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他的動作,郁青青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是懂得看藥的。
如果他懂看藥,那他很可能能看出她拿著藥正是墮胎藥!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馬上就揪了起來……一切事情的發生,完全不受她控制。
在看聞了那藥後,他的動作就有些僵硬,然後將藥包緩緩放在桌上,隔了好久,聲音才有些乾澀:「怎麼不坐下來?」
郁青青身體也僵硬著,在他面前緩緩坐下來。
兩人坐著,相對無言。
窗外鑼鼓喧天,歡笑聲遍地,花瓣在空中飄飄灑灑一片紅紅,提了花籃灑花瓣的女子紗裙飄逸,如同仙子一般,各種覆了大紅花的嫁妝在街上擺著長龍,望不見頭,望不見尾,果真如傳說那般:從城東擺到城西,十里紅妝。
這樣的情形,更加襯托了窗內的靜。
不知過了多久,秦煜突然開口看向身後:「你們先出去吧,我同七小姐有些話要說。」
秦煜身旁的隨從下去了,郁青青身旁的小環也遲疑著看向郁青青,她朝丫環看了眼,點點頭。
面對身為王爺的秦煜,他們又是未婚夫妻,小環自然只有聽話的份,見她點頭,乖乖退了出去。
屋中,似乎更靜了。
「你……」秦煜開口,卻只說了一個字,便再沒說下去,就在她幾乎要忍不住準備說話的時候,他突然笑道:「姚家有人要墮胎麼?讓你出來買藥?」
是……
這個字,是最好的答案,是她必須要說的答案,說了這個是,她和秦煜今天相安無事,然後她回去,打掉孩子,好好等著他的花轎來娶她過門。
可是話到嘴邊,她卻沒能說出來。
「是我……我很可能懷孕了。」她腦中毫無思緒,低聲道,「大夫說他也不是很確定,但我怕萬一,還是讓他給我開了墮胎藥,可他卻說,說我身體太虛,吃這藥……很可能會喪命……我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辦……」
秦煜沒有言語,她又說道:「其實我早知道,生命不是在出生的那一刻才形成,而是在被母親體內就開始了,可我以前從來就沒當回事,總覺得,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並不是那麼讓人痛惜的,大不了以後再生就是了……可現在輪到自己,才知道那個時候真的是年輕不懂世事,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讓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怎麼會……」連一個孩子都守不住……
她沒說,只是鼻中發著酸,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流淚了。
秦煜一動不動看著她。
僵那可控。「你雖然買了墮胎藥,可你,並不想不要這個孩子,是不是?」
她赫然僵住。
腦中「轟」的一聲,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她不是向他認錯,不是乞求他的理解與寬容,而是,說著種種不打孩子的理由,這些理由其實並不是對他說的,而是一直存留在自己心中的,從她開始懷疑自己有孕,便在她心底成形。
哪怕她一直理智的知道這個孩子不能留,孩子、與秦煜的未來,這兩者之間她只能選一個,因為她清醒地知道,再好的男人,也不能容忍這樣的事,如果她留了孩子,這孩子將會是她和秦煜之間永遠的尖刺……是,她深深知道著這一切,甚至也在最早的時間買了墮胎藥,似乎早有墮胎的打算,可在心裡,卻想的全是留下這孩子的理由。
比如墮胎有危險,比如生命該被尊重,母親該有責任……一切的一切都盤旋在她心裡,然後在此時,面對秦煜講了出來。
他何等聰明,自然能聽出她心底的意思。
極無力地,她說道:「秦煜,要不,我……我們……」某些話差點要說出來,卻又被她忍住。她是瘋了麼,竟會想說不成親的話?
