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瞳也並沒有真的想打,聽她這麼一說,悻悻然把手放下。
「你……我……怎麼會在這裡?」手雖放下了,可目光卻仍定定膠著在軒轅夢的臉上。
她一向淺眠,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睡去,這會兒困得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你真的忘了?」
「忘了什麼?」血瞳擰著眉,努力回想在這時前發生的事,卻發現腦袋空空,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記憶似的,能記住的,只有他昨天臨睡前,那幾乎將肺腑都燒穿的灼痛。
軒轅夢依然閉著眼:「每次月圓夜,你都是這樣嗎?」
聽她這麼一說,血瞳才想起昨天是月圓夜,頓時一驚:「那我昨天……昨天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軒轅夢閉著眼,輕聲哼笑:「雖說昨晚的你有些瘋狂,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那時候的你。」
明知軒轅夢這句話是在開玩笑,可血瞳的臉,卻不自覺泛起了潮紅。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她。清晨柔和的日光照射在她臉上,白皙的肌膚彷彿透明的水晶,清透水潤,給人一種忍不住想一親芳澤的感覺。纖長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翅,柔美地舒展著,睫毛的邊緣,甚至沾有清晨的露水,嫣然紅唇,就似一朵新生的桃花瓣,那微微上翹的弧度,平凡中卻透著令人心悸的驚艷,像是天地萬物,都融在了她這嫣然一笑。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女人竟如此好看?人們常說,一笑傾國,再笑傾城,只怕她這一笑,不但傾了國,連天下,都在這一笑中顛覆湮滅。
妖女果然是妖女,只是一張臉,就有著堪比千軍萬馬的殺傷力。
不置可否地撇撇嘴,一個女人長這麼漂亮做什麼,這讓他們男人還怎麼活。
「你又在腹誹我什麼?」令人心馳神遙的美目緩緩睜開,一瞬間,週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他的眼裡,只有那一抹絕色的瞳眸,再無其他。
軒轅夢看著他發呆的模樣,臉上露出玩味:「看什麼?不會是被我的美貌迷惑了吧?」
血瞳臉一紅,猛地別開視線,口氣生硬道:「誰、誰被你迷惑,別自戀了。」
「是嗎?」她懶懶的笑,張開雙臂,枕在腦後:「既然沒有被我迷惑,為什麼還賴在我懷裡,不會是想讓我抱著你回去吧?」
熱血陡然沖腦,血瞳這才發現,自己一直膩在她懷裡,甚至手還圍在她的腰上。這一切全都是本能使然,當醒來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滿滿充斥在心間,以至於他以為,自己是不是又重新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中。
倏地撤回手,在遠離她的同時,圍繞在身上的暖意也驟然消失,他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自己略顯凌亂的衣衫:「昨天……昨天的事我記不得了,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事,你沒對我……我沒對你做什麼吧?」
軒轅夢慢條斯理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灰塵:「你能對我做什麼?」
是啊,他能對她做什麼?這話問的太欠水平了,血瞳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
正想說些什麼,以挽回之前的口誤,卻在抬頭時,看到她整理衣袖時,露出的半截手臂。
完美無瑕似玉雕般的手臂上,被一個深深的齒印破壞了美感,不必問,他也知道是自己咬的,那些每當月圓之夜怪物吸血的傳說,他聽了不止一回。「你的手……」心裡突生內疚感。
軒轅夢卻隨意一瞥,並不當回事:「你咬的。」
呃……他知道是自己咬的,他只是想表達一下心裡的愧歉而已。
