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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66章 莫動凡心 文 / 朝舞雪

    軒轅夢並不擔心太子能找到自己,她怕的是,太子萬一真的鬧開了,自己身份暴露,那就大大不妙了。

    默默聽著兩人在外面閒聊,等太子和十三皇子離去,她才抹著額頭的汗,從幕布後走出。

    嗅了嗅自己身上,除了清爽的皂角味,什麼都聞不見,她就不信那個十三皇子的鼻子,真能靈到這個地步。

    半個時辰後,看戲的妃子們陸陸續續到齊。

    也真是奇怪,皇帝病著,她們竟有心情看戲。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宮裡大部分的妃嬪,都是被迫入宮的,對皇帝一點感情也沒有,她們關心皇帝的生死,無非是關心自己的未來,幸好這個年代沒有殉葬這麼一說,待皇帝駕崩,新帝登基,她們就可以遷出皇宮,去城郊的別宮頤養天年了。

    這麼想想,做皇帝還真是沒意思,老婆是多,可真正關心自己的,又有幾個呢?

    孤家寡人一輩子,就算手握至高權利,也沒人陪你一同分享,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感受到的不是溫暖與安心,而是無盡的蒼涼。高處不勝寒,權利越大,地位越尊貴,人也會越孤獨。

    想到今後可能面對的,她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惶然與悲傷,難道自己,也將走上如同昊天帝一般的老路?當百年後,自己年老體衰,惡病纏身時,那些曾說著對自己至死不渝的愛人,卻在歌舞昇平,歡騰雀躍,用無盡的快樂,來諷刺自己的可憐。

    想到這,她又出了身冷汗,感覺整個人都被浸在了冰水裡,濃濃的寒意從心底最深處蔓延開來,四肢都開始變得僵硬。

    太可怕了,一想到自己躺在床上,屍體臭了都沒人管的一幕,她就忍不住渾身發顫。

    「皇后娘娘駕到——」一聲高亢的唱報聲,將她迷離恍惚的深思拉了回來。

    連忙收斂心神,軒轅夢垂著目,一餘光掃視那抹漸漸逼近的雍容身影。

    皇后看上去年紀並不大,但她臉上的那股倦容,以及歷經滄桑的幽鬱雙眸,都昭示著她已人老珠黃。

    要保住後位不易,後宮中哪一個妃子不是虎視眈眈盯著她的鳳座,加上她又沒有子嗣,想穩坐後位那更是難上加難,尤其近段時間,皇帝重病臥床,眼看龍體一天比一天差,說不準哪天就兩腿一蹬歸西了。太子一旦登基,她這個皇后,將不再是後宮之主,太子的生母,毓秀皇貴妃,才會是真正的六宮之主。

    皇后心煩,以至於短短幾個月時間,一頭茂密的黑髮,就憑空多了幾根白髮,這讓她原本就不郁的情緒更為惡化,連著幾天失眠,每天看著空蕩蕩的宮殿,心頭總是陣陣發酸,於是決定來看場戲,緩解一下疲憊的心神。

    皇后剛落座,戲園的掌事太監就命軒轅夢奉茶。

    端著茶蠱,小心翼翼走到皇后身邊,目光在皇后莊重的朝陽五鳳髻上瞥過,落在她大紅色金絲牡丹宮裝上,腳步一錯,在將茶碗放置在小几上的時候,手腕一翻,茶水便從茶碗中傾瀉而出,係數灑在皇后名貴的錦緞宮裝上,將原本就艷麗的牡丹渲染得越發嬌艷。

    皇后大驚,連忙抽出絲帕,擦拭身上的水漬。

    軒轅夢見狀,忙求饒道:「奴婢該死,求娘娘恕罪!」

    皇后怒火沖頭,望著自己被淋濕的衣衫,揚起套著尖利護甲的手,便往軒轅夢臉上揮去,卻在半途改變了方向,減緩了力道,手往下一滑,輕輕搭在了軒轅夢的肩膀上:「做事怎麼這麼不小心?楊公公是怎麼教你的?算了,本宮今天是來看戲的,不想壞了心情,自己出去找楊公公領罰吧。」皇后揮了揮手,口氣雖柔和,可臉上卻慍怒未消。

    軒轅夢知道她憋了一肚子氣,迫切想要找人發洩,但為了維護自己一向仁愛寬厚的國母形象,不得不將這口氣嚥下,至於今後會不會找她的麻煩,那都是後話了,總之,她就是看準了皇后死要面子這一點,才敢將滾燙的茶水,潑到她名貴的衣裙上。

    台上,好戲已經開演,台下,好戲馬上也要開演。

    皇后衣裳被淋濕,只好帶著一名貼身侍女去後台更衣,軒轅夢連忙緊跟而上。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沉浸在戲台上,根本沒有人關心皇后到底做什麼去了,她一個小小宮女,更是沒人在意。

    「香兒,等一會戲散了,你去找楊公公,把那個粗手笨腳害本宮出醜的丫頭找出來,該怎麼做,你心裡有數。」皇后一邊更衣,一邊對自己的貼身宮女囑咐。

    「哎呀,剛才還一副賢後的模樣,這麼一轉眼,就變成心狠手辣的老巫婆了。」回答她的,是一個帶著譏諷的清脆女聲。

    皇后倏地一驚,轉過身來,「你……你怎麼進來的?」

    軒轅夢斜斜坐在梨花木的寬背椅上,腳邊,躺著昏迷不醒的宮女香兒,她似笑非笑看著皇后,一改之前唯唯諾諾的樣子,一雙漆黑如夜的眸,深邃幽深。

    皇后被她的眼神震得心頭一跳,心裡雖害怕,但皇后畢竟是皇后,行事沉穩,遇事冷靜,沒有如一般人那樣大喊大叫。

    「你是何人?暗算本宮有何目的?」

    軒轅夢抓起桌上一塊點心,塞到嘴裡,嚥下後才緩聲道:「沒什麼目的,只想找皇后娘娘談筆買賣。」

    意識到對方不會加害自己,皇后這才放心懸起的心,「你找錯人了,本宮從不與庶民談生意。」

    「皇后還沒聽我說到底是什麼生意,就急著否定,會不會有些意氣用事了。」

    皇后冷嗤:「不用聽了,本宮對任何買賣都沒有興趣。」

    「哦?是嗎?」軒轅夢緊盯皇后,慢慢拉直自己的身體,強大壓迫力襲向皇后的同時,她用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說:「那……後宮之主這個位置,你也不感興趣嗎?」

