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此刻畢竟修為非凡,雖然被元神老者的目光勾動了心思,不過片刻,卻已經平靜下來。她其實也知道,並非所有家族都是如此的,還是各人心性的緣故。楚素音的家族,對自己的族人不也是冷血無情嗎?楚素音離開家族時也有十餘歲了,相貌已經差不多定型,她與楚素音相貌差距如此巨大,楚家卻沒有一人識破,可見楚家人對自己的族人何等漠不關心。不過,正是如此,她更覺得這位元神老者算是難能可貴了。
元神老者叮囑了後輩幾句,毅然朝著陣法走去。秦霜看得分明,他走了不過兩步,便觸動了陣法,消失在原地。
秦霜的陣道修為原本已經達到三階頂峰,在冥界這些年,又參考了不少冥界的陣法,她早已感覺到自己很快就要突破四階的瓶頸了。陣道修為絕不是那陸風雲可比的,自然比他發現的東西更多。況且這陣法極其熟悉,從陣法被觸動時的波動可以感覺出來是天元大陸的陣法流派,而且並非殺陣,因此,對於此地更是嚮往。她藝高人膽大,即便被困在這陣法當中,給她足夠的時間,也必可以破陣而出,自然無太多顧忌,提起腳步朝著那陣法走去。那些煉魂修士自然發現不了她,因此她毫無懸念地安全進入陣法當中,甚至連波動都未曾激起。只是入陣之前,她忽然轉過頭來,瞥了一眼洞中的一角。
這是一次漫長的傳送,秦霜陣法修為高,神念也足夠強大,並不似尋常修士一樣對這個過程完全渾渾噩噩,她清晰地感覺到這是一次漫長的傳送,根本不像是尋常陣法的傳送。
一入陣中,別有洞天。秦霜清晰地感覺到久違的五行靈氣撲面而來。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推測。她下意識抬頭望去,一望無際的幽藍天幕撲入她的眼簾,更有一輪明月高懸,並不是幻境,這裡竟是一個廣闊而巨大的空間,亦不似放逐之地那般破敗。在這空間的正中央,一尊巨型石像矗立,手掌上一團光芒伸縮不定。對面是一面玉璧,色澤鮮艷,斑斕美麗。秦霜凝神看時。便看到了玉璧右下角纖秀的幾個字——綺韻海十大奇景。上面的畫面活潑生動,宛若重現。看刻畫的痕跡和字跡,很可能是出自鳳飛卿本人的手筆。秦霜再細看時。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幕,數名曲娘半露出幽暗的海面,倚在礁石上仰望一輪圓月。她們薄薄的翅膀在海風中奮力振起,雖然只是一副畫面,秦霜卻彷彿感覺得到。她們正在歌唱。畫面邊亦有註解——曲娘夜歌。雖然未曾見過這一幕奇景,但是秦霜也能想到,許多年前,這一幕應當是真正發生過的。雖然之後它們因故躲入絕望深淵,再也不能見到滿月,在無盡的孤寂歲月中。在那樣的地方,無法吸收月華,這種美麗的生物又限於資質很難晉階。它們孤寂地生長,孤寂地隕落,甚至也很少唱歌,但是這觸目驚心的美麗,卻從未被綺韻海修士遺忘。代代相傳。秦霜又仔細看了看其他奇景,有些目不暇接之感。她甚至還看到了冰雪覆面的寒地碧雲山。對面卻是一塊巨大的盆地,殷紅一片,火花四濺,應當是極熱之地了,秦霜還尚未去過。這幅畫面的註解是冰火兩極。
鳳飛卿畢竟是土生土長的綺韻海修士,對於綺韻海的瞭解不是秦霜能比擬的。何況秦霜在綺韻海這些年,幾乎一直輾轉奔波,哪裡有心情尋訪優勝。而鳳飛卿卻是深愛那片海域的,這壁畫的刻畫流暢優美,顯然這奇景早已深深刻在鳳飛卿心中。
此地一覽無餘,除這巨大的石像和玉璧之外,再無他物。
雖然那石像是側對著秦霜的,但是秦霜只第一眼,便知道這石像是何人了。
是鳳飛卿。雖然秦霜之前早有猜測,但是眼見這石像果真是鳳飛卿,也忍不住心中急跳。這裡應當是冥界附近的一個小界面,出入口在冥界當中,鳳飛卿轉世之前,也許就是在此逗留的。修士轉世之謎,魂缽的下落,也許就能在此地揭開一角,讓她如何能不激動?