軒轅夢摸了摸手臂上的齒印,還好,不是很深,七天之內應該就可以痊癒。
不知是不是當初用多了鳳蜒斷續膏的原因,自己現在的體質變得超級變態,不論多深的傷口,都可以恢復如初。昨天這個傷口幾乎皮肉翻捲,今天就只剩下一條醜陋的疤痕,傷口的恢復能力之快,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仰頭看了眼初升的明日,軒轅夢道:「快走吧,我們在後山呆了一晚上,他們肯定要著急。」
她雖不在意那道傷口,可看在血瞳眼裡,卻越發加深了他心裡的愧歉。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林中,血瞳一反常態,只跟在她身後,一語不發,安靜得幾乎讓她懷疑自己身後根本就沒有人,好幾次回頭,探查他到底有沒有跟上來。
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喀嚓」的清脆聲響,軒轅夢難得心境平和,想到昨天血瞳哭喊的那幾句囈語,隨口問道:「恨你的父母嗎?」
血瞳怔了怔,腦袋一轉,四處逡巡,直到軒轅夢又問了一遍,他才明白過來,她原來在跟自己說話:「我連他們的樣子都記不得啦,有什麼好恨的。」剛說完,忽地想起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軒轅夢並未回頭,嘴角卻勾起一抹壞笑:「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呀。」
「我告訴你的?」
「你抱著我,一個勁的喊娘,我都不好意思了。」後半句雖是假的,但前半句是真的。
血瞳臉色又是一紅,盯著自己的腳尖,連頭都不敢抬:「我……我不是故意的。」
「誒?」軒轅夢發出奇怪的一聲,轉過身來:「今天怎麼變得這麼扭捏。」
血瞳一直盯著自己的腳尖,沒發現走在前面的軒轅夢突然停下,就這麼直直撞了過去。
血瞳身材修長,比她還高一個頭,這麼一撞,他的下巴正巧貼在她的腦門上。她倒不覺得疼,血瞳就沒那麼好運了,捂著自己的下巴連連跳腳,剛醞釀的一點斯文的氣質頓時被破壞殆盡。
軒轅夢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傢伙簡直就是個活寶。
血瞳的下巴其實已經沒那麼疼了,但他還是裝作一副很痛苦的樣子,在原地打著轉,故意擺出搞笑的姿勢。他並不是故意捉弄她,只是想多看幾眼她的笑容而已。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從早晨在她懷裡醒來,他對她,就有了一種雛鳥依賴母鳥的感覺。
也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她只是表面看上去凶而已,事實上,她卻是個溫柔爛漫的女子。
「好啦,別裝了,耍猴也該有個限度。」迷醉於她燦爛的笑靨中,冷不防腦袋被人敲了一下,軒轅夢正站在他面前,故意板著臉。
以前看她生氣,總會覺得害怕,現在見她生氣,只覺得很可愛。
幸好他腦中的想法軒轅夢聽不見也看不見,否則,就不是一個爆栗這麼簡單了。
「趕緊走,別再磨磨蹭蹭了。」總覺得這傢伙今天不對勁,難道是傀儡術發作,把腦子給弄壞了?
這麼想著,不禁偏頭朝血瞳看了眼,發現這傢伙果然一臉傻樣定定看著自己,就跟換了小兒癡呆症的患者一樣。
抖了抖,連忙別開視線。
這世上,有幾種目光最可怕:一是仇恨的目光,二是淫邪的目光,三是深情的目光,四是癡傻的目光。
血瞳現在,就屬於第四種。
好不容易回到軍寨,戚如花帶領一大群人等在入口,就跟給明星接機一樣,就差舉著橫幅,再打著小旗子,爆幾聲尖叫了。
不過軒轅夢才不會認為,她這麼興師動眾,真的是為了迎接自己,「怎麼了?」
戚如花一臉沉重:「朝廷的鷹犬又來了。」
「黑甲騎兵?」軒轅夢猛地脫口而出。
戚如花回頭朝軍寨看了眼,臉上無不擔憂:「你說他們能找到這裡不?」
軒轅夢沉吟,「難說。」
「那怎麼辦?」戚如花為難地看了軒轅夢一眼,然後神色一凜:「他們若真的找上來,大不了捨命一拼!」
軒轅夢打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激動:「稍安勿躁,你放心,他們不會這麼快就找來,就算真的找來,我也不會他們踏入這裡半步。」
「黑甲騎兵可不是一般的衛兵。」
是,她知道,黑甲騎兵確實不是一般的衛兵,那是由死囚和亡命之徒的組成的一個黑色軍團,軒轅慈秘密訓練了整整十年,這支隊伍就像一頭被關押許久的猛獸,一旦出籠,便所向披靡。
