搖晃晃地走進密室,小乞丐正要尾隨,卻被擋住。
「請留步,我師尊只請秦假仙一個人進去,其他人等一律留在外面。」
小乞丐不安地看著秦假仙的背影消失,像是被主人遺棄的小狗一般,可憐兮兮地道:
「我進去也沒關係啊!我只是個乞丐,不是江湖中的人……」…,
「很對不起,這是師父的交代,我必須遵守。」
小乞丐也不敢堅持,小聲喃喃道:
「好吧!我就留在這裡等秦假仙好了……」
一線生冷眼打量著小乞丐,倒是沒多說什麼。
不知道秦假仙與素還真在密室內商議何事,一線生早已入內休息,小乞丐則不敢胡亂走動。
直到日頭漸漸西沉,天色全黑,蟲鳴露生了,才見秦假仙一人悠悠晃晃地走了出來。
小乞丐一見,忙迎上前問道:
「秦大俠,素還真還好嗎?」
秦假仙笑著回道:
「不錯、不錯,氣色很好……」
「咳!」
一線生不知又從哪兒冒了出來,及時打斷秦假仙的話:
「素還真中了毒,怎麼會氣色很好呢?秦假仙,吹牛要有個限度。」
不料秦假仙卻回說:
「你們好好照顧素還真就是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先離開了。」
說完,他便帶著小乞丐下山去了。
一線生說道:
「小金剛,你好好照顧你師父,我也先回去了,有什麼事再與我聯絡。」
雖然素還真「中毒」,但小金剛似乎不擔心會有惡徒趁虛而入,直接道:
「請慢走。」
一線生輕鬆地離開翠環山,對於素還真身中毒患之事,眾人態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實在令人生惑。
小乞丐跟在秦假仙身後,越走越慢,終於忍不住問道:
「秦大俠……」
「什麼事?」
「素還真到底和你商量什麼事情?為什麼講這麼久呢?」
「你在刺探我!」秦假仙指著他道。
小乞丐嚇得連退數步,戰戰兢兢地說:
「沒……沒有啦!我只是很好奇,而且……而且很崇拜你,想知道一些偉人的言行舉止……你不講沒關係,素還真和你商量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很機密,不能說對不對?」
秦假仙得意地笑道:
「嘿……看你什麼都不懂的樣子,講了你也聽不出有多重要!素還真叫我進去,先讓我睡了一覺……」
「跟他躺在一起嗎?」
「別問些有的沒的!」
秦假仙怒斥道。
「等我醒了之後,素還真交待我三件事情,並忠告我一件事情。」
「忠告你什麼?」
秦假仙道:「素還真說今夜有人要殺我,叫我要十二萬分地留神。」
話聲未畢,尖銳的劃空之聲倏地朝秦假仙刺來。
秦假仙突然身子一閃,如溜冰滑水,向前之步居然往橫而過。
咻咻聲中,秦假仙身如鬼影,忽左忽右,飄忽閃爍,教人捉摸不變。
小乞丐看得目瞪口呆,待他定過神來,只見樹幹上牢牢地釘著幾支毒針。原來方才在眨眼之間,秦假仙便閃過了這幾支無形無聲的劇毒暗器。
秦假仙已一眨眼又欺近身來,哈哈大笑道:
「想暗殺我?沒那容易!」
「你……你……」小乞丐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種彫蟲小技對我布袋秦而言,真是太可笑了!」
「秦大俠果然深藏不露、身手非凡……剛才使出的輕功鬼神莫測,不可思議啊!」
秦假仙嗅了嗅空氣,道:
「嗯,是個女性……死丫頭,居然敢放暗器毒我!要是給我逮到了,非好好地折磨你一番不可。」
「秦大俠怎麼知道是女子?」
「我會有什麼不知道的?有什麼事能躲得過我的雙眼?連你是不是一夥的,我都一清二楚。」…,
小乞丐急忙辯解道:
「我不是一夥的,我一直跟在您身邊啊!」
「你最好不是,不然我布袋中的寶貝一出鞘,立刻要你人頭落地!」
「是……是啦!」
「走,跟我到一個地方去。」
「去哪裡?」
「你沒有資格問。」
小乞丐只有連聲應是的份。正要舉步,卻見秦假仙一動也不動,於是奇道:
「秦大俠,您不是要帶我去一個地方嗎?」
「沒錯,可是你要走在前面,不能走在我背後。」
小乞丐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後腦沒長眼睛,萬一你在背後對我動手動腳,我就著了你的道了!所以你走前面。」
小乞丐不禁歎道:
「原來你還是不信任我。」
「不必囉嗦,走吧!」
秦假仙推了小乞丐一把,心中暗暗道:
「幸好素還真教了我八卦迷蹤步,否則這次就死定了。」
即使秦假仙不說,小乞丐也料得到他進入密室後,再出現便已脫胎換骨,想必是素還真傳搖他絕妙的功夫。否則進入密室一整天,只是睡了一覺,這種說法,教人如何信得過?
