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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四章 名人榜,血色斕斑 文 / 巴哈姆特x

    談無慾思索一會兒,道:「包四平五。」將黑包移到將軍身邊,隨時負起護駕之責。

    素還真神色從容,說出口的棋步,卻是無人料得到的:

    「炮六退四,押卒,將軍。」

    一陣「嘩」聲,瞬間響遍整個天山台!

    素還真在不知不覺中,巧妙地化去了一隻緊逼紅帥的黑卒!棋盤上,就像是已經被刺客以利刃抵住咽喉的主帥,在千鈞一髮之際,躲在暗處的護衛高手無聲逼近,一劍刺進刺客的心窩,將寒光閃閃的名劍,轉向落單的另一隻黑卒。

    紅帥恢復了縱橫千軍的威儀,而談無慾的臉色,刷地變為灰白,緊盯著棋盤不語。

    如今,孤卒被紅帥、炮、相三面包圍,過河卒子的悲慘境況,更顯勢單力孤。談無慾只能棄卒保將,不去管黑卒了,道:「包五平四。」

    素還真的聲音,只不出一點喜怒,冷靜地說道:「士六退五,將軍。」

    談無慾的手,微微地顫抖起來,想了許久,終不放心曝露在危險下的將軍,說出來的還是:「包四平五。」」「

    一旦無步可走,棋局便已底定。談無慾反覆行包,敗象畢現。然而,眾人卻更是緊張,素還真一步之內反敗為胳膊,或許,談無慾也有扭轉局面的可能。這場決鬥,隨時充滿了變數,無人敢預言下一步,也無人敢說誰勝誰敗。

    素還真不假思索,道:「馬七進六,將軍。」

    談無慾的臉色更難看,想了許久,還是道:「包五平四。」

    素還真一點時間都不多延:「馬六進五,將軍。」

    眼看談無慾的局勢一敗塗地,比素還真剛才還要慘不容睹,只見他臉上汗珠點點,手上持的萬年果,枝椏顫動,顯然心情混亂,素還真望了談無慾一眼,道:「如何呢?道友?」

    談無慾咬緊了牙,片刻才道:「不必太早斷言,大局未定!」

    素還真輕輕搖了一下頭,道:「欸,大局早定,你不必再掙扎了,難道你非要聽到最後一句嗎?」

    「不必廢話!包四平五!」

    「唉!你愛聽最後一句,那劣者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馬五進六,死棋。」素還真的紅馬,抵住了將軍,談無慾全身一震,臉色慘白,陡地,唇角一抖,流出一道鮮血。

    在一陣凝止的沉靜之後,驚愕、松氣、議論,種種聲音,如海濤般淹沒了天山台!

    「素還真贏了!素還真贏了!」

    「這不可能啊!」

    「啊!妙著,妙著!」

    種種的聲音喧鬧著,談無慾腦中一片空白,耳中「轟」地一聲後,便耳鳴個不停,什麼也聽不到。

    短暫地失神之後,一股怒潮般的聲音,在他的腦中狂吼著:

    「不可能!必勝的局面,不可能變成這種情況!」

    談無慾疾站而起,道:「這……這……」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麼,卻一腔的不服。素還真彷彿讀出他的心事一般,道:「談無慾,這盤棋叫『暗渡陳倉』,我連棄三子,使你的將軍動彈不得,為平炮製造條件;然後再退炮躍馬,殺出奇兵而制勝。道友,你服不服?」

    談無慾的身子微顫,終於一將心一橫,朗聲道:

