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之祭
一切歸於平靜。
黑暗中潛游的,囂烈的、恣意的、邪妄的魔再次悄無聲息地沉睡。
封印它的……
惟能是它的伴侶,亦是它最甜美的祭品。
……
昏迷過去的西涼茉,讓眾人皆是一驚,魅晶到底是缺了一隻手腕,只有白珍和白蕊趕緊上去扶,隨後白蕊惡狠狠地瞪了眼還有點呆楞的魅七:「大塊頭,你還不過來,想死麼!」
從主子進了暖閣,到血婆婆他們趕到之間至少接近一個時辰,誰也不知道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務之急就是趕緊找地方讓主子躺下診治,這個混蛋方才擋住她們倒是手腳利落,如今卻呆頭呆腦的!
魅七一愣,隨後立刻上前,準備抱起西涼茉,但是有一個人比他更快,一道淺青色的人影瞬間如風一般地捲過來,隨後一把攔腰抱起暈迷的西涼茉轉身就向涑玉宮大步流星地走去」「。
眾人一愣,白珍有點不安地道:「雲生少爺……。」
但是,隨後她們也不及多想,立刻跟了上去。
倒是老醫正看了看她們離開的方向,摸著白鬍鬚搖搖頭,若有所思地道:「唔,看樣子青兒這個臭小子,要小心了。」
「臭老頭,還不進來把青兒弄出去,等會我的寶貝孫子出事了,老娘就把你的鬍子全部都拔光。」血婆婆站在暖閣門外對著老醫正陰狠狠地跳腳。
老醫正冷哼一聲:「都是你和老魔物惹出來的事兒,還賴我!」
雖然這麼罵罵咧咧著,但是老頭兒腳步卻很快地往暖閣裡走去,一點都不曾停歇。
魅一和魅二都受傷了,連公公親自進去將百里青背了出來,匆匆忙忙一路地也準備往涑玉殿去,臨去前瞪了也想跟上來的小勝子一眼:「別瞎摻和了,該幹嘛,幹嘛去!」
小勝子一愣,隨後忽然想起來了什麼,自己把這動靜搞得這麼大,如今兩個主子都倒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萬一讓那不懷好意的知道這消息,只怕要生出什麼事情來。
尤其是在戾太子還逃脫在外的時候。
他立刻點點頭,連公公看著他,沒好氣地搖搖頭:「真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隨後他背著百里青與一大群人一同匆匆忙忙地往涑玉殿趕。
小勝子擔心不已地站在原地看著連公公將百里青背走之後,方才歎了一聲,隨後,他忽然轉過臉看著一干司禮監和錦衣衛的諸人。
小勝子到底是百里青身邊一等一親近的侍從,雖然平日裡在主子們面前是一幅嬉皮笑臉的模樣,但他終是一等管事大太監並司禮監副司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算的是百里青手下極為有能力的管事的人物。
一雙冰涼陰寒的眼睛,看得諸人心中直冒涼氣,靜靜地站在那裡等候吩咐。
小勝子冰冷陰沉的尖利聲音慢條斯理地響了起來:「今日宮裡來了刺客,有司禮監的人不幸殉職,吩咐下去,厚葬殉職的同僚,各賞賜撫恤金白銀千兩,咱們都知道,在千歲爺手下做事,千歲爺是從來不會虧待人的,但若是……。」
他陰冷的眼睛裡瞬間閃過殘酷的血腥色澤,聲音越發的刺耳而尖利:「若是被咱家發現那嘴上沒個把門的,腦子缺了根弦在背後嚼舌根的,休怪咱家拔了他的舌頭!」
說罷,他冷哼一聲,一掌拍在了身邊的石獅子上,那石頭獅子瞬間裂成了兩半。
眾人齊齊恭敬地一拱手,空氣裡都是甲冑擦碰的聲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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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主子不能都擠在一塊,西涼茉便被周雲生送到了原本的寢殿,百里青則被送到了另外一間內殿。
