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西涼世家素來以詩禮傳家,家教嚴謹,女子一言一行堪為典範,太子乃一國之柱石,其身邊所伴女子非清白之身而不可,茉兒,你不要得隴望蜀,攀龍附鳳,失卻了身份……。」靖國公盯著西涼茉一字一頓地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這個女兒是越來越不讓他省心了。
西涼茉靜靜地看著靖國公,忽然打斷他道:「得隴望蜀、攀龍附鳳?父親,您這是在懷疑女兒引誘一國儲君麼?」
靖國公原本嚴厲而充滿懷疑的面容一怔,看向西涼茉,卻見她只是微微一笑,神情依舊溫婉,只是那雙眼睛冰冷得彷彿二月間最寒冷的冰湖。
西涼茉冷冷地道:「父親覺得女兒肖似母親是麼?」
靖國公不知道西涼茉怎麼會忽然換了一個話題,有些怔然地下意識回答:「是,吾兒肖似乃母……。」
「正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女,所以在父親的心中,女兒也是如母親一樣厚顏無恥,水性楊花的女子,除了不守婦道,與夫婿和離,甚至如今還如母親一般攀龍附鳳,得隴望蜀是麼?」西涼茉的話語尖利而毫不留情面,伴著她冰冷的目光,彷彿利箭一般刺向靖國公,竟然讓靖國公有一種如冷風直入心底的森林冰寒之感。」「
「為父……為父並非這個意思。」靖國公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在這個女兒的目光下生出一種狼狽之感來。
西涼茉淡淡地道:「那麼女兒就不知父親是什麼意思了,當初甄選太子良娣,女兒便告訴過父親,並無此心,如今區區一個良子之位,您覺得女兒還會願意屈就麼?」
靖國公顰眉,有些啞然,他倒是真不知要如何反駁,但是他沉吟片刻後,還是試探著道:「吾兒自然素來心氣高潔的,只是世俗對女子多非議,太子良子雖然比不得太子妃與良娣的位子,卻也人人趨之若鶩。」
西涼茉冷嗤,向來溫婉的眉宇間毫不掩飾冷傲與不屑:「父親勿要忘了,當今陛下還在,就算女兒生出這番不當心思,他又可會應允?若是父親不放心,那麼女兒就終身不嫁又如何?」
她這位父親大人聽到她與太子殿下有所糾葛,會如此勃然大怒,恐怕不止是擔心她攀龍附鳳會給國公府邸招來災禍那麼簡單,還有一種瞬間記憶起當年藍翎夫人與皇帝陛下那一段糾葛的憤怒吧。
不管是不是藍翎夫人自願的,畢竟與皇帝陛下真的生出了糾葛,連自己這個女兒身上到底流著誰的血都沒法子確定,也是令他多年來極為感到羞辱的事實。
說罷,她梭然起身,恭謹而疏遠地道:「父親要告訴女兒的,女兒都已經知道了,該如何做,女兒自然心裡有數,父親公務繁忙,女兒先行告退了,母親那裡還等著女兒去上一炷香。」
說罷,她也不等靖國公回應,逕自轉身離開。
靖國公一愣,他何曾被自己的兒女這般下臉子過,臉上頓時顯出幾分懊惱來:「這丫頭,實在是太無禮了。」
但是想起那張與藍大夫人肖似的美麗面容,他不由又是深深一歎,神色黯淡下去,低低自語:「藍翎、藍翎,本以為茉兒是個性子和軟的,卻不想其實她與你當年的性子竟也如此相似。」
……
西涼茉剛推開門,就聽見門外傳來女子低低的一聲:「哎呀。」
西涼茉看去,那被門蹭到的不是董姨娘又是誰?
