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果然是你,西涼茉,看你這賤人如何狡辯!」韓氏又喜又悲,向外喚道:「去給我本夫人將國公爺請來!」
韓氏猶豫了片刻,忽然想起今早靖國公的態度,又想起養育自己多年的奶娘和貼身丫頭、嬤嬤等一大批最親信的都已經死了,如今這些雖然都還是她想方設法調進來的還算中心之人,但卻始終不是自小跟著自己的,韓氏總不放心。
她立刻改了主意:「不,立刻給本夫人準備更衣進宮!」
她打定了主意先去貴妃那裡請得旨意再說。
但老醫正忽然道:「娘娘進宮作甚,這四小姐身上的癢毒只需要以薄荷葉、綠豆、桑葉、金銀花等等普通清毒之物就能去除,最重要的是四小姐不能再沾院子中的秋菊之類,以後也都要多注意,不要在院子裡和房中種植香氣太濃之花,瘙癢敏感之症便不會再過敏復發,只是四小姐這次發作太嚴重,抓撓太過,臉上的這傷……恐怕多少會留下痕跡。」
「你說什麼!」韓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老醫正愣了愣,以為她是為西涼丹日後可能容顏有損而震驚,便寬慰道:「若是韓夫人想進宮求一些去腐生肌之物,老夫倒是可以推薦一些,或許能稍微緩解一些。」
西涼丹指甲太長,所塗之蔻丹又有丹砂於其中,抓撓得臉上有的傷痕深達小半寸,若要全好而不留痕跡,確實很難,可惜了這樣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彼時,他可是記得這位西涼家的四小姐在宮廷中一曲清歌,雖然不若貞敏郡主一手畫皮絕技玲瓏心思一般艷驚四座,卻也甚為叫座。
芳華月貌,更是那些小姐們之間一等一的,只是如今……到底可惜了。
「不,你是說丹兒只是花粉引起的瘙癢敏感之症?!」韓氏「匡當!」地一聲將一隻細白的官窯瓷杯拍在桌子上,她不可置信地怒道:「花粉敏感之症,怎麼會是那副樣子,丹兒分明是中了別人下的毒!」
正準備寫藥方的的老醫正嚇了一跳,隨即有些不悅地道:「夫人這是什麼在質疑老夫麼,西涼小姐如今脈象雖略顯虛弱弦沉,但卻並無中毒的跡象,這些騷擾與膚色上的紅腫皰疹都是因為時令正是菊花所開,為花粉所侵之故。」
另外靖國公派來專門驗毒的軍醫也順手將最後一瓶子茉莉胭脂放回了托盤中,恭謹地道:「夫人稍安毋躁,在下驗過這裡面的所有脂粉與香露、口脂,確實沒有發現任何毒物。」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你們再細細查查,必定是有人在這些東西裡下毒!」韓氏還是不能相信,但西涼丹的飲食這些日子都是她親自命人監管,如何能在裡面動手腳,只有這些胭脂香粉,而西涼丹在和西涼茉關係惡化後都不捨得扔的。
不得不說韓氏浸淫內宅多年,在這些事情上的嗅覺相當敏銳。
只可惜……
「夫人既然不相信老夫的醫術,只管另請高明。」醫正大人臉色含青,很是不悅地提起藥箱就要走,原本在宮中除了那首要的幾位正經主子,哪怕是貴妃娘娘都不由他負責,如今不是看在靖國公曾在軍中對自己的侄兒多有照顧的份上,他也不會來。
「醫正大人,請留步,是兒媳不懂事,若有開罪之處,還請大人恕罪。」一道蒼老溫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醫正大人看到來人竟然是一直臥病在床的老夫人,曾經汝南王爺的郡主,在皇親貴族間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了,說話也如此客氣,便放緩了語氣道:「老夫人客氣了。」
「母親……。」韓氏有些尷尬,揪緊了手絹也不知要說些什麼。