但再厲害的猛獸,也有其弱點,她不明白孟安為何會突然倒戈相向,但她深知他的脾性,多疑,就是他致命的弱點。
再說,御龍軍如今也有七八千人了,他的黑甲騎兵想踏平這裡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一切照舊,該怎麼訓練還怎麼訓練,只要將自己變得比敵人強,那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望著軒轅夢篤定沉著的表情,戚如花慌亂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早說就你比我適合做老大,這支軍隊交給你,才能有前途。」
「我很懶,不喜歡當領導。」她笑笑,眼中清光如波,卻有著浩淼高遠的意境:「真正的人上人,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不需要自己動手動腦。」她停了停,忽地,用很小聲,卻非常堅定的聲音道,「我喜歡做人上人。」
戚如花呆了一下,隨即朗笑出聲:「好,好一個人上人!我也沒什麼大的追求,能做這人上人下面的一名小卒,於願足矣。」
白她一眼:「說的好像我虐待你。」
「難道不是嗎?把所有的難題全拋給我,這還不算虐待?」
「你說過,信任遠比懷疑簡單,將性命與未來交付,算不算很有誠意?」她挑挑眉。
意識自己被將了一軍,戚如花曬然一笑:「算我敗給你了。」
軒轅夢見好就收,沒再繼續調侃她,目光一轉,落在不遠處正和小丫頭有說有笑的白蘇身上,「希望這裡的安寧與歡樂,能讓他找回自己。」
人性本善,沒有人一出生就是窮兇惡極之徒,白蘇那顆心,還是純善的,只是遭遇了太多的打擊與痛苦,為了活下去,他強迫自己收起所有人性中明媚的一面,失去了師父,又失去了師姐,他的世界孤單寂寥,如今只剩下她,若連她都不信任他,不願陪他渡過難關,還有誰,能幫他找回從前的自己呢。
兩情繾綣固然美好,但患難與共,才是真正的幸福美滿。
「喂,你要去哪?」見軒轅夢轉身朝相反方向走,戚如花連忙追問。
回頭看了眼那溫馨的畫面,她道:「我出去看看,雖然他們一時半會找不到這裡,但凡是還是小心些為好。」
聞言,戚如花點點頭:「說的也是,要不我派幾個人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人多目標大。」
「那你小心些。」
「知道知道了,囉嗦的老太婆。」戚如花還沒老呢,就這麼嘮叨,以後小麻子有的慘了。
身子已經掠出百米遠,一個憤怒的聲音才悠然而至:「呸!老娘芳華正茂,你才老太婆呢!」
她說的還真沒錯,加上前世,自己現在也有四十多歲了。認真算起來,她還真的比戚如花老。
到了山腳下,卻不見半個鬼影,看樣子,孟安沒有找到藏匿點,無功而返了。
孟安……
少年臨死前絢爛明媚的笑,她這輩子都不會忘。
死,對他而言,只是一種最便宜的懲罰。她不會讓他死的,她要讓他,生不如死。
慢悠悠晃下山,在小鎮上閒逛了一陣,軒轅夢直接走入一家賭坊。
夥計這次學精了,乾脆也不去後堂通報,直接走到她面前,恭敬道:「姑娘,這邊請。」
嗯嗯,不錯,金三娘的手下很有眼力見,怪不得她的消息網遍佈三國,就是人家夫妻吵架,說的什麼,做了什麼,她都能一一給你報出來。
屬於她的錢,金三娘早就命人準備好,幾乎她一踏進房門,一隻木匣子就被遞上。
她順手接過,大概數了數,訕訕一笑:「三娘,至於這樣嘛,好歹我們也算是朋友,只談錢多傷感情啊。」
金三娘端起茶水來抿了一口,一板一眼道:「是姑娘自己說的,你救我一家,只是為了招攬我為你做事而已,你我之間,只談利益,沒有感情。」
軒轅夢嘴角的笑僵在臉上,之前自己將了戚如花一軍,現在反過來被金三娘埋汰,報應不爽啊。
「三娘,上回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你別放在心上。」
金三娘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軒轅夢一直都是那種心氣高傲,唯我獨尊的人,別說是道歉了,就是承認自己的錯誤,只怕也會像要了她命一樣難受,沒想到她之前那番道歉的話,不但沒有半點牽強,而且誠懇至極,幾乎讓她懷疑,自己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軒轅夢。
「姑娘,你沒事吧?」
軒轅夢等了半天,就來這麼一句,悲憤之下差點撓桌子:「三娘,我是認真的。」
金三娘往下茶碗,覷著軒轅夢的臉色,擔憂道:「姑娘可是遇到危難之事了?」
「三娘!」她做人怎麼一直都這麼失敗啊!