    「很好!果然是素還真才下得起的棋步,我服!」

    這幾句話,說得鏗鏘有力,倒是敗亦有光。

    素還真道:「既然你心服口服,就該深山退隱了。」…,

    談無慾將頭一揚,道:「是的,我會退隱,不過退隱之前,我要先看到公開亭之會的勝負!」

    素還真道:「當然,但是,如果你食言背信,你的下場,將和這盤棋同樣!」

    素還真溫雅如玉的臉,紫氣一閃,衣袖一揮,仙棋巖「轟隆」一聲,群俠眼前一花,只見被仙棋巖炸成碎屑的煙霧中,素還真與談無慾的身影已然不見。

    同時,在場諸人,其中幾名陡地接住射來的飛帖,不禁訝然四顧,竟不知飛帖從何處所發。

    帖上只寫著:「文武貫有名,明日午時請至公開亭。」

    或是:「風雲錄有名,明日午時請至公開亭。」

    在場只有千千萬萬名各門各派的代表,接到飛帖者,不超過十五人,這些人只看了一眼帖子,便將之收入懷中,不動聲色地離開了現場。

    宇文天便是十五人之一。

    宇文天默默以輕功離開,沉吟著飛帖上的邀請。

    這一局仙棋巖之約,宇文天前來湊熱鬧的目的,便是藉此探知素還真、談無慾的高下。

    素還真談笑之際,勝算在握,自己登上的是談無慾的天下第一劍,那麼,素還真所認定的天下第一劍,會是何等人物,光是想到,便已覺心寒。

    一直跟從在後的劍秋風見主人愁眉不展,道:「主人,明日之約,您將揚名天下,為何不高興?」

    宇文天道:「我沒有不高興。」

    劍秋風笑道:「主人不掛心這小小的名聲,奴才卻十分為主人高興,明日開始,天下都知道主人您的劍術出神入化,天下無敵了。」

    宇文天略一沉思,道:「這還未必,素還真所認定的天下第一劍,不是我,是劍藏玄。我與劍藏玄之間,將有一場苦戰。

    「那……主人您的勝算……?」

    宇文天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微笑,不予回答。

    同時,在武林的另外一個角落,卻有人正仰著頭,哈哈大笑,道:

    「我出名了,我出名了!我一生飄泊,浪跡江湖,終於被肯定了!哈哈哈哈……!」

    此公不是別人,正是被埋沒在百棺機密門的秦假仙。他關心仙棋巖的發展,也趕來仙棋巖。

    在素還真與談無慾未曾來到現場之前,秦假仙見素還真的紅子輸定了,原本用過無數方法,要對棋盤動點手腳,無奈連一個棋子都拿不起來,要掀翻棋盤,也掀不動半寸,只好死心。所幸素還真在中途反敗為勝,本想前去他幾句的秦假仙,腳才一抬,飛帖就牢牢地射入他懷中,帖上寫著:「風雲錄上有名,明日午時請至公開亭。」霎時間喜得坐立不安,狂笑連連,引起眾人側目。

    秦假仙揚著飛帖,對眾人道:「看見了沒有?我秦假仙,名登天下第一!是素還真、談無慾親自欽點的武林狀元!素還真的肯定,比什麼宇文天啦、魔火教啦、霹靂門啦,都還要有公信力,唉!無奈,人不染風塵,風塵自染人,今後我秦假仙,不能再隱藏我的實力了!我,就是堂堂的天下第一!」

    在場眾人不由得竊竊私語:「不知是天下第一什麼?」

    「我看是天下第一紅──鼻子!」

    「或是天下第一無恥?」

    「豈有此理,秦假仙的武功,比娘兒們還要軟綿綿的,如何堪稱天下第一?」

    「秦假仙的武功,不是差,是沒有!」…,

    「因為沒有武功,就能活到現在,萬一學了一點,想必就可以當武林至尊了,所以才堪稱得上天下第一啊!」

    眾人的紛紛議論,氣得秦假仙鼻如充血,臉如豬肝,指著眾人道:

    「住口!你們這些見識淺薄、搬不上檯面的小人物,我秦假仙的修為,豈是你們能懂的?」

    有人搶白道:「那你倒說說,你配當天下第一什麼?」

    秦假仙一怔,一時語塞,硬著頭皮道:

    「我學富五輛車,武功多到數不完,不知道要用什麼招式才好,所以素還真要挑我當天下第一,也很傷腦筋,總不能讓我一人同時當上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劍、天下第一智……」

    「秦大俠忒謙了,在下要說句公道話:您的刀劍、拳腳固然高明,卻還不到獨步江湖的程度,大俠您倒是有一項絕世的武功,足以揚威天下,橫行無阻,任何高手見了也要膽寒,要登上文武貫、風雲錄嘛,真是實至名歸,就是您的尊容。」

    秦假仙原本聽得輕飄飄的,一聽到最後一句,眾人哄堂大笑,秦假仙卻是氣得臉歪眼斜,道:「好好好,你們有眼不識泰山,今後我秦假仙,要做出一場轟轟烈烈的行為,讓你們見識我的能耐!」