「既然要照顧丹兒,自去就是了。」老太太眼皮微抬看了她一眼,冷淡地道。
韓氏只覺得如獲搭設,對著老醫正大人匆匆行了禮,便退到屏風後,只餘下老太太與醫正交談。
「醫正大人,我的四孫女,真的只是過敏的癢症麼?」老太太在上官姑姑的扶持下,坐在了紅木鑲嵌貝寶的用圓桌邊,抬起頭鄭重地看著老醫正。
老醫正肯定的捋著鬍鬚點頭:「老夫肯定。」
老太太笑了笑:「既然是老醫正大人說的那必然沒有問題,金香替我送一送老醫正。」
金香立刻上前,捧了一隻墜著古玉的金絲香囊並一封金子送上,老醫正雖然並不客氣地將金子收了,但卻拿著那只古玉掂了掂,對老太太笑道:「還是老太太瞭解我這老兒好這一口。」
說罷,負手而去。
送走了老醫正,上官姑姑屏退了左右,自己也退到了房間極為不起眼的角落。
老太太淡淡地開口:「怎麼,還不出來認錯麼?」
韓氏這才走了出來,面容忐忑地低低喚了聲:「老太君。」隨後咬著唇,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掩面泣道:「兒媳知錯了,求老太君看在兒媳二十多年為著這個家上下操持的份上幫兒媳一把。」
老太太面容慈和,只是眸光卻異常地淡漠,只搖搖頭:「你老了,是不中用了,連一個小丫頭都能看破你的伎倆,你卻鬥不過她。」
韓氏目光閃爍:「老太太,兒媳不懂您說什麼,只您也知道西涼茉那丫頭不安好心,為何不在爵爺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為兒媳和丹兒、仙兒討個公道。」
「呵,老婆子說什麼你懂不懂都不重要,當初你怎麼對我兒身邊的那些妾氏的,且不說其他上不得檯面的,就是十幾年來懷了孩子的張氏、養下兒子的陳氏、秦氏那幾個,都是命不久長,連著老婆子的孫子也都沒有幾個能活著到叫老婆子一聲奶奶的時候,老身可曾說過你一句?」老太太輕品了一口進貢的上等龍井。
「母親……。」韓氏不由呆住了,瞬間汗流浹背,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以為高明得毫無破綻的手段,在吃齋念佛、謝客多年的老太太眼裡卻是班門弄斧,老太太竟然全都知道?
老太太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別忘了,老婆子再如何不理事,也是皇室中長大,你以為你的手段有多高明?你對付我兒的妾氏,甚至斷了我兒子嗣,逼得藍氏幾乎下堂,老婆子之所以不出聲,就是覺得在這府邸裡,你最有當家主母的氣度和心智。
這高宅大門本就是弱肉強食,那些妾氏連自己兒女都護不住,留下子嗣又如何立足於暗流洶湧的朝堂之上,西涼家的骨血必定要從骨子裡都是強悍與聰敏,可惜,這些日子你真讓我失望。」
「母親,都是兒媳的錯。」韓氏跪伏在地,不敢抬頭,只覺得老太太的眼睛宛如兩隻森冷淬毒的刀在她身上剜著。
「丹兒和仙兒鬥不過茉姐兒,那也是她們的命,不論茉姐兒是否我家骨血,她總是姓西涼的,若你連這一點都不明白,那就等著丹兒和仙兒成為她的墊腳石就是了,我國公府邸總不能一個中用的都沒有。」老太太冷冰冰地說完,起身慢悠悠地在金香和上官姑姑的扶持下漠然地離開了。
韓氏伏在地,許久才抬起身子來,心中冷一陣、驚一陣、痛一陣,冷的是自己一舉一動在老太太面前宛如跳樑小丑,驚的是老太太竟然能平靜地看著自己害死她的親孫子,簡直是比為保大少爺和二少爺兩個親兒子地位的自己更沒有人性,痛的是老太太的意思分明是她如果不能讓丹兒和仙兒強悍起來,那麼老太太是絕對不會伸手救她們這沒有用的丫頭的。
而且,依著老太太話裡的意思,竟然是要讓丹兒或者仙兒替了西涼茉去和親,只因為西涼茉更有用!