只見她端著酒,彷彿只是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似的,在西涼茉的眸光下,一點也沒有偷聽被人撞騙的羞窘與慌張,而是不慌不忙地對著西涼茉一弓身道:「郡主。」
西涼茉看了她一眼,忽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來:「董姨娘還真好雅興,在這裡等著伺候父親麼?」
董姨娘垂下眸子,彷彿頗為謙卑地道:「郡主,這是奴婢們的本分。」
西涼茉似笑非笑地道:「可不敢讓你自稱奴婢呢,省得哪日裡我也莫名其妙地被人割掉了腦袋。」
西涼茉此言一出,讓董姨娘頓時一怔,臉色終於有了些變化:「郡主說些什麼,奴婢怎麼聽不懂呢?」
西涼茉淡淡地道:「身為女子,立足艱難,尤其是身在高門大戶之中的女子,爭權奪利並不出奇,只是姨娘也該知道有些事情是需要有底線的,莫要自作聰明,反倒誤了卿卿性命。」
說罷,西涼茉拂袖而去。
看著西涼茉遠去的背影,董姨娘美艷的臉上神色變幻莫測,竟露出一絲怪異的猙獰來。
白蕊和白珍兩個見西涼茉過來,便立刻跟了上來。
「郡主。」
「大小姐,怎麼了,難道是國公爺又說了什麼不好聽的麼?」白蕊見西涼茉神色冷淡,便心知是靖國公那裡必定與大小姐不歡而散了。
西涼茉搖搖頭,隨後對著白珍淡淡地道:「沒什麼,就是董姨娘那裡,你要多加注意了,她既然能做出出賣黎三太太的事,那未必就做不出出賣咱們的事?」
「什麼,是她出賣了黎三太太?」白蕊在一邊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大了眼。
白珍看了白蕊一眼,肯定地點點頭:「沒錯,這事兒原本我也並不確定,只是青兒雖然已經被董姨娘防範著了,但多少還好是能能透出點消息來,這事兒恐怕是董姨娘在世子爺面前出賣了黎三太太,所以才弄出來的。」
白蕊低聲咬牙道:「那董姨娘也未免太忘恩負義了,今兒為了奪取掌家權勢這般出賣黎三太太,日後說不定真會出賣咱們。」
西涼茉冷嗤:「她怕不是已經在我那大哥哥面前賣了我,否則我那大哥又怎麼會提著黎三太太的頭來找我,不外就是如今他不能也不敢動我,便給我個下馬威,一來讓我因為驚恐而日夜不安,二來也是宣誓,日後他必定會對我動手麼?」
白珍沉吟道:「郡主,看來董姨娘這個攪屎棍是留不得了,若是被咱們自己養的狗咬一口,可不好呢。」
西涼茉輕笑,眸子裡波瀾詭譎:「就是要留著這個攪屎棍,要不怎麼讓這水更混些呢?」
老太太實在太喜歡作壁上觀了,留著董姨娘,能把老太君從那神位上拽下來,倒也不錯,省得兩人老換著給她出妖蛾子,倒不若讓他們慢慢地鬥著就是了。
白珍點頭,恭謹地道:「聽憑郡主吩咐。」
西涼茉隨手從長廊邊種植的花木裡採了一朵艷麗的玉蘭花下來,低頭輕嗅了一下:「這些日子裡,府邸裡息了遊樂喜宴,真是寂寞得很,如今既然母親是秘不發喪,咱們就做個觀音祭,請來水月庵的師太,據說那裡的師傅們對於求子、求姻緣的解籤,都是解得極為準確的,再用我的名帖去請些夫人小姐們過來就是了。」
「這……。」白珍有些猶豫:「但是國公爺已經說了不許在這些日子裡做遊樂喜宴,而且水陸道場,這會不會被斥為不吉利呢。」
「這可不是遊樂喜宴,也不是水陸道場,沒什麼不吉利的,這是咱們大小姐對大夫人的孝心呢,國公爺也不能說什麼的。」白蕊笑瞇瞇地道。
西涼茉瞅著白蕊,笑著點點她的腦門:「你這丫頭,最近倒是變得愈發機靈了。」
白蕊厚著臉皮,大言不慚地道:「奴婢難道不是一向如此聰明伶俐麼?」
主僕幾人一路低低笑著離開自不提。
西涼茉回到了自己房間,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驚瀾佛堂給藍大夫人上香。、
由於秘不發喪,自然這裡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西涼茉來到驚瀾佛堂的時候,裡面空無一人。
原本伺候藍大夫人的那幾個老尼姑大約都已經被靖國公秘密處置了,靖國公和所有手握兵權的大將一樣,從不缺乏足夠的狠心。
白嬤嬤正佝僂著腰,蹲在佛堂裡面給藍大夫人燒紙錢。
一雙冰冷的柔荑忽然擱在了她的肩頭上,白嬤嬤一僵,看向來人,原本乾澀冰冷的眼眶裡便微微變紅了:「大小姐……。」
「嬤嬤辛苦了。」西涼茉蹲下來,也撿起一些紙張,手巧地疊成了一隻隻的金銀元寶的樣子放進火盆裡燒了。
「老奴……老奴不辛苦,只是大夫人……大夫人她太可憐了……。」白嬤嬤忍不住落下淚來。