    說著,便三步並做兩步,急急奔回老家百棺機密門,翻箱倒櫃,找出最好的行頭,準備在明天的公開亭之會,大大地風光一下。

    文武貫與風雲錄上有名之人,很快都收到了飛帖,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

    然而,就算是沒有收到飛帖的人,也有不少心存不服,準備到現場去,與榜上有名的人一較長短,藉機讓世人見識到自己的本事。

    轉眼已是次日,一大清早起,公開亭下就聚滿了好奇的武林高手。與天山台不同的是:天山台仙棋巖之約是文鬥,就算武功泛泛,也可以無所顧忌地做個觀棋不語的真君子;而公開亭之會,將分出十位天下第一,是場不折不扣的武鬥。

    各方高手在江湖上闖蕩,無非是爭個眉角,因此,所謂的「天下第一」,對江湖之人而言,實在是有著莫大的誘惑。

    素還真與談無慾已成了武林不世高人,他們認定的天下第一,將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榜上無名,想秘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現場會出什麼狀況,無人能預知,因此,除非是身懷絕技、所向無敵的高手,一般人是不敢前去的。

    所以前來公開亭之人雖多,氣氛卻大不同於仙棋巖,瀰漫著一股不安、一觸即發的緊張之感,似乎只要空氣中出現一點震動,便會出現罕有的絕學生死鬥。

    由於在場之人,皆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所以氣氛也更為肅穆莊重,人人的臉上,都看不出喜怒哀樂,無聲地等時間的流過。

    正午一至,素還真與談無慾雙雙落在公開亭前,兩人互相一揖,衣袖輕揮,兩道金光一閃,文武貫、風雲錄,同時張貼在公開亭。

    公開亭下,一點聲音都沒有。

    素還真很有把握地望向談無慾的文武貫,談無慾也正在審視素還真的風雲錄。

    眼光銳利地掃過之後,兩人不禁發出朗朗長笑。

    只見風雲錄上,斗大的字體寫著:

    天下第一智:歐陽世家

    天下第一掌:玉聖人史艷文

    天下第一拳:風火雷電霹靂公

    天下第一刀:帝王刀管千岳…,

    天下第一劍:劍藏玄

    天下第一毒:千手毒王沙人畏

    天下第一辯:秦假仙

    天下第一巧:隱閉紅塵一線生

    天下第一術:凍液成體蔭屍人

    天下第一行:塵不染

    在談無慾的文武貫上,雖然大同,卻有小異。文武貫的天下第一刀,不是帝王刀,而是名不見經傳的「少爺刀」;天下第一劍不是年輕的劍藏玄,而是成名已久的「宇文天」,除此之外,其他人選都相同。

    素還真與談無慾朗聲長笑,道:「看來你我的眼光,略有差異。」

    「不錯,到底誰的眼光正確,就要看雙方比試的結果了。」談無慾道,「如果宇文天勝過劍藏玄,少爺刀勝過帝王刀,素還真,你就要自蓋天靈!」

    「不管結果如何,你談無慾都要深山退隱啊!」

    此時,天上雷霆乍響,覆天蓋地的巨大陰影,罩住在場眾人,一陣雄厚得震動地面之聲,揚聲道:

    「不管誰勝誰敗,素還真、談無慾,你們死期至矣!」

    眾人仰首,極目所望,整片天空都被九霄鐵龍帆的盤踞之姿所佔據,素還真、談無慾來不及有所行動,陰影的頂部閃出金光──「錚」地一聲,雄大的火光重重轟向素還真!

    「轟」然巨響,攻勢在素還真身上發出可怕的爆裂之聲,素還真悶哼一聲,踉蹌倒退了兩步,唇邊滑出一道血痕,硬生生擋下了這一擊之威!在場眾人均變了臉色,一陣戰慄,均暗自想道:

    「這一掌,若是打在我的身上,會是什麼下場?」

    一思及此,有不少人已經生出怯意,手腳冰冷了。

    素還真勉強站定,那混雜著鐵片敲擊的怪異聲音,自九霄鐵龍帆中,傳出更威風、更嚴肅的聲音:

    「你承受不住第二掌!素還真,死不可怨!」

    「且慢!」素還真調息守真,一開口卻仍忍不住吐出一小口血,五臟如絞,站姿也搖搖欲倒。

    眾人急著看素還真如何化過此劫,因此都屏息凝神,專心地等著聽素還真的說詞。

    偌大的一個公開亭,九霄鐵龍帆的質問更是清楚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怎樣?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的嗎?」