這明明就是斷了她們母女的退路,若是不能將西涼茉扯下來,那麼要死的就是她們母女了。
韓氏垂著眸子,粲然冷笑,是,原本,她就和藍氏早就不死不休,如今不過是對上了她女兒,那又如何?
……
老太太在那一頭與韓氏一番密談,第二日一早,西涼茉這一頭也立刻得到了消息。
「哦,抱病那麼些日子的老太太竟然深夜出門了,看來丹姐兒的面子夠大的。」西涼茉捻花微微一笑,眼裡有細碎的亮光一閃而逝,鋒芒畢露。
一旁恭敬地垂著手的白珍長著一張彎目,圓鼻,唇角翹起,似不笑也含三分情,她笑瞇瞇地道:「大小姐,是否需要往老太太的院子裡安插些人手?」
「不必了,安插了也不過是些連院子都進不去端茶倒水的,老太太那是出了名的釘插不進,水潑不入,韓氏努力了二十年都沒有做到,咱們也不必太過著急。」西涼茉捏了一把金絲菊進自己的籃子,微微一笑:「老太太這是要插手院子裡的事了麼?」
如今西涼仙的腿廢了,整日裡躲在房裡不肯見人,西涼仙的臉也毀了,老太太也是該坐不住了,總該換顆棋子拿捏了,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打算怎麼做呢?
……
但等了幾日,也沒有看見老太太院子裡的人有什麼異動,只是韓氏似乎收斂了許多,連原本熱衷於與黎氏爭權斗勢都勁似乎都歇了不少,
倒是沒過兩日,西涼本家的管家並幾個管事娘子、大丫頭親自上門來接人了。
靖國公聽聞了這個消息,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麼,最終還是喚了寧安過來吩咐了幾句,寧安有些猶豫地看了看靖國公,還是點頭後告退了。
黎氏親自為西涼茉的出行打點了許多,忙前忙後,就是慎二太太也禁不住自己老爺的連抽帶罵,趕鴨子上架地過來為貞敏郡主出行做些場面工作,不得不來到了西涼茉所居的院子裡。
如今西涼茉的無名小院雖然還在府邸最偏僻之處,但已經擴建了數間小巧廂房與小廳。
院子前也重新挖了一個睡蓮池與後面的蓮花池全部連在了一起,架了一座精緻的白玉橋通向院門,也是明面上看起來唯一的進出主屋與院門的出路,不但看起來別緻幽雅,更斷了一些人試圖偷聽牆角的念頭。
如今無名小院已經更名為蓮齋。
慎二太太跟著黎氏,目光閃爍地匆匆來送了禮物之後,就一溜煙地趕緊走了,黎氏卻笑盈盈地和她拉了好一會家常,又問了她有沒有什麼需要的,倒是情真意切。
只因當初黎氏初掌家的時候,還有那得了韓氏授意,而故意與之作對的奴僕,又或者原本是韓氏的人在那掌管採買之類的位子上,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卻動到了他們這些老奴僕手上利益,而故意給韓氏找茬,甚至偷懶耍滑不做事,卻把責任都賴到黎氏頭上。
害得黎氏連連被老太太責罵,就是國公爺臉子上也不好看,畢竟當初是他指了黎氏掌家。
黎氏也曾被氣得飯都吃不下,直掉淚,後來也不知西涼茉是怎麼知道了,竟然直接把所有管事娘子和各處管事都召集在了一起,說是聽取大家意見,那一大批人自然爭相說黎氏的不是。
西涼茉也都記下了,誰知最後忽然一翻臉,將那些鬧得最起勁的,在暗處挑撥的那一批人都抓了起來,那白嬤嬤不知去哪裡又捋了許多他們的私帳出來,歷數他們的罪名,就是罪名輕點的,也都被安上了惡奴欺主的名頭,竟然全部都活活打死或者發賣了。
只道是若有再犯,一家大小全部打死或者發賣進寒苦下作之處。
這流花議事堂前再次血流遍地,哀嚎不止。
那少女絲毫不怕傷了陰鶩,這般冷酷的雷霆手段,將所有的奴僕都鎮住了,西涼茉便款步離去,只將提拔新人的權力交給了黎氏。
