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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一時陷入沉默當中,六皇子見眾人面上的神情,知道他們心中已經傾向於拚死守衛玉帶山,於是他的心裡倒是有些慌了神。
那年京城大亂時,他被陳王捉住,備受恥辱,事隔多年,仍歷歷在目,多年來心中時刻想著一雪前恥,所以他決不能任自己再次落入陳王之手,何況如果守衛失利,沈秋君也必難逃階下囚的命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她落到那種地步。
罷,罷,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老天曾未善待過我,我又何必存那慈悲心呢。
六皇子想罷,看了朱思源一眼,說道:「你說得輕巧,一旦玉帶山丟失,東陳便能大量侵佔大齊的土地,將來也可堅守玉帶山,大齊必處於被動地步,想要收回來,談何容易。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只有先守住這裡,不令東陳前進一步。百姓既然享受了大齊的恩澤,此時也該到了他們為大齊的基業做些犧牲的時候了,況且,水能不能淹到大齊,還未可知,說不定是大家擔心過了頭呢。依我說,還是水淹東陳是個好法子。」
朱思源不由跳到六皇了面前,指著他怒道:「你這個懦夫!說那些好聽的做什麼,不過是為自己貪生怕死尋借口罷了。我們既然駐守邊關,除非死絕了,否則決不能放敵人入我大齊一步,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能眼看百姓受他人蹂躪,如今敵人還未行動,我們倒先禍害起百姓來了,虧你還是一位皇子。」
朱總兵等人見朱思源公然指責六皇子,均大吃一驚,在他們看來,六皇子是可以放在心裡鄙視的。但他好歹也是位皇子,雖不得聖寵,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才行。
朱總兵忙上前拉住女兒斥道:「你休得胡言,大家不過是為了更好禦敵,在此暢所欲言罷了,哪來什麼貪生怕死之說,還不快向殿下道歉,要是再這樣魯莽行事,還是回府做你的大小姐去吧。」
朱思源受父親斥責,不由眼圈發紅。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朱總兵忙怒聲責罵女兒,一時又向六皇子賠不是:「都是下官教導無方。還請殿下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六皇子笑道:「她也是一片赤子之心,不過是意見不和罷了,我怎會生氣。我知道死守與水淹,各有利弊,實在不好決斷。既然大人為難,少不得我就在此做主了,估計我們支撐不過五日,索性再等三日,如果援兵不到,為了保存一點實力。為了將來的戰局,說不得要決堤了。但願上蒼保佑,能賜我等生機。」
眾人見六皇子已經將事情全攬在身上了。心中著實鬆了口氣,忙道:「我大齊朝是順應天意,得天庇護,上蒼必能佑我等打敗東陳。」
事情有了決斷,眾人都退出大帳。各回去繼續自己的工作,朱思源瞅著時機走到六皇子面前。冷笑道:「人都道你奸詐無比,如今看來果然不虛,明明是貪生怕死,卻能將理由說得那樣冠冕堂皇,枉我……」
朱思源說到此,不由咬了咬唇,臉上一片冰冷,說道:「人真是不能看表相,看著也是人模狗樣的,心卻是冷毒至極,為了自己的一條狗命,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六皇子看左右無人注意,便也冷笑道:「現在大敵當前,我也不和你計較。不過,你方才說的話,倒是可以說給你父親及其親信手下,水淹之法固然可能代價沉重,卻也是無奈之舉,他們心裡早就有了論斷,不過是作了婊子又要立牌坊,不願擔這個名頭,這才作下這個局,從頭至尾,提這個建議的是他們,反對的也是他們,我一個押送糧草的懂什麼。如今我如了他們的願,擔起這個罪名來,他們也消停了,皆大歡喜了,現在你算哪門子的蔥,跑來裝蒜。」
朱思源沒想到六皇子說話如此粗俗尖酸,氣得直咬牙,六皇子冷笑著揚長而去,她才驚覺父親他們的行為怕真是被六皇子說中,頓時又氣又臊,暗自發誓:「我朱思源若能在此次戰爭中存活下來,將來必要做一個真正的為國為民無私心的英雄。」