如此說來,素還真中毒之事不是那麼單純了?
在秦假仙的指示下,小乞丐發覺眼前的路漸漸熟悉。
往高山而去,雖是荒野密林,腳下的道路卻平坦潔淨;前方的平台寬闊,雲霧繚繞,在不知不覺中已經上了半山腰,星辰大如斗,明月皎如鏡,不管是仰觀夜空,或是俯視人寰,都別有一番睥睨天下之慨。
翠環山清雅,而此地卻散發出一股傲氣與霸氣。
小乞丐疑道:「這是哪裡?」
秦假仙道:
「無慾天,脫俗仙子談無慾修行的地方。」
「談……談無慾?他不是素還真的死對頭嗎?為什麼要來這裡?」
「你對武林的動向很瞭解嘛!」
「啊!不……沒有啦!我只是道聽途說而已……」
秦假仙冷笑道:
「你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等一下就知道。」
談無慾御毯的身影飄了過來,一見是秦假仙,甚感訝異;正要發話,卻又瞄見秦假仙背後的人,臉色更是倏地一變,原本要講的話便收了回去。
秦假仙劈頭就道:
「談無慾,你說,這個人的真實身份是誰?」
聞言,小乞丐登時一怔,顯然沒想到秦假仙專程帶自己上無慾天,就是為了問這個問題。
談無慾眉頭微皺,沉吟不語,細細地打量著面貌俊秀的小乞丐。
秦假仙更加心急,又道:
「喂!他到底是誰,你講,沒關係!」
談無慾狐疑地多看了他幾眼,才說:
「你為何會跟他在一起?」
小乞丐道:「談大俠怎麼可能知道我的身份呢?秦大俠,我真的是個沒家沒親的乞丐……」
「你閉嘴!再囉嗦我揍你!」
被秦假仙一嚇,小乞丐頓時噤若寒蟬,這一切看在談無慾眼裡,更是萬分奇怪、不解。
「談無慾,你說!沒關係,我一定會相信你講的話。」
談無慾終於下定決心道:
「好,如果我沒看錯,他就是唐門的三公子──唐飛虹!」
秦假仙驚訝得張大了口。
素還真與談無慾二人在公開亭被唐門一個小小的使者挫折,逼得他們非閉關寫出天下第一暗器及天下第一神醫不可。一個小小的唐門使者就如此厲害,這名小乞丐居然會是唐門的三公子?…,
秦假仙霎時說不出半句話來,小乞丐卻雙手亂搖,急得叫道:
「我不是、我不是啦!我不是什麼公子,也不叫唐飛虹,你們在講什麼我不知道啊……」
一見他那副孬樣,秦假仙不由得惡向膽邊生,大聲喝道:
「你還不給我老實招來!」
「我……我……」
秦假仙晃了晃背後的布袋,陰沉沉地威脅道:
「注意來,沒有人知道我布袋秦背後的寶貝是如何出鞘、入鞘,連你也不例外。」
「不……不要出鞘啦!我拜託你……」
小乞丐邊說邊後退,秦假仙越逼越近,大吼一聲,布袋一甩,只聽「碰」地一聲,小乞丐已然往後仰倒,昏了過去。
面對這等突發狀況,秦假仙覺得有點奇怪。
「談無慾,你會不會弄錯了?他這副樣子怎麼可能是唐門三公子?」
談無慾道:「既是唐門的人,身上一定會有很多暗器,你不妨搜一搜。」