    素還真調穩了氣息,道:「九霄鐵龍帆,你若是想失信於我,那你就動手打死我吧!」

    素還真此言一出,眾人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失信於你?我不解其意!」

    素還真仰首挺胸,直視著那有如天龍般的巨物,聲音雖有重傷後的微顫,氣勢卻依舊凌人:

    「當初,三十年前,我在泰山頂看見你的時候,你曾經說過一句話。」

    三十年前,不只是公開亭的眾人,連談無慾都是一怔,三十年前?比接天道一家更早之前?那時素還真就知道九霄鐵龍帆的存在,而且還有接觸!談無慾陡然發覺素還真有許多事情,是出乎自己忖度的。

    「三十年前?」九霄鐵龍帆雖有所質問,卻並不否認,「三十年前我說過什麼?」

    素還真的回答,令談無慾差點驚呼出聲!

    「你說三十年後,你要針對的第一個目標,就是黃山八珠聯;你渡紅塵第一個要消滅的組織,就是黃山八珠聯!」

    「素還真,你!」

    談無慾微弱的聲音,被九霄鐵龍帆的話聲打斷:

    「沒錯!我說過這句話!」…,

    談無慾忍不住呻吟一聲。

    素還真從容不迫:「那我請問你,黃山八珠聯滅了嗎?」

    九霄鐵龍帆在半空中微微飄浮不定,並未回答。

    「既然黃山八珠聯未滅,你先打死我素還真,豈不是違反了你當初所講的話?」

    九霄鐵龍帆亮出閃爍的光芒,沉靜了片刻之後,再度提起那刺耳宏大的怪聲:

    「好!殲滅黃山八珠聯之後,就輪到你素還真與談無慾!」

    隆隆聲混雜在風嘯之中,地面被突然捲起的氣流,掀起漫天沙塵,眾人只覺一陣飛沙走石,頭頂的天空豁然光明。

    九霄鐵龍帆不見了。

    那麼迅速的消失速度,那麼強大的威力……眾人光是回想,都覺得喘不過氣!

    而今陽光普照,萬天無雲,方纔的一切,彷彿不曾發生過一般,不同的只是素還真微顫了一下,唇角的血跡,鮮明地印證著方纔的九死一生。

    談無慾勉強定神,怒目微豎:「素還真,你口舌如劍,移禍東吳!」

    眾人尚未理解談無慾此言,素還真已道:

    「談無慾,我是救你一命,我若被殺,你也活不了。」

    素還真身子仍有點難以站立,一旁的一線生忙扶了他一把,道:

    「素還真,你要不要緊?」

    素還真苦笑了一下,道:「我的五臟六腑,皆被重傷……」

    「那……要不要緊?傷得多重?」一線生急得連聲追問。

    素還真將手扶在一線生臂中,歎道:「好可怕的九霄鐵龍帆,真是在我之上……唉!一線生,你扶我回五蓮台養傷吧……」

    「好、好,你忍耐一下。」

    一線生連忙雙手扶著素還真,素還真腳步不穩地步下了公開亭。

    能令氣宇軒昂、萬人之上的素還真如此狼狽,這個巨大的怪物究竟有何來歷?與之相較之下,似乎世俗的武功、凡人的體能,都變得渺小、脆弱、不值一提!

    而製造出這麼可怕的武器的人,又會是誰呢?

    這個神秘的製造者,是否就是坐在九霄鐵龍帆中,操縱著武林兩大名人生死的人物?三十年前,武林中居然已經潛藏著如此可怕的巧匠!

    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在場群俠均已是名震一方的高手了,此時卻只覺得自己的成名太過僥倖,見過的世面太過狹隘,若是三十年前、二十年前,九霄鐵龍帆已出江湖的話,那今天的自己,不知道算是什麼東西,遑論成名揚威了!