於是黎氏這引發火苗之人,卻成了眾人爭相討好的對象,加上她原本就是手段也了得之人,將這國公府邸也治理得井井有條,老太太那也挑不出禮來。
黎氏對西涼茉所施予的援手是相當的感激。
送走了黎氏,白珠回來捧著一匣子黎氏送的精緻珠玉笑道:「黎三太太對郡主倒是上心,這些都是三太太送給郡主去本家打賞下人的。」
果然,那些珠玉都用了一個個小錦帶裝著,可見黎氏之細心。
西涼茉捏著一個小袋子沒說話,倒是白珍沒好氣地點點白珠的頭:「你這丫頭也不長點兒心,什麼人送的東西都收,那三太太為什麼方才不送,走的時候塞你手裡,郡主沒發話的東西,都不能收!」
白珠有點兒發楞:「為什麼?黎三太太不是咱們這邊的人麼?」
白珍一副很頭疼地樣子,繞著她轉了幾圈,擺著手對著西涼茉歎道:「郡主,瞧這珠兒屬豬的,又整日『珠兒』『珠兒』的叫著,原來真是那八戒投胎的。」
一句話惹得西涼茉忍俊不禁地掩唇大笑,白珠一臉茫然又有些傻乎乎地笑,毫不介意的樣子,西涼茉才忍著笑對白珍道:「好了,好了,你就別欺負她了,珠兒沒你心眼子多,卻和白晶一樣是個實心眼的,這也沒什麼不好,東西也不是什麼貴重的,如今我留下就是了。」
至少這樣的人,不用擔心她的忠誠度。
隨後,白珍才插著腰對著白珠笑道:「你呀,只要記著,咱們的主子只有郡主一個,除了咱們這些人,沒有別的人是自己人,這個世上沒白吃的餅子,誰知道以後三太太還是不是自己人,你離這後院子裡的其他主子遠點。」
白珠這才似有些明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自己和白晶確實不如白珍這樣靈巧機敏,也不如白玉的行事穩重細心,難怪沒提上一等丫頭,她心服口服。
西涼茉看著兩個丫頭,想了想,又喚了院子裡其他所有的丫頭都過來,囑咐了一番。
她很快就要前往西涼本家住上一些日子,韓氏母女在府邸裡畢竟有二十多年的積威,不是朝夕可除,何況還有個態度不明,實力不明的老太太。
黎氏掌家時日尚淺,未必能應付得了,在自己不在的時日裡,蓮齋裡的人都低調行事一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能省下被敵人拿把柄的機會。
眾人都點頭應了不提。
且說這第二日一早,黎氏親自送行,西涼茉也自點了白蕊、白玉、金玉並著兩位嬤嬤和四個私下悄悄培養起來的名為小廝實為護衛,準備一同去本家。
臨出門,韓氏也來相送,雖然也是冷冰冰地模樣,但難得地沒有出言諷刺,只是在門邊站了站,就說自己的身子不適,讓身邊的嬤嬤扶了她離去,西涼茉看著的背影,對於韓氏突如其來的轉變與西涼仙長久的沉寂,她總有一點不太好的感覺。
「三嬸子,我就要去本家小住一些時日,母親連日牢累,又要照顧丹姐兒和茉姐兒,家中之事多有勞三嬸了。」
黎氏立刻心領神會,笑道:「郡主放心,三嬸子必定會好好看著府邸,不讓任何一個人出妖蛾子。」
「那就有勞了。」
西涼茉的馬車遠去後,白珍打發了其他沒有被點去的丫頭各自回屋子裡做事,遠遠地竟然看見了一個穿著素白緞紗的女子領著一個丫頭站在迴廊的陰影處,看著大門外,似在目送主子遠去,但那雙眼眸細長,卻如含了一汪動人秋水眼睛裡卻異常的陰沉,幾乎可以說怨毒。
白珍低聲問自己身邊的小丫頭:「那是誰?」
小丫頭望了一眼,頓時大驚失色,扯著白珍的袖子嘟噥:「珍姐姐,我們快點走吧,那是二小姐端陽縣主,與郡主可是水火不容的,如今郡主不在,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可不要被她抓了把柄。」
原來,那就是二夫人所生的二小姐西涼仙麼?