「好,我搜搜看。」
秦假仙不疑有他,便在小乞丐身上東摸西找,結果不要說是暗器了,就連縫衣裳的針也沒半根。
他摸了半天只找出一本破書,書的封面烏黑一片,四角都已捲起,破爛不堪,不知道是從哪個廢紙堆找出來的。
「只有這個,談無慾,你真的沒看錯嗎?」
談無慾也顯得有點意外,沉吟不語。
秦假仙道:「我看看這本書裡寫些什麼東西……」
「住手!」
談無慾眼睛一亮,及時制止道:
「這本書千萬不能翻閱!」
「為什麼不能翻?」
談無慾一臉堅持地回道:
「我說不能翻就是不能翻!你聽我的話就沒錯。」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你說個原因,如果你講得出來,我就聽你的。」
面對秦假仙這種鐵齒的人,談無慾也沒轍了。
「好吧!你隨我來。」
秦假仙隨著談無慾的飛毯,進入無慾天的密室。
小乞丐仍昏迷在地,無人注意他的死活。
這時,一陣幽香傳了進來,那是女人的體香,而且是少女所特有的清雅之氣。
一道窈窕的身影宛若飛鴻般一掠而過,立在小乞丐身邊,裊裊婷婷的倩麗身段上穿著紅綢繡金線的華服,襯托得少女嬌麗的臉蛋更添三分貴氣。
只見她兩道彎眉一挑,道:
「書已被秦假仙拿走,哼」
白織的手一探,頓時多了一根鑲著紅色羽毛的銀針,她低頭撇了小乞丐一眼,笑道:「你認命吧!」
緊接著,手中尖刺猛地往小乞丐身上大力刺去,小乞丐俐落地一滾,便彈躍而起,冷冷地說道:
「你真是狠啊!連親哥哥都下得了手!」
小乞丐原本卑屈、怯懦的容貌徒增了不可一世的傲氣,雙眼也透出無比的銳利,像是隨時能洞悉他人的心意一般。
少女叱道:
「我是替天行道,大義滅親!」
小乞丐則笑道:
「殺我是替天行道,那麼殺秦假仙又是為了什麼?」
「哼!少廢話,領死吧!」
少女一聲嬌叱,隨即身如電影般地欺近前來,唰唰幾刺,小乞丐一一閃過;輕如羽絮的身影飄忽不定,手一揮,寒光疾閃,幾根利針竟錯過少女,直直刺進了石壁之中,足見力道驚人。
少女間不容髮地揮袖射出銀針,針上藍光閃閃,腥氣逼人;小乞丐縱躍數丈,不敢硬接,掌風呼嘯便到,少女驚退數步,兩道鐵掌「碰碰」兩聲,擊中合抱粗的樹幹,震得樹葉沙沙掉落。…,
少女拔地飛起,掌風舞動,將滿天落葉全揮向小乞丐。雖是枯枝殘梗,卻挾著極強的勁道,有如千萬把匕首同時往小乞丐身上刺去。
兩人纏鬥得不可開交,誰也不容情,誰都不退一步,不死一個人,絕對不會罷手。
另一方面,密室內被厚厚的石壁所隔,根本聽不到外面驚天動地的廝殺。
秦假仙單獨與談無慾處於密室,心裡真有點不安。雖然素還真叫他不必怕談無慾,可是總覺得敵對立場已成,要他馬上改變印象,並不是那麼容易。
為了掩飾自己對談無慾的敬畏,秦假仙凶著臉道:
「快說啊!這本書到底有什麼秘密?