這鳳飛卿的石像與當初風華城的一樣,栩栩如生,每一個細節都極其精緻,看起來宛若真人。秦霜看一眼那元神老者,正枉自擺弄著自己那些聯絡工具,想必是之前與後輩說好了,若是裡面已然安全,便通知他們入內。只是他們哪裡知道這已是另一個空間,便是再好的傳訊靈符也是無用了。秦霜也不管他,逕自飛入空中,久違的駕馭五行靈氣的感覺讓她感覺一陣暢快!她在空中立定,遙遙面對著鳳飛卿石像的臉孔。還是烏髮紅唇,媚而不妖,甚至樣貌都沒有一絲變化,歲月沒有帶走她的青春和絕代風華,只是眼神中卻多了一些東西。
沉重,迷茫,留戀,倔強,堅定,明明是一尊石像,眼中卻流露出這麼多複雜的情緒。秦霜心中一震。既然到了冥界,鳳飛卿應該是知道自己將要隕落了吧,這個時候,她在想些什麼?她是在什麼樣的情緒是料理自己的後事,為自己謀劃後路?她留下了這個陣法,卻不會傷害任何人,若是有人誤入,只能看到這尊石像,陪伴著石像一陣子,又被陣法之力排斥出去。真正的秘密應當隱藏在那光團之中。她應當還是不甘寂寞的,也不甘心被遺忘,無論走到何處,都不忘留下自己的風姿。只是歲月無情,絕代佳人,也逃不過隕落的結局。
她看了一會,輕歎了一聲,望向了石像手掌上的光芒。
那光芒吞吐不定,卻是極其親切。但是秦霜知道,這光芒是在等著自己的。或者可以說,是等著鳳飛卿轉世之人。秦霜目前只見過風華城的玉像中封著一縷鳳飛卿的魂魄,卻不知究竟是哪一縷,更不知其他魂魄是在轉世過程中灰飛煙滅,還是封印在其他地方,抑或是也投胎成了一個duli的人。但是最後一種的可能性極小,鳳飛卿的魂魄本就不全,要分裂成兩個duli的人格的可能性極其微小,不出意外的,應當是只有自己能開啟這其中的秘密了。
原本無魂道人提出了條件之後,她並非將其他事情放在心上。哪裡能知道,居然還能無意中聽到此地,來到此地,這緣分果真是斬不斷。此時,她倒對無魂道人原本的打算有些好奇起來。這冥界當中,還有什麼是與自己有關聯的呢?
她只是略微沉吟了一會,便又看向了那元神老者,見他已經發現傳訊是徒勞無功,正皺眉打量著這石像手掌上的光團,便猶豫了一下。她既然打算要接觸這光團,無論是光團消失還是別有玄機,卻是再無法隱匿形跡了,既然如此,還是與這元神老者說清楚好了,免得她一名元神後期修士,還偷偷摸摸彷彿做賊,到時候再暴露身形,反倒引人笑話。既然已經確定這是專屬於自己的機緣,秦霜自然也有了底氣,況且她對這老者的行徑頗有好感,想來也不是太不講理之人。
她主意已定,輕輕落在元神老者面前數十步處,現出了身形。
正此時,那儒雅男子陸風黎忽然出現在了此空間內,想來是久不聞音信,按捺不住了。不過進來的卻只有他一人。在秦霜現身的那一刻,元神老者和陸風黎同時變了顏色。
雖然猜測秦霜可能是對此密地有意,但是真正見到她出現時,兩人心中還是震驚非凡。元神老者畢竟見多識廣,此地連最頂級的傳音玉符都無法傳送出去,很有可能是異空間,他之前的依仗已經弱了幾分,因此下意識飛至陸風黎身前擋住他:「可是吹雪樓楚道友當面?」
「不錯。」
元神老者見秦霜神態自若,心中已有些犯嘀咕,對方來奪自家後輩的機緣,為何還這麼坦然自若,莫非已經下定決心滅口?可若是如此,陸風黎如何還能活著進來?
秦霜微微一笑,對老者戒備的態度並不在意,主動開口道:「陸道友見諒,我在去真天坊市的路上聽到小輩提起我的名字,不免加了幾分小心,誰知卻聽得此地主人出身綺韻海,我卻不得不來一觀了。之後的事情,想必道友已經從小輩口中得知了。」
陸風黎聽到秦霜的話,面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陸小雅那沒遮沒攔的嘴終於惹來禍事了。那元神老者自然不知道此節,下意識看了一眼陸風黎,見他表現,就知秦霜不是虛言,心中暗暗嗟歎。無論如何,議論一名元神後期大修士的是非,還被對方當場聽見,卻是己方不對在先。他晉階元神後神念也強大了許多,即便並非有意,偶爾也能聽見他人隻言片語,秦霜聽到有人提起自己,加倍小心,聽到了之後的對話也是正常,卻不能說她無禮。因此只能乾巴巴道:「在下管教不嚴,萬請道友見諒,不要和小輩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