    不管那位製造九霄鐵龍帆的高手,是何方神聖,比起文武貫、風雲錄上的「天下第一巧──一線生」,都絕對高出百倍。

    因此,眾人對這份素還真與談無慾評定的天下第一,都起了一絲不服之心。

    談無**著素還真消失的方向,直到素還真已經遠去,看不見背影了,才向眾人一拱手,道:

    「素還真已回五蓮台,吾也要回無慾天了,誰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劍、天下第一刀,相信不久便有分曉,請!」

    「等一下!」

    粗嗄的聲音大聲喝道,眾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人群中,走出一名裝束普通,容貌有如市井小民,十分不起眼的漢子。

    談無**向他:「這位朋友,因何喝阻呢?」

    漢子雖然其貌不揚,說的話卻中氣充沛,字字都清楚地傳入眾人耳中:

    「你的文武貫與素還真的風雲錄,尚未交待!你們完全是胡寫亂編!」…,

    最後一句話固然是太不留餘地了些,但是這名漢子說的話,倒是打入了眾人的心坎裡。

    文武貫、風雲錄公佈後,其中存在著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在場的人,至少有一半不服榜上之名,只不過九霄鐵龍帆的出現,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一時之間來不及追究而已。素還真受傷而下,在場只有談無慾可以回答眾人的疑惑。

    不料,談無慾彷彿聽見了十分可笑的事情,長笑了起來:

    「哈哈哈……,你對文武貫與風雲錄上的記載,有什麼不滿,有什麼疑問,請直說不妨,我可以一一回答!」

    見談無慾說得如此有把握,眾人心中浮出的第一個問題竟是一致的:

    「關於天下第一智這欄,我覺得非常懷疑。因為歐陽世家早已全滅了,這件事,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為什麼你與素還真相同,在這『天下第一智』中,填上已經不存在的歐陽世家?」

    談無慾不疾不徐地道:

    「一般人都認為歐陽世家已經滅了,但是,只知道廣為人知的事,豈能算是先知灼見?我與素還真,敢評定天下第一,見識、資料的掌握,難道會與世俗並肩嗎?」

    這番自矜自誇之言,雖使不少人不由得反感有加,卻更多驚惶、猜疑。

    難道……

    「能在一百八十年前,被武林公認為『智慧之君』的歐陽世家,哪有這麼容易就被殲滅呢?」

    人群中的宇文天身子一冷,這番話,和通天柱上,素還真對他說的話完全相同!

    漢子面露不信之色:

    「你說歐陽世家未滅,那在場為何不見歐陽世家的人出面?歐陽世家之人不在現場,誰能證明你們說的是事實,而非向壁虛構?」

    談無慾朗聲道:「歐陽世家的人,自己會證明!」

    此言一出,較為乖覺機伶的人已經暗中注意周圍的動靜,因為談無慾很明顯地點明:歐陽世家之人,正在人群之中!

    一百八十年前的武林至尊──歐陽世家遺孤,會以什麼姿態重出江湖?這個疑問令眾人不禁提心吊膽了起來。

    看來公開亭的這場盛會,挑戰才要開始。

    「我不相信……」

    漢子話還沒說完,「咻!」「咻!」兩聲,血光一閃,沒有人看見由何處飛出的飛功射出,眾人仰首一看,文武貫、風雲錄上,各自赫然印上了三個指印!

    那指印血色斑斕、鮮艷,卻散發出不可名狀的邪氣。

    見聞較為廣博的人已忍不住驚呼出聲:

    「是三泰陰指!」

    「是歐陽世家的三泰陰指!」

    宇文天沉吟不語,世家未滅固然是事實,但自己所掌握的歐陽宏的子女──歐陽麟兄妹,都已身亡,會「三泰陰指」的人,當世除了暗流君之外,若是另有他人,也不一定就是歐陽世家之人,恨海暗流君很有可能早就將此招傳授給弟子了。

    談無慾的聲音,凌駕眾人的喧嘩:

    「三泰陰指,就是歐陽世家的象徵,現在可以證明我所言不虛了。」

    「我不相信!三個指印算什麼?任何人都可以印上去,既然是代表歐陽世家的功夫,一定有它的威力,我要看看這三個指印,有多大的能耐!」漢子不服氣地說道。

    談無慾露出無奈的笑,陡地,漢子全身一抽,僵直地倒地不起。

    他的額上,鮮明地印著三個指印!…,

    一陣恐怖的靜默之後,沸騰般的擾攘幾乎要掀翻了公開亭!

