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沒有忘記還有另一種可能,便是白衣冒充了秦悅。所以她看著那巷子,卻是並不敢進去。
正在躊躇間,那巷子內的牆角處竟出現了一抹黑色,她立刻凝神往那牆角看過去,只見樂正舒的身影果然出現,卻是從拐角處出來,然後重重靠在了牆壁上,似乎完全沒有力量支撐自己的身體,她心中一驚,立刻就跑了過去。
「你是不是受傷了?」從遠處看看不到,走近了一看才知道他黑衣的肩部竟全是濕的,那當然不是水,而是滿肩的血,乍見之下郁青青著急得差點立刻哭出來,就要去扶他,他卻一伸手,手刀往她頸後一劈,她眼前立刻就黑了下來。
郁青青看著眼前的人,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秦悅手往臉上一揮,之前的妝容被浸濕的袖子悉數抹去,同時他頭上的髮髻也散落下來,女人的容貌迅速消失。
「白衣,是你麼?」她開口道。
她睜開眼,只見自己靠在一張軟榻上,手被反綁著,身側是坐在椅子上的白衣,此時他仍然是秦悅的樣子,神情凝重,雙眼一動不動看著門外,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而自己面前,是個守衛打扮的人,正將目光投向自己,與她對視一眼,然後斜退幾步,站到了屋側,不難判斷,剛才說話的正是他。
丫環退下後,他便看向下屬沉聲道:「通知宮裡,盡快動手,至於太傅那邊就不用管了,等木已成舟,他還能有什麼選擇?」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與他離得那麼遠,他與姚舜英是一對,他的心裡也只有姚舜英,自己不過是中途冒出來的一個人,她只要他開心就好,別的一無所求,可是,如今她才開始想,她是真的不求嗎?
「所以……所以得快點來大夫,大人和孩子都危險,以前宮裡就有因為早產而……」
這一劍,是精心設計的結果,是完全佔得先機的結果,而且秦悅的武功本就在白衣之上,這一劍竟是一擊即中,劍身穿刺白衣的心房,鮮血從白衣嘴邊淌出。
正說著,外面丫環低聲道:「王爺——」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采萍忍不住問:「那人說正午前還不見人就要殺了王妃,正午前王爺能醒過來嗎?」
所以她猶豫了,浴藥中最後一劑藥沒有放,她就那樣一直不放,很多時候都已經準備放了,卻是遲疑之後再遲疑。
那是用來發射暗器的!郁青青大驚,她想大叫,想提醒秦悅小心,想告訴他那座上的白衣是假的,這守衛才是真正的白衣,可她叫不出來,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眼看白衣已經要接下手腕上機關,當即也顧不得其他,抽了腿上匕首就往他刺去。
采萍的話,讓她猛然一驚。她是可以讓他在正午之前不醒過來,是可以讓姚舜英就此死去,可在這之後他醒來了呢?醒來了,他就會知道在他聽從她的安排昏睡時,姚舜英在離他不過十數丈的地方死了,他會怎樣怪她,會怎樣恨她?他一定再不想看見她。
心中那一絲對花飛嫣的懷疑再一次冒出來,她往簾子的方向看了看,然後急道:「不知道王妃怎麼樣,她還有身孕在身,可真是……若是王爺醒來知道王妃竟在他昏迷時出了事,還不知會是什麼樣子!」
雖然王妃離開了王爺,可她對太妃是真真正正關心的,王爺心裡也是真真正正在意著王妃的,如果王妃就這樣……
她不會武功,速度自然比不上白衣,意識到她的攻擊,白衣迅速閃身,卻還是因為措手不及而被割傷了左臂。
秦煜立刻就上前將那字條抓到手中,將紙上的字一看,忙道:「去睿王府!」說著就急著往門外而去,身後下屬立刻問「王爺,那接下來怎麼辦?」
白衣看向一旁的守衛,守衛走到她身旁摘了她嘴裡的手帕,冷聲問:「什麼事?」
「王爺……王妃,王妃怕是真的要生了……」
敲門聲傳來,采萍心中一緊,立刻起身走到門後,問道:「什麼事?」
一旁郁青青還在痛苦申銀著,守衛朝她看一眼,然後道:「過去看看。」
她之前一直都乖乖躺著,現在突然叫疼的確不像是裝的,守衛看看她,遲疑一會兒,才看向白衣道:「王爺,不如讓人去找那些宮女問問,看有沒有懂一些醫術的。」
「端王妃是怎麼回事?」守衛一動不動看著他們,很快就問。似乎在告訴她們,若她們不知怎麼辦,就不用再繼續待著。
想起這些後,她不再說話,只靜靜等在了一旁。
見到采萍,郁青青大喜,雖然她不知道采萍能不能有機會遞消息,但來一個認識的總比不認識的好。
就在秦悅的劍仍停在白衣體內時,身後那名守衛的手緩緩抬起,左手握拳,右手搭上左手,而那左手手腕上,赫然露出黑色金屬物的一部分!