白珍心下揣測,聽說她在宮裡被罰,斷了腿,成了個跛子,兩三個月都不曾出來見人,如今郡主才離了府邸,她就出來了,這意味著什麼呢?
白珍皺著眉,看著西涼仙已經轉身讓兩名侍女扶著她一拐一瘸地離開,只餘下一道削瘦而異常凌厲的背影。
西涼仙轉過迴廊,有些脫力地坐在了長廊之上,一旁的紅蓮立刻用細綢手絹為她拭去額頭上的汗珠:「縣主,我們出來也有時辰了,該回去喝藥了。」
西涼仙坐在長廊凳子邊一手拂開紅蓮的手,冷漠地道:「我都喝了將近三個月的藥了,再怎麼喝藥,我的腿都不會好了!」
「小姐……。」
「所以,我只有看見那個害我瘸腿、害丹兒毀容、害得娘親失去尊嚴與爹爹愛憐的賤婢,比我淪落到更淒慘的地步,我才會覺得活著還有意義,呵呵……。」西涼仙陰沉地道。
她咬牙而笑:「西涼茉,你以為你還有機會翻身不去赫赫麼,且在本家好好地消受吧,從高高枝頭跌落在地,零落成泥碾做塵,若你能被送到赫赫做野蠻人的妓女,倒還是你幸運了,呵呵……。」
那笑聲音越來越輕,也越來越尖利,西涼仙眼底的滿滿的陰驚與毒意,讓一旁的紅蓮、紅菡都不寒而慄。
「縣主,那現在……。」紅蓮還是不得不問。
「那賤人有去無回,如今不過是黎氏在掌家,她西涼茉能下手剪除母親身邊的人,害得母親傷心許久,如今,也該是她嘗嘗這樣滋味的時候了。」西涼仙冷冷地道。
這日,主子出門後,蓮齋午後即開始便閉門謝客,白珍被黎氏喚去,院子裡有品級的丫頭只剩下白珠和在後院看守庫房的白晶。
白珠正領著著院子裡的其他丫頭們擦門抹窗,曬花晾草,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而粗暴的敲門聲。
白珠有些不高興地皺眉道:「誰呀,這麼不懂規矩!」
說罷正要去開門,卻見門一下子被人踹開了來。
白珠一個不防,差點跌倒,還是一群小丫頭趕緊上來扶住她,才沒摔倒了。
白珠莫名其妙地看著一群媳婦婆子凶神惡煞地拿著板子和繩子一下子衝了進來,領頭那人卻是她認得的,她盯著那個穿著紫色比甲的丫頭怒道:「白菊,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婆子冷笑一聲上前道:「縣主有一套陛下御賜的嵌金珠玉文房四寶,如今不見了,這御賜之物都敢偷,可是大罪,如今白菊姑娘指的是蓮齋裡的丫頭偷的,我們奉了縣主的命前來搜一搜,若白珠姑娘識趣的,就讓路。」
「白菊,你這吃裡扒外的東西,郡主院子什麼好的沒有,會去偷那些破玩意?」白珠大氣,指著白菊的鼻子開罵。
這郡主才走了半日,居然就敢欺負上門來了,豈有此理!