周雲生將西涼茉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隨後立刻伸出手指去摸她的脈搏,只覺得她脈象有些紊亂,似有些氣衰力竭,陰虛火旺之相,而且內息不調,丹田之內有亂流湧動,氣血不調,似乎受了傷,但是並不算重。
他不由鬆了口氣,隨後目光落在一片瑩白之上,那是西涼茉身上寬大的袍子在方才被他放下來的時候壓到了,所以露出了一條雪白的腿。
周雲生先是臉色一紅,暗自唸了一聲,非禮勿視,隨後立刻別開了臉。
但是下一刻,他又驀然轉過臉,伸手去掀開了她的袍子下擺。
那一對雪白的**之上,遍佈斑斑青紫,仔細一看,都是被男人的手捏出來的,纖細的腳踝上還有被什麼東西綁住的痕跡,勒出了淤青。
因為西涼茉自從用了鬼芙蓉血之後,身上肌膚宛如嬰兒一般細膩嫩滑,雪白柔潤,不見一個毛孔。所以這樣的淤青紫漲在她身上看起來便異常的觸目驚心。
周雲生忍不住握住了自己的拳頭,額頭上爆出青筋來,他忍耐著,下意識地想拉高她的袍子看看其他地方的傷勢如何。
但是下一刻,一隻柔荑忽然伸出來按住了他的手,白珍一向可愛的蘋果臉上,此刻全是肅色:「雲生少爺,您應該出去了,這裡有我們就夠了。」
方才周雲生抱著西涼茉幾乎是越走越快,當先運起了輕功將西涼茉帶回了涑玉殿,所以她們幾個丫頭便略微遲了幾步才趕到。
周雲生彷彿忽然醒悟自己的行為並不那麼妥當,隨後點點頭,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柔聲道:「好,那我先出去了,一會子請老醫正過來看看小小姐……。」
他頓了頓,復又道:「我還是讓羅斯過來一趟吧。」
白珍和白蕊都不反對,畢竟這個時候有兩個病人。
周雲生便匆匆地離開。
白珍和白蕊互看一眼,方才鬆了一口氣,兩人才發現自己的手有點發抖,隨後二婢正要指揮人去打水,何嬤嬤已經領著小太監扛了熱水進來。
何嬤嬤拍拍白珍和白蕊,聲音淡沉如水:「我來罷,你們在一邊準備好要用的毛巾和藥就好,只怕小小姐身上有些外傷。」
二婢互看一眼,隨後點點頭退開到一邊,只擔心地看著何嬤嬤。
何嬤嬤坐下來,小心地道掀開西涼茉的衣袍,漸漸地露出她的身子來。
三人在看清楚了她身上的情形後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西涼茉除了腿上都是被捏出來的指印,細腰和胸前也全都是那些青青紫紫的捏跡,齒痕,吻痕,雪白的腿上都是乾涸的白液,腿間自更是一片狼藉。
配上她閉著眼的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彷彿被狂風暴雨蹂躪過奄奄一息的稚花。
白蕊氣得渾身發抖,眼淚珠子直掉,咬牙切齒地道:「爺,爺他太過分了,平日裡連一副連大小姐一個指甲殼都捨不得彈的模樣,如今糟蹋起我家小姐倒是不遺餘力了!」
白珍也紅了眼,雖然不若白蕊那般心直口快,卻也一個勁地掉淚珠兒。
何嬤嬤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深深歎了一口氣:「罷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去拿熱水來!」
白珍立刻去打了盆熱水過來,熱水裡泡著活血散瘀的藥袋,一股子熱氣騰騰的藥味蒸騰開來。
何嬤嬤顰著眉,小心地給西涼茉擦拭身上的那些痕跡。
過了一會,她剛清理完西涼茉身上,便聽見外頭有人敲門,白珍立刻走過去,探頭出去一看,正是老醫正。