談無慾沉聲道:
「這本書的書名叫做『黑邪』,凡是打開過這本書的人,三天之內一定沒命,而且死法與書中記載完全相同。」
聞言,秦假仙又是一怔。望著談無慾凝重的神色,又不像是在騙人。
「書也會殺人?這……這個我不信。」
談無慾道:「不是書會殺人,是隱藏在書中的靈魂會殺人!」
「靈魂?」
一聽談無慾這麼說,秦假仙更不相信了,掩鼻匿笑道:
「嘿……現在是什麼時代?包公時代?又不是在演烏盆記,盆子裡有靈魂,現在變成書裡有靈魂?還會殺人……要不要收錢?還是記帳?」
然而,談無慾卻一臉沉重地說:
「秦假仙,難道你已經忘記江湖中的名器──幽靈魔刀了嗎?」
秦假仙當然對此刀有印象,原本笑到一半的臉陡地笑不出來了。
「『幽靈魔刀』是利用狼之魂、月之魄的靈氣產生威力,而『黑邪』比幽靈魔刀更帶邪氣,它不需要外來的援助,本身就具有殺人的能力!」
秦假仙嚇得手一軟,手中的黑邪書旋即掉落地面。
談無慾大驚,一眼已經瞥見書頁中的四字:「利刀封喉」!
秦假仙機靈地緊閉雙眼,叫道:
「我什麼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談無慾臉色煞白,怔怔地立在原地,作聲不得。
秦假仙偷偷張開一道眼縫,見談我欲面無人色的樣子,更加不敢看地上的黑邪書。
良久,談無慾長歎了一聲,彎下身子將黑邪書拾起,重新蓋好,遞給秦假仙說:
「這本書你拿回去,還給那個小乞丐。」
秦假仙戰戰兢兢地收起那本書,放入懷中,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談無慾歎道:「我的生命只剩下三天了…」
明明知道原因何在,秦假仙還是忍不住要多問一句:
「為什麼?為什麼你的生命只剩下三天?」
談無慾回道:
「因為我看見了黑邪書中記載的死法,所以我非死不可。」
「難道無法解厄?」
「沒辦法,有形之物是永遠無法戰勝無形之物的。」
談無慾若有所思地輕聲道:
「我把它燒掉,看它還會不會作怪!」
「沒有用的,這本書用火燒不掉。」
「不然我用刀把它割破。」
「割不破的。」
談無慾似覺好笑,不禁苦笑道:
「秦假仙,你不必多費這個精神了。」
秦假仙忍不住道:
「可是談無慾,你不能死,你知道嗎?」
談無慾甚為奇怪地問道:
「你不是一向視我為敵?為何改變了態度?」
「這……」
秦假仙遲疑片刻,終於下定決心說出實話,儘管他也沒把握這些話中有多少真實的成份。…,
「本來我認為你很差勁,竟和素還真為敵,但是後來……」
「後來怎樣?」
「後來……素還真說你和他是同一陣線的,所以我就改變對你的看法了。」
說完,秦假仙還瞄著談無慾,不知道他聽了這些話會有什麼反應。
談無慾怔了一會兒之後,便笑了出來。
「哈哈哈……看來素還真是很看重你,才會把這麼重要的機密告訴你。沒錯,我和素還真是同門師兄弟!」
秦假仙一聽此言,一雙四白眼瞪得極大。
針鋒相對的素還真與談無慾不但是同一陣線,甚至同出一門,根本是極親密之人!這是秦假仙萬萬想不到的。
「你……你和素還真……是同門師兄弟?你們一下子在仙棋巖打賭,一下子在公開亭比鬥,輸的人就要付出生命,好像恨不得把對方害死,大家都認為你們一定有不共戴天之仇,素還真跟我說你是他的同伴時,我還認為他在開玩笑呢!」
「素還真說的是實話。」
「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把戲?一會兒掀起決鬥,一會兒又是真真假假的帝王刀、少爺刀,把整個武林弄得亂七八糟的,我都看不懂了!」
談無慾微微一笑,眉宇間透出一股淡淡的憂鬱,道:
「事情的整個經過太過複雜,我們主要的目的是引出一個武林魔頭,他與我們之間早已鬥了許久,如今已漸漸要有個分明了。我和素還真故意唱反調,用心良苦,秦假仙,你千萬不可洩露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
秦假仙不禁歎道:
「你們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奸,我實在不敢和你們在一起。」
「事出無奈。不過,你怎麼會帶唐飛虹來我這兒?」
秦假仙答道:
「是素還真叫我帶他來的。」
「嗯?」
談無慾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許久才緩緩地說:
「無論如何,今日之言不傳六耳。你將黑邪書交還唐飛虹,並且帶他速速離開此地!」
「好、好,不過你自己要保重喔!」
望著秦假仙離去的背影,談無慾陷入了沉思。
素還真可以指認唐飛虹,為何要叫秦假仙帶他上無慾天讓自己指認呢?