西涼茉輕歎:「當年的藍翎公主,凰翼將軍該是多麼的隆寵無邊,卻不想母親今日的身後事會如此淒涼,竟然連韓二夫人都不如,枉費我處心積慮地為母親報仇,父親卻……。」
她深深地歎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白嬤嬤的手卻因著她的話微微顫抖起來,蒼老的面容上瞬間閃過近乎凶狠的恨意:「所托非人……夫人她真是所托非人!」
西涼茉眸子裡閃過一絲幽光,她伸手抱住白嬤嬤蒼老冰冷的手,輕聲道:「我不想再指望我那父親,嬤嬤,我們能走到今日不容易,但是我並不滿足,母親和外祖都去的那麼慘,我想要為藍家復仇,重振聲威!」
白嬤嬤一愣,看向西涼茉:「大小姐,你……你說什麼?」
西涼茉看著她錯愕的眸子,一字一頓地道:「我說我已經拿到了母親給我藍家的令牌,我希望重振藍家聲威,找回當年的鬼軍!」
說著她從自己的袖子裡拿出兩塊令牌放在了白嬤嬤的手上。
白嬤嬤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兩塊令牌,佈滿紅血絲的眼裡滿是震驚之色。
「這……。」
她腦子裡一片混亂,她知道藍大夫人念念不忘重振當年的藍家聲威,更是不惜犧牲小姐的幸福去向司姓皇室復仇,可是……可是……
鬼軍?
藍大夫人竟然把令牌托付給了小姐麼?
夫人要小姐走的復仇之路,根本不是這一條路啊,元帥也曾經說過不會讓鬼軍再現世間,以免引起天下紛爭,亂世烽煙再起!
白嬤嬤一看令牌,便知道這對令牌才是真正的藍家令牌。
雖然她心中幾番猜疑,但或許是看見令牌的那一刻的驚愕讓她沒法子去判斷真偽,或許是靖國公對藍大夫人後事的處置讓她實在太過心寒憤恨。
白嬤嬤覺得自己猶豫了許久,但其實也不過是片刻,她忽然抬起頭,看向西涼茉,咬牙道:「老奴知道小姐想要什麼,但是老奴要小姐發一個毒誓!」
西涼茉看著白嬤嬤一字一頓地道:「嬤嬤請講!」
「小姐要在藍大夫人靈前發誓必定會為藍家復仇,重振藍家聲威,否則……。|」白嬤嬤猶豫了一下,狠心道:「否則小姐必定日日受藍家先祖所困,死無葬身之地!」
古人篤信言靈對於此等毒誓都輕易不敢發出。
白嬤嬤如此疼愛西涼茉,卻也要求她發下這樣毒誓可見她對此事之慎重。
西涼茉卻哪裡是會在乎這些的人,她本就是惡鬼轉世,所以她毫不猶豫地舉手來雙指併攏於耳際,慎重地隨著白嬤嬤的話道:「若西涼茉不能為藍家重振聲明,血洗深仇,必定日日受藍家先祖所困,死無葬身之地。」
白嬤嬤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可是她知道大小姐想要做什麼事就絕對不會回頭。
所以她一咬牙,轉身走向了藍大夫人的棺木,手掌運功按在金絲楠木的棺木之上慢慢地推開了棺木,金絲楠木有防腐的作用,而且白嬤嬤已經在藍大夫人嘴裡放了特殊罕見的龍鳴珠,可保住藍大夫人屍身不腐。
所以藍大夫人的屍身看起來仍舊栩栩如生,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因為經過精心的裝扮,她看起來甚至頗為美貌,那些長年累月的悲傷與恨意都從她的臉上消散了,只剩下一片平靜。
西涼茉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只見白嬤嬤忽然跪在地上對著藍大夫人拜了三拜,從手裡滑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在藍大夫人的上臂內深深地劃了一刀,然後她伸出手在藍大夫人的手臂內掏了一會,竟然掏出了兩顆珍珠一樣的鮮紅的珠子交到西涼茉的手上。
「這是令牌的龍眼,如無龍眼,沒有人能解開令牌的秘密,令牌也就等於是毫無用處,但老奴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開這個秘密,一切都要靠小姐了。」
西涼茉看著手上的珠子,眼底閃過一絲喜色和瞭然,果然,她猜對了,所有人都以為藍家的秘密就是兩塊令牌,但是她研究了令牌許久,也曾問過百里青,百里青都不知道的秘密,其實就只有所有人都忽略的白嬤嬤最有可能知道。
「嬤嬤,放心,茉兒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的。」西涼茉緊緊握住了手裡還帶著血跡和屍氣的珠子,看著白嬤嬤鄭重地道。
白嬤嬤點點頭,看著西涼茉離開的背影,眼底閃過不忍和茫然。
她這麼做,到底對是不對呢?
