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遭一時安靜的厲害,梁曦文坐了一會兒,到底是硬著頭皮,重新對上陶明白的臉龐。舒歟珧留
他的目光已經沒有落在她身上了,許是因為背著光的緣故,他的臉色看上去並不是那麼好,隱隱的有些泛著鐵青。
「算我多嘴。」她盯著他,「可你也不至於氣成這樣。」
陶明白聽她說著,卻沒有什麼反應。
梁曦文無奈,最恨他這副模樣嫦。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提到陶伯伯,我也知道,我跟你保證過,不會再這樣。但是,你不能否認,他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他對你的關心,不亞於任何人。」
梁曦文的聲音很輕,她看得出來,陶明白在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你不需要向我承諾什麼。」陶明白看著那只彷彿是在笑咧咧的吉娃娃,「你去看望誰,關心誰,都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我也無權干涉。褪」
他的語調冷冷的。
梁曦文的心猛地一沉。
在他們相識的這麼多年裡,他這樣的時候,並不多,簡直少之又少。他一向是平和的,也許不那麼溫暖,卻足夠溫和。
「同樣的話,如果是她來說呢?」梁曦文的語調也不甚平靜了。
「你不瞭解她。」陶明白搖頭,「雖然你們都去看望他,但是,根據我對你們兩個的瞭解,你們的目的應該是不同的。」
「況且,她是不會同我說這樣的話的。」陶明白的語調漸漸平穩下來。
「你!」
梁曦文心裡一頓,一時自己也分不清是氣惱還是委屈。
「總之,她做什麼都是好的,不是嗎?我們的目的不同,我去看望陶伯伯就是目的不純,她去看望陶伯伯,攛掇陶伯伯打牌,就是動機單純並且討人喜歡,對嗎?」梁曦文的語氣早已失了一貫的穩妥,「我做這麼多,難道是為了我自己嗎?」
「陶明白,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過分?」她狠狠的說。
她強迫自己要忍,她知道不該如此,他們認識這麼多年,哪怕當年他拒絕她的求婚,讓她丟人丟到爪哇國去了,他們也沒有真格兒的鬧不愉快。
「儘管你告訴我,你心裡已經有人了。」她忍耐著,「我以為,我跟你,總還是多年的朋友。」
她以為,他們之間總是有些默契,有些曾經,有些回憶,是姚希希比不了的,是只屬於她和他的,也不管他是不是僅僅把那定義為友情。
「你用不著一遍遍提醒我,我跟她的差別在哪裡,我是梁曦文,我永遠都不會變成姚希希那樣的人。」她微微的喘著粗氣,後背上滾熱滾熱的。
「我好像忽然不認識你了。」她說。
陶明白默默不語,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在他們之間,的確罕見。
「你這又是何苦呢?」他看她一眼。
「抱歉。」他沉著的說,「我是希望你明白,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在你跟她之間,我不可能保持客觀。我希望自己,不論何時,都能站在她那一邊,相信她,愛護她,無條件的支持她,哪怕那是盲目的……哪怕這讓你難過,我也顧不得了。我也希望,這樣的難過,能短暫一些,希望你,能跟我一樣,我們都可以遇到正確的人。」
梁曦文臉上浮起一抹苦笑,她垂下眼簾,好一會兒,沒有出聲。
陶明白默然的看著她。
「好了。餘下的內容,你得跟老滕商量……我的情況,你也清楚,我現在只是負責新聞生活欄目組,很多事情,還做不了決斷。」他盡量平靜且輕鬆的為這一段並不那麼愉快的談話收尾。
梁曦文就抬頭,看了他一會兒,「哦」了一聲,說:「你的話大可不必說得那麼滿,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類似的話,你說得多了,我也聽的厭了。現在,她是後來者居上,但誰又能保證我不會更上一層樓呢?咱們姑且走著瞧,我不怕討你嫌,你也休想總拿這些話來堵我。」
她起身,「我去找滕大哥了,晚點再見。」
陶明白紋絲不動的,看著她步履平穩的走出辦公室,耳邊終於安靜了,他的心中,卻並不感覺多麼輕鬆。
他靜坐著,伸手,摸了摸那吉娃娃的腦袋。
「你也去醫院了?」他自言自語一樣,喃喃的開口。
父親……他,一定非常喜歡你。他忍不住想。
手機響了,他掃了一眼,由著它響。
沒過多會兒,桌上的通話器也響了,他接起來,dido說:「陶先生,有位盧先生找您。」
「幫我接進來。」陶明白說著,略蹙了一下眉。
「喂。」
盧秘書的聲音一貫的低沉平穩,陶明白聽到他說父親讓自己工作忙完後,過去一趟,一怔。
「我知道了。」他說。
……
姚希希自打離開陶明白辦公室之後,牙便恨得癢癢的,做起事來也是風風火火的,雷厲風行的模樣,倒讓剛接觸她的劇務和助理編劇有點兒吃不消了,膽戰心驚的去打聽,姚組長是不是真的跟傳聞中一樣的好相處。