而秦悅,一邊襲向白衣,一邊喊道:「采萍快去找大夫!」
「飛嫣,快吃吧,我來換你。」
采萍這才鬆了口氣,開門接過丫環手中的托盤,然後關上門才端進來。她的房間被一道布簾隔成了兩半,內間除了一張床,便是為秦悅療傷的浴桶,外面才是桌子凳子一些傢俱,她先將飯菜放到桌子,然後移了張大點的凳子進去放到花飛嫣身旁,再將飯菜端到了凳子上。
白衣也側頭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醒來,卻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回過頭去繼續看向門外。
采萍自然完全不知道郁青青是怎麼了,身旁秦悅又不能說話,心中一急,立刻道:「王妃怕是出了意外要生了!」說完,她心中一動,想起秦悅之前說的見機行事,盡快假秦悅的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現在身側假秦悅的注意力自然是在她這邊的,只要讓秦悅離開就好了!想到這兒,便立刻道:「玉桂,你快去準備熱水,熱毛巾,還有剪刀,快!」
采萍與另一名老宮女模樣的人走了過去,采萍立刻急道:「有身孕的人怎麼能這樣被綁著?」說著就要去替她將手腕上的繩子解開,身後守衛卻道:「慢著——」說完,走到郁青青身前,往身她上點了一下,她便再不能發出聲音來。
朝露庵的某一個房間,采萍正心焦地看著浴盆中的秦悅。此時他正沉睡著,全身都裹著白色的布條,那布條裡面是厚厚一層藥,浴盆中盛著的也不是水,而是黑色的藥汁。花飛嫣就坐在浴盆旁,拿了個瓷碗,將浴盆中的藥汁舀起,緩緩澆到他臉上。
丫環在外面說道:「剛才有人來報,說王妃隻身一人出門去了,下令不許人跟著。」
秦悅的女人,秦悅的孩子,該著急的不是秦悅嗎?他著什麼急?這樣的好戲,實在太難得,實在太精彩,可加了他一人就不那麼精彩了,更何況那裡根本就沒有他的位置。
好在王爺之前就好得差不多了,若不是看到他面具下的臉,她真的不敢相信那個王爺竟然是假的,真正的王爺卻成了樂正舒。難怪,難怪王爺後來對太妃的態度變了許多,雖然還是和氣,雖然還是關心,可她能明顯感覺到他更關心朝廷上的事。以往無論什麼時候,只要這邊有意外王爺都會丟下手下一切事務趕過來的,可後來呢,他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牽絆,雖然從他神色上的確能看出他是遇到了事,可難道以前就沒有事嗎?如今才知道,原來那是個假的,照顧太妃,不過是做做樣子。
他停下了步子,轉過身來,一步步往前走,然後背朝丫環道:「退下,王妃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終於完全醒來,那聲音還在繼續,「王爺,都佈置好了,王爺只須靜待便可。」
「唔……唔唔……」一直安靜的郁青青突然發出聲音來,可她不能說話,只是神色痛苦,身子重得蜷縮著,眼睛帶著乞求的目光看向白衣,似乎是出了意外。
這模樣,這聲音,眾人這才發覺他竟是睿王!當既誰也沒有去注意內側座上那垂了頭已然死去的人,一齊朝守衛攻去。
這樣的氣氛她早已感覺出來,自己現在不過是個人質,是個誘餌而已,根本就不值得引起他的任何注意,他一心一意等著的,是秦悅。
白衣這才反應過來,秦悅竟然已經好了!而他此時並不是秦悅的臉!