大小姐和藍大夫人除了容貌相似,更本是兩樣性子的人啊!
回到了房裡,西涼茉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手裡的令牌放好,將兩顆珠子放進了龍眼的部位,那原本看起來一整塊銅雕刻的令牌發出詭異的『卡卡』聲,這種聲音在幽暗的夜晚聽起來彷彿什麼動物啃噬骨頭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隨後瞬間虎嘴同時大張,龍身的位置迅速調轉,然後拼合,最後固定成一種詭異的龍騎虎的形態。
西涼茉拿起兩塊令牌,回想著當初無意間看到令牌被舉起的時候,在百里青身上投射出來的影子的形態,她對著燭光慢慢地舉起了令牌,當燭光透過令牌,無數細微的光芒投射在地上形成了一幅奇異的圖像。
山川河流,日昇月落,彷彿栩栩如生。
西涼茉的眼底閃過驚喜與勢在必得的銳利光芒。
夜色茫茫,冷冷的夜風吹拂著片片陰雲拂過夜空,月色晦暗不明,閃著妖異的暗紅光芒。
……
白珍的效率是極快的,第二日就打發了人帶著大筆金銀去了水月庵『上香』,未幾就帶回來了水月庵師傅們欣然應允過來做觀音祭的消息。
白蕊立刻帶著底下的二等丫頭們連夜將寫好的帖子迅速地發了出去。
衝著貞敏郡主的名頭,有人不屑,自然是有人趨之若鶩的,何況還有水月庵的一眾師傅們的名聲在外,總之觀音祭的那一日人來得極多。
董姨娘自然而然就承擔了那女主人的角色,加上西涼茉讓人去知會了她一聲,倒董姨娘心中越發的得意忘形起來,只暗自道是西涼茉還算是識時務,暫時先擱置了想要對西涼茉不利的心思,裡裡外外地忙和了起來。
這般熱鬧的情形自然免不了要驚動了在院子閉門不出的老太太。
老太太正坐在紅木軟榻上唸經,忽然聽著遠處的那些吵吵聲,年紀大的人不喜歡嘈雜,不免顰眉道:「這是怎麼了,不是說了在這些日子裡頭要嚴禁喧嘩宴席的麼?」
麗姑姑拿著玉質小錘子過來給老太太一邊捶肩膀,一邊恭敬地道:「這是大小姐請來了水月庵的師傅在做觀音祭呢。」
老太太拿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眼睛睜開一條縫,渾濁的眼珠子裡閃過一絲精光:「做觀音祭?她不知道國公爺早就吩咐下去不許在這段時日裡遊樂飲宴麼?」
麗姑姑輕聲道:「這……國公爺是允了的,藍大夫人秘不發喪,大小姐心中難過,所以才要請人來做觀音祭,以表身為人女的心意。」
「呵呵,那丫頭會難過,還真是可笑。」老太太冷冰冰地嗤笑道。
西涼茉那丫頭心狠手辣絕對不下於她自己,若不是這個丫頭實在太難馴,看似個溫柔婉約的,實際上面暖心冷,心機深沉,她倒是很欣賞西涼茉這個丫頭,有這樣的人掌家,國公府邸未來必定是一帆風順的。
麗姑姑看著老太太沒敢說話。
老太太品了一口茶:「行了,也不必去管她,倒是今兒是誰在那一頭主持觀音祭?」
麗姑姑立刻讓人出去打聽了一會子,那丫頭進門給老太太磕了個頭,回道:「回老太太,是董姨娘在主持觀音祭。」
「董姨娘?」老太太手上的念珠陡然被她一捏,發出極為清脆的聲音來/。
「是。」麗姑姑和紅玉幾個貼身在內房伺候的人都垂下頭,不敢說話。
老太太的臉色一片森寒,她冷笑起來:「好,很好,咱們這國公府邸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個戲子出身的主母,玩物一樣的下賤東西,她也配站在我國公府邸的正門口迎客,還真是聞所未聞的奇事。」