下一刻,他卻說道:「小時候,我就聽說宮中有位妃子流了很多血之後死了,那時候並不明白,後來才知道緣由,原來是那位妃子與人有私,在有孕後怕被發現,所以偷偷弄了墮胎藥吃,導致大出血而亡。阿英……」
他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手中,從他溫暖的掌中,她才知道自己的手竟是一片冰涼。
「我不想你承受那樣的危險與痛苦,我們,把孩子留下來吧。」
郁青青抬頭看他,幾乎不敢相信。
他遲疑一會兒,然後再次將她的手拽緊:「我們把婚期提前,然後在把孩子生下來,他,便是我們第一個孩子。」
好久,郁青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可是……他不是我們的孩子,他是……」
「那不是你的錯……你在我最困苦絕望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讓我看到陽光,可正因為你出現在這個時候,所以我已身殘,你已為人婦,如今,如今不是很好麼,我們各有自己無法釋懷的地方,所以只會更珍惜仍願陪自己到白頭的人。」
她忍不住哭起來,淚水流個不停,模糊了她的雙眼。
沒想到,沒想到他竟能如此待她,她何德何能,竟能讓他如此待她……
他緩緩抬手,替她去擦淚,她卻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然後撲入他懷中:「秦煜,你不知道……你也是在我最困苦絕望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的,我以為我再也回不去,以為這世間只有我一人時,遇見了你,這世界,這麼多人這麼多人,我卻正好能遇見你,卻正好能有你陪我一起到老,我很開心,很開心……」
秦煜攬過她,眼中微微有些濕,輕輕笑道:「所以,其他都不算什麼,只有我們能一直攜手走過一生才是最重要的,一個孩子算什麼,如果你因為墮胎而有什麼意外,這讓我如何承受,世間如此之大,卻只有這一個你。」
「嗯……秦煜,謝謝你,謝謝你。你不要因為腿的事而難受,會有辦法的,我會想辦法給你治好腿的……」正說著,下面卻傳來喚「七小姐」的聲音,她從秦煜懷中起身往窗下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姚家的幾個人,似乎因為遲遲不見她,所以開始急著找了起來。
她轉眼看向秦煜,只見秦煜正好從窗下挪回目光,也看向她。離別在即,兩人相視無言,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以後恐怕再沒有相見的日子了,你在家中好好保重。今日回去後我便主動向你爹提出改婚期,盡量在這個月內完婚。」
她心中又是一陣愧疚與感動,重重點頭道:「好,你也好好保重。」
從茶樓下去時,送嫁的隊伍已經離去,周圍恢復了平靜,不再那樣喜慶與熱鬧,可她卻反而心中愉悅了起來,就像治好了癌症的病人一樣落下了心事,連步子都輕快起來。
「阿英,你到哪裡去了?」四夫人一眼就看見她,立刻開口問。她一笑,沉默著不作聲,四夫人又看向小環,只見小環立刻低頭下去,卻又心虛地看了看身後的茶樓,四夫人也朝茶樓看去,一抬眼,便看到窗邊坐著的秦煜。
「你……你們約好的?」
小環忙搖頭:「不是的,是王爺正好在茶樓上,看到小姐在底下,所以讓人叫了小姐上去。」
郁青青也解釋道:「只是碰巧。」
四夫人不知說什麼,轉過頭,十分擔憂地朝姚夫人看了看。
姚夫人也看見了樓上的秦煜,只淡淡道:「成親前還是不要見面的好,被人知道了怕是要傳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是,女兒知道了。」郁青青乖乖應著。
「回去吧。」姚夫人再沒有說什麼,轉身便往馬車上走,後面一行人立刻跟著。
其他人的目光看著郁青青,最好的是偽善的巴結,其實更多人是不屑,而不屑中又帶著些忌妒與怨忿。
同樣是女人,她們謹遵教條,事事小心,她們的女兒更是端莊得體,可她們卻沒得到半點好,而眼前這人呢,各種大膽丟人的事做盡,都被休了,竟然還能找到下家,而且還又是個王爺!雖然是個癱腿王爺,可那也是皇族,也是一表人材的男人,最可恨的是竟對她情深至此。想來想去,也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郁青青自是沒理會也沒注意她們那目光裡代表的意思,只懷著輕鬆的心境上馬車,卻在將踏上馬車的那一刻看見了一個人。
小悠,還在睿王府時,侍候過她的人,此時她正與另一個丫環在一起,胳膊上都挽著東西,似乎是出來採買的,手裡拿著糖果,一路說一路笑,一路還往送嫁隊伍遠去的方向看,明顯是趁著出門,也看了一把熱鬧。
她立刻就下車,小跑到了她們面前。
「小悠。」
看著她,小悠愣了好久,才道:「王妃……啊……姚小姐。」
面前當初的稱呼,郁青青泛出一股莫名的悵惘來,隨後便被她忽視掉,立刻問:「正好遇見你,我是想問你一下,那個花大夫現在去給太妃診病了麼?」她想著,花飛嫣是最有可能治好秦煜的人,雖然她在睿王府,但她仍可以努力一下的。
小悠還沒回答,另一個丫環卻搖頭:「沒有,花大夫早就走了,開始失蹤了兩天,然後又回來向王爺請辭,說是百花谷中|出了急事要趕回去,當天拿了醫書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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