    皇后猛地一震,眼神變了幾變,卻還是冷言道:「本宮現在就是後宮之主,何需再買?」

    軒轅夢淡淡一笑,「現在是,只怕過些時候,就不是了。」

    軒轅夢平淡的話語,如一把利劍,狠狠釘入了皇后早就痛苦萬分的心臟,鮮血,伴隨著她漫不經心的語調,源源不斷地汩汩而出,瞬間,就將皇后吞沒在絕望的海洋中。

    軒轅夢站起身,走至皇后身邊,聲音柔軟如同四月裡最溫和的清風,帶著撫慰,劃過皇后的心房:「只要你與我合作,今後,你就是昊天唯一的皇太后,誰也取代不了。」

    皇后看似平靜,實則內心中早已翻江倒海,軒轅夢也不急,等著她自己想通。

    前台的戲正值**,偶有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很快便歸於寂靜。

    良久後,皇后轉過身,平靜地望著她,一國之母的氣度一展無餘:「本宮不需要你的幫助,也不想與你合作。」

    軒轅夢詫異,「為何?」

    「本宮是皇后,不論今後登基為帝的是哪位皇子,本宮都是皇太后,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聽罷,軒轅夢舒了口氣,原來是因為這個。

    重新坐回椅子,嘴邊含了一縷意義深遠的微笑,看向對面的皇后,「沒想到皇后娘娘竟只有這點志氣,只想做個母后皇太后。」

    皇后唇邊也含了一縷不甘的苦笑,她當然知道,母后皇太后的權利哪能比得了聖母皇太后,可那又如何!太子一旦登基,她的權利,她的地位,就只能通通讓給毓秀皇貴妃了!

    那個賤人!憑什麼爬到自己的頭上!現在已經這般囂張了,如果她的兒子做了皇帝,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嗎?

    極度的惱恨,讓皇后再也維持不了一宮之主應有的從容和氣度,轉身對著軒轅夢怒喝:「滾出去,不管你是誰,都別想來動搖本宮!」

    「皇后娘娘……」

    「滾!本宮是皇后,永遠都是!你是李水秀那個賤人派來試探本宮的對不對?哼,本宮勸你們別妄想了,就算太子登基,本宮照樣是後宮權利最大的女人!」

    皇后的怨氣如此之大,這是軒轅夢沒想到的。不過,她越是不甘,越是怨恨,這對自己來說就越是有利。

    軒轅夢突地從座位上起身,上前握住皇后不住顫抖的手,沉聲道:「如果我說,我是大皇子派來的,娘娘信嗎?」

    皇后一怔,思緒也跟著變得紛亂起來:「大皇子……大皇子……大……你說榮貴妃之子?」

    「沒錯,正是。」

    皇后呆呆看著她,眼中有詫異,疑惑,震驚,霎時,又變成了驚駭:「難道……難道你……」

    皇后不敢確定,但她在宮中這些年,從一個小小的美人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歷經風霜,早已練就一雙火眼金睛,面前的女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若不是龍華京城太女府裡的那位,她實在想不出,誰還能有這樣的本事,這樣的氣魄。

    軒轅夢沒有向她解釋自己的身份,只牢牢鎖著她的眼,一字一句道:「皇后娘娘是聰明人,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你辛苦了一輩子,犧牲了自己的青春和自由,才好不容易坐穩皇后的寶座,您甘心把這個位置讓給別人嗎?太子一旦登基,毓秀皇貴妃母憑子貴,不但會奪走原本屬於你的權利,還要奪走屬於你的尊榮,兩宮太后共同執掌後宮,這對皇后您來說,無意是一種羞辱,加之太子並非你的親子,皇后認為,到時候這皇宮裡,還能有你的立足之地嗎?」

    皇后狠狠咬著牙,從齒縫中擠出一句:「你想讓本宮助大皇子奪位?可他又能給本宮什麼好處?」

    「大皇子的生母榮貴妃早已薨逝,所以,並不存在兩宮太后之說,屆時,後宮還是您的天下。」

    皇后不傻,不用她分析,也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但與文太師作對,一旦落敗,怕是連皇后之位都保不住,她雖嫉恨毓秀皇貴妃,卻不敢打太子的主意。

    軒轅夢從她為難的表情上猜出,她的畏縮不前,八成和文太師有關:「為了將來,娘娘就不願賭一把嗎?」

    賭一把?

    呵呵,說的容易,壓上榮華富貴,壓上身家性命,去賭一場幾乎不會成功的賭局,她在宮中斗了這麼些年,早已身心俱疲,沒那個勇氣了。

    軒轅夢知道她已心動,卻因顧慮太多,不肯邁出那至關重要的一步,她在一旁看著心急如焚,催不成,逼不了,生怕自己說得越多,皇后的顧慮就越多。

    軒轅夢此刻真有種嚴重便秘的感覺,恨不能掐著皇后的脖子,把她的顧慮她的擔憂全部擠出去。

    看來,今日的談判,要以失敗而告終了。

    信心滿滿的來,卻以滿含失望的走,這個皇后,簡直就是她碰到的最難纏的釘子戶,怎麼敲打都沒用,也不知她那前怕狼後怕虎的性子,是怎麼當上皇后的。

    一臉悻悻,軒轅夢決定走人,再另想他法,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嬌媚的女子笑聲,接著,便見一道艷麗的裙幅拖過地磚,逶迤而來。

    女子的年齡在三十五六左右,尚是風韻猶存的年紀,頭上的金鳳釵隨著走路的節奏一搖一擺,鳳口的碩大的東珠,在微暗的光線下散發著瑩潤剔透的光澤。

    她輕邁蓮步,左右各一名侍女,身後還跟著兩名內監,看到皇后時,她睜大水眸,掩嘴一笑:「喲,皇后娘娘也在啊。」

    皇后的目光在女子身上冷然一瞥,不客氣道,「皇貴妃,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沒有本宮的命令,你也敢進來!」

    皇貴妃?毓秀皇貴妃?