獲了輕鬆的郁青青立刻道:「我……我肚子疼,好疼……求求你,求求你找個大夫來給我看看……」
天又下起了雪,風呼呼著似乎更冷了一些,秦煜在屋中踱了兩步,神色有些凝重。
門外是丫環的聲音:「姑姑,給您送早飯來了。」
當秦悅將郁青青抱到床上時,采萍顫聲說道。
守衛問她們兩人:「你們會醫術?」
白衣卻只是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她繼續道:「你背叛秦悅,然後頂替了他的身份?我以為你不只是他的下屬,還是他的朋友,因為,他是把你當朋友,我也是把你當朋友的。」
迅速從假白衣身上抽出短劍,秦悅轉身就刺向守衛。
秦悅,秦悅,他在秦悅面前,一敗塗地。
花飛嫣這才放下了手上的事,轉身要去吃飯,卻在吃飯前忍不住一直凝望著那沉睡中的男人,好久好久,直到采萍提醒她快吃她才應了一聲,這才移開目光。
花飛嫣的動作突然緩了下來,一動看著秦悅的臉。
白衣一把推開郁青青,口中大叫一聲「來人」,暗器立時就發出,等秦悅避開他瞬間發射出的上百枚銀針時,屋中已竄進數十名精銳高手,攻勢瞬間即發。
采萍回道:「我和玉桂都不太會,但我們在太妃懷孕臨盆時侍候過,所以有一些瞭解。」
王爺是一心記掛王妃的,而花大夫,卻是真正的愛著王爺。她出身後宮,見多了女人間的你爭我奪,這麼好的機會,這花飛嫣真的會放過麼?如果她有意讓王爺醒不過來,有意讓那假王爺殺了王妃呢?
然而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直到天上出現一點偏向正頭頂的陽光,秦悅都沒有醒過來。采萍忽然想起,其實在最初躲到她這裡來時秦悅就猜測過可能會出現意外,所以並不願讓自己昏迷,但花飛嫣說了讓他在三天之內醒過來他才同意,用這三天的昏迷,來換取皮膚的疾速新生。可現在,事情卻出了意外,三天時間已經到了,他卻依然不能醒來。
這意識讓她害怕,讓她驚懼,她假意執起秦煜的手腕來把了次脈,然後開口道:「可以了,很快秦大哥就會醒過來。」說完,將一旁的藥劑倒入浴桶中。
這人……這人是秦悅!雖然化了妝,雖然扮著女裝,雖然還在臉上弄出了皺紋,但他確實是秦悅!
難道她不想和心裡的那個人一直在一起,不想那個人是自己的丈夫?她想……那晚之後,才知道她想。只是她一直告訴自己他好,他開心就好了,別的都不重要,要是與姚舜英在一起他真的能開心嗎?她能離開他一次,就不能離開他兩次?可自己呢,自己能發誓,能保證,自己永生永世也不會離開他,永遠也不會讓他痛心難受。
她從秦悅身上移開了目光,采萍卻將目光投到了她身上。之前或許還沒那麼明顯,或者就算明顯,她覺得沒什麼,反正在心底早覺得花大夫和樂正公子定是情人關係,可在知道原來樂正公子竟是王爺後,她便再沒有之前的誤會了。
白衣點點頭,守衛便走到外面去下了令,郁青青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那個猜測立刻就確定了八|九分。
不一會兒丫環就回來,急道:「沒見到王妃的人,但下人在不遠處的巷子裡看見了王妃的腳印,可那腳印在巷子裡就消失了,怕是有什麼不測。對了,奴婢在王妃房裡找到一張字條。」躊樂身內。
然而如此已經足矣,知道這邊的動靜,秦悅迅速就反應過來,面前的白衣實在太過不濟,而這一屋中的主導明顯就是那守衛,況且白衣精通的不就是易容術麼!
「求求你……」郁青青痛苦地申銀著,大口大口喘著氣,「求你救救我,如果我死了,你們還怎麼威脅秦悅……啊……好疼,好疼……怎麼辦……求求你,求求你們……」
「現在就去追!本王什麼時候讓你們放她出去過!」秦煜眼中一冷,立刻下命令。他竟然忘了,忘了要將她軟禁起來!阿英啊阿英,你現在的心裡是完全沒有我的位置了吧,可你是否知道,我能給你的,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秦煜回過頭看向下屬,心突然就冷靜下來。假秦悅滿天下找著真秦悅,找不到,所以抓了真秦悅愛著的女人為人質,這個時候,真秦悅會不會出現呢?不,不只有女人,還有個孩子……還有個孩子……zVXC。
「什麼事?」
在他面前立著的下屬低聲道:「是,太傅說此事實在大逆不道,也太冒險,讓王爺三思。」
玉桂立刻轉身往門外跑去,聽說是要生了,座上的白衣與守衛都有些吃驚,一動不動看著榻上的郁青青,卻沒想到就在這時,往外跑的玉桂突然轉身,再回身時手中已然多了一把短劍,閃電一般朝座上的白衣刺去。
秦悅臉上一白,立刻道:「可她才八個月!」
在心裡歎了口氣,采萍強迫自己不去想,花飛嫣心地善良,一定不會這樣做的,而這一番,正好王爺藏在朝露庵,正好那假王爺就把地點定在朝露庵,他把外面層層防守,幾乎一有人闖進來就會死,卻怎麼也想不到王爺早已經進了朝露庵了。這不是天意麼,天意都如此安排了,自然不會再讓王妃丟了性命,所以,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郁青青在心中氣憤著,卻不敢有任何其他表情,只能讓自己繼續保持著痛苦。采萍身旁那個似乎叫「玉桂」的宮女傾身過來替她解手腕上的繩子,手與她的手相碰,讓她微微一驚。這手一點也不粗糙,似乎並不像是個四五十歲的老婦人,而且……
守衛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道:「不可能。」
守衛動身,拿出一副手帕來抬她下顎,將她嘴堵了起來,然後道:「王妃,不要有其他什麼心思,沒用的。樂正舒會死在這裡,真真正正地死在這裡!」
可憐王爺,看到他已經好得差不多的臉時,雖然能分辨出來是他,可看得更清楚的,是那燒傷的痕跡,王爺與花飛嫣兩人都來不及說詳細的原因,可她卻能相像得出來,那是經歷了怎樣的痛苦!