白珍一喜,卻又覺得不合適讓老醫正進去,這時候,何嬤嬤已經走過來,看著老醫正,她臉上也有些不豫的神色:「爺下手太狠了。」
不必多說,都是過來人自然是知道的。
老醫正老臉一紅,歎了一聲,從懷裡拿出一隻精緻的銀盒子遞了過去:「一會子給丫頭浸浴的時候,把這個放進去,活血化瘀……。」
話沒說完,血婆婆忽然鑽出來,皺巴巴的如樹皮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也塞了一隻古銅的雕刻蛇與骷髏的兩寸見方的盒子給何嬤嬤,甕聲甕氣地道:「還有這個,裡頭的東西可是雪山鬼姥給千年難得一見的好東西,放進水裡去,陪著丫頭浸兩個時辰,包管她很快就好。」
老醫正一看,頓時狐疑起來:「這是什麼?」
血婆婆皺皮蜘蛛一樣的臉上擺出不屑的神情:「你管老婆子給什麼,總不比你那個差!」
老醫正皺了皺鼻子:「我怎麼聞到一股子腥味,你那裡頭是活物?」
血婆婆沒理會他,只對何嬤嬤囑咐:「告訴丫頭別怕,也別覺得老婆子的東西用起來噁心,識貨的都知道比老頭兒那治標不治本的東西好多了!」
老醫正怒了:「你胡說……。」
何嬤嬤看著兩老又要吵起來,頓時頭疼:「行了二位,郡主醒了,我會轉交給她的,只先進去看看吧。」
這時候白珍和白蕊已經在西涼茉身上蓋了東西,血婆婆立刻鑽進了房間,再把門一關,嘟噥:「老頭兒不合適進閨女的房間,還是老婆子來!」
老醫正差點被門板子砸到鼻子,氣得臉色通紅罵道:「什麼玩意兒,醫者父母心,不分男女!」
但是卻也沒有再堅持要去看西涼茉,畢竟百里青那也需要人照顧。
何嬤嬤把東西交給了白珍之後,也隨著老醫正走了出來。
何嬤嬤朝老醫正點點頭,隨後一前一後地走到了窗邊。
何嬤嬤沉默一會,方才神色凝重地道:「您還記得上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是什麼時候了麼?」
老醫正面容深沉如水,隨後輕捋了下鬍子,沉聲道:「十七年前,洛兒被宣文帝賜給禁軍天啟營,洛兒被抬回來之後昏迷了七日,醒來,便再認不得人。」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那也是他終於成為太醫院醫正的那日,但是不管是他還是血婆婆,卻都只能暗中保護他們,再如何也沒有法子直接對抗皇命。
「那天也是千歲爺練成了婆婆給他的御魔啟屍術之日,奴婢記得爺的眼睛在那一晚就變成那種模樣,此後天啟營一夜之間雞犬不留,千歲爺渾身是血的回來昏在了洛少爺身邊,醒來後,千歲也就跟著來抓捕他的錦衣衛進了宮,再然後爺就成了司禮監的二品監使,然後步步高陞,洛少爺也再沒與被那狗皇帝召見過,但是他也再不認得爺,爺也變得越來越邪妄乖戾,然後便是遇到了年未滿十五的郡主,我們以為一切都已雨過天青。」何嬤嬤輕聲道。
聲音極輕柔,彷彿跨越了那長久的時光,有些傷痕,永遠不會隨著時間流逝,十七年時光彈指如流沙,輕描淡寫之間,一切驚濤駭浪,一切隱情緣由、一切艱辛苦楚彷彿都在渺渺幾言之間。
正是年少風華時,有人長風策馬,快意情仇,有人屈居一隅,苟且偷生,蠅營狗苟,卻終換不來一夕之安。
「這御魔啟屍之術乃是苗疆第一邪術,需得動用自身精魂血魄並著巫蠱降頭一類方能大成,老妖婆當初見著青兒肯忍受萬蠱噬心之痛,又天生性子冷寂,加之根骨奇佳,不顧我一力勸阻和老魔物全教些邪妄陰毒的東西給青兒,累他性子愈發陰霾狠戾,那御魔啟屍之術輕易不能動,修習者即易入魔,六親不認,只他十多年不曾再入魔,我們幾乎都忘了此事。」老醫正喃喃自語。
那詭異之術,原本是青兒打算與宣文帝魚死網破之時用上的,但宣文帝早已經不是他的對手,還死在他手裡,今兒怎麼又忽然發作起來呢?
