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董姨娘身邊的丫頭輕聲道。
董姨娘想了想,忽然道:「不了,我親自過去,咱們先回去。」
說罷,她轉身匆匆往自己的居處而去。
因為身懷有孕,靖國公讓人給她新遷到了一處華美的小樓裡,名曰翠羽閣。
對於這個老來子,靖國公還是非常高興的,也沖淡了不少藍翎去世後,他滿心的惆悵、歉疚與哀傷。
董姨娘一進閣樓便吩咐:「去給我打盆水來,我整理一番就去……。」
她的話語在見到已經坐在自己房內紅木雕葡萄紋嵌理石圓桌邊戴著兜帽的人影時,便停住了。
「主子?」董姨娘臉上閃過一絲忐忑,隨後走過去對著那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微微躬身福了福。
但可見她臉上卻並沒有什麼太多恭敬之色。
那被喚做主子的女子穿著黑色兜帽,帽子遮了大半張臉,只露出菱角一樣的小巧嘴唇,她看向董姨娘狼狽的情狀,微微一笑:「怎麼,西涼茉讓你吃排頭了?」」「
董姨娘也沒等那女子喚她起身,便支起了身子坐在了紅木雕葡萄紋嵌理石圓桌的另外一邊上,吩咐一邊的丫頭:「去上兩碗國公爺昨日讓人送來的血燕來。」
隨後她才冷哼一聲,眼底閃過狠色:「她一個嫁了太監,此生都不可能擁有子嗣的女子,自然是恨毒了所有能懷上孩子的人!」
「西涼茉為人本就心如蛇蠍,否則當年也不會為了提防你,甚至對幫著她的你也下那種狠毒的藥了。」那女子淡淡地道。
提起此事,董姨娘是恨得肝兒顫,手微微顫抖著擱在自己已經隆起的小腹上,眼中全是憤怒:「若非遇到主子你,我也不知原來當初效力的竟然是那樣卑鄙的毒婦,利用完我之後竟然下此毒手,當年她還騙我去對付世子爺!」
「你既知道她是什麼人就行了,如今她回來了,你可把身邊的那個眼線給處置了?」那女子看著董姨娘扭曲了的面容,忽然問。
董姨娘冷笑一聲,輕撫著自己手指上碩大的紅寶石戒指:「那是自然的,青衣那賤人,跟了我還吃裡扒外,兩副心肝,我自讓她好好地下地獄懺悔!」
看著董姨娘那張得意的臉,女子唇角微勾:「別做的太過了,若是讓西涼茉知道你動了手。她不必做什麼,只讓九千歲底下的人隨便抓你一個把柄就能以冒犯千歲的名義處置了你。」
董姨娘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隨後陰沉了下來:「那是自然,前些日子,我讓青衣去親自為我打造一套金釵,然後她『不小心』地跌進了那熔爐之中,沒人能說我什麼。」
只是青衣從此在她面前再沒兩套心肝。
那女子聞言,喝燕窩的手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倒是個心狠手辣的,怎麼,不為你肚子裡的小少爺積福?」
董姨娘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一字一頓地道:「這不是什麼小少爺,這一定是靖國公府的世子爺!」
那女子忍不住冷笑:「小世子,你難道能將國公府裡的幾位少爺都除掉麼?」
當了娘親的女人,都那麼瘋狂麼?
何況她肚子裡不過是一個野種,竟然想著狸貓換太子,讓肚子裡的野種繼承國公爵位麼?
還是權勢榮華能讓人失去所有的理智?