    軒轅夢低著頭,心裡卻可開了花,真是人生處處好戲多。

    毓秀皇貴妃卻不在意,攙扶著兩名宮女,壓根就不把皇后放在眼裡:「本宮有點熱,想到這裡來涼快涼快,順便重新打理一下梳妝,皇后娘娘若是不介意,就給本宮讓個位子。」

    這毓秀皇貴妃也真夠囂張的,在皇后面前,也敢自稱本宮,看看皇后那鐵青的臉色,就知道她有多氣憤了。

    「想乘涼外面乘去,本宮教訓下人,不想有人打擾!」

    毓秀皇貴妃「呀」了一聲,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香兒,又看了眼垂著頭一副做錯事模樣的軒轅夢,幽幽道:「皇后待下人就是太苛刻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得饒人處且饒人嘛,您這麼凶,以後誰還敢伺候您啊。」說著,走到軒轅夢身邊:「別怕,有本宮給你撐腰,沒人敢動你,放心吧。」

    軒轅夢憋笑憋得肚子疼,想謝恩,又怕拂了皇后的面子,今後不好合作,一時倒有些為難。

    這時,皇后開口了:「這地方就讓給毓秀皇貴妃,本宮肚量大,不跟她一般計較。」說完,轉向軒轅夢:「你過來,本宮有話要跟你說。」

    軒轅夢心想,有戲了!也不管毓秀皇貴妃什麼表情,忙小跑著跟在皇后身後。

    皇后一路行至戲園外,才停下腳步。

    深吸幾口氣,將鬱結在心中的怒火壓下,這才出聲:「說吧,要本宮怎麼做?」

    軒轅夢簡直不敢相信,原以為勸說計劃徹底失敗,沒想到峰迴路轉,毓秀皇貴妃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三言兩語,就讓比釘子戶還釘子戶的皇后下了決心,真是天助她也。

    正了正神色,軒轅夢道:「不需要皇后您付出多大的犧牲,只要您出個面,將大皇子迎接回宮,若大皇子登基為帝,必加倍報答皇后娘娘。」

    皇后這次連猶豫都沒猶豫,直接道:「好,什麼時候需要本宮出面,你派人傳個話就行。」

    「那就多謝娘娘了。」軒轅夢拱手行了一禮。

    一切已經談妥,剩下的,就看皇后的了。

    軒轅夢正欲退下,卻聽皇后問:「你這樣幫他,不怕他將來恩將仇報?」

    軒轅夢無謂道:「我與他之間,本就是互相利用,他若將來真的反水,我不介意親手滅了他。」

    皇后望著她,忽然低低一笑:「好一個狂妄自大的軒轅夢。」

    低低的呢喃,很快就散於風中。

    在這樣一個平淡無奇的夜晚,兩個女人的會晤,成就了不久後一場腥風血雨。

    ……

    皇宮晚上有宵禁,軒轅夢想從十幾米高的城牆上飛出去而不被守衛發現,基本不太可能,為了不打草驚蛇,她只能等明日天亮混在出宮採辦的宮女裡一同離宮。

    好戲散場,嬪妃們意猶未盡,三三兩兩走在一起,一邊閒聊,一邊朝自己轎輦的方向走。

    戲園的楊公公見主子們都走得差不多了,逮著軒轅夢,劈頭就是一頓臭罵。

    罵了一陣,被罵的人卻一臉的滿不在乎,楊公公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如果他有鬍子,肯定鬍子也要高高翹起,可惜,他是個太監。

    楊公公見她油鹽不進,連罵她的力氣都沒了,直接揮揮手,把她趕了出去。

    剛走出戲園,就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往自己這邊而來,嚇得她寒毛直豎,忙低著頭,做出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樣子,垂著頭細聲細氣說了句「奴婢見過太子殿下」,然後就跟沒頭的蒼蠅一樣往前直衝。

    「咦?那香味……」跟隨在太子身邊的少年猛地回身,指著軒轅夢:「就是她,她身上有那種紫草的味道。」

    哎呦喂,不是吧!聽著少年那一聲篤定的大喊,軒轅夢暈過去的心都有。

    說他是狗鼻子,還真是狗鼻子,她身上的衣服都洗過一回了,怎麼可能還有香味?這不是坑爹嘛!

    軒轅夢假裝聽見,繼續快步朝前走。

    「十三弟,快追啊!追上她,我就把父皇去年賞我的那幅海晏天青圖送個你。」

    話落,少年的身影立馬如疾射而出的箭,飛快朝著軒轅夢離開的方向掠去。

    軒轅夢大驚,想施展輕功,卻怕被人識破,這一猶豫,就被少年給攔了下來。

    「你這小宮女,膽子倒是大,連太子哥哥也敢打。」

    少年長得眉清目秀,看樣子也就十五六歲,稚氣未脫,笑起來頰邊有兩個小酒窩。

    好長時間不見這種清秀陽光的男孩子了,軒轅夢第一眼,就對這十三皇子產生了好感,語氣相對柔和客氣,「他做錯事了就該打,難道你們皇子皇孫就被別人特殊嗎?」

    本以為少年肯定會惱羞成怒,沒想到他竟贊同地點點頭:「嗯,你說的沒錯,皇子做錯事,也應該受到懲罰,只是……」他擰了擰英挺的眉:「你打的可是太子,太子哥哥是什麼脾氣,你難道不知道嗎?你把他打得那麼慘,他一定會用最陰險的手段來報復你。」

    軒轅夢眨眨眼,這少年到底是在為太子打抱不平,還是在拐著彎諷刺太子啊?

    「小弟弟,既然你知道你的太子哥哥是壞人,那你願意放我走嗎?」

    她討好般的語氣,竟惹得少年勃然大怒:「什麼小弟弟,你多大了,敢叫本皇子小弟弟!」

    哎呦,糟糕!瞧她這腦子,竟忘了面前這小貴人是個皇子!

    眼一轉,忙改口道:「不不不,我叫錯了,那個……十三……爺!」這下好了吧,該高興了吧?十三爺啊,歷史上有名的怡親王,她的偶像!算給這小屁孩天大的面子了。

    果然,少年對這個稱呼顯然十分喜愛,回頭看了眼遠遠朝自己招手的太子,肉痛道:「放了你,就等於把我最喜歡的那幅海晏天青圖給放了,這個損失可不小啊。」

    軒轅夢忍不住翻了白眼:「我都叫你爺了,你也認了,總不能出爾反爾。」

    少年想了想,忽地燦爛一笑:「這樣吧,你有什麼能拿來作交換的,如果我能看得上,我就放你走,怎麼樣?」

    靠之,這十三皇子根本就是個小強盜啊!