「匡當!」一聲尖銳的茶杯破碎的聲音在房間裡瞬間響起。
「去,給老婆子我把那個侮辱了列組列宗的不孝子給叫回來,再讓人去把董姨娘那個沒臉沒皮的蠢物給關到柴房裡頭去!」
老太太一聲令下,眾人立刻齊齊稱是,便退了下去/
消息傳到蓮齋的時候,西涼茉正換了身淺綠的薄紗層林漸染的裙子,坐在鏡子前梳妝。
「聽說老太太將董姨娘關了起來,還抽了董姨娘好幾鞭子,因著董姨娘頭上用了金鳳翠羽的的簪子,據說以前是二夫人用的。」
她微微一笑,眸光如清波般的悠悠蕩蕩,讓人看不出深淺,只覺得一片寒意:「好了,咱們也不必出去了,一會子,這觀音祭就會有人親自出來主持了。」
「您是說老太太?可這麼多年,就算二夫人去世,她也不曾出來呢,當初國公爺帶董姨娘去參拜老太太,老太太可是頗為喜歡董姨娘的。」白蕊有些不相信。
西涼茉也沒反駁,只是隨意地笑笑。
老太太這般重視血統出身的人,怎麼可能讓董姨娘這樣子的人去充當國公府邸的門楣。
事實證明了她的說法是對了,老太太和董姨娘徹底的翻了臉,老太太親自出門坐鎮觀音祭,有了老壽星,今日這一場觀音祭極為熱鬧。
五日時間彈指而逝,西涼茉很快又到了要回宮的時間了。
白珍幫著白蕊、白玉收拾好衣衫,看著西涼茉很是有些不捨得:「大小姐就這麼回宮了,那董姨娘那裡就這麼著了麼?」
西涼茉順手塞了點自己調製的花露瓶子之類的東西進包袱裡,淡淡地一笑道:「這事兒可沒完,咱們不過是拋磚引玉,董姨娘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咱們何必趕盡殺絕,這婆媳之爭總要有兩方都在才有意思呢。」
老太太那裡恐怕還要有些麻煩,這兩人掐起來最好,兩人都還有些用,留著也就留著了。
「郡主,這就是您所謂的制衡之術麼?」白珍忽然福臨心至地問了一句。
西涼茉看了她一眼,順手簪了一隻翠羽珍珠簪子在頭上,微微一笑:「正是,此術往大了說是帝王心術,往小處講便是尋常婦人之間鬥氣、生意場上爭利也是常常能用得到的,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正是如此。」
白珍幾個聽得雲裡霧裡,只不甚明白。
「大小姐,您什麼時候去學了那麼多朝中大人們才知道的東西呢?」白蕊撓撓頭,她陪著大小姐一塊長大,她都不知道大小姐什麼時候去學了這麼多的東西。
西涼茉捧著鏡子的手一頓,明媚溫軟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黑暗的光,悠遠而深沉:「什麼時候啊……或許是前生吧,很遙遠的前生。」
白珍那個時候並不明白年華未至雙十的郡主為何眼底彷彿有那麼多她都讀不明白的東西,她只記得那時候郡主的頭上那一隻翠羽珍珠簪子極美,在夏日的朝陽下泛出銳利耀眼的光芒,巍巍顫顫的飛羽彷彿張開的羽翼,像振翅欲飛的艷麗鳳凰。
老子是阿九羞澀的分界線
回宮的第一日,皇帝陛下就迫不及待地召見了西涼茉,不知道是否年紀漸漸大了的緣故,雖然看起來依舊還算年輕的宣文帝看著西涼茉的時候,說話說著說著就陷入一種奇異的呆滯狀態,彷彿他的神智已經脫離了軀殼,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只是目光盯著西涼茉的臉,久久地不動,像一尊瞬間蒼老的雕塑。
西涼茉也只是靜靜地坐著品茶,並不打擾宣文帝這種詭異的狀態。