話轉了一圈,沒多會兒,便又傳回到了她耳朵裡。
她聽著常青跟景小紅笑話她如今也成了內分泌失調的老女人,鬧心的真想去敲打那兩個小年輕。
她一想到梁曦文成竹在胸的模樣,就覺得心裡堵的發慌。即使再闖進辦公室打斷他們十回八回的,這口氣也吁解不了。
快下班的時候,玉姨給她打電話,囑咐她不要喝酒,下了班沒事就趕緊回家。
她一時無話,反倒笑了,聽著,她跟一酒鬼似的。
這樣想著,又有一點難過。
到了停車場的時候,她低頭,一時沒在包裡找到鑰匙,索性把包放在車上,胡亂的翻了起來。
不遠處的電梯門又是「叮」一聲,緊跟著,她聽到陶明白叫她。
她轉身,可不就是陶明白,還有梁曦文,兩個人跟連體嬰兒似的朝她走了過來。
「回家?」陶明白站在了她面前,看她亂七八糟的模樣,微微的笑了,「要我送你嗎?」
姚希希剛要開口拒絕,就已經在包的夾袋中摸到了鑰匙。「不用了。」她露出來一個笑容,衝他們兩個擺了一下手,說,「我先走了,兩位,再見。」
「再見。」梁曦文微笑,聽著自己的車子在旁邊「滴滴」了一下。
姚希希也就順著多看了一眼,很是眼熟的金色小跑,她便撇了撇嘴,上車,啟動車子。
轉彎時,她看到梁曦文扶著車門,笑靨如花的,衝著陶明白招手。也聽不出清楚說些什麼,感覺上像是在邀他一塊兒走。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怎麼看,怎麼礙眼。
她咬了咬牙,猛踩煞車,車胎摩擦地面,發出很刺耳的聲音。
陶明白就追了上來,扶著車頂,急拍車窗,問她怎麼了。
姚希希乾脆的搖下車窗,從車子裡鑽了出來,揪住他的領子,對準他的唇,二話不說的就吻了上去。
一急之下,她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法子來宣示主·權了,某人不知道檢點,某人又三番兩次的來挑釁,真當她泥塑的不成?
她也沒有想得太多,就只是胡亂的吻著他的唇。
陶明白怔忡住,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感覺有些暈眩。
她的唇柔膩得不像話,她的吻也直接的不像話。
他明明很清楚,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不合適。可那顆不安分的心,在心口裡蹦躂著,不知道是從哪裡湧出來的一股甜蜜與幸福,源源不斷的滋潤著心田。
哪怕只有這一刻,他願意同她一起不理智,不冷靜……他略略又彎了彎腰,扶住她的頸子,固定住了,配合她難得的主動。
在反客為主這樣的戲碼上,姚希希自愧不如,他稍稍一給她反應,她的四肢就開始泛軟,壓根反擊不了,他便乘勢而上,輕而易舉的攫住了她的嘴唇。
姚希希咬緊了牙關。
他久久的,溫柔的,也強勢的,吮著她的唇,撬開她的牙齒。
她的心,隨著他的節奏,開始劇烈的跳動。
他越發的投入,她卻有點兒受不住這樣奇特的姿勢了,腰背上的肌肉都彷彿僵硬了一般,動彈不得。
她用力捶他的胸膛,卻又被他鉗制住了手,好一會兒,好不容易,她才終於尋到了說話的空子。
「陶明白,你過分!」姚希希一邊猛喘著氣,一邊抗議。
她的臉滾燙滾燙的,耳邊隱隱的有旁的聲音傳來。
直到這時,她這時才聽到鼓掌、叫好和起哄的聲音,也直到這時,她才恢復了冷靜與理智,知道這是在騰昌的地下停車場,也終於反應過來,她究竟做了什麼驚人之舉。
一念至此,她捧住自己的臉,恨不得把自己就地活埋了。
就這,她還搞他大爺的地下情啊……簡直是以最驚天動地的方式公佈於眾了。
陶明白看著她,又豈能不知道她在琢磨些什麼?
他只管溫柔的微笑,一根一根的掰開她的手指,貪婪的也輕輕的,一點一點的吻她的額,她的眼睛,她的鼻尖……
「陶明白,你敢再繼續。」姚希希燒紅了臉,瞪著他。
「現在沒什麼好隱藏的了。」他立刻回答,且迅速的啄一下她的唇。
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姚希希幾乎要跺腳了,也真的是下意識的就動了一下腿,碰到車喇叭,她的小車子就開始鳴笛起來。
陶明白笑微微的,好整以暇的望著她。
姚希希連忙收了一下腿。
陶明白看著她紅彤彤的臉,也知道該適可而止了,只是,他好不容易才逮住的機會,難免有點兒可惜又不捨。
他終於鬆開對她的鉗制,看著她縮回座椅上,揉按著後腰,臉上的笑意不禁更重。
「小心開車。」他叮囑著,「有事隨時給我電話。」
姚希希哼哼哼的,哪兒有臉繼續呆下去,啟動車子,嗖嗖的兩下就消失了。
直到後視鏡裡再看不到陶明白這人了,她才齜牙咧嘴的咕噥一聲:「哎喲,我的老腰哦!」
她都犧牲色相跟形象,上演這麼一出了,真是不知道那梁曦文什麼反應,她這樣一想想,又覺得有點兒可惜。
梁曦文瞠目結舌的,好一會兒,耳邊的掌聲漸漸消卻了,她仍是呆呆的,無法回神。
好一會兒,她仍是覺得無法置信。
那還是她認識的溫和有禮,卻又對什麼都總是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的陶明白嗎?