何嬤嬤沉吟道:「今日似爺動了真怒,許是與芳官和前些日子司承乾逃脫之事有關,但奴婢總覺得不那麼簡單,而是另有隱情,只爺今日與十七年前並不同,最終並沒有再大肆屠戮。」
老醫正歎了一聲:「那大約是因為茉丫頭的緣故罷,茉丫頭是他心底的結,甚至比洛兒還要讓他不知所措,今兒她是受苦了。」
何嬤嬤輕聲道:「但願,這是最後一次。」
老醫正苦笑:「是啊,但願。」
……
西涼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日的一早,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覺得眼前一切都模模糊糊的,隨後呆呆地看了一會青色的天花板,忽然想起了什麼,猛然坐起來。
「阿九!」
身邊趴著打瞌睡的白珍也一下子跳起來,迷迷糊糊地道:「唔,什麼,什麼!」
西涼茉一把拽住白珍,盯著她:「爺呢,爺怎麼樣了!」
白珍這才反應過來,一把反抓住西涼茉,驚喜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主子,你可醒了。」
隨後,她撅起嘴:「爺下手那麼狠,您做什麼還記掛他。」
白珍沒好氣地轉身去拿了暖茶水過來遞給西涼茉。
西涼茉這才發覺自己身子骨酸軟無力,而腿間的隱痛還未曾好,她臉色微微一白,隨後靠在了白珍拿來給她墊背的軟枕頭上,喝了些茶,潤潤喉嚨,方才輕歎一聲:「當初我選擇與他在一起之時,便知他與尋常人不同,總不能既然享受專情蜜意,榮華富貴,便又不去承擔他性子裡的陰霾,世上哪裡有只佔便宜的事。」
好吧,貌似她選擇這位,確實太過不同尋常,若是往日按著她趨利避害的性子,只怕定要脫離了才好。
只奈何,卻讓他入了自己的心,入了自己的眼,怎麼捨得讓他一個人在這空曠冷寂的世間活著。
白珍看了看西涼茉,歎了一聲:「爺醒來第一句話,也是和您一模一樣,只您是喚他,他是喚您罷了。」
「他好些了麼,老醫正和血婆婆怎麼說?」西涼茉看著白珍問。
白珍點點頭:「爺倒是沒什麼大礙,說是走火入魔了,如今已經恢復了平日模樣,上朝去了。」
走火入魔?
西涼茉琢磨了一會,心中只道,只怕不是那麼簡單,到底得去問問二老才好。
打定了主意,她忽然想起什麼:「快到爺下朝的時間了,去讓小廚房準備些爺喜歡的菜式。」
白珍憂鬱了一會,剛要說什麼,卻被一道憤憤不平的聲音打斷:「大小姐,咱們都不用忙了,爺從您昏了過去到現在,就沒來看過您!」
「白蕊!」白珍有點著急地叫了一聲。
「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嗎,爺真的很過分!」白蕊憤憤然地端著熱水盆,領著幾個提菜小丫頭進來。
西涼茉一愣:「這……。」
放好了那些清粥小菜後,白蕊把小丫頭們都打發走了,又咬唇道:「大小姐,你若不信,去問問白珍她們,大傢伙都來探望您了,獨爺卻沒有任何反應,真真兒氣死個人了。」
西涼茉沉默了一會,倒也沒有說什麼,只道:「扶我起來,先沐浴一番,再用餐罷。」
白蕊看著她的模樣,忽然又有些後悔自己的心直口快,只在白珍譴責的目光下,立刻過來扶著西涼沐浴,然後幫她簡單地挽起長髮,再扶著走路有些虛軟的西涼茉坐下用餐。
連著四日,百里青都沒有來看西涼茉,只是在知道西涼茉醒來之後,讓人送了流水一樣的補品過來,但是卻依舊沒有露面。
西涼茉看這那些東西,擺擺手,意興闌珊地讓人送進了庫房裡。
白珍和白蕊幾個心中雖然惱火,但是卻也沒有什麼法子,只主子心情不悅,也影響到白蕊經常拿魅七出氣,魅七經常被甩臉色都甩出經驗來了,每每看見白蕊臉色不對經,立刻做溫柔和順,任由打罵狀,好讓姑奶奶消氣。
西涼茉看看天色又亮,算了算,這已經是第五天了,他整日宿在暖閣,她也沒有去暖閣看他。
但是,有些事情,卻還是要弄個明白的。
所以第五日一早,西涼茉就穿上了白狐裘,捧著暖爐與幾個丫頭們一起去了太醫院。
老醫正見了她,自然是笑顏逐開,趕緊讓她進來,再煮上暖茶,又幫她診脈一番,開了些藥出來。