看著董姨娘眼中閃過一絲怒色,還想說什麼,女子有點子不耐地打斷她:「且不說以後,我只問你,你打算怎麼下手?她如今功夫不弱,身邊還有暗衛,當初咱們只是算計著她一人回來,如今九千歲竟然跟著她回來了,你可有什麼好的籌謀計劃?」
董姨娘眼底閃過一絲陰鬱的冷芒:「九千歲來了又如何,這裡是她的娘家,若是西涼茉出了什麼事,九千歲也不能如何,何況一切不過都是意外罷了,何況國公爺早已經懷疑上了她,這府邸裡與她有仇結恨的,多了去了,難不成九千歲還能殺光咱們所有的人麼。」
女子看著董姨娘,唇角露出一抹輕笑來:「姨娘果然是個有主意的,你若是將這事兒做成了,我必定保你肚子裡的孩子一路榮華富貴,國公爵位如探囊取物。」
董姨娘看著她,也露出一點子笑意來:「承蒙主子的吉言。」
二人輕聲低語起來,台上的燭火晃開悠悠詭異的光影來。
老子是陰謀詭計的分界線
眾人一路浩浩蕩蕩地走到了蓮齋的門口,西涼茉抬手讓抬著華輦的內侍們放下了輦,她正想起身去打發那些跟過來的人,卻冷不防身後的人梭然站起,將她攔腰抱起向院子裡的白玉橋上走去,只留下悅耳卻極為陰冷的聲音:「一會子讓本座聽到院子外頭還有喧嘩之聲,就把那些無法無天的東西全扔進蓮池裡。」
此言一出,不一會子,綴在隊伍後頭那一大幫子靖國公府邸裡的眾人都一陣告辭並告罪之聲後,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西涼茉攀在他肩頭,看著那些提著燈籠的人影瞬間消失,忍不住低笑出聲:「爺,您真是厲害呢!」
隨後看見院子裡出來迎接自己身邊的舊僕們都捂著嘴吃吃地笑,她又不由微微紅了俏美的臉兒,縮回他的懷裡,輕咳一聲:「我能自己走,讓我下來罷?」
百里青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嘴上卻淡淡地道:「你是讓我抱著,還是打算在蓮池裡呆著?」
西涼茉一頓,還是乖巧地窩在他的懷裡,心中暗自嘟噥,這人真是向來霸道慣了!
只是……
她不自覺地唇角也彎起一絲淺淺的笑來。
蓮齋裡已經打掃得乾乾淨淨,四處窗明几淨,碧紗櫥內精緻小巧的蓮花燈佈置在角落、桌椅之上,暖黃的燈光平添幾分溫馨。
西涼茉不由有些驚訝,手上摸著白玉做的小燈,素雅精緻,心中不由歡喜,卻又有些疑惑地看向一邊的白珍:「咱們府庫裡何時有這些燈,是誰送來的?」
這麼精緻又昂貴的玩意兒,她並不喜歡奢侈的人,都一看就喜歡上了,若是當初接到了這樣的一份禮,沒理由她不知道的呢
白珍笑笑,尚未答話,就有一道纖細的聲音響起:「回郡主,那是千歲爺今兒傍晚讓人送來的。」
西涼茉一愣,看向來人,只見一道纖瘦的身影在白蕊引領下走了進來,一身黑色男裝打扮,小小的鵝蛋臉,不過過十五六上的年紀,眉目間卻散發著彷彿歷盡千帆的一般沉靜。
西涼茉怔了怔,看著她對著自己一拱手:「郡主。」
西涼茉的目光落在少女少了一截手腕的衣袖之上,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扶起,眼裡頓時一熱:「小白晶,是你!」
面前的獨腕少女,不是當年被西涼仙命人一刀砍斷了手腕的白晶又是誰。
只是,她分明讓人將白晶送到莊子上去養傷,擔心白晶在國公府邸裡日子不好過,又吩咐底下人讓白晶傷好了以後去國色樓裡做管事,也好學上一門手藝,到時候再給她指上一門好的婚事,送上讓白晶一生衣食無憂的嫁妝,彌補這個忠心耿耿的少女。
只是聽說白晶並不願意去國色樓,而是呆在莊子裡不出去,她也無法,卻不想今日會在這裡見到了白晶。
白晶看著西涼茉,古井一樣的眼底閃過一絲激動,但是臉上卻依舊是神色從容恭敬地道:「郡主,如今的奴婢已經不叫白晶,奴婢叫做魅晶。」
西涼茉一愣,魅……晶?