「姑娘也別惱,三娘雖當你是朋友,但更多的則是恩人,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放在心上。」
軒轅夢端起尚有些燙的茶水,猛灌幾口:「三娘,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以往我遭到背叛,並非是太過相信別人所致,而是我根本沒有用心去瞭解他們。說到底,還是怪我自己,是我的驕傲,我的自大,我的不可一世害了我。」
金三娘徹底呆住了,如果說剛才她在懷疑眼前的人並非軒轅夢,那現在她則懷疑自己根本是在做夢。
看著金三娘目瞪口呆的樣子,軒轅夢無端覺得心情大好,站起身,將盒子裡的銀票取出,揣進懷裡,「我走了,以後我會經常來看你的。」手剛觸上門扉,她忽地回過頭,「對了,每次來都是碧螺春,下回換個花樣,我都喝膩了。」
「姑娘,等等!」金三娘猛地一拍腦門,只顧著驚訝軒轅夢的轉變,差點把正事忘了。
「怎麼了?」
金三娘將已被軒轅夢拉開的門輕輕合上,又將大敞的窗戶關嚴,這才低聲道:「她們來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或許別人聽不懂,但軒轅夢卻聽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你說……她們?」雖然聽明白了,卻依舊不敢肯定。
「是的想,軒轅慈,還有軒轅霞。」
深吸口氣,努力壓制內心中激狂奔湧的情緒:「你確定,她們就在這個小鎮?」
「確定。」
「知道她們為何而來嗎?」
「一是為了剿滅起義軍,二是為了避人耳目,與昊天君主見面。」
昊天君主?軒轅夢心頭一跳:「你說昊天君主?祁墨懷?」
「正是。」
「他們怎麼會攪到一起去。」頭疼,這樣一個寧靜祥和的小鎮,也擺脫不掉這些骯髒黑暗之事。
「姑娘要小心,皇帝手下的黑甲騎兵可不是好對付的。」同樣的話從金三娘口中說出,似乎更有殺傷力。
軒轅夢捏了捏眉心,之前晴朗的心境,再次變得陰霾遍佈:「告訴我具體地址。」
金三娘沒有回話,只用手沾著茶杯中的水,在棗紅色的桌面上寫下了一排字,隨即揮手抹去。
「多謝,三娘。」這聲謝,是謝三娘的慷慨相助,以及她發自肺腑的關心。
金三娘也不多客套,靜立在原地,目送她出門,彼此只留下一抹互相保重的微笑。
殺母仇人。
血緣至親。
這兩個極端的詞彙,竟然可以同時放在軒轅慈的身上。
握緊了拳,不斷催眠,才沒有讓腳步,朝著三娘寫下了的那個方位而去。忽然有些佩服自己,這要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在明知仇人已近在咫尺,還依舊保持冷靜。
抬頭仰望萬里無雲的藍天,她伸手,按在嘴角,一點點,強迫自己拉開一抹笑容。
心懷仇恨,折磨的並非仇人,而是自己。這是她對綿兒,也是白蘇說過不止一次的話,但這是第一次,她對自己說。
當然,也是最後一次。
報仇不是她唯一的心願,也不是唯一的執著。一顆被仇恨蒙蔽的心,會錯失這世上多少美好之事,在迷失的境地裡,最終的結果,只有失敗。
她要笑,要盡情去享受世界的一草一木,那些痛苦,憂傷,擔憂與惶恐,就留給她的仇人吧。
……
據說,足足上千年才形成的天山靈芝,不但可起死回生,還可延年益壽。
雖然只是傳說,但也足以令人們趨之若鶩。
此刻,帝王的手中,就握有這麼一株令天下人瘋狂的仙草。
望著玉匣中的靈芝,軒轅慈臉上有著如釋重負的笑意,似乎連宛東大軍入侵,一路直插龍華腹地的噩耗,也不在意了。
合上玉匣的蓋子,軒轅慈吩咐身旁內侍:「傳鳳後。」
內侍一聽要傳鳳後,嚇得腿一哆嗦,差點跌倒在地。
誰不知道只要皇帝一見鳳後,準要大發雷霆,真是苦了她們這些做奴才的,主子們鬧彆扭,遭罪的卻是奴才,這叫什麼世道。
雖然心中百般不願,但做奴才的,哪敢違抗主子的意思,連忙小跑出書房,往鳳後所在的院落疾步而去。