那婆子立刻大聲道:「我們可沒有說是郡主偷的,但你們這些丫頭未必沒有那見寶眼開,手上不乾淨的!」
「膽敢辱罵陛下御賜之物,給我掌嘴!」白菊冷笑一聲,忽然下令,她原本就是西涼仙送來的,她原本還想在這裡混個前程,卻不想西涼茉早將她們看透,只信任白珠幾個,她早就看白珠她們不順眼了,尤其是白珠看著不但沒有她美麗,又是個榆木疙瘩似的人,憑什麼也提了二等,權力還在她之上。
白珠立刻被幾個婆子衝上來按住,就是一通嘴巴子,白珠手上也是有些功夫的,怎麼肯吃虧,立刻打了回去,把那幾個婆子打得唉喲直叫喚,不敢再上前。
白菊一驚,她未曾想到白珠竟然會功夫,但眼珠子一轉,又傲然冷笑:「哼,縣主就知道你們這些做賊的必定心虛,早有準備,來人,給我將這賊丫頭拿下,生死不論!」
一群拿著棒子的家丁立刻從門外衝了進來,立刻將白珠圍了起來。
白珠雖然手上有功夫,卻到底是個女娃兒,雙拳難敵四手,不久就中了好幾下棍子,她咬著淌血紅腫的唇角,一邊踢開那些家丁,一邊怒罵:「豈有此理,這裡是郡主的院子,你們都不想活了麼!」
那些家丁卻彷彿沒有聽見似的,逕自圍攻她,片刻功夫,白珠就被一個偷襲的家丁一棍子打再頭上,倒在地上,被捆了起來。
白菊領著丫頭婆子們趾高氣揚地走到她面前,白珠恨恨地盯著她,白菊一揚手就是一巴掌,隨後嗤笑道:「郡主?你家郡主到時候不過是個人人的能睡的貨,你以為你又能有什麼好下場,賤蹄子。」
說罷就領著人往庫房裡面衝,不一會,裡面就響起了白晶憤怒的斥罵和動手的聲音,只是這一次,白菊做足了準備,直接派了好些家丁進去。
不一會白晶就頭髮凌亂地被人押了出來,同樣也是狠狠地瞪著那些闖進院子裡的人,隨後看見了倒在地上的白珠,白晶看著她滿頭是血,到底年紀小些,忍不住大哭不止。
不一會,頭先說話的那個婆子就端著一碟子東西出來了,對著院子門喜笑顏開地道:「回縣主,東西找著了,就在這庫房裡頭,必定是這些賊丫頭們做下的好事!
院子裡的人都向門邊看去。
只見門邊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由兩個大丫頭伺候著的女子,她秀髮烏黑,梳了個飛天髻,左右各一如意雙喜點翠蝙蝠玉鳳頭金步搖,燦燦生輝。兩耳飾了明珠鐺,頸上是紫金瓔珞圈。一身秋香色攢花牡丹裙,肩披金絲刻鏤白雲批帛。
她面色欺霜賽雪,掃了拂雲眉,眼眸細長,卻如含了一汪動人秋水,只是這汪秋水裡卻蕩漾著點點冰冷的毒光,原本圓潤的臉卻顯得瘦長了不少,薄唇緊緊地抿著更顯出三分刻薄冷漠來。
正是靖國公府邸裡曾經的京城第一才女,顯赫的端陽縣主西涼仙。
蟄伏數月,在送走了西涼茉後,她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下那頹然素白的衣衫,換回了當初常穿的華衣錦服。
她要宣告,從今日起,西涼茉短暫的輝煌已經是過煙雲。
西涼仙看都不看那些珠玉鑲嵌的文房四寶,而是冷冰冰地地掃了蓮齋的院子裡一眼,看著雅致幽靜的蓮齋,她眼裡閃過一絲嫉恨。
隨後,她冷漠地對著被趕到院子中央的人道:」如今人贓俱在,若你們聰明點,檢舉出那偷東西的賊,本縣主就大發慈悲,放過你們,若是沒有人承認,你們便都死在這裡吧,也省得這消息傳出去,損了我國公府邸的聲名!「
蓮齋裡眾丫頭婆子們面面相覷,承認什麼?
怎麼可能有人去偷了縣主的貴重物品,還放到了郡主的庫房?
這分明就是針對蓮齋的人的一場殺局!