六皇子回到自己帳中,細細想了一回,叫來楊遠與邊校尉,命他二人回府護著沈秋君:「不管最終情形如何,城裡只怕也不會很太平了,定要防著那些宵小們趁機作亂,楊遠功夫好,而邊校尉是本地人,熟悉鄉俗地形,一旦有什麼變故,夫人的安全,說不得就全托付給你們了。」
楊遠二人領了命,悄悄快馬回到城裡。
沈秋君也多少聽說了前邊的情況,見他二人回來,忙先叫過楊遠細問情形。
楊遠不敢隱瞞,將戰場的嚴峻形勢及六皇子所做的決定都一一說與沈秋君。
沈秋君聽完,撫著小腹,呆呆靠到引枕上:果然還是與前世一般,幾萬的百姓性命又要算到了六皇子的頭上。
前世她只知道六皇子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在與東陳的戰爭中,引水淹向東陳將士,東陳雖損失慘重,卻沒想到東陳地勢高,再加上東陳的動作,於是水又回淹了大齊,不僅使數萬百姓無家可歸,更讓上萬毫無防備的百姓喪生於大水之中,其後水雖退了,卻又引發了瘟疫,百姓死傷無數,幸好鄭老將軍力挽狂瀾,將此次災難的後果降到最低,並最終重振旗鼓,打贏了陳王。
只可惜她當時只在鄙視六皇子的貪生怕死,卻不曾細打聽這其中的細節,所以今生雖有那點先知,卻不知該如何規避,以至於還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沈秋君懊惱了一陣,知道這水淹之事怕是不能改變,唯今之計,只有盡量減輕後果,比如說,可以未雨綢繆,不讓水淹回大齊,至於東陳百姓的死活,自然不必考慮。
沈秋君想到此,不由神情振奮,說道:「請邊校尉過來,我有話要問。」
一時邊校尉進來,沈秋君也沒讓人安設屏風,而是讓他與楊遠在下邊左右坐下。
邊校尉見此知道沈秋君定是有要事相商,另一方面,也說明是拿自己當作信任的人了,忙道了謝坐下。
沈秋君開門見山道:「我已聽說了前邊的事,死守怕要全軍覆滅,如不能死守,只有水淹的法子。所以我特意請你過來,是想知道:如果決堤,是否會回淹了大齊。這是件機密事,我與六爺很擔心,卻也無處可問,幸好你是本地人,想來對此處地形極為熟悉,還望你能不吝賜教。」
邊校尉也已聽了些風聲,雖說水淹是無奈之舉,然這裡是他的祖籍故鄉,自然知道水淹的後果,雖萬般無奈,卻也無可耐何。
此時見沈秋君來問,便直言道:「大齊雖有玉帶山相護,但終歸地勢低矮,東陳要下了死力派人去回引,這裡必會被水所淹。不過夫人請放心,此城地勢還可,緊關了城門,倒也能躲了過去。」
雪柳已經自書房取了此處的地勢圖,沈秋君命她將圖展開給楊遠二人看,又道:「六爺代表皇上而來,自然不願子民發生那樣的慘劇,而邊大人則是本地人,想來也不願看到父老鄉親遭了水災,可此事又事關機密,事未做之前,一點口風都不能透出,竟讓人一點準備的時間都沒有,所以,還請邊大人細想一下,東陳會在何處將水回引,到時也好提前點兵去守護。」
邊校尉將圖推到一邊,抬頭看著淡淡說道:「此間地形皆在下官腦中,不必看圖。實話說了吧,如果水勢過大,便是東陳不去回引,那水也是能回淹的,東陳回引不過是加劇水流罷了,基本上是防無可防的。」
「難道就一點防範的法子都沒有嗎?」沈秋君只覺得心中一窒,情緒便有些激動:「大水無情,百姓又毫無防範,流離失所倒不足為患,只怕他們會性命難保,你再好好想一想。」
邊校尉歎道:「如果能有法子的話,朱總兵他們也不會讓六爺擔著這責任了。」
沈秋君一下子灰了心,心中不由暗自打算:可否勸六皇子打消了水淹的主意?
雪柳見沈秋君面色難看,忙斟了碗溫水遞給她,楊遠則低聲對邊校尉說道:「這事關乎著六爺的前程,你我皆在他的手下,他不好過,你我的日子更不過,如果你能想到哪怕有一分希望的法子,也請儘管講出來,就算是為了你在此的親人。」
邊校尉悄悄看了沈秋君一眼,看她面色已有好轉,咬了咬牙,起身上前跪倒在地,說道:「稟夫人:倘若是採取水淹的法子,下官也無計可想,不過下官這裡倒是有個另外的法子,只是,只是,臣不敢保證一定能成,所以雖在心裡轉了半日,卻不敢在六爺跟前講,如今夫人殷切相問,下官方敢說上一說,若是不妥,夫人只當沒聽過吧。」
沈秋君聞言大喜,忙道:「邊大人快請起來講,能不能成,說出來大家也要參詳一下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