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晗愣愣看著他,他卻仍然還在想當初的原話,很顯然,對於一句一年多以前,平日的聊天話,自己實在難以想起自己所說的原話,她遲疑一會兒,才輕聲問道:「所以,你沒有認為我無趣?也沒有想守護沐晞?」
「我是想守護沐晞,但如果娶她,我會覺得我是娶了自己的妹妹。」秦霄回答。
沐晗問:「我是她姐姐,難道……不是一樣的麼?」
他低頭,輕撫著她的臉,「不要叫我皇上,這樣,會讓我想起你對我一直以來的生疏。」
風推著細細的波浪,野鴨又多了三兩隻,夕陽的光芒更加微弱,天邊也更加紅霞滿佈,他坐到了草地上,她被他攬著倚在他懷中,卻是久久的不說話。起守晞她。
少女的心,總是羞澀,哪怕只是聽到「女人」這個詞,似乎少女只是女孩,而在為人婦之後才能被稱為女人,而且他還用了個「想入非非」,用了個「娶」,沐晗不禁臉上發燙,將頭低低垂下。
「許多個夜裡,我都會夢見你和我爹兵刃相見,有的時候是睿王府所有人被推上斷頭台,有的時候是你被……我從來沒有夢到過最後,因為在最後一刻來臨時我都會被驚醒。皇上,你成婚之後就該親政了,如果我爹他……不放權,那該怎麼辦呢?」
不錯,這,是唯一的兩全之法。沐晗躺到他懷中,說道:「我會勸我爹的,他雖有強權,可他是一個十分重情的人,我不只自己勸他,我也會讓沐晞和娘都勸他的,有娘出面,他一定會多加考慮。以前我不願夾在你們兩人中間,而現在,我願意,我會努力讓我的父親與丈夫共存。」
「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你是別有目的的在騙我,這樣的轉變來得太快太快,我接受不了,你一定是討厭我的,是不想見到我的,可是因為某個計劃,某個目的,所以騙我是不是?」說到最後,她才抬起頭來看他,同時也列出了許多的證據來:「你對我從來就沒有和顏悅色過,你連看都不願看我一眼,比如沐晞和你吵架的那一次,最開始不就因為我而起了爭執麼?」
幾乎在唇與他相觸的時刻她就像被瞬間抽空了力氣一樣癱軟下來,他緊緊抱住她將她托住,細細地將那柔唇親吻,一點一點地讓她唇瓣變得濕濡,原本因他的解釋而擁有的真實感陡然消失了,她只覺得一切都如夢如幻,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唇上的溫柔與臉上被撲灑的熱氣。
「可是你爹的馬車?」他問。
「不一樣。」
沐晗微仰頭看向他,臉上散發著自豪的光芒:「我要,因為你是我心中的皇上,是我心中的天子。」
秦霄輕笑起來:「我不只是天子,我應該比天還高,因為,『夫比天高』。」
「沐晗,我知道我以前的態度並不好,但那是因為我會因為看見你而受心裡的煎熬,因為我是想忘記你的。我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的目的就是想不顧一切地先抓住一樣自己能抓住的,不管以後如何,我只想先擁有你。」
返程時,兩人一同坐在了馬車後方的位置上,那位置有些狹窄,兩人坐在一起只能緊緊並著,對於這樣一而再再而三過近的接觸沐晗總是覺得不合適的,卻又無法拒絕,要不然她早就移到前面去做了,在他面前,她不由自主地沉淪。水面的一對野鴨突然叫了起來,一聲過去,她才收回了些神智,輕聲道:「我們這樣真的可以嗎?大臣當然會贊同你大婚,可是我,我按輩分,是你的姑姑。」
秦霄卻十分坦然,不僅握著她的手,還商議起了她覺得很久以後才會談到的事,「我稍後與你一同去見攝政王,順便訂好婚期。」
「規矩從來都是人定的,強權在手,規矩便在手。」秦霄說道:「我沒有這樣的強權,可攝政王有,只要你爹贊同,就算有人反對也無用,就好像這麼多年,不是一直都有人反對你爹麼?」
「你是女人。」他看著她,輕輕道:「你是個,能牽動我的心,能讓我想入非非,讓我想娶回宮中的女人。」
放下簾子後,稍作沉默,沐晗說道:「那你先回宮吧,爹不知何時回來,等他回來後我再同他說。」
沐晗也看一眼,點點頭:「是的,那是爹的馬車,爹似乎是出門了。」