    眼看太子越來越近,軒轅夢一咬牙一跺腳,從袖口摸出一把匕首。

    「一把破匕首,也敢拿來打發我?」小屁孩一臉不滿意。

    軒轅夢哼了一聲,將匕首的刀鞘拔開,「你看著。」從頭上揪下一根長髮,拋到空中,頭髮落下時,還沒接近匕首的刀刃,就被鋒利的劍氣一割為二。

    少年看傻了眼,軒轅夢一把將匕首塞到他手裡,轉身就撒了個沒影。

    ——

    陽光破雲而出,照耀在皇宮猩紅的城牆上,將整個天地也渲染成一片猩紅的色彩。

    皇后等了七日,終於等到探望帝王的機會。

    皇帝的病時好時壞,皇后雖知他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但也明白,這位昊天最尊貴的天子,已經支撐不了多少時日了。而文太師,在沒有除掉所有對太子有威脅的競爭敵手前,是絕對不會讓皇帝有任何三長兩短的。

    「皇上,這幾日睡得還好嗎?」皇后將一個靠枕塞到皇帝身後,端過侍女手裡的藥碗,手執湯勺,輕輕地攪著。

    皇帝疲憊地揉額:「唉,朕這身子,早不如從前了,最近睡得還可以,就是總頭疼得厲害。」

    皇后微笑著,舀起一勺湯藥,送到皇帝嘴邊:「皇上這是在房裡悶久了,所以才會頭疼。」皇后看向窗外,臉上的表情寧靜而祥和:「春天到了,百花盛開,別時一番怡人風景。皇上久臥在床,雖說靜養很重要,但適當的外出活動也很重要,賞賞花,曬曬太陽,這對皇上的病極有好處。」

    皇帝順著她的視線望向窗外,綠柳紅花,鶯聲燕語,與他這清冷的宮殿不同,外面的天地,是那樣的生機勃勃,充滿希望。

    他支起身子,露出嚮往的神色:「是啊,春天到了,多美麗的景色啊。」

    「待皇上用完藥,讓臣妾陪您出去走走可好?」

    擺脫了嚴冬的蕭索,窗外屬於春天的美景,令皇帝心動了:「好,好,朕好久都沒有出去過了,真懷念以前我們一起賞花品茶的日子。」

    皇后溫婉而笑,時光似乎回到了幾十年前,她剛剛進宮,天真爛漫,而皇帝也芝蘭玉樹,丰神俊朗的日子。

    喝完了藥,皇后便親自伺候皇帝更衣。

    望著皇帝臉上早已鬆弛的肌肉,和他僵硬吃力的動作,皇上心中不由地一陣心酸感慨。

    她和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像現在這樣平靜和寧和地相處過了,自從被封為皇后,她整日都在為如何保住後位而煩憂愁悶,偶爾侍寢,也秉著討龍顏歡欣的態度去應付,倒沒有了剛進宮時的那種單純與真摯。

    早春時節,氣溫尚有些偏低,即便皇帝身上披著最厚實的狐裘風氅,年老體弱的身軀,依舊經不起寒風的侵蝕,不到片刻,就冷得嘴唇發紫了。

    皇后見狀,忙命人去拿一條羊駝毛毯,自己則陪皇帝,在御花園的小亭上坐下,握住皇帝的手,為他驅趕寒冷。

    皇帝看著她,突然間發現,不論經歷什麼,不論發生什麼,自己的身邊,終究還是只有這個被自己冷落了多年結髮妻子。這是自皇后落胎後性情大變開始,他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她。

    女人早已不年輕,原本水靈白皙的肌膚,已變得蠟黃乾枯,眼角也有了掩藏不住的細紋,但她笑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一樣動人。

    他輕輕一歎,反手握住皇后的手,也露出了一抹是屬於從前的寬慰笑意。

    兩人就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在歷經沉澱後,拋除所有的刀光劍影腥風血雨,才發現,人生,竟可以變得如此溫馨寧和。

    而這時,一個與溫馨安寧格格不入的聲音驀地插了進來:「皇后,皇上重病在身,您如此任意妄為,置聖上龍體於不顧,究竟是何居心!」

    美好的氣氛被打破,安寧與祥和不再,皇后抽回手,溫婉嫻靜的目光倏然轉冷,刀子一樣襲向一旁聞訊趕至的文太師:「文太師,請你注意你的語氣,本宮如何作為,還輪不到你這個臣子來指手畫腳!」

    文太師面無表情道:「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您雖是國母,但也不例外!」

    「你……」皇后怒極,文太師就算是兩朝元老,但自己是一國之母,他對自己,竟敢如此不敬,擺明了不將她放在眼裡。

    「文太師,此事不能怪皇后,是朕一定要到御花園走走,皇后才會勉為其難陪朕一同前來。」這時,皇帝雖虛弱卻極有威嚴的聲音傳來。

    皇后有些不能相的看著皇帝,在接收到對方示意她安心的眼神時,心頭的某種情緒忽然一湧而上。

    猶記得,她剛由美人被晉封為貴人時,面對後宮中妃嬪的種種嫉妒和刁難,是皇帝,一次次出面替她解圍,而當她由貴嬪晉封為妃,再由妃晉為貴妃時,皇帝,再也不會擋在她的身前,為她抵擋那些明裡暗裡的陰謀與陷害,他的心,早已轉移到了別的嬪妃身上,為別的嬪妃遮風擋雨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將死的原因,皇帝的情感,皇后的情感,似乎都比平常要敏銳如多。

    為太師見皇帝出面,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只微微拱手,以毋庸置疑的口吻對皇帝道:「此地風大,皇上龍體未癒,不可在外耽擱多久,請皇上即刻回養心殿休養。」

    皇后倏地站起身,用比文太師還要毋庸置疑的口吻道:「皇上是天子,是你的主子,你這個做臣子的,怎可用這樣的語氣對皇上說話!皇上想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來評頭論足!」

    面對這樣言辭犀利的皇后,文太師微微有些驚訝,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竟讓皇后從最初對自己的低聲下氣,變為如今的針鋒相對,但他很快就調整好情緒,繼續硬聲勸道:「皇上,老臣也是為了您的龍體著想,請您體諒老臣的一片苦心,莫要聽信讒言,親近小人。」

    聞言,皇后連聲冷笑:「好,好你個文弼舟,你竟說本宮是小人,說本宮進獻讒言,看來,你當真是不把皇上看在眼裡了!」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皇帝連忙起身,雖然貪戀這難得美景以及與皇后幾十年後重拾的溫情,但他還是道:「不要吵了,朕回去就是。」

    正事還沒提呢,好不容易才把皇帝帶出來,皇后眼看計劃將要失敗,狠狠心,拽住皇帝披在外面的狐裘風氅,撲通跪倒在地:「皇上,臣妾做這一切,也是為了您啊,難道您真的就這麼狠心,要置臣妾於不義嗎?」