不小心看見了黑邪書中的記載,表示將有重大的危機,如今能否逃過這一劫,談無慾自己也毫無把握。再說,能讓他逃過此劫的人,會不會被逼出武林還是個未知數。
這是一步險棋!談無慾凝神靜心,將真元匯一,施展出高度的千里傳音,直接與素還真的心靈相通。
本應在病榻上休養的素還真在密室中正襟危坐,沉思著風雲錄的人選,一點也看不出身中毒患的樣子。
談無慾的千里傳音一清二楚地傳進他的耳中:
「素還真,是你叫秦假仙帶唐飛虹來我這裡的嗎?」
素還真微微一笑,但是談無慾看不見素還真此刻的表情,只聽見他沉穩的聲音:「沒錯。」
談無慾冷冷地傳音道:
「你明知唐飛虹是個危險之人,為何你不事先告知秦假仙,偏要他來見我?」
「道友談無慾,難道你出了什麼問題嗎?」
談無慾本要說出自己誤看了黑邪書,話到嘴邊卻及時住。對素還真,凡事都不能說得太明白,至少他要先瞭解素還真這麼做的用意。
「素還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叫秦假仙帶唐飛虹去見你的用意,你應該很清楚。」
素還真的聲音依然不疾不徐。
「出現在公開亭的人是唐門的手下,所以我希望你能更確定這個人的身份。」
談無慾會意過來,心中原本存著的疑慮也冰消了。
「哦?天下第一暗器,你心中有人選了?」
「沒錯,我們的風雲錄與文武貫必須一致,才不會節外生枝。讓你親眼確認人選之後,你才能信任我的眼光。」
談無慾冷笑一聲道:
「你的意思就是四川唐門……但是四川唐門在三年前就瓦解了。」
「因為掌門的權位之爭對嗎?」
「沒錯,唐門的掌門人有三男一女,長子名叫唐飛鵬,次子唐飛宇,三子唐飛虹,女兒唐七七,這四名子女個個都有意爭奪唐門的掌門之位,因此互相勾心鬥角、爭權奪利,老門主一怒之下,將四個子女都逐出家門,並解散了唐門。
「但是這麼一來,反而使得鬥爭更加激烈,畢竟唐門的門人都十分忠心,現在主權不確定,導致手下們無所適從,只要其中一人擊倒其他的對手,成為唯一的繼承人,馬上就能集合所有散佈在武林中的手下,重整唐門。」
看來,談無慾對唐門的瞭解確實頗為深入。素還真道:
「問題就在於不知他們四人的實力如何。若要在四人之中選出一名天下第一暗器,萬一選錯了,對你我會很不利。」
聞言,談無慾不禁怔了一下。
唐飛虹身上有黑邪書,當然應該是他,難道素還真不知此事?