通常皇帝陛下的這種狀態會持續整整一個時辰以上,有時候即使西涼茉離開了原地,他的目光也會呆滯地盯著虛空,也不知道是在看人還是在看虛無。
偶爾,他也會喃喃自語一些很奇怪的話。
「翎姐姐,你很久都沒有來看我了,那個男人不會比我對你好的。」
每每此時,西涼茉就生出一種奇異的荒謬感,這些男人一邊懷戀著曾經愛慕的女人,一邊可以毫不猶豫地去擁抱著別的女人入眠。
實在是可笑之極。
有時候,皇帝陛下盯著她看著,看著就會忽然渾身抽搐起來,口吐白沫,身子佝僂起來,彷彿想要向她爬過來,那種樣子極為怪異而恐怖。
每每這個時候,連公公就會過來,先給皇帝陛下餵食一種藥丸,然後毫不客氣地打暈了皇帝,再令四個強壯的太監將皇帝陛下帶走。
她曾經想要拿一些那種藥丸,但是連公公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不給她,百里青對這種藥物也只是告訴她遠離那東西,只道是不好,西涼茉便也不再多問,只是乘著扶住皇帝陛下的瞬間,從他的嘴裡抹了點子黑藥丸的沫子出來,悄悄收好。
不過今日的皇帝陛下似乎沒有再發那種奇怪的病,只是怔怔地看著她,或者說通過她在看向她的母親。
她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頭,看向龍座之後,果然看見某人正肆無忌憚地坐在龍座之上朝她露出引誘的笑容來,伸出如玉食指朝她勾了勾。
魅色天成,放浪不羈。
說實話,那人歪著身子坐在龍椅之上,倒是比自己面前這個皇帝陛下看起來更合適。
不知道他可有謀朝篡位的宏偉志願呢?
西涼茉挑下眉,無聲地問,你又要作甚?
他輕笑,精緻薄唇彎出詭魅的弧度愛徒,快來,可有妙事!
西涼茉看了看還在陷入空茫狀態的皇帝陛下,便起身朝他走了過去,走到皇帝陛下的身後時,她便瞅著他指尖一彈,彈出什麼東西在皇帝陛下背上,皇帝陛下便是一僵。
西涼茉低頭一看,兩顆瓜子悄然落地。
她搖搖頭,亂扔垃圾可不是什麼好品德。
西涼茉還是乖巧地走到了龍座旁邊,剛剛站定,便被百里青伸手一提,直接拖著她到了屏風之後的紅錦軟塌上。
西涼茉瞅著壓在自己身上的某只老妖,挑眉道:「這就是師傅你說的妙事?」
百里青似笑非笑瞇起陰魅狹長的眸子:「哎呀,愛徒你如何這般不曉得情趣呢,如此這般時分可是偷情的好時光,豈非妙事。」
西涼茉面無表情地道:「九爺,千歲爺,太傅大人,你還敢再淫蕩一點麼?」
早知道這廝就不懷好意,她還傻乎乎地送上門。
百里青微笑著搖搖扇子,順帶挑開她衣上的帶子,順手擒住她推過來的柔荑放在唇上咬了一口:「有何不可」
低語間,他低頭含住她撅起的嘴兒。
「唔……。」
細微的喘息聲在大殿間響起,帶著靡靡的魅惑之香。
西涼茉清醒過來,還是因為肩上一涼,她陡然睜開眼,發現自己被他翻按在龍椅上,肩膀上的袍子已經半褪,那人的大手已經放肆地探入她的裙下按在她的腿上,還有愈發向上爬的趨勢。
「你克制一點!」西涼茉一手推開他的肩膀,順手拉上自己的衣衫,俏臉緋紅。
這個人真是越來越過分了,越來越無恥了,三清殿上,皇帝陛下的身後,就幹出這種事,真是……
「嘖,你這丫頭好沒情趣,明明就已經一幅春心蕩漾的樣子,何必要去講什麼聖人禮節。」百里青帽官歪戴,衣領鬆了一半,露出性感的半片胸膛,一副很是可惜的模樣,艷麗的面容上帶著放浪不羈的笑。
西涼茉看得心中一動,別開臉沒好氣地咬牙道:「你全家都春心蕩漾,我一會子還要去校場活動筋骨,可經不得大爺您這麼折騰!」
既當婊子也要立牌坊,那也是一種節操好不好!