「千歲爺將我送到魅部受訓,今兒是魅晶正式出師門之日。」白晶,或者說魅晶輕聲道。
西涼茉顰眉:「白晶,你……。」
「這一切都是魅晶自願的,魅晶希望能成為和魅部眾人一樣的人。」魅晶看著西涼茉道,這是她第一次不顧尊卑地打斷了西涼茉的話。
「魅晶從那日出事開始就想著如咱們這樣的柔弱女子,若是真的面臨危機之時,能做什麼,說不定還要成為郡主你的拖累,剛好千歲爺給我魅晶這樣的機會,所以,魅晶希望郡主能讓魅晶走奴婢自己選擇的路。」
看著面前的少女,眼睛裡那種堅定得近乎瘋狂的目光,西涼茉心中微微一顫,那日斷腕的經歷在面前的少女心中留下太深太濃的陰影,幾乎改變了她整個人生,而百里青卻恰好地看見了她的這種心理可以利用之處。
只是……
百里青慵懶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你就成全了這小丫頭的一片心思吧,她這個年紀習武已經是慢了,為了能進入魅部習武,她承受了整整九九八十一日腐骨之藥易筋伐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苦,如今在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已經趕上魅十二的能力,並不容易,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呢。」
百里青難得為人說話,如今這番話也是為了刺激魅晶。
西涼茉果然在魅晶眼睛裡看到了一種絕望似的狂熱,只見魅晶左手忽然一揮,所有白玉蓮花燈一下子瞬間熄滅,而她右手手腕的位置卻同時現出一把彎刀,那些燭芯同時落在她的腕刀上,手起刀落,瞬間點點明火再次飛落入白玉蓮花燈中,竟分毫不差。
若是這等功夫用在殺人謀刺之上,幾乎可以說是刀不落空。
白玉等人都忍不住一聲驚歎。
看著魅晶眼睛裡那種執著地等著自己的肯定的目光,她心中暗自歎息了一聲,隨後看向白晶柔聲道:「小晶,你看著我的眼睛,你真的想好了麼,成為魅部的一份子,永遠成為主人的影子和刺客,那意味著你會失去所有屬於女孩子擁有的可以夢想的一切,甚至夫君與孩子。」
魅晶看著西涼茉的眼睛,幾乎一點也沒有猶豫,就死死地點頭。
西涼茉看著她輕歎了一聲:「你既然想好了,那我也不再多言,你先下去吧。」
白晶手腕上造型奇特的彎刀也不知怎麼一轉便消失在她的衣袖中,她拱手對著西涼茉道:「是!」
說罷,她恭敬地隨著白玉幾個離開。
西涼茉轉身看向慵懶地支著臉半臥在華美軟榻上那人,淡淡地道:「為什麼要讓白晶做這麼危險的事?」
百里青順手摘了一隻精緻的白玉蓮花燈在手上把玩,慵懶地道:「魅六和魅七始終是男子,不能時時貼身保護你,你需要一個更完美的護衛,那小丫頭的根骨不錯,性子也有意思得緊不是麼?」
西涼茉微微顰眉,卻沒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地轉身向門外走去:「我去看看宵夜準備好了沒有。」
百里青忽然鳳眸一瞇,長袖一捲,袖中金線一下子纏繞在她腰上將西涼茉給硬生生地拖了過來,按在榻上,垂著烏黑的睫羽冷冷地睨著她:「本座沒有告訴過你麼,上位者要懂得取捨,身邊的人可以給他們最想要的,卻必須讓他們物盡其用,心軟的都是廢物!」
西涼茉抬眼看著他,瓷白的皮膚泛著冰涼的光,一如他陰魅冰冷的眸子。
「阿九,你對人心的掌控,無人能及,只是……。」
西涼茉頓了頓,伸手撫過他的臉,淡淡地道:「我希望你能有一日不需要再這般事事算計到了盡頭,人人都在你的掌心,因為……。」
因為只有被傷害得太深的人才會如此沒有安全感,總要將一切都掌控在手心,對身邊的一切都要物盡其用,而這已經幾乎成為百里青的本能。
「因為這樣太累。」西涼茉看著他的眸子,極輕地道:「我會心疼。」
百里青的眸子裡一片靜水深流,他凝視著身下的人兒,許久,忽然勾起了一絲涼薄的笑意:「知道麼,本座往日最討厭像你這樣大言不慚,彷彿一臉正義公理的人了,不過今日,感覺也不是那麼討厭,只是本座的心一向很小,不需要利用的位置上,放一隻小狐狸就夠勉強了,其他的人與我何干,各取所需罷了!」
西涼茉失笑,她若是一身公義的人,那要置御史台的人於何處?