    「歐陽世家未滅!」

    「歐陽世家果然仍在武林!」

    「歐陽世家……!」

    「歐陽世家……」

    就在沸騰的吵鬧、紛亂中,一道白衣身影,佝僂地轉身步出人群,消失在冷清的林木之中,無人注意到他的離去。

    只有宇文天緊閉雙唇不語。

    世家果然未滅!

    這句話令他毛骨悚然,素還真的推測,談無慾的揚言,都令他半信半疑,但是,如今他親眼看見了世家仍然存在的證明!

    號稱「智慧之君」的歐陽上智,會怎樣處置自己?

    宇文天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不知要何去何從?

    「現在各位應該相信,文武貫與風雲錄之中,所記載的全是事實了。」談無慾道。

    眾人啞然,又有一人大步而出,以輕功躍至談無慾面前。

    只見此人面目黧黑,輕功普普通通,不知有什麼本事敢在談無慾面前講話?

    「我還有疑問!」此人聲音陰氣森森,中氣不足,像個久病不愈的癆病鬼,加上腔調奇異,不像是中原口音。

    「我懷疑你們所記載之人,範圍有多大?是不是只限於中原一隅?」

    「四海之內,普天之下!」談無慾拂塵一揮,氣度萬方。

    「是嗎?那苗、疆、滇、湎,也包括在內嗎?」

    「然也。」

    「那麼為什麼沒有真正的用毒高手之名,只有中原的沙人畏,濫竽充數?」

    談無慾一笑:「哦?你認為天下第一毒,不是沙人畏?那麼,誰有資格名列天下第一毒?」

    「我!我瘤譻山十步絕,才夠資格號稱天下第一毒!」

    面目深黑的男子毫不謙虛地說,這種態度、作風,果然與中原人十分不同,而他所說的人名、地名,在場更是無一人聽聞過。

    談無慾道:「那你自己向沙人畏說吧!」

    男子一聽,果然轉身向著眾人,大聲喊道:

    「喂!沙人畏!你是天下第一毒,我十步絕要向你討教!趕快出來啊!」

    人群當中,突然出現了一行尺許寬的道路。撲鼻的奇異腥味,隱約傳了出來。從人牆中央的道路,慢慢走出一道身影,那竟是一團五顏六色、不知究竟為何物的東西!

    眾人定神再看,才發覺此人一頭綠發,有如倒戟般沖天而長,鬚眉緣綠,怪異無比,更奇怪的是他的雙眼,竟完全看不見眼白,像兩團黑洞一般,散發出一種幽冥閃爍的黛藍色光芒。

    這個相貌奇特,一身似蛫似魚的氣味之人,連步伐都有如草叢中的毒蛫一般,遲緩、滑溜,使人極不舒服。

    「你就是沙人畏嗎?」十步絕大聲問道。

    沙人畏幽幽一笑,慢慢說道:

    「死人,是無法在榜上留名的。」

    「我知道,我知道!」十步絕道。

    「那麼,很抱歉。」沙人畏低沉而無精打采地說完,十步絕身子一凜,臉上泛出一陣可怕的黑氣,這陣黑氣瞬間罩上他的臉,完全沒有片刻的隱伏時期!

    十步絕一倒下,沙人畏連一眼也沒有看那具全身泛黑的死屍,依舊低著頭,彎著腰,慢如蛞蝓地,以滑行般的步子,走回人群之中。

    「送上閻王客,十指運作間,召喚無常魂,皮毛口舌傳……」

    聲音與背影,在一片屏息注視中,消失於人群。…,

    談無慾司空見慣般,只朗聲問道:

    「你們還有什麼問題?」

    現場已無人敢開口,對文武貫、風雲錄就算有所疑竇,見了前二人的下場,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人群中又傳出一陣小小的騷動。

    談無慾朝議論的方向看去,走出來的青年,一身青布衣衫,背插寶劍,體型十分挺拔,眉宇在憂鬱之間,散發出一股英氣。

    只見他不卑不亢,平靜地道:

    「我想知道,我和宇文天的決鬥,是在何時何地?」

    此人,正是名列素還真風雲錄上的天下第一劍──劍藏玄。

    當初,劍藏玄在望雲樓與歐陽琳決裂之後,心灰意冷地回到茅山寺,卻發現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飛狼不見了。