這鳳後也真是的,皇帝難得微服出巡,他就不能擺個好臉色嗎?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為她們這些可憐的奴才想想吧。還是禹侍君人好,懂得體諒她們,待人也和氣,真想不通,皇帝怎麼偏偏喜歡那個冷冰冰,一天到晚跟死人一樣的鳳後,而不寵幸溫柔和氣的禹侍君。
侍人們想不通,她們永遠都想不通。
有些事,除了當事人外,沒有人能夠明白。
雲錦像個木偶一樣,被人帶到了書房,站在書房中央,他的眼神都是空洞的,滿心歡喜的軒轅慈一抬頭,就被他死氣沉沉的樣子氣得胸口一窒。
還是這個老樣子!到底什麼時候,他才能忘掉那個女人!
起身緩步踱至他面前,軒轅慈盡量心平氣和道:「雲錦,不要再鬧了,不管當初我做了什麼,都是為了你好。軒轅夢根本不愛你,她身邊有那麼多男人,她的心,何曾真正為你而停留?」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她知道雲錦在乎軒轅夢,他越是在乎,她就越是要用感情來擊垮他。
雲錦卻不說話,連眼波都沒出現半絲漣漪,軒轅慈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快要耗盡了,兩年時間,整日對著這麼一個除了有心跳會呼吸,連喜怒哀樂都沒有的活死人,任誰都無法忍受。
「夠了!她已經死了,你就算要贖罪,那也已經晚了!」她猛地攥緊雲錦的雙肩,雙目通紅地看著他,失控地喊道:「雲錦,我要你忘了她!你是我的人,你的心只能屬於我!我那麼愛你,為了你遍尋名醫,不惜一擲千金,能給你的,我全部都給你了!你的心是鐵做的嗎?我對你這麼好,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她的嘶吼,她的不甘,她的憤怒,在雲錦眼裡,卻什麼都不是。
甚至,他那死灰一般的瞳仁中,連她的倒影都沒有。
「雲錦,你真的太讓我失望……太失望了!」她一點點鬆開他,面對最愛的人,現在她唯剩的,就只有怨恨和憤怒了。
「我再問你一遍,你的心,到底在誰的身上?」聽似平靜的話語,卻蘊含著更大的風暴,在書房服侍的下人是何等的敏銳,立刻從皇帝的口吻中嗅出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為自己的命運而感到擔憂。
長久的沉默後,軒轅慈驀地爆出大笑:「好,好,好一個癡情郎!既然你這麼愛她,那朕就成全你,送你和她團聚,讓你們做一對鬼夫妻!」話落,鐵鉗般的掌,便掐住了雲錦修長的脖頸。
一點點收緊,看著他的臉色在自己的力量下漸漸蒼白,那雙沒有光澤的眼,卻在瀕死前,露出了欣慰歡愉的柔光。明知是錯覺,明知一切都是假的,可眼前越來越清晰的笑靨,卻是那麼真實,他幾乎以為,只要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她溫熱的臉龐。
夢……
我的夢……
終於,這一切痛苦與思念,後悔與絕望,將要在這一刻,徹底結束了。
我累了,真的累了,心空洞得就像被蠶食過一樣,連對這世界的感覺,都在一點點流逝。
我說過,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除非我死。可我現在只想告訴你,即便我死,也絕不會背叛你一分一毫。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了,不管從前有怎樣的不堪與絕望,也總算是到頭了。
「皇上。」一個匆忙的腳步聲,停留在書房門前,那聲音遙遠的,就似來自天際。
軒轅慈雙目陰戾,滿腔的憤怒與不甘,全在那只緊緊鉗著雲錦的手上:「滾!」這句話,是對著門口的男子說的。
雖驚駭於帝王的暴怒,但祁錦禹還是堅定地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稟報道:「孟大人已在前廳等候多時,皇上是否要召見?」
孟安?對了,這麼重要的事,她怎麼忘了?