    皇帝見皇后哭得淒涼,心一軟,已經邁開的腳步只能停下:「皇后,不是朕心狠,而是朕……力不從心吶。」

    皇后抬起朦朧的淚眼,道:「臣妾只想陪著皇上,不離不棄,這麼多年,臣妾都未盡到一個妻子該有的義務,臣妾心裡很悔。」她閉了閉眼,有更多的淚水從眼中溢出,瞬間沾濕了皇后乾枯的臉頰:「其他的嬪妃,都有兒女陪伴在身邊,臣妾卻只有皇上,若連皇上都不憐惜臣妾,那還有誰能體諒臣妾呢?」

    聽了他的話,皇帝心頭也是一陣悲涼:「皇后,是朕對不起你。」

    「皇上,臣妾要的不多,只想在人生的最後,享受一次真正的天倫之樂,臣妾的這點小小請求,皇上您一定會答應的,對嗎?」

    望著跪在自己腳邊,期期艾艾仰望自己,眸中儘是祈求的皇后,皇帝心中的柔軟,再也抑制不住地蔓延開,他微彎下身,扶起皇后:「當然不會,朕和你一樣,也想在生命的最後,享受一次天倫之樂。」

    皇后破涕為笑,掏出絹帕擦了擦眼:「皇上,您沒有忘了榮貴妃吧。」

    皇帝一愣,「榮貴妃?」

    「是啊,就是和臣妾一起進宮選秀,又同時被皇上封為美人的榮貴妃啊。」

    病中的皇帝,思緒似乎有些遲緩,但最終,他還是想起來了:「哦,朕知道,就是那個喜歡穿紅衣裳,還喜歡哭鼻子的女孩,對嗎?」

    皇后點頭:「榮貴妃薨逝得早,生下大皇子沒幾年就去了,所以在皇上的心裡,她還是個小丫頭。」

    說起往事,兩人都有些唏噓。

    文太師在一旁聽著,越聽越驚心。

    皇后不會無緣無故提起榮貴妃,她提起榮貴妃,勢必接下來就要提到大皇子。

    突然之間,文太師目光一凝,終於明白了什麼,連忙上前一步:「皇上,老臣……」

    皇帝悶了好幾個月,難得心情如此舒暢,不想被文太師打攪,於是厲聲截道:「文太師,朕難得出來走一走,你莫要掃朕的興!」

    此話一出,文太師當即怔住。

    皇帝雖平日裡對他畢恭畢敬,但遇到自己極為喜愛之事時,便會不顧一切頂撞他這個兩朝元老。

    文太師權利再大,也不能對皇帝治罪,這口氣只能生生嚥下,同時在心裡猜測著,究竟誰有那麼大的本事,竟能勸動皇后與自己作對。

    「皇上,您難道不想再見一見榮貴妃的孩子,您的大兒子嗎?」終於,皇后將話題引向了最終目的。

    皇帝微微有些悵然:「唉……那孩子確實恭順有禮,只可惜……為了朕的天下,委屈他了。」

    皇后忙接上道:「您說的沒錯,大皇子確實是個好孩子,聰慧睿智,德才兼備,最重要的是孝順,臣妾孤苦無依多年,大皇子未嫁去龍華前,總是時常來看望臣妾,讓臣妾不至於太過寂寞淒涼,如今想起,實感想念。」

    「既然想念,你可以去龍華看望他,朕下一道諭旨,你即刻就……」

    「皇上。」皇后打斷皇帝,歎息道:「不用了。」

    「為何?朕可以陪你一同去啊。」聽了皇后的話,連皇帝也忍不住想去龍華看看自己這個許久未見的大兒子。

    「皇上,不是臣妾不願意去,而是大皇子已經到昊天了,聽說他幾次想要進宮,卻都被人攔著,臣妾聽到這個消息,連忙派人在京城裡尋找,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

    話已至此,一切都已經揭開,皇后今日鐵了心陪皇帝散步,目的就是為了接祁墨懷進宮。

    文太師臉色鐵青,千算萬算也沒算到,皇后竟會出面助祁墨懷一臂之力。

    不過沒關係,祁墨懷就算進了宮,也未必能掀起什麼風浪,與其放任他在宮外難以掌控,不如讓他進宮,在自己的眼皮下,更好對付。

    相通此節,文太師便準備做壁上觀,不打算阻擾了。

    皇帝聽聞祁墨懷已經來到昊天,並就在京城,於是急忙讓皇后帶他來見自己。

    這一點,軒轅夢早就已經算到的,所以,當皇后傳信給她時,她就讓祁墨懷在宮門外等著,當看到一群侍衛宮女朝宮門方向而來時,祁墨懷激動得竟有些熱淚盈眶。

    軒轅夢拍拍他的肩,調侃道:「好啦,一會兒父子相見,有你抱頭痛哭的機會。」

    祁墨懷激動,不僅僅是因為即刻就能見到許久不見的父皇,更重要的是,他終於可以作為一個皇子,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回到真正屬於他的家。

    望著祁墨懷漸行漸遠的身影,軒轅夢臉上歡喜的笑意漸漸變得僵硬沉冷,直到最後,完全消失不見。

    祁墨懷回宮,就代表著一場血的爭鬥即將展開。

    她不喜歡見血,但喜不喜歡與做不做是兩回事。

    祁墨懷,但願今後,你我不會成為敵人,否則,即便我親手將你推上皇位,我也不惜再親手將你毀滅。

    深吸口氣,早春的生機盎然,看在她的眼中,也變得灰敗且沉重起來。

    轉身,背離皇宮的方向緩緩邁步,一下一下,每一步都非常用力,彷彿在堅定著什麼,又像是在擺脫著什麼。

    直到遠離皇宮,她才停下腳步,像是回憶般,轉身凝望遙遠的宮宇。

    祁墨懷,一切就看你的了。

    ……

    此後一連幾天,祁墨懷都沒有回來過,軒轅夢卻還是每天早出晚歸,且是孤身一人。

    到了第六天,平凡的小院門口,忽然停了輛華麗的馬車,一看馬車的裝潢與拉車的兩匹絕世寶馬,就知馬車的主人非富即貴。

    駕車的車伕將馬車停在小院門前,車伕從車轅上跳下,恭恭敬敬將車簾掀開,將馬上的人請出:「殿下,到了。」

    身著玄黑流紋長袍,腰間束以金絲蛛紋帶的男子從車上步下,仰頭凝望這座小院落時,眼中透出的,是一種恍如隔世的悵然。

    「常武,你在外面等著,本殿自己進去。」

    車伕道了聲是,便躬身退下了。

    男子望著院落深處,整整衣衫,大步邁入。

    此時正值日薄西山,晚霞如綢,淺淡的日光,將整座小院包裹在一片濃稠的橘色光暈中,讓一切景致都顯得那樣寧和安逸。

    窄小的院落中,有一棵兩人合抱粗的棗樹,棗樹下,放置著一張籐編躺椅,一名女子靜靜仰靠在躺椅上,如綢的長髮隨意披散,寬大的衣袍,像是攏不住她瘦小的身體,隨著風勢而獵獵作響。