於百里青這只千年狐狸精而言,正義公理的底線也未免太低了。
不過……
若是方纔的話算上是這只毒舌的千年老妖罕見的甜言蜜語,那麼她還是很受用的。
他對所有人都壞,只要對她好就是了。
她微微抬首,輕吮了下他的薄唇:「往日我也很討厭干涉我生活的人,不過今日覺得也不那麼討厭呢。」
百里青看著她眸色嫵媚,笑意裡似帶著隱隱的誘惑,不由微微瞇起眸子來,眸色漸深,正想伏下身子,忽然門外傳來一陣低低的敲門聲,小勝子恭敬的聲音低低響起:「爺,邊關急報。」
百里青的身子一頓,西涼茉方才發覺自己身子已經迎了上去,不由微微紅了臉兒,隨後輕咳嗽一聲:「最近邊關那一頭的事著急些,你先去看吧,書房就在臥房靠近蓮花池邊。」
百里青起身,敲了敲床邊,小勝子便領著幾個美貌小太監進來伺候他更衣,不一會子穿好了常服,他臨出門之前,回頭淡淡看了西涼茉一眼:「一會子別那麼早睡,讓白珍備著熱水。」
看著百里青離開的修長背影,西涼茉忍不住唇角泛開一絲羞澀又得意的笑來,這算是他不再鬧性子的兆頭麼讓她不必等了。
西涼茉不免有些心疼,便讓白玉煮了靈芝茶送過去,自己躺在軟塌上望著書房朦朧的光,指尖慢悠悠地撫摸過他為她送來的精緻蓮花燈,也不知什麼時候慢慢睡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在他的懷裡,百里青的臉半靠在她的臉頰與軟塌枕邊,因為沉沉睡去,他眉目間那種陰霾詭冷的氣息淡化了許多,一絲烏黑柔亮的髮絲掠過他的臉頰,愈發顯得他容顏清艷,安靜得彷彿一隻玉雕的精緻人偶,柔軟的晨光落在他的面容上,隱約看起來他甚至還有一絲孩子氣。
西涼茉看得心中漸漸柔軟如水,她伸手輕輕地拂開他臉頰上的髮絲,有些癡迷地看著面前安靜沉睡的人。
初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像曹操一樣,彷彿永遠都沒有睡著的時候,如今卻能在她身邊安眠。
這個男人,他容貌傾國,他驕傲、殘忍、乖戾、陰詭、兇猛、卑鄙、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偶爾卻看起來如斯脆弱、任性、厭世,他矛盾重重,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湎在他細微處的溫柔與周到,甚至那小性子之間。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西涼茉看向門邊,只見白珍輕手輕腳地捧了一盆水進來。
西涼茉擺擺手,示意她出去,白珍一愣,目光落在睡著的百里青身上,隨後紅著臉點點頭,退了出去。
西涼茉慢慢起身,盡量不驚擾到百里青,隨後將身上的薄薄絲毯覆在了他身上,方才出了門。
剛出門,西涼茉就看見白珍和白蕊兩個早已經捧了熱水、茉莉洗面露等東西在等候一邊,見西涼茉出來,白蕊上前低聲道:「大小姐,咱們去調香房吧。」
雖然時日長久,她依舊還是習慣稱西涼茉做大小姐。
西涼茉點點頭,率先向調香房而去。
「大小姐,麗姑姑和金玉都已經等在外廳了。」白蕊輕聲道。
「這麼早,看樣子,也不知道是我那祖母忽然轉了性子記掛起我來了,還是有些其他什麼人想要見我。」西涼茉清美柔婉的眉目裡滿是嘲諷之色。
她頓了頓:「是了,我讓你去接的人接到了麼?」
白蕊點點頭:「是,已經接到了。」
西涼茉看看天色,輕哼一聲:「行吧,那咱們就先梳洗,用餐就是了。」
白蕊心領神會地道:「那是自然,老太太慣愛吃甜食,咱們就讓人送些千歲府上常常吃的宮中糕點過去就是了。」
大小姐這是擺明不打算給老太太面子,要在調香房裡用了餐才過去。
白珍忽然補充了一句:「聽說董姨娘最近伺候老太太很是勤勉,府中人都交口稱讚,方才也有人見她一大早就去了老太太那裡,怕不是要在老太太面前說什麼呢。」
西涼茉頓了頓,淡漠地道:「他們愛說什麼,便說什麼好了。」