她爬起來,趕緊整理好衣衫,百里青倒也不阻止她,只湊上前趁著她最後拉上衣領的那一刻,在她細膩的雪肩上咬一口,曖昧地道:「既然愛徒你不喜龍座之上歡愛,換到校場也不是不可以的,一會子等著為師處理完這些雜事,就去尋你,好讓你試試為師的『劍法』。」
「別,千萬別,您乃國之棟樑,趕緊忙您的去。」西涼茉露出個虛偽的假笑,推開他的臉,逕自起身,匆匆逃跑。
百里青瞅著她的背影,露出個輕笑來。
看來要讓他的寶貝小狐狸學著享受他的情趣果然還需要時日,不急不急,總有那日他會讓她一看到他,就翹起狐狸尾巴等候臨幸地。
九千歲大人定下了個宏偉的目標後,逕自搖晃著扇子,優雅地轉身進了屏風後,繼續去批閱他的奏折。
至於皇帝陛下,似乎沒人記得他還在『發呆』。
……
西涼茉回了自己的宮殿,換了身淺藍色的箭袖胡服又領著早早也換了一身勁裝的白蕊、白玉往西校場而去。
天朝太祖早年以武立國,所以皇宮大內裡有四個校場,分為東校場、南校場、西校場、北校場,後來文風日盛,宮裡的男主子們也漸漸地都只偶爾去一下南校場和東校場,西北兩個校場就漸漸荒廢了。
但是對於西涼茉而言,卻是最好不過的去處,畢竟她可不希望自己在練武之時還要有人過來放兩記冷箭或者隔牆有耳。
西涼茉和白蕊、白玉兩個各自拿了自己擅長的武器,她取了一把長槍,白蕊、白玉各自拿了兩把劍,各自運氣三十六周天,隨後便開始跳上梅花樁輪著挑練了起來。
簡單活動開了筋骨,西涼茉一個拯,從梅花樁上躍下,正要換一把軟劍練習,卻忽聞腦後有勁風傳來,身後同時傳來二婢的驚呼。
「郡主小心!」
「大小姐!」
西涼茉眸光一冷,頭也沒回,逕自俯身,手上長槍豁然橫挑將激射過來的利箭一把挑開。
『蹭』地一聲,利箭直接插進了一旁的木樁之上,直入三分,可見用箭者的臂力過人。
西涼茉驀然回頭,看向站在不遠處,手上依舊拿著長弓的頎長身影,露出一絲婉約卻冰冷的微笑:「太子殿下,您這是想要屠戮手足麼?」
手握長弓,毫不避諱方才差點一箭射穿西涼茉腦袋的人,不是當今太子殿下又是誰?
司承乾冷峻的面容上掠過一絲冷色,下令道:「讓你身邊的人離開。」
西涼茉頓了頓,瞇起眼:「憑什麼?」
司承乾冷漠地道:「本太子誤殺了貞敏郡主,或許會引起一些非議,但是殺了妹妹你身邊的丫頭,恐怕也無甚大礙。」
西涼茉看了他片刻,隨後揮揮手讓白蕊和白玉退下。
白蕊和白玉擔憂地看著西涼茉,遲疑著沒有動,但是在西涼茉的目光下,還是不得不安靜地離開。
「你不怕麼,此處偏僻,尋常根本沒有人來,若是本宮想要做什麼,你根本來不及喚人。」司承乾看著一臉冷淡的西涼茉忽然道。
白玉和白蕊兩人站在樹蔭邊,有些擔心地忽然了一眼,白玉便憂心地道:「大小姐和太子……。」
「小姐說千歲爺一會子會過來,因該沒事的。」白蕊也有些不安,但還是道。
白玉揉揉眉心:「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千歲爺若是撞上了,可怎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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