談無慾腦子一轉,不將此事說出,轉而淡然道:
「那天出現在公開亭之人,到底是誰的手下,此事必須調查。」
素還真,你有許多事瞞著我,我又何必一五一十地對你坦白呢?談無慾暗自想著,只聽得素還真說道:
「沒錯,應該先查明此人的身份。」
「還有,關於天下第一神醫,你有人選嗎?」
素還真以聲音傳道:
「能解除我體內之毒的人,就是天下第一神醫。不過,我看目前天下尚無人有此能力。」
「哦?那麼,天下第一暗器與天下第一神醫我們都無從下筆囉?」
「沒錯。此外,天下第一拳──風火雷電霹靂公已經身亡了,天下第一拳的人選也要重新擬定。」
「我認為誰是人選?」
「霹靂公〔商註:此處疑為筆誤,個人認為應為魔火教主〕被拳所殺,依我看,殺他之人就是下一個天下第一拳。」
談無慾聽畢,不由得陷入沉思中。霹靂公〔商註:同上,個人認為應為魔火教主〕身亡之事應該是真的,卻如此突然,若是所料不差,這就表示著:
自己與素還真步入江湖真正要找之人,已經一步步地現身了。
但是,除了名人榜的危機之外,談無慾更要擔心黑邪書的威脅!
若是自己必須命喪黑邪書,填不出天下第一暗器的素還真也不會有好結果!這就是談無慾不告訴素還真唐飛虹身上有黑邪書的原因。
離開了談無慾的密室,秦假仙來到無慾天的大門,便見到唐飛虹仍昏倒在地。但是,周圍好像有打鬥過的痕跡,那股女子的香氣又似有若無地傳蕩著。
秦假仙別的氣味不會認,這種女人體香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他先把黑邪書塞回唐飛虹的懷中,才用力地踹了他兩腳。…,
「喂!不要在這裡裝死!給你老子起來!」
唐飛虹呻吟著,慢慢地張開眼睛,一躍而起,叫道:
「我沒死?哈……我還活著!」
秦假仙鼻中出氣,哼了一聲道:
「是我手下留情,否則你早就回唐山賣豆乾了!」
「是、是,大俠布袋秦一向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大英雄是不會濫殺無辜的,我願意服侍您一輩子……」
「免免免,不必對我如此崇拜,也不必追隨我的腳步,今後你我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唐飛虹一怔,道:
「什麼?秦大俠,您不是要我當你三個月的奴才嗎?」
「現在我放你自由了,你還有什麼意見?」
秦假仙惡狠狠地問「
「啊!不,我不敢有意見,那……我的金子……」
「什麼金子?」
「那只寄放在你那裡的金手臂啊!扣掉我這幾天的吃用,應該還有不少……」
「什麼還有不少?剩下的是你的贖身費,讓你自由的代價!你應該感動得痛苦流涕,自己居然值這麼多錢。」
「可是……可是……」
唐飛虹還想再說什麼,卻見秦假仙臉色一沉,說道:
「你還想賴什麼?難道你想讓我布袋裡的寶貝再度出鞘?」
「不!不要出鞘……我走就是了。」
唐飛虹說著對秦假仙深深一揖,便溜之大吉了。
秦假仙明知此人身份不單純,還敢對他大小聲,無非是仗著此地仍是談無慾的地頭,諒唐飛虹不敢對自己怎麼樣。
待會兒下了無慾天,不知唐飛虹會如何對付自己?一想到這裡,秦假仙就心底發毛。不如先把他趕走,讓他自由行動,才有機會知道他的底細。
仗著自己剛學上手的八卦迷蹤步,秦假仙有十足的把握不露行跡。當然,素還真交代的急事也一定要在期限之內辦成。
此時,素還真回到養病的禪室,閉目調息。
不久,小金剛進來報告:
「師父,劍藏玄求見。」
「哦?快快有請。」素還真吩咐道。
在小金剛的引路之下,劍藏玄一進禪室便問道:
「素還真,你的毒患如何了?」
「訪遍天下名醫,卻眾說紛紜,教人無所適從。」
素還真接著歎道:
「若是素某命中注定如此,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不必絕望,素還真,我去找了一位高人,他說『解鈴還需繫鈴人』。」
素還真微皺眉頭道:
「解鈴還需繫鈴人?」
「是的,這是照世明燈慈郎對我說的。」
聞言,素還真不禁一震。
照世明燈?