若是到了今日,她還要在那些不知所謂的人面前維持什麼虛偽的小心恭維,那她這大半年來的一路艱辛豈非白費了。
主僕幾人不一會就消失在蓮池左側的花房之中。
不一會原本主臥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原本該早已睡著的人已經不知何時站在了門邊。
「千歲爺,您看是不是要派人……。」小勝子輕聲地道。
「不必了,她既然不想讓本座攙和這無趣的內宅之事,便交給她自己去處理了罷。」百里青淡淡地道,她的性子與他多少都有點子相似,有些事,她既然擺明不願意他插手,他自然會給予她自由,這是最基本的信任。
說罷,他轉身進了房內,淡淡地道:「本座再歇一會子。」
小勝子立刻點頭如搗蒜。
且說這一頭西涼茉主僕幾人一路用早膳,又在院子裡採摘了些鮮花,吩咐蓮齋裡的老僕人們將花與醉糯米一齊拿去研磨之後,方才說笑著收拾一番向老太太的鸞壽院而去。
麗姑姑幾個早就等得心頭焦急,卻也不敢說半個字,畢竟這位主兒的手段她們是都見識過了的。
等到了鸞壽院,西涼茉就見了不少生面孔立在鸞壽院之外,看見她們主僕有說有笑地過來,不由都面露腦色。
西涼茉心中暗自冷笑,卻沒有任何收斂之意,只一路繼續與白珍幾個說笑。
終於有一個穿金戴銀的中年嬤嬤扭著腰肢走了過來,橫眉冷目地道:「大小姐,您真是太難請了,老太太和姨娘、四小姐從今早天一亮到如今日頭當中,等了您足足一個時辰,卻不曾見您有半分愧疚之意,明知道老太太身子不好,還這般大聲喧嘩。」
西涼茉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掌嘴!」
那嬤嬤沒有想到西涼茉說讓人打她就打她,一下子愣了,電光石火之間,一道黑影飛過,左右開弓,「啪啪啪啪!」連著十幾個巴掌給扇了上去,那用了內力的巴掌直接將那中年嬤嬤給扇得滿嘴牙齒落了地,慘叫不止。
那黑影扇完之後又靜靜地站會了西涼茉幾個身後,仿若一抹詭譎的影子,細看去,分明是昨日跟著白蕊退下的白晶,不魅晶。
而鸞壽院的人看著西涼茉話沒說上兩句,就讓人將外院的管事大嬤嬤給打了,頓時讓那些準備給西涼茉下馬威看的僕婢們都傻了眼。
麗姑姑和金玉的眼裡雖然閃過惶恐,但是更多的卻是奇怪的幸災樂禍和解氣之色。
西涼茉將她們的表情都盡收眼底,眼底掠過一絲異色。
此時,上官姑姑聽見了外頭的吵鬧,便匆匆出來,一看那跌倒在地的胖嬤嬤,眼中神色與麗姑姑等人一模一樣,但嘴上卻不得不有些為難地道:「王妃,您這是怎麼了,這老太太就等著您過來,這外院的岑嬤嬤是怎麼得罪您了,要您這樣令人下手?到底岑嬤嬤還是老太太院子裡的人。」
白蕊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上官嬤嬤,您怎麼不問問這個岑嬤嬤如何對咱們王妃出言不遜的,大小姐也是她能叫的麼,在王妃面前吆三喝四,成何體統,如今這賞她幾個巴掌,掉點牙也是讓她長點心,千歲爺一向都是極為講究規矩排場的,這等事讓千歲爺曉得,怕不是咱們這院子裡要多了一張人皮鼓!」
九千歲喜人皮做鼓是眾人都知道的,白蕊在千歲府邸裡也浸淫了一段不短的時日,這些威脅冷笑的話語說起來是得心應手,嚇得那些鸞壽院子裡的人都戰戰兢兢地。
上官姑姑眼底閃過一絲解氣的光來,看向西涼茉的目光也親切了許多,微笑道:「王妃不要與他們這起子沒見識的人計較,都是些新來的人,不曉得規矩,快請進院子裡吧,老太太等著你許久了。」
西涼茉沒說什麼,淡淡地掃了一眼那些原本一臉凶神惡煞的僕婢,見她們但凡觸及她的目光,都害怕地低下頭去,她只是提著裙擺進了院子。
一路上向正屋而去的時候,西涼茉忽然問上官姑姑:「老太太不是一向不喜用新人,嫌新人用得不妥帖麼?」
上官姑姑看著西涼茉,眼底閃過一絲無奈與苦澀:「這如今是董姨娘在理家,一切都是董姨娘在安排。」
西涼茉聞言,心中暗疑,這老太太可是人精中的人精,怎麼會聽一個她最看不上的姨娘擺佈?