    劍藏玄心下著急,問了茅山寺的僧侶,僧人們無人知道飛狼是何時失蹤的,飛狼小小年紀,一直將劍藏玄當成親生父親般,信任、依賴,沒有理由逃走,以現場完全不留痕跡看來,一定是被高手所劫。

    飛狼體質怪異,天生的狼嘯,可以發出左右人心的威力,並且可以破除心靈術,催眠等等,若有人知曉飛狼天生的稟賦,將之擄走,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劍藏玄掛心飛狼安危,立刻離開茅山寺,在武林中四處尋找飛狼的下落,本已下定決心脫離武林的劍藏玄,終究擺脫不了命運的左右。

    意想不到的打擊,卻緊接而來!才在江湖中行走沒有多久,便聽說望雲樓被炸毀,無一人生還的事。

    劍藏玄大驚,急急奔回望雲樓,極目所望,只有一片石礫瓦地,那徹底的毀來,連一片完整的牆垣、成型的木樑都分辨不出來池,何況是個人?

    自寥落的荒礫中呆立良久,劍藏玄不敢置信,短短的幾天,就是天人永隔。

    歐陽琳美麗哀怨的雙眼,引起內心淒惻的愧疚。

    那少年憤恨、懷疑的容貌,卻更沉重地打擊著他的心,花風雲──只有一面之緣的親生子!

    沉重的失落感,使劍藏玄頓覺心中一片空白。彷彿他失去了整個生命,又彷彿自己的一生中,根本從來沒有把握過什麼!

    他可以有一切,妻、子、家……

    如今,他只有眼前這片荒蕪。

    自己拋棄了歐陽琳,只為了……

    為了什麼?

    劍藏玄突然發覺:完全不為什麼!自己為何拋棄了唾手可得的幸福?他不明白,以往的冷漠、堅持,都像是場夢一般虛幻可笑,醒來卻發現滄海桑田,孑然一身。

    劍藏玄在望雲樓的舊址,憑弔了數日,無法離開,任憑空虛感淹沒自己。然後,他遇見了另一個傷心人──彎月。

    回到望雲樓祭拜歐陽琳母子的彎月,告訴了劍藏玄一切始末,劍藏玄當即下了決心:殺宇文天!

    「天下第一劍」之名,於他如浮雲,然而對手是宇文天,因此,劍藏玄的決定只有一句:

    「我和宇文天的決鬥,是何時何地?」

    談無慾淡然道:「一個月之後,狂沙坪。」

    「多謝!」劍藏玄毫不留戀地大步離開了會場。

    「我,少爺刀與帝王刀呢?」少爺刀不知何時已走了出來。

    「七天後,狂沙坪。」

    終於有人忍不住問道:

    「今天文武貫與風雲錄上的人,是不是都來到了現場?」

    這個問題,也是許多人亟欲知道的。

    榜上有的名字,就算未曾親見其人,光是看名字,也令人不由得從心底生出敬意。…,

    「天下第一掌:玉聖人史艷文。」

    這個名字,已經是一種人心的指標,正義、氣節、人間至德的象徵。

    「聖人」,古往今來,有幾個人擔得起這樣的肯定?與之相較之下,「天下第一」顯得如此世俗、庸凡。

    然而,玉聖人已經絕塵江湖,空留懷想。

    不料談無慾肯定地一頷首:「榜上之人,全在現場,你們千人萬目,若有慧眼,自能識人!」

    此言無異諷刺群俠有眼無珠,事實上,確實無人認出史艷文是現場何人。但世上誰能虛心承認自己眼光平庸?因此一致認為談無慾信口雌黃,只不過沒有勇氣反駁他罷了。

    「最後,我有一事要聲明:在文武貫、風雲錄上的毒丹,千萬不可移動,違者必死無疑!」

    談無慾向眾人一揖,腳下真氣一震,足底所踏錦毯浮升,離地數尺,清絕之姿,御毯而行,離開了現場。

    萬年果的香氣,仍在公開亭游移不散。

    就在群俠看著談無慾消失的方向,議論紛紛之時,沒有人注意到一名虯髯粗服的中年漢子,正微皺粗濃的雙眉,盯著公開亭上的文武貫與風雲錄。

    這名漢子的一頭亂髮和濃密的鬍髭,幾乎遮住了他整個臉,但是高挺的鼻染,卻使那張面龐在粗魯中,呈現出貴族般的氣質。而他的雙眼,更是極為好看,若是仔細地注視他的雙眼,便會發覺那雙眼睛的魅力,像是帶有神力一般,使人飄然忘我,甚至有如置身在最溫柔的愛意中,何等難以言喻的一雙眼睛!