    男子跨入院中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安靜乖巧的她,雖然平日裡,她給人的感覺總是狂妄張揚、不可一世,但事實上,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需要人來愛護的女子。

    風揚起她的發,有幾縷漆黑的髮絲自眼前飄過,他伸手去握,細軟的髮絲卻從指縫中溜走,他努力的收緊五指,卻依舊徒勞。

    手心空空,像抓不著的煙霧,困不住的清風。

    「雲錦……」睡夢中的女子無意識呢喃出一個名字,像是有些冷了,不自覺伸出雙臂,將自己的身子牢牢環住。

    「軒轅夢。」低沉磁軟的聲音,侵入原本就混亂的意識,女子睜開眼,朦朧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不知是剛睡醒的原因,還是兩人多日不見的原因,她就這樣看著他,一動不動,一語不發。

    許久後,她才長舒口氣,摸摸自己被曬得有些發燙的腦門:「哦,原來是你啊,乍一看,我還以為是哪個貴人呢。」站起身,便往房裡走去。

    「你……要回龍華嗎?」祁墨懷亦步亦趨,跟在她的身後,靜靜問。

    「暫時不,等你的地位穩定了我再走。」

    「父皇……已經接受我了。」看著她紅彤彤的側臉,祁墨懷輕聲道。

    軒轅夢點點頭,臉上卻無喜色,「接受了就好,現在你是昊天的大皇子,有資格爭奪皇位。」

    「為什麼一定要我做皇帝?」

    軒轅夢反問:「難道你不想?」

    祁墨懷深深凝望她,認真道:「想,高高在上,手握天下,這是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

    「那不就行了,你做好你的大皇子,其他的,我會幫你想辦法。」

    「軒轅夢,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要我做皇帝?」

    奇怪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反覆問自己這句話到底意義何在。

    「祁墨懷,你問這麼多做什麼,我幫你,那自有我的道理,反正賠本的生意我不會做。」

    祁墨懷像是明白了什麼,重重點頭:「軒轅夢,是你說的,命運可以靠自己來改變,想要的,不管屬不屬於自己,都要努力爭取,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想要什麼?如今,我才真正想明白。」

    「你想要的,無非是皇位,無非是理想抱負,我猜的沒錯吧?」祁墨懷這個人,簡直就是悶騷的代表,看似無慾無求,其實野心不比自己小。

    祁墨懷笑了笑,搖頭道:「不,不是皇位,我想要的,是自由。」

    「你現在不是已經很自由了?」拿回了原本屬於自己的地位,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對他今日的反常,軒轅夢實在無法理解。

    祁墨懷仰頭望向天邊已失去光亮和熱度的夕陽,一字一句道:「不,這不是自由,是枷鎖,是束縛,因為你根本就沒有給我獲得自由的權利。」

    「祁墨懷,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驀地踏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僅僅只剩一隻手掌的寬度,他自上而下地看著她,「我要絕對的自由,絕對的尊貴,絕對的權利,而不是你的傀儡,你的木偶。軒轅夢,你現在放棄還來得及,一旦我登基為帝,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擺脫你的束縛,你的牽制,我要站在你的身前,而不是永遠躲在你的身後!」

    軒轅夢有些失神地看著他,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想過,祁墨懷會對自己說這樣一番話,她努力辨識著面前的人,還是一樣的五官,一樣的面相,只是那雙眸子,不再是之前的沉靜如水,無波無瀾,而是堅毅決絕,叛逆孤傲。

    她搖了搖頭,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祁墨懷,你……你剛才說什麼?你要……與我為敵?」

    雪亮的眸子驀然黯淡下來,帶著深深的無力:「不,我從沒想過要與你為敵。」

    「但是你不得不這樣做,對嗎?」由最初的震驚,軒轅夢漸漸冷靜下來,看著他,目光幽冷。

    「我這麼說,你要放棄嗎?」

    「放棄?放棄什麼?」軒轅夢不屑地笑:「祁墨懷,我說幫你奪位,不論今後怎樣,我都會履行諾言,至於你說你要擺脫我,與我為敵,那是以後的事。」她忽地放柔了神情,將散亂的發撥到耳後:「我是龍華的太女,也是龍華未來的女皇,如果你我真的為敵,那麼,就讓我們在戰場上相見吧,到時候,我絕對不會手軟。」

    祁墨懷微微一震,眸中驀地騰起一抹自己也無從察覺的火焰:「女皇?是啊,我怎麼忘了,你將來會是女皇,是龍華的國君!」

    「喂,祁墨懷,你到底怎麼回事,進宮幾天,神智都不清楚了嗎?」總覺得今日的祁墨懷怪怪的,看他的表現,似乎對自己將來做女皇很不滿意。

    奇怪,她當不當女皇,跟他有關係嗎?

    搖搖頭,神情裡滿是落寞與失望:「如果你不是太女,該有多好……」忍不住嘲笑自己,剛才怎會生出那樣的錯覺,認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需要男人來愛護的女子?

    可笑,當真可笑!