姚希希的大膽與直接已經遠遠的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如今已經承認了,姚希希對陶明白是特殊的存在,但是,在她認識他的這些年裡,憑著她對他的認識和瞭解,她以為,陶明白不會有回應,最起碼,不會有明顯的反應。
他素日裡,根本是不會做出這樣出格的事情的,一次也沒有。
在他們的關係裡,她不是沒有主動過,主動同他擁抱,主動親吻他的臉頰,然後欲蓋彌彰的告訴他,這是英式的。
更主動的,她連求婚的事情都做了。
他是能避則避,可躲則躲。
她不笨也不傻,也不是沒有自尊心。
她終於真真切切的見識到,體會到,眼下,她同姚希希的差距。
倘若,同樣的舉動,由她來做,陶明白怕是多半會毫不憐惜的將她塞回車裡……這點,她比誰都肯定。
好一個姚希希!
她苦笑一下,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姚希希,她是欣賞,並且由衷的羨慕的。
……
到了景慈街,姚希希停好車,準備下車的時候,她接到了dido的電話。
「老姚,你也太強了,我看見你跟你們家小白在停車場上演的激·情大戲了。」dido興奮的說。
姚希希一驚,來不及糾正她誇張的措辭,問:「你那會兒不會是在現場吧?」
「剪輯室的給截成動圖,msn上快傳翻了。」dido哈哈大笑。
「大爺的!哪個王八蛋偷·拍的?」姚希希腦子差點兒就發熱了,直撓頭髮。
「還用人偷·拍那麼麻煩?」dido笑聲不斷,「你倆的位置,正對著停車場的閉路電視……」
姚希希的心一下子拔涼拔涼的,碎得跟速凍的餃子餡似的。「還能刪除嘛?」她有氣無力的問。
「沒用了。」dido幸災樂禍的,「現在人手一份,應該都右擊另存了。」
「……」姚希希一時說不出話了。
「哎,我也發了一份到你郵箱,還別說,你跟你們家小白,都上鏡的不得了,比韓劇裡頭男女主角木頭式的接吻不要養眼勁爆太多哦……」
姚希希不等dido囉嗦完,直接收了線。
她一邊嘀咕著「dido你大爺的」,一邊伸手撫了撫臉頰……實在是沒臉也沒勇氣再聽下去了。
「哪個剪輯師?叫我逮到了就……」她攥著拳頭,揮了揮。
進了門,阿玉第一眼瞧見她,笑瞇瞇又「哎喲喲」的,朝著裡屋喊道:「四兒回來了。」
「大哥他們都還沒到?」姚希希看一眼屋裡邊,抱著阿玉的手臂。
「還沒呢,你是第一個到的。」阿玉眉眼含笑。
姚希希就點點頭,一轉臉,看見爺爺站在廊子裡招手示意她進去。
她就看了一眼阿玉,阿玉就讓她快過去。
姚希希收起紛紛亂亂的心思,小跑著邁上了台階,過去挽住爺爺的手臂。
「我看看,這是哪家的野猴子。」姚首道故意皺著眉。
「還能是哪家?還不就是你們姚家的?」姚希希笑嘻嘻的,趁機靠在爺爺肩膀上撒嬌。
她難得不是醉醺醺的回家來,姚首道眉目舒展,心中不免開懷安慰。
白樸方正從廚房裡端了砂鍋出來,廊子裡暖黃的燈光,籠在這祖孫二人身上。她瞧著眼前的情景,一時竟在父親身上尋不到從前的嚴厲與暴躁,隱隱的,視線倒是有些模糊,像是看見了幻象一樣,眼前彷彿出現了另一個溫柔可人的女孩子。
她很快回神,怔了怔,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想到這些。
「媽媽。」姚希希看見媽媽端了砂鍋出來,伸手過去就要掀鍋蓋。
「嘶!」白樸方避開了女兒的手,「沒規矩。」
姚首道的心情倒是格外的好,對這唯一的孫女,也是格外的寬泛,笑容也越發的和藹起來。
白樸方看著向來說一不二的父親,在面對希希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露出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來,心中一暖,又不免覺得好笑。倒也不怪希希被慣壞了,到底就這麼一個女孩子,父親不寵她,又寵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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