    沒有人注意到這麼細微的部分,眾人只看見他鬚髮凌亂、膚色黝黑、衣裳簡陋,腳上踩著的草鞋也已破綻百出,分明只是個山野獵戶或是樵夫。

    「喂!你混在此地幹什麼?」有人推他,不客氣地問。

    野樵夫被推得退後了幾步,容色仍謙讓恭謹:

    「啊!我只是很好奇,隨便看看……」

    那人見他忠厚,更加不耐煩:

    「隨便看看?這是武林大事,你們市井之民,混進來幹什麼?江湖隨時是大風大浪,你們普通百姓遠離為妙,快走!不要不知死活!」

    「真對不起。」

    野樵夫更加敦厚,禮貌地向眾人欠身為禮之後,快步走入人群之中。

    他的腳步不快也不慢,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極為普通的人,不會有人注意他,更不會有人想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除了一個人之外。

    史菁菁注意到他有一段時間了,看著他不驚不慌,從容安詳地注視著公開亭的一切發展;看著他若有所思地觀察素還真;看著他以絕頂輕功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走到前面去觀看文武貫與風雲錄;看著他被人無禮地喝斥,卻無一絲絲慍色。

    史菁菁跟著,看著他的背影。

    很奇異地,雖然這個人沒有回過頭來看她一眼,史菁菁卻有一種直覺:他知道自己在跟著他,而且,他也故意讓她跟,並無一點猜疑。

    他停下了腳步,轉回身,注視著史菁菁:

    「師太,為何一直跟在我背後?」

    「你是史艷文。」

    史菁菁說道,此言一出,自己內心也有一點吃驚,因為剛才跟在他背後,自己也沒有想過原因,只是一種直覺的驅策。想不到一開口,會說出連自己都一怔的答案。

    他微笑:「我的模樣,像是有『玉聖人』雅號的雲州大儒俠史艷文嗎?」…,

    「外表縱然不像,但是,由你身上散發出那股高貴的氣質,可以證明你是一個不平凡的人。」

    「不平凡的人,是不是應該過著不平凡的生活呢?」

    史菁菁一愣:「什麼是不平凡的生活?」

    「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玉液瓊漿,住的是華廈,穿的是綾羅,行的是朱輦。」

    史菁菁道:「這種席豐履厚的生活,是世上每個人追求的目標,並無『不平凡』可言。」

    野人淡淡一笑,道:「那麼,你對『不平凡』三個字的看法,又是如何?」

    「能放下七情六慾的誘惑,去追求人生的真理,這才是真正不平凡的人生。」

    野人進一步問:「什麼是人生的真理?」

    「人生的真理,在於一個『恕』字。」

    「恕?」

    「是的,就是寬恕,原諒別人的過失。」

    野人又追問:「你原諒一個人,但若是這個人不知悔改,再次犯錯呢?」

    「再寬恕他。」

    「寬恕到什麼時候為止?」

    「寬恕到他改過了為止。」

    野人笑了,眼神更加溫柔,卻多了一絲感慨:

    「有很多人無法做到這一點,就連雲州大儒俠史艷文,也未必能做到。」

    「所以他才避入深山,不問紅塵俗事,每天與飛禽走獸為伍,遠離鬥爭、混亂的武林。」

    野人輕道:「我想你的見解,與史艷文相同,否則你也不會遁入空門,出家為尼。」

    史菁菁默默不語,野人的話語,令她內心感到無比的平靜與安定。

    「師太,我要離開了,臨走之前,你要告訴你一件事。」

    「何事?」

    「你已經見到你的父親了。」野人道,「告辭。」

    史菁菁怔怔在當地,無法作聲。

    直到那寬厚的背影漸遠,史菁菁才恍然想起,大聲問道:

    「請問,我的父親是誰呢?」

    「史艷文!」

    那背影,消失在地平線的彼端。

    雖然是早已知道的答案,雖然早就有的感覺,史菁菁仍然無限惆悵,望著蒼茫的天地,喃喃道:

    「我瞭解你,你瞭解我,這就是所謂的父女連心嗎?」

    回答她的,只有無言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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