    不知他搖頭之意,軒轅夢也懶得猜測,看一看天色,已經不早,於是道:「你快走吧,別讓文太師的人知道你跟我有聯繫,那個老狐狸比猴還精,你小心些。」說完,返身回房,取了佩劍就往門外走。

    「你要去哪?」

    「與你無關。」

    「是血陰山嗎?」

    軒轅夢愕然:「你怎麼知道的?」

    「這幾日你每天外出打探消息,難道不是為了尋找血陰山?」

    軒轅夢雙眉微擰,輕扯了扯嘴角:「祁墨懷,你我之間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誰允許你私自打探我的事了!」

    「這裡是昊天,我如今是大皇子,關心自己的子民,有何不妥?」

    軒轅夢嘴角一顫,看著他,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祁墨懷,你別忘了,你現在還不是皇帝,就算是,我乃龍華人,不是你昊天子民,你也管不著我!」

    「軒轅夢!」在她踏出院門的剎那,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怒喝:「為了白蘇,你真的連命都不要了嗎?」

    輕蔑一笑,「誰告訴你我不要命了,區區一個血陰山,怎麼會難得倒我?」

    「那個地方有去無回,即便是你,也沒辦法做到全身而退。」

    「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她毫不在意:「白蘇的毒要解,你的皇位要奪,我的命也要保,三者之間,沒有衝突。」

    「可是……」

    「沒有可是。」

    「那……」

    「那什麼那,我說了我不會死,那就一定不會死,你別再攔著我了。」

    「我沒有攔你。」他快步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腕:「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想也不想,軒轅夢的立刻拒絕。

    祁墨懷道:「我對那裡比較熟悉,對你尋找鯛鱗血蟒大有助益。」

    軒轅夢猶豫道:「雖說多一個人多一份力,但我怕你跟我去,不但幫不了我,反倒會成為我的負累。」

    祁墨懷帶著一種被侮辱的重傷反問:「我怎麼會是你的負累?」

    軒轅夢上下打量他幾眼,失望至極地搖頭:「溫室裡出來的小花朵,不堪一擊。」

    「去血陰山找藥,又不是找人打架,會不會武功,有關係嗎?」他自懂事起,學得都是如何治國齊家平天下,偶爾會跟武術師父學些簡單功夫,並不實用,到了江湖上,他就跟不會武功的人沒有兩樣。

    軒轅夢托著腮想了想,最後想了個折中的法子:「這樣吧,你陪我一起去,一旦遇到危險,你立刻離開,怎麼樣?」

    「可以。」

    要不要回答的這麼爽快啊,還以為他會跟自己討價還價一番呢。

    坐在舒適寬敞的豪華馬車上,軒轅夢一路上不停地打量祁墨懷。現在的他,與最初自己見他第一面時那質樸超然的樣子截然不同。

    如今的他,高貴雍華,氣度斐然,除了頭髮有些短,只到耳根,否則,便是標標準准的一枚紈褲子弟啊!

    軒轅夢抱著劍,歪著腦袋,看來一陣,忽然得出結論:這傢伙也是深藏不露的狐狸一族啊,又悶騷又深沉。

    誰說吃齋念佛的人,一定就心如止水了?清朝時期的雍正帝,也同樣喜歡參佛悟道,表面上無慾無求,但實際上只是一種為掩藏自己野心的手段,他的無心世事,不但可以讓康熙放心,同時也能麻痺其他競爭對手。不知祁墨懷與雍正帝有幾分相似?沒有十分,也有個六七分了。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城門上的火光,將天際照得一片雪亮通明。

    眼看城門即將關上,卻有另一輛馬車急急追來,趕在城門關上前,衝了出來。

    「大皇兄,稍等片刻!」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軒轅夢立馬渾身一抖,冷汗直流。

    媽呀,太子怎麼追來了?真是流年不利!

    祁墨懷疑惑地看了眼軒轅夢,探頭出去:「是太子啊,有事嗎?」

    太子從自己馬車上跳下,直奔祁墨懷的馬車:「大皇兄,你讓你的侍女出來,本太子有事要問她!」

    軒轅夢直把自己的身子往祁墨懷身後拱,小聲道:「說我不在。」

    祁墨懷擰眉,這都看見了,還怎麼說不在?

    「不知本殿的侍女,如何得罪太子了,竟勞太子親自質問。」

    太子不由分說,掀開馬車簾,便要往上爬:「你個臭丫頭,給本太子出來!」

    軒轅夢躲在祁墨懷身後,以男子寬闊的脊背作為屏障,就是不讓太子抓著自己:「你讓我出來我就出來,那我多沒面子。」

    太子惱羞成怒,一個餓虎撲食,企圖將軒轅夢撲倒在身下,可軒轅夢是何等的眼明手快,在他剛有動作時,就往旁邊一閃,結果太子撲了個空,一頭撞在馬車的小几上,很不幸的,頭上又多了個紅包。

    「你你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戲弄本太子,來人,來人!」太子忘了,他現在根本不在宮裡,身邊除了一個馬伕,就只有那個只知貪小便宜的十三弟了。

    「太子哥哥,你不是要找這位姑娘賠禮道歉嗎?這麼又打起來了!」十三皇子悠哉悠哉從馬車上跳下。

    軒轅夢瞪著少年,氣得大罵:「喂,你這小子,一點都不講信用!拿了我的寶貝,卻不替我保守秘密!」十有**,是這位鼻子比狗還靈的十三皇子,帶太子找到自己的。

    少年無辜地將手一攤:「太子哥哥給我的寶貝比你的還要好,優勝劣汰嘛,誰讓你那麼小氣,只拿一把匕首來跟我做交易。」

    軒轅夢氣得差點吐血,這臭小子,不但是強盜,還是個土匪,蠻不講理!

    不過……等等!他剛才說什麼,太子要找她賠禮道歉?

    呃,不是吧,難道明天太陽會打西邊出來?

    太子狼狽地爬起身,狠狠瞪了眼出賣自己的十三弟,又漲紅著臉,瞪了眼軒轅夢,只是那眼瞪的,特別古怪,像是怨責,又像是羞惱,更像是媚眼!

    軒轅夢一個激靈,忙與太子拉開距離:「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離我遠點我就阿彌陀佛了。」

    太子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嚴重創傷,他瞪著軒轅夢,這回是真瞪:「臭丫頭,別給臉不要臉,本太子……」

    「啪啪啪啪!」跟放鞭炮似的,一陣清脆的把掌聲,打斷了太子接下來的話。

    捂著自己的臉,太子再次用傻呆呆的眼神看著軒轅夢,彷彿丟了魂似的。

    軒轅夢甩了甩自己的手,誇張大叫:「哇,好疼啊,這人的臉皮可真厚,手掌都打疼了。」

    望著這一幕,馬車外的十三皇子驚呆了,馬車內的祁墨懷也驚呆了,軒轅夢竟然……打了太子!

    那可是太子啊!驕橫跋扈,為非作歹的太子!沒心沒肺,眥睚必報的太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太子!十惡不赦,濫殺無辜的太子!

    軒轅夢也被這古怪的氣氛嚇到了,看看太子,再看看自己的手……

    完了,她又把太子打了!