她不理他,又看向白衣道:「收手好不好,現在收手,他不會怪你的。就算你能一直做秦悅,可你能保證自己有個好結局嗎?現在朝中這麼亂,你對其中形勢並不如他熟悉,這樣真的能從秦煜他們那些人手上勝出嗎?」
醒來,卻睜不開眼,頭昏昏沉沉似乎比一塊大石頭還重,她意識十分清楚,知道自己現在定是在白衣手上,所以心急如焚,只想讓自己快點醒來,可就像夢魘一樣,越想醒越醒不來,身體怎麼都無法動彈,直到耳邊傳來一陣聲音。
「太傅還是不同意?」他問。
白衣仍不說話,倒是他身側的守衛說道:「王妃,不用急著替樂正舒說好話,不如先看看你在他心裡值多大份量?王爺昨天就發佈告示說他最愛的人在這裡,今天卻還沒見他過來,王妃不覺得心涼麼?」
只是想到這些她心中便覺得凜然,轉頭看向門外,只見天色明亮,甚至比自己出門時還早,像是早上的樣子,如此看來,這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看著郁青青道:「不要試圖說話,我點了你的啞穴,你怎麼說都不會發出聲音來。」
而這房間,她再熟悉不過,這是碧雲山,是朝露庵裡的玉瓔宮,他們就在玉瓔宮的正堂內。為什麼來到了朝露庵,而不是睿王府?很快她就猜測出來,作為假冒秦悅的人,白衣哪怕扮得再像,心裡也是害怕的,害怕被人發現,害怕真的秦悅拿出什麼證據來,所以他沒有在睿王府,而是到了這朝露庵中,想必這朝露庵現在恐怕是布了天羅地網,秦悅一出現就會被擊殺。
花飛嫣卻是沉默著並不說話,采萍這才想起來,她已經極其疲憊,而且自己之前就問過許多遍了,她回答過,說她只能盡量讓王爺快點好,快點醒過來,卻並不能保證。
數十名白衣親自佈置來殺秦悅的高手,數十把淬了劇毒的武器,再加上秦悅,白衣支撐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就因為身上毒發而不支起來,甚至秦悅一劍刺向他時他有心,卻無力避開。
「哼。」秦煜冷笑了兩聲:「『大逆不道』,這世間,從來就是敗者才會被冠上大逆不道的名聲,太傅飽讀經書,如今看來卻是把自己也讀進書裡去了。」
不一會兒,守衛帶了兩人過來,只是兩個之前在朝露庵侍候的人,其中一個是采萍。
他來了,他竟然來了,一定要告訴他,告訴他那座位上的白衣……
是的,她一直在猶豫著。從今天早上開始,那個可怕的想法就從她腦中冒了出來,讓她一遍遍地去想如果姚舜英死了會怎麼樣,一遍遍的想,如果她與秦悅在一起會怎麼樣。
果然……還是碰到了白衣了。她終於知道,卻已太晚。
「替本王殺了此人,重賞!」
看著他,秦悅淡聲道:「自己的身份做不好,別人的身份又怎麼做得來?你不是為了所愛,而是為了野心,白忠,我把你當朋友,可你連個死士也不配做。」劍離身,血湧出,白衣緩緩倒地,以他人的臉而死去。
她看向她,正好與她投過來的眼神相對,這讓她猛然一驚!「別說,別說!」秦悅看著床上滿臉冷汗的郁青青,緊握了她的手道:「不管別人怎樣,她不會有事,她和孩子都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