西涼茉等著老人家倒騰完,便開門見山地問了百里青那日到底為什麼犯病的原因,老醫正遲疑了片刻,還是把當年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西涼茉聽了以後,沉默了許久,忽然問:「您知道不知道當年西狄人也有參與到害死阿九娘親的事情中來。」
老醫正一愣,他從來沒有聽百里青提起來過,然後他看向西涼茉,微微顰眉:「你是懷疑,青兒聽了太平大長公主說的這件事情,也是讓他心魔難去的原因麼?」
但是他又搖搖頭,有點不苟同:「可是這事兒都已經過去了那麼久,青兒既然已經決定為了你、為了天朝放下此事,與西狄人議和結盟,不再去追尋當年兇手,他不是那種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西涼茉卻搖搖頭,神色有點凝重地道:「您或許不知道,西洋人的大夫裡有一種說法,所有的原罪都來自母體,也就說小孩子幼年時如果曾經被父母傷害,或則曾經看到自己父母被殺害,這種陰影會長久地潛伏在他的心底,影響他日後的行徑,阿九年幼的時候不是曾經不理會任何人,只和洛兒呆在一起,不說話,不予任何人玩耍,兩三年之後才好些麼?」
若是她沒有猜測錯,阿九年幼的時候曾經因為母親被害患過自閉症,只是這種症狀在後來百里洛的關懷下和藍大元帥的庇護之下,慢慢緩解了,但是後來成長期的一系列傷害雖然迫使他越變越強,最終站在了人間最高的巔峰之上。
但是那些陰影卻沒有散去,如百里洛,他的自我保護方法就是精神崩潰,不去面對現實,將所有的痛苦忘卻,但是卻會在瘋癲時候無意識地破壞一切,那也是一種應激反應。
而百里青,則選擇用鮮血去覆蓋曾經的傷害。
可一旦觸碰到母親、洛兒、還有她的事情的時候,就會觸碰到他心底沉睡的魔。
這些論點讓老醫正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完全不知道什麼西洋人的玩意。
但是咋一聽,似乎確實又有些道理。
西涼茉有些無奈地笑笑:「您不瞭解,沒關係的,我知道這些論調聽起來很是奇怪。」
畢竟那是前生的心理學理論,她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論據去支持自己的論點。
老醫正摸了摸鬍子,笑了笑:「這西洋是說大秦嗎,不想那些大秦人倒是很有些想法,不過,想想青兒後來的樣子,這話倒也算有道理,只是……。」
他遲疑了一會,正色看向西涼茉:「你怕他麼,若青兒一輩子都是這個樣子。」
西涼茉毫不猶豫地搖搖頭,卻道:「但是我希望能解決這個問題,畢竟我們誰也不能保證他下一次發作的話,會不會傷了更多的人。」
其實某種程度上,阿九在她面前壓抑了他心底的魔,也只是一種假象罷了,有些事情若是終在他心底留了根刺,那麼這刺總有一天會傷害到所有人。
「但現在好容易才休戰了,總不能和西狄再開戰吧,若是如此,青兒何必壓抑自己那麼久!」老頭兒不斷地搖頭。
以戰止戰,以血之血,終歸不是個辦法。
西涼茉想了想,沉吟道:「阿九心底的結,在於當年他娘親之死的真相,我會先派人在西狄那邊探查,到時候,咱們再想想最終的解決辦法。」
老醫正點點頭,神色凝重地道:「好,如果有必要的話,老頭兒會聯繫當年公主殿下在西狄的人脈,協助你們。」
西涼茉一愣看向老醫正,卻見老醫正苦笑:「其實我和血婆婆都是西狄人,只有老魔物是天朝人,我和血婆婆都是真興大帝原本送給青兒的娘金玉公主的陪嫁暗中勢力,而老魔物則是受過公主大恩的江湖客,只是當年公主被陛下保護得太好了,哪裡識得人間險惡,從來不肯動用我們,只道是嫁雞隨雞,嫁給隨狗,甚至暗中切斷了和我們的聯繫,當年天朝的皇帝確實也很疼愛公主,我們以為公主會幸福一生,便也只好在江湖中遊蕩,後來等到我們發現公主的求救的信號時,已經晚了。」