    為什麼每次見到太子,她都有種不打他就難受得要死的感覺?像是有無數只毛毛蟲在心裡爬呀爬撓呀撓,就那犯了毒癮的癮君子一樣,唯一的解藥,就是把太子暴打一頓。

    她將無措的目光投向祁墨懷,無聲詢問該怎麼辦?

    祁墨懷也是心頭一片混亂,他心知太子的脾氣,他這輩子別說是被女人打,連句重話怕是都沒聽過,軒轅夢一連兩次得罪太子,這仇便算是結大了。

    可誰也想不到,從愣神中清醒過來的太子,竟什麼都沒說,轉身就下了馬車,咬著唇,一副委屈至極的摸樣。

    「十三弟,我們回宮。」坐上馬車,太子平穩中帶著顫抖的聲音從車廂中傳出。

    這回換軒轅夢傻眼了,她打了他,一二三四五六七!整整七個耳光,他……就這麼算了?

    咦?太陽不會真的要從西邊出來了吧!

    當太子的馬車漸漸遠去,軒轅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時,祁墨懷那雙隱匿在黑暗中的眸,驀地轉過一道複雜的流光,隨後,熄滅於沉寂的暗夜。

    血陰山離昊天都城不遠,乘馬車只需三個時辰。

    因為血蟒只在夜晚活動,所以軒轅夢才會選擇傍晚時分出發。

    練武之人的視力都非常好,所以即便天很黑,也不影響軒轅夢認路。只苦了祁墨懷,在她身前帶路,一會兒被石頭絆了腳,一會兒衣衫被樹枝勾到,一會兒跌到坑裡,一會兒被籐蔓纏住,軒轅夢頭疼,以他這個速度,什麼時候可以上山?

    「停!」截住對方繼續前進的腳步,軒轅夢不耐煩道:「我背你,你指路。」

    祁墨懷抗拒地後退:「我自己能走。」

    「我知道你能走,可我等不了啦!」她用下巴指指自己的背:「快點,別婆婆媽媽像個女人一樣。」

    祁墨懷望著她纖瘦的脊背,有種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壓垮的感覺,拚命搖頭:「不行,我是男人,怎麼可以讓女人背!」

    「男人不就是應該讓女人背的嗎?」潛移默化,她被龍華的女尊制度徹底洗腦了。

    祁墨懷還是搖頭,堅決不同意:「男子漢大丈夫,這等有失尊嚴之事,我絕不會做!」

    「拜託,凡事都可變通,我背你,是為了能盡快上山,與尊嚴沒半毛錢關係!」氣死她了,文人迂腐,果然沒錯!

    兩人你不讓我我也不讓你,最後,由祁墨懷想了個折中的法子:「這樣吧,我背你,你告訴我哪有籐蔓,哪有樹坑,我繞著走就好。」

    想來想去,似乎只有這個辦法是兩人都能接受的,軒轅夢只好同意。

    男人的脊背很寬闊,靠在上面非常舒服。反正這裡不是龍華,她乾脆放鬆身體,手臂軟軟纏上男子的頸項,將整個身體貼向他。

    心猿意馬的痛苦,祁墨懷也同樣感受了一次。

    女子胸前飽滿的柔軟,隨著他走路的節奏,時輕時重地在他只著兩件薄衫的後背來回摩擦,不用刻意去感覺也清晰敏感。

    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到十六歲那年初嘗禁果的夜晚,女子馥郁溫軟的身軀,結合時**蝕骨的快意,攀上高峰時的欲仙欲死……記憶如被打開了閘門的洪水,頃刻間肆虐湧出,每當女子出口提醒他前面有障礙時,口中呼出的熱氣,都讓他的心為之一顫,體內似乎有什麼開始復甦,蠢蠢欲動。

    感覺到自己趴伏的脊背變得僵硬緊繃,軒轅夢納悶,用手敲敲他的肩頭:「你在害怕嗎?」她沒有去過血陰山,不知那裡究竟有多可怕,但既然是她決定要做的事,那麼不管有多難,她都不會中途放棄。

    祁墨懷的聲音有些沙啞,不復之前的清晰磁軟:「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想起了什麼?」路途無聊,軒轅夢變得有些多話。

    嗅著女子身上的幽香,祁墨懷心不在焉道:「沒什麼,就是一些……曾經經歷的美好之事。」

    「什麼美好之事,不能告訴我嗎?」軒轅夢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如果我說是秘密,你還要再問嗎?」

    「你能有什麼秘密?心裡的那點小九九都被我看了個透。」她嘻嘻一笑,摟緊了祁墨懷的脖子,將唇湊近他的耳朵,對著他的耳廓呵了口氣,故意戲弄道:「難不成是跟哪個女子行巫山**的美好之事?」

    她原本只是為了捉弄他,隨口亂說的,又怎知竟說中了祁墨懷的心事,他駭然大窘,驚人的熱度立刻從脖子一直蔓延到全身,並煨燙了緊貼在自己脖子上女子的肌膚。

    軒轅夢嚇了一跳,伸手摸了摸祁墨懷的額頭:「呀,怎麼這麼燙,不會是生病了吧?」

    祁墨懷羞窘難當,他早已清心寡慾多年,怎會一與她接近,心中便有淫邪之念冒出?

    該死,真是該死!

    連忙擯除一切雜念,閉了閉眼,口中小聲念起晦澀難懂的佛經。

    軒轅夢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柳下惠,**原本就屬於人的本能,你不用這麼緊張,我不會笑話你,也不會看不起你的。」話所這麼說,她卻一路上笑個不停。

    好不容易登上山頂,祁墨懷就像那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才最終取得真經的唐僧,滿臉都是如釋重負的欣然。

    「前面就是血陰山真正的入口,山裡毒物遍佈,道路更是錯綜複雜,這裡雖地處京都邊界,但幾百年來,幾乎沒有人敢踏足這裡,你……可想好了?」望著遠處一片瀰漫著紅霧的密林,祁墨懷神色複雜地再次詢問她的決定。

    從懷裡抽出一條絲巾,蒙在自己臉上,軒轅夢對祁墨懷道:「你留在這裡,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了。」

    「軒轅夢。」在她即將踏進那片紅色密林時,身後傳來祁墨懷堅定甚至有些發狠的聲音:「如果你沒有出來,我就殺了白蘇,為你陪葬!」

    軒轅夢纖細的眉劇烈一跳,仰起頭,暢聲大笑:「祁墨懷,老娘勸你一句,莫動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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