白珠摀住流血的額頭,惡狠狠地瞪著西涼仙:」二小姐,你休得血口噴人,郡主不過是去本家住些時日,你如何就敢這樣來作踐人,就不怕陛下問罪麼?「
西涼仙略顯細長的眼睛直勾勾地定在了白珠的臉上,白珠毫不畏懼地回視她,西涼仙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倒是個忠心的丫頭,西涼茉有你陪葬也算值當了。就把你賞給這些辛勤辦差的家丁吧。「
那些家丁原本都是韓氏在外院私下培養的勢力,哪裡曉得西涼茉在內院的手段,自然是不怕的,盯著白珠,眼露出淫意,捲著袖子就上去就往外拖白珠:」謝過縣主賞賜!「
白珠驚怒,卻沒有辦法掙扎開那些家丁,有些甚至就直接去脫她的衣服,亂摸亂親起來。
白珠淒厲的怒罵著,被拖進了蓮齋的廂房,其他人都嚇得大氣不敢出。
就在這邊西涼仙對著蓮齋的眾人動手之時,且說這一頭,西涼茉領著眾人到了本家,這一次卻是鳳姐領著丫頭僕婢們出來接人。
拜見過了老太爺和余老太君,余老太君極為厭惡這個不受自己權威轄制,又身份高貴的侄孫女,更不敢再隨便得罪同來的何嬤嬤,只是隨便擺擺手就讓她們一行人下去了。
鳳姐領了她們一同到了一處別緻的院落,院子裡四處種滿了金絲龍爪與綠玉兩種華美大氣又不失雅致的秋菊,石桌石椅雖然有些年份了,但因著雕刻精緻卻倒有幾分古樸的氣息。還有一處蔓籐纏著的鞦韆架子倒是新的。
小巧的琉璃屋簷下,掛著一塊牌匾上書香墨軒
房子裡佈置得也頗為精緻,一應床褥都是簇新的錦緞,桌椅閣榻都是上好紅木所製,青瓷描金大花瓶裡插著剛摘的新菊,房裡燃著淡雅的香氣,只是多少有些奇怪的陰鬱感,彷彿陽光總也照不進來似的。」有勞嫂嫂費心了。「西涼茉對著鳳姐微微一笑。」哪裡,都是自家人,相互照拂也是應該的。「鳳姐笑盈盈地道:」郡主今日且好好安歇,我留下的丫頭就在外院伺候,您有什麼需要讓她們過我的院子裡報一聲就是了。「
西涼茉看著她,不由心中暗道,這個鳳姐果真是個妙人,她帶了這些自己的丫頭過來,就是不想讓本家有機會往自己房裡塞些個探子進來,鳳姐倒是相當識趣,只安排了了些粗使丫頭在外院。
鳳姐出身微末商賈之女,卻能代替趙氏執掌最看重出身的本家庶務,沒有三分本事,還真做不到。
鳳姐簡單地再吩咐了幾句自己的底下人,出門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西涼茉離她最近便扶了一把,但在觸到鳳姐的手後,西涼茉臉上的笑頓了一頓,隨即就毫無異樣地道:」嫂嫂,小心。「
鳳姐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掩唇道:」讓郡主見笑了。「便被自己的嬤嬤給扶了出去。
送走了鳳姐,又用了一份頗為精緻的午膳,打發了西涼本家的丫頭把碗碟送走,屋裡只剩下兩個嬤嬤和白蕊、白玉的時候,她才從袖裡拿出了方才鳳姐摔跤時塞來的字條打開來看。
上面只寫了一句話」歷年送至赫赫和親的女子,沒有一個是完璧處子之身,小心。「
何嬤嬤頓時臉色一白,她浸淫宮闈已久,一看這紙條便大約有了些模糊的猜測出來。
白嬤嬤也臉色陰沉了下來,白蕊和白玉面面相覷,卻不敢亂猜。」大小姐……。「白嬤嬤忍不住想要開口,她方才注意到這墨香軒看似精美雅致,但卻地處極為偏僻的後院樹林邊,人跡罕至。」夜裡,讓我們帶來的人把守好院子的門,送來的晚膳不要用,且先用之前帶著的那些乾糧頂一頂,大家都警醒些。「西涼茉打斷了白嬤嬤的話,淡淡地吩咐。
何嬤嬤召集了所有的人進來,她攏手入袖,面色嚴肅地對著眾人道:」這裡是本家的組屋,有著上百年的歷史,佔地極廣,房屋不知幾許,若無識路之人引領,必定出不去,而本家的人絕對不會輕易放我出去的,今日我們既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那麼我希望大家都有以命護著主子的覺悟。「
西涼茉皺了下眉,她可以對自己的敵人毫不猶豫地下毒手,但對自己的人,她卻絕不是那種要犧牲屬下姓名來保護自己的人,但西涼剛要開口,卻被白嬤嬤的手在肩上大力的一按,她便說不得話了。
白嬤嬤認真地看著西涼茉,低聲道:」茉姐兒,你應該知道,只有你好了,我們這些人才有庇護托身之地。「
西涼茉啞然,她心中卻知道白嬤嬤的話是對的。
但她隨即眼底掠過一絲鋒銳的光芒,這一次,她若無事,必定要本家的人,還有國公府邸裡的那些圖謀不軌的者付出血的代價!