老醫正頓了頓,又歎了一聲:「後來真興大帝去世,我們徹底被孤立出了西狄,甚至被追殺,我們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便只能暗中潛伏在天朝尋找兩位小主子,奈何在天朝也沒有多少勢力,所以直到小主子們顛沛流離,受盡苦楚,進了皇宮,我們才找到小主子們的下落……。」
他沒有再說下去,滿面愧色。
西涼茉沉默,看來西狄的水也非常深。
她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想必您和婆婆在西狄的勢力也已經沒有多少了,若是動起來,會不會惹來麻煩?」
老醫正搖搖頭,淡淡地道:「反正,老頭兒也就剩下這一把骨頭而已,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沒有什麼好可擔憂的,畢竟小主子已經長大了,不是麼?」
西涼茉點點頭:「好,晚些,我會讓蔣干與您聯繫。」
從老醫正那裡出來,西涼茉一邊盤算著後來的事情,一邊跟著幾個丫頭往回走。
剛剛走到涑玉宮門前的那梅花林裡,卻見了一道淡青色的人影,靜靜地站著,金髮藍眸,異常的顯眼。
「雲生?」西涼茉楞了楞,上前微微一笑:「怎麼,是來看我的,恰好,我有事兒正要讓你吩咐蔣干去辦。」
周雲生確實是準備去看望西涼茉的,見她忽然出來了,不由微微顰眉,擔心地道:「小小姐,你怎麼出來了,身子才好些,豈能這般不愛惜?」
西涼茉溫然道:「且放心,我好很多了,一會你回去見到蔣干,讓他過來一下,我需要他幫忙在西狄查一查幾十年前西狄皇室的事情。」
周雲生一愣,隨後看著西涼茉忽然道:「小小姐,你是不是為了千歲爺的事情?」
西涼茉一愣,倒是沒有想到周雲生如此敏銳,隨後她點點頭,並不否認:「沒錯。」
周雲生垂下碧藍如海的眸子,忽然道:「小小姐,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說說,能不能和你單獨呆一會。」
西涼茉倒是沒有多想,便點點頭,白珍幾個立刻會意離開,西涼茉隨後就攏攏狐裘坐在一邊的小凳子,對著他淡淡一笑:「怎麼,有什麼想說的?」
周雲生沉默了一會,忽然輕聲道:「雲生以為若是能看著自己中意的人過得很好,自己便也心中歡喜了,只是卻從來沒有想過若是看著她被人傷了,過得不好,該怎麼辦,但是雲生五日前看見自己中意的人昏迷在自己懷裡的時候,忽然便明白了應當怎麼做。」
西涼茉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忽然一愣,隨後便淡淡地道:「是麼,雲生覺得應該怎麼做呢?」
周雲生忽然抬起眸子,深深地看著西涼茉,眸光裡溫柔如晴空下透徹的海洋:「雲生覺得,應該帶著她遠走高飛,讓她過上輕鬆快樂的日子,不必日日深陷勾心鬥角之中,不必為了誰執戈殺伐,不必為誰擔心,甚至……!」
他頓了頓,復又道:「也許連做母親的機會都沒有,她值得擁有更好的。」
西涼茉沉默了許久,並沒有說話。
周雲生上前一步,坐在她的面前,溫聲道:「小小姐,你願意給雲生這個機會麼?」
西涼茉抬起眼看著自己面前這個誠懇的男人,他容貌秀逸非常,帶著西方的深邃迷人,也有東方的溫柔謙遜,為人更是君子如玉,溫良卻不失敏睿,洞若觀火。
「比起阿九來,也許雲生你確實是佳婿。」西涼茉看著他輕聲道。
周雲生眼底一喜,隨後有些緊張地道:「那……。」
卻見西涼茉有些無奈一笑:「但是也許是你高估我了,又或者說只看見了我美好一面,卻並不知道當初去找千歲爺的那個人,出賣自己換取榮華富貴,一夕庇護的是我,也沒有問過我是不是願意過輕鬆快樂的日子,也許我就喜歡這種勾心鬥角,喜歡這種執戈殺伐的日子呢?」
周雲生一愣,完全沒有想到西涼茉會這麼說,他忍不住打斷她道:「小小姐,你若不喜歡雲生,雲生自然不會強求,但是雲生請你不要貶低自己。」
西涼茉淡淡地勾了一下唇角:「那是因為雲生你太看得起我了,更何況,我或許一輩子都給不了別人一個孩子,早年裡我跪了雪地時間太長,寒氣入宮,原本連身子根基都損毀了,甚至醫士說過我或許活不過雙十年華,若不是千歲爺,也許今日你看見的我已經是奄奄一息的將死之人。」