秦霄微微一笑:「為何要解釋?若你爹願意你與我成親,他會高興我們一同……嗯?」話未說完,他不知看到了什麼,突然撩起邊上的簾子往車外看去,只見另一輛馬車正與他們擦肩而過。
「我知道……」她伏進他懷中,輕聲道:「我知道了,我不再懷疑,我相信你,相信你的心意是真的,而我……皇上,我也與你一樣受著煎熬,這麼多年都是煎熬過來的……面前看得見的重重阻隔,讓我只能把心事埋在最深處無人看得見的地方,你的所有心情,所有感受,我都懂。」
他回道:「沐晗,若沒有你,我會奮力與攝政王一鬥,我們之前定然只有一個人活著,可我既然與你一起,我當然想要有兩全的局面。我向你承諾,若最終我奪回了皇權,我會留攝政王一命,睿王府的其他人,我也都不會傷害。當然,你也依然是我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連希望都無法全心去希望……」這一句話,讓沐晗濕了眼眶,她在瞬間就相信了他,僅僅因為這句話,因為這也是她心裡最大的煎熬,她那麼愛他,卻從來不敢去希望什麼,比如……希望自己成為他的皇后,如果那樣,那他與爹的矛盾一定更加尖銳,她不想在父親與丈夫之中選擇,不想背叛任何一個人,所以她又討厭那樣的局面,寧可自己永遠都只是爹的女兒。
沐晗便緩緩道:「所以,雖然她自恃輩分比你高,可在你心裡她卻只是妹妹,而我,是姑姑?」
她垂下眼去,臉頰緩緩染上緋紅,映著天邊的霞光,竟比霞光還嬌艷,他低頭看著她,緩緩靠近,再靠近。
沐晗知道他說的不錯,當人想遵從規矩時規矩才是規矩,當人有足夠的力量時,規矩也能被推翻,如果她告訴爹,她想做皇后,相信爹也會同意,而且會讓她順利地坐上皇后,只是……
秦霄點頭,溫聲道:「好好休息,不要再做惡夢,帝王雖是我的使命,但在做天下人的天之前,我先是你的天,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夢裡的情形發生。」
沐晗大驚:「這……這麼快嗎?」
「自然要快,以防夜長夢多,而且年後我又會長一歲,婚事定會被重新提出來,那時候還不知又要弄出多少莫名的大臣之女來。」zVXC。
「可是,還是我先去同爹說吧,我們一起出現在爹娘面前,我都不知該如何解釋。」沐晗有些遲疑,雖然爹娘沒限制過她出門的自由,但至少她以前從來不會和一個男子單獨出去,就算是江易那次也是半夜偷偷出去的。
「那天,我確實不想看到你。」秦霄的回答,讓她的臉立刻就白起來,他握住她的肩,繼續道:「那時候有人提出我該大婚,該冊封皇后,可你爹不同意,最後不僅駁斥了這提議,還送了三個女人到我宮中,那一天,我有意把自己喝得大醉,然後被人抬去房間。沐晗,我是一國之君,你知道我那時的感受麼,我是個不想做傀儡的傀儡,我自己的想法,卻連說都不能說出來。我明明恨著你爹,卻又想娶他的女兒,連恨都恨得不徹底,連希望都無法全心去希望,那天我的心情跌落到最低谷,我不想看見沐晞,也不想看見你,因為你們兩個都是我想保護的人,可你們兩個都是秦悅的女兒。」
秦霄再次低頭,貼住她的唇。
這一句話雖然說出來了,可說到最後的「丈夫」二字時依然讓她不該地出現了羞澀之意,儘管這時候就是嚴肅認真的時候,可她卻還是在他的注視下紅了臉。
不敢告訴他,她依然停留在剛才的親吻中無法自拔,身子直到現在都輕飄飄的找不到觸地的感覺,儘管回憶起來她真的什麼都回憶不到,只覺得腦子空靈,魂魄飄離,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
「嗯。」沐晗回著,對他輕輕露出一笑。突然之間,她覺得其實他與爹是有幾分相像的,不只是面貌神情上有些像,連性情都是像的,他的話不是與爹的話類似麼,爹說真正的男兒不一定是建功立業,叱吒風雲,而是守住自己妻兒家人;他說他在做天下人的天之前,先是她的天。她想,如果不是這樣的處境,這樣的身份,他們一定是一對感情要好的長輩與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