她是皇帝,是龍華的皇帝,總有一天,她要做天下的霸主!怎麼能因為一個男人,就亂了方寸呢。
這個位置,可是她從軒轅夢手裡奪來的,就像眼前這個男人一樣,都是自己從她手中奪來的!不論哪一個,她都不會還給她!
驟然撤手,失去支撐的雲錦頹然跌倒在地,那蒼白的臉容,因窒息而變得更加透明。形銷骨瘦的一個人,除了還有些當年的高雅風采外,看著,就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冷冷瞥他一眼,再濃厚的愛戀,面對這樣一個人,也只有歸於平淡。
他累,她也累。這江山,還有男人,都讓她心力交瘁。可她不能放,她要一統天下,要誕下和雲錦的孩子,她不能輸,不能輸給那個女人,決不能!
那股勃然不得發的怒氣,轉而移到一旁瑟瑟發抖的內侍身上。
兩道血箭飆出,侍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被她剜了心臟。
祁錦禹靜靜跪在地上,似乎已經見慣了這種場景,連眼睫都不帶顫動一下。
軒轅慈經過他身邊時,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將手中依舊滾熱的心臟,丟在他面前:「這個人,是因你而死,再有下次,被丟在你面前的,就是你自己的心臟。」
祁錦禹恭恭敬敬叩首:「多謝皇上不殺之恩。」
冷哼一聲,軒轅慈大步而去。
軒轅慈遠去後,祁錦禹一腳將面前的心臟踢開。他做太子的時候,也沒少殺人,這點威脅對他來說,還不算什麼。
正要轉身離開,餘光瞥到癱坐在地上,臉色白得像鬼一樣的雲錦。
「既然活著這麼痛苦,還不如死了。」他站在他身後,語氣淡淡:「不過我猜你不敢,因為你根本沒臉面對她。」
那一直波瀾不興的眸,驀然劃過一絲沉痛,雲錦慢慢攥緊了手,像是冷極了,渾身不停顫抖。
祁錦禹上前一步,盯著雲錦那一身永遠不變的霜白:「要為她守靈也輪不到你,這個世界上,深愛的她的男人太多了,你當真以為,自己在她心裡就是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
沒有,他從來沒有這麼想過,若說獨一無二,只有她,在自己心裡,才是真正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手,不由得撫上頸間的玉珮,恍然中,似乎那玉珮上,還帶著她的體溫,帶著她對自己的一片赤誠之心。
「雲錦,我真看不起你,既不敢赴死,又不敢堅強地活下去,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麼值得她愛的?」那玉珮刺痛了他的眼,只能倉惶地別開視線。
雲錦一震,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玉珮,祁錦禹再也受不了,上前一步,用力打掉他手裡的玉珮。
那一刻,他眼裡的驚慌,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琉璃兔被摔碎時的心痛。
雲錦踉蹌上前,撿起玉珮,緊張地握在掌心,祁錦禹看著他,看著這個兩年來都沒有喜怒哀樂的男子,忽地說了句:「其實,她還沒死。」
正焦急檢查手中玉珮的雲錦怔住,緘默了兩年,再度開口,聲音竟那般嘶啞難聽:「你……再說一遍。」
「她還活著。」他忽地一笑,像是故意捉弄他一樣:「可能還活著。」
「可……能?」口中澀然地念著這兩個字,那張長久沒有表情的臉,卻忽地笑了,雖已瘦得不成人樣,但他笑起來,依舊那麼清雅飄渺,芳華絕代。
沒關係,一個可能,已然足矣。
------題外話------
下章預告:某邵會出現,然後……預告到此為止。(這章好像又虐雲童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