周雲生忍不住咬住嘴唇道:「就算千歲爺對你有恩,咱們用別的方式償還,也不必一定要跟在千歲爺身邊!」
西涼茉看著他,搖搖頭,悠悠道:「雲生,你還是不明白,跟在千歲爺身邊是我自願的,因為……。」
她頓了頓,淡淡地道:「我心裡的人是他,所以我的歡喜悲淒,都是他的,我心裡的人是他,所以便是再輕鬆的日子,亦非我所欲也,明白我的意思麼?」
周雲生怔怔地看著西涼茉,藍眸裡都是複雜的光芒,亦似有淺淺的細碎雪光破碎了一般,許久之後,他垂下眸子,輕聲道:「是雲生唐突了。」
西涼茉搖搖頭:「沒什麼,是了,記得要一會子回去去喚蔣幹過來。」
周雲生也恢復了正常一般,點頭溫然道:「是。」
隨後,西涼茉便笑笑,攏了攏狐裘起身離開:「謝謝,雪天路滑,且仔細些,別摔了。」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周雲生閉上眼,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老子是雲生美人很難過的分界線
西涼茉回到涑玉宮,便打發了兩個貼身丫頭們去小廚房看飯菜和藥,她則自己回了房間。
想起方纔的事情,她不由自嘲地一笑,她西涼茉什麼時候成了那種瓊瑤阿姨劇情裡的演員,忘卻了貪生怕死的準則,倒是要為了那一個人奮不顧身起來了。
真真兒是,風水輪流轉。
西涼茉剛進了寢殿準備開窗透點兒涼氣,免得炭火悶的慌,畢竟再好的炭火,也會有廢氣熏人!
剛開好窗,一轉身,她立刻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床上的優雅陰鬱的身影嚇了一跳。
「阿九……。」
她忽然想起那一夜,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退一步的本能,努力平復了心跳,看著坐在床邊的人:「你怎麼來了?」
百里青陰魅的眸子裡看不出深淺,只是譏誚地勾起了唇:「若是我不來,你是不是就要跟別的男人遠走高飛了。」
西涼茉沒有想到他方才必定也在林子裡,只是武藝太高,所以他們都沒發現,但是她更沒有想到他一來,不是關心自己,張嘴就是陰陽怪氣的,於是她便冷笑一聲:「怎麼,千歲爺身邊並不缺美人,天下美人,你想要什麼樣子的沒有,少我一個,你也不在乎不是麼!」
說罷,她起身就向殿外走去,百里青不曾料到她說就走,起身伸手就一把將西涼茉狠狠地拉了回來,按在牆上,將她困在自己和牆壁之間,居高臨下,陰霾凶狠地道:「你哪裡也不許去,你就那麼不想看見我麼!」
西涼茉學他譏誚地勾起唇角:「是千歲爺不想看見我才是,五天也不曾露個面,怎麼一露面就打算來硬的,是不是還想試試那天晚上的滋味,很上癮,嗯?」
就算知道那日他入了魔,不能控制自己,西涼茉還是忍不住想要刺痛他。
百里青臉色一白,看著她,幽幽沉沉的眸子裡全是翻騰的情緒,是後悔、是痛色,是……
他閉了閉眼,低低地道:「丫頭,別這樣。」
他的聲音裡不再是平日的涼薄,不是陰霾,而是……疲憊與無奈,甚至……祈求。
只這一句,便讓西涼茉因他五日的冷漠而憤怒的心情,瞬間雪崩瓦解,全做了一汪水。
------題外話------
掃個盲:九爺其實所有的情態都附和現代醫學心理學範疇的創傷應激綜合症,這種症狀多為暴力犯罪受害者、性犯罪受害者、戰爭參與士兵們會得的一種症狀。
再強大的人,也有心魔。
他是受害者,但同時也是加害者,這符合心理學上對以上三類人群的預後發展情況,九爺其實缺乏對人的必要同情心和基本道德倫理觀。
他是個性格很有缺陷的人物。
那麼芳官嘛斯德哥爾摩症侯群。
瘋狂迷戀強大的加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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