就是這董姨娘得了家中掌家大權,也不至於能將手伸進老太太的房裡。
上官姑姑正要說什麼,忽然見正屋子裡有人打著簾子出來,頓時住了口。
那人恰巧正是西涼茉也極為熟悉的人。
她一張俏臉如四月梨花含霜帶雪,一雙美目脈脈含情,瓊鼻,菱唇,一身淺藍綴米珠的掐腰長裙將她窈窕的腰肢勾勒出來,正如一朵亭亭玉立,風中半開的芍葯。
不是四小姐西涼丹,又是誰?
姐妹兩許久不見,如今四目相對,西涼茉見她眼中閃過洶湧波瀾,種種似恨、似怒、似怨的情緒,最後卻都化作了一片平靜,她甚至對著自己微微一笑,恭謙地福了福:「見過大姐姐。」
西涼茉不由挑了下眉,上前將她扶起,微笑:「許久不見,看樣子四妹妹在莊子裡的日子過得不錯,如今不但精神頭好了許多,臉上也都好了,不見當初那些可怖傷痕,連性子也變得溫柔婉約,真叫大姐姐我看得欣慰。」
當年西涼年丹最喜當她僕婢一般使喚,她便在西涼茉的那些粉盒裡下了讓皮膚變得異常敏感的藥物,只要空氣裡有花粉,西涼丹的臉便會發作,奇癢無比,潰爛流膿。
因為那種藥物也是當年柳嬤嬤留給她前朝一位極愛研製胭脂香粉的寵妃手記中記載的,是前朝那寵妃用來陷害其他妃子所用,卻並不是什麼毒藥,所以就算是太醫也查不出來。
只是不想這些時日不見,如今又是春夏時節,空氣中都是花香,這西涼丹不但臉上將養好了,就是這脾氣也變得隱忍沉默許多。
提到鄉下的生活,西涼丹的眼角不自覺地一抽,露出一種介於恐懼與怨恨的神色來。
當年黎氏對她這個殺子仇人之女可是一點沒有客氣,極盡一切能夠折磨人的手段來,西涼丹在那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生生將她暴烈的大小姐脾氣給磨沒了。
不,也許是現在的西涼丹才變得像韓氏之女,西涼仙的嫡親妹妹。
這一點從西涼丹敢和陸相爺聯手,在皇帝面前揭發她不是皇帝親生骨肉,意欲將她置於死地而後快就能看出來了。
西涼茉看著面前的西涼丹,眸色變幻莫測。
西涼丹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的神色,垂著眸幽幽地道:「讓大姐姐記掛了,是妹妹的不是,大姐姐請進,老太太和董姨娘已經等著您許久了。」
說罷,她讓開身子,將西涼茉讓進房內。
西涼茉微微一笑,也不推辭,進了房裡。
她初進房就見著老太太和董姨娘正圍坐在細鈿螺鑲嵌八寶紅木桌前不知在說些什麼,卻可見董姨娘的臉都快湊到老太太的懷裡去了,老太太卻很是寵愛地把手擱在她的肩頭,倒向她才是老太太的親孫女兒,一邊坐著的五小姐西涼月反而成了尋常人。
西涼月見著西涼茉掀了簾子進來,目光裡瞬間就閃過一絲驚喜,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大姐姐!」
西涼茉看著這個最小的妹妹臉上神情倒不似作偽,便也報以一笑:「聽說月兒已經到了許人家的時候了,你及笄禮的時候,大姐姐實在是不得空過來,所以也只好讓人給你送了頭面,可喜歡?」
西涼月點點頭,笑得眼兒彎彎:「大姐姐送的自然是好的。」
「什麼好東西,不過一套南珠頭面了……咳咳……就把你這個丫頭給迷了眼麼,真是個沒眼力勁的!」老太太一邊咳嗽,一邊冷冰冰地道。
西涼茉看向老太太,正對上一雙有些渾濁發黃的眼,這老太太看起來臉色紅潤,身子似乎也比以前發福了不少。
「孫女兒見過老太太。」西涼茉還是按著規矩上前福了福。
老太太冷笑一聲:「你這個……沒臉沒皮的,咱們靖國公府邸可不敢有你這樣的無恥囂張的賤人做孫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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