「你說『照世明燈』?」
「沒錯。如何?你知道這個人嗎?」
「不,我毫無印象。但若依他的意思,除了沙人畏之外,無人可以解我體內的毒了?」
「我想應該是這個意思。」
然而素還真卻有別的想法,只見他稍一沉吟,不動聲色地問道:
「是誰指點你去找照世明燈的?」
「是言先生。」劍藏玄說道。
「言先生?我想去拜訪他,多瞭解一點,你能告訴我如何認識他的過程嗎?」
「可以。」
劍藏玄不疑有他,詳細地說明自己與言某認識的整個過程,以及言家莊所在的方向。
素還真在認真的傾聽中,已掌握了許多重要的線索。
幾乎是劍藏玄一離開翠環山,素還真便以最快的速度直奔言家莊。…,
冷冷清清的言家莊裡,依舊只有言某一個人。
素還真到了門外,先是彬彬有禮地在外等候,順便傾聽著裡面的動靜,確定不是個陷阱,才揚聲問道:
「請問主人在嗎?」
那身白髮布衫慢吞吞地走了出來,見到素還真也毫不意外,只是開口說:
「此地只有我一個人,您是找錯地方了吧?」
「在下清香白蓮素還真,欲求見此地的主人言先生。」素還真道。
「啊!原來是你……」
言某笑道:
「你就是劍藏玄說過的武林名人,到此探訪我一介山野村漢,真是教我受寵若驚,請進,請進。」
「造次了。」
素還真恭恭敬敬地進入屋內,只見裡頭空曠、整潔,完全是個普通而平靜的小地方。
「素還真您可是當今武林第一人,不知道今日為何會來這個小地方呢?」
「啊!老先生抬舉了,在下有一個問題想請教老先生,請問您是從何處聽說『照世明燈』這個人,又為何知道他的下落呢?」
言先生撫著長鬚道:
「是這樣的……在許多年前,老夫到塞外收購皮革,經過一個地方,當地的人稱為『萬年不熄千燈石』,忽然間天降大雪,由於老朽年紀老邁,不堪霜雪之苦而昏倒在石邊;本以為我這條老命就要葬送在風雪之中了,殊不知照世明燈忽然出現,救了我一命,我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他醫術高強,心地純良又神秘莫測,因此,劍藏玄來找我商量救人之事,我就說出他的名號了。」
「原來如此。老先生,您怎麼知道照世明燈能解我的毒患?」
「其實我也沒有把握,只是請劍藏玄去碰碰運氣。」
素還真想了一想,又道:
「相信劍藏玄都對您說得很清楚了,在下所中之毒乃是天下第一毒沙人畏所下,照世明燈回答劍藏玄的話,是『解鈴還需繫鈴人』。」
「哦?看樣子,他是要你去找沙人畏囉?」
「我很懷疑,沙人畏是用毒的高手沒錯,但他是否精通醫術呢?」
「這很難說,賣布的人往往也是裁縫師;而且至少有一點是你能肯定的,那就是只有沙人畏最清楚你體內的毒性。」
素還真道:
「哈哈哈……如此說來也有道理。問題是沙人畏肯嗎?言先生,你有沒有什麼意見呢?」
言某急忙回道:
「素還真,你一向智冠群倫,連你都沒有辦法,我如何能有辦法?」
「我是江郎才盡啊!」素還真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是嗎?依我之見,你還是先派一個人去向沙人畏探探口風吧!」
「嗯,在下感謝老先生的良言,告辭了。」
素還真恭敬有禮地退出了言家莊。
言某微笑著,不經意地捋著白如絲絹的須,暗暗地想道:
素還真,你已經漸漸沉不住氣,才會出面找我吧?
他的面容依然是那麼慈祥,靜靜地等待著下一步的行動。
在寂靜之中,遠方傳來兩種腳步聲,一輕一重,緩緩向言家莊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