到了夜裡,墨香軒裡的燈火隨著時間漸晚,漸漸地一盞盞地熄滅。
萬物俱籟,只餘下滿院子冰冷的菊花幽香,冷風梭梭然的吹過,捲起幾篇殘落的樹葉,白日裡看著靜美幽雅的地方,如今卻充斥著夜啼的梟鳥發出刺耳陰森的啼叫,讓人不寒而慄。
正房裡,白嬤嬤不放心香爐的香,早已經讓白珠熄滅,只餘下幾乎聞不見的殘燼暗香。
所有人彷彿都已經深深睡去,西涼茉靜靜地穿著衣衫,伏在被子裡,警醒地聽著屋子外頭的動靜,她知道自己的人都沒有睡,等待著夜晚裡那些在暗處窺伺的那些心懷叵測的鬼影們的異動。
她也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忽然間,空氣裡陡然多了一絲詭異的香氣,西涼茉初初並不曾注意到,直到忽然背後有陰冷的氣息傳來,她眼睛一瞇,手裡捏著的薄薄小刀瞬間如閃電般帶著凌厲殺氣向身後刺去。
但手腕卻在虛空中瞬間動彈不得,彷彿遇到來自幽冥的阻力,她大驚,手腳瞬間無力,嘴卻被一隻冰涼的手摀住,腰上一緊,就被人提到床的半空中,然後竟然被提著沿著樑柱悄無聲息地升了起來,一點點地向屋子上方提去。
而白蕊就在她的床榻下裝睡,正緊緊地盯著窗外,卻絲毫沒有發現咫尺之間,自己小姐竟然已經慢慢地消失在床幔之上,那場景彷彿幔帳將人吞噬,要多恐怖詭異有多恐怖詭異。
眼看就要到了房樑上,西涼茉正是大急之間,嬌嫩的耳垂忽然被身後的人一口含住,用尖利的犬齒廝磨,有詭譎而華麗好聽的男音在耳邊低低飄蕩:」小丫頭,手上還是這麼毒。「
聽著這把聲音,西涼茉渾身的氣息一洩,那種恐懼感便蕩然無存了,只剩下滿腹的驚疑、無奈與無處發洩的怒氣。
百里青!
難道晚上要對那些和親姑娘不利的是這只千年老妖?
但……他是太監吧?
西涼茉腦子裡還在快速轉著,耳垂上忽然被狠狠地咬了一口,銳利的犬齒一下子就劃破了她嬌嫩如貝的耳垂。」小丫頭,若再多無妄思慮,休怪本千歲可要好好地調教一下你了。「百里青慢條斯理地舔了下唇上的一點胭脂血,扣著她纖腰的手緊了緊。
西涼茉陡然一僵,臉上掠過一絲緋紅,眼中閃著惱怒,這只千年老妖,倒真是眼睛利得很,居然看穿了她所想。」來,瞧瞧好戲。「百里青似乎很興味盎然,貼著她耳邊吐氣如蘭,引得西涼茉很是不自在。
但她還是立刻定了心神,目光往下一凝,立刻發現了不對勁,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床邊的紅木雕九福五斗櫥竟然挪了一個位置,露出一個黑漆漆的一人高的洞口來,看著極為陰森。
空氣裡飄散著淡淡的腥味,那一爐已經滅了香竟然絲絲縷縷地飄出煙霧來。
白蕊姿態僵硬地半倒在了榻下,也不知是昏迷了,還是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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