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不多久,鼻端已經聞到一陣潮濕味道,想到自己從未見過的大海就在眼前,秦霜加快了幾分速度。半個時辰後,眼前猛地一亮。放眼看去全是藍色,最純粹的藍色,一望無際,見之忘俗。時值正午,海面上雖然還算平靜,但是波光閃閃,近海處間或點綴著幾葉捕魚的小舟。
秦霜尋了個空處悄悄落了下來,腳下一片綿軟,雪白的沙礫還微微有些發燙。她本來只是路過想順便瞧瞧,待真的見到了,心內說不出的喜歡。她本是天生的水靈根,來到這海邊,只覺身心暢快,連這鹹濕的空氣也覺得聞起來愜意。
看了一會,見不遠處還有一個小鎮,秦霜舉步走了過去。鎮上皆是一些凡人,秦霜此時戴著人皮面具,面目普通,倒也沒有人多打量她。小鎮看起來並不繁華,多是低矮的民房,想來居住在這裡的不過是一些漁民。秦霜辟榖幾個月,聞見路邊小鋪的香味,忍不住走近坐了下去。說是小鋪,其實只是一張遮陽棚下鋪幾張桌子,雖然正是午膳時分,卻也沒幾桌人。只是上來的食物卻著實美味,秦霜也忍不住多吃了兩口。忽覺海邊一陣騷動,擺攤的老夫婦和客人都齊刷刷地朝一個方向望去,秦霜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卻見一隻捕魚的小船停在沙灘上,上面下來一個全身濕漉漉的狼狽漢子。
那老夫婦臉色都煞白無血,也顧不得小攤了,直奔了過去。
「朗兒呢?我的朗兒呢?」
「娘,我們路上碰見了精怪打鬥,興起風浪,弟弟被捲了下去。」漢子雙目通紅,顯是悲憤至及。
那老婦人卻已經暈了過去,想是急怒攻心,血不歸經。她年歲已大,若是不及時救治只怕也有危險。
秦霜搶上前兩步,手指快如閃電地搭到她手腕上,一股靈力順著老婦人的經脈流動,很快那老婦慢慢呻吟一聲醒轉過來。
老人和那漢子想是已經明白秦霜的好意:「多謝上仙。」這坤州上仙很多,他們也略微見識過幾個,見秦霜的手段哪還有不知道的。
「海上有靈獸嗎?」秦霜問道。
「不錯。」那漢子悲憤道,「往日都在遠海處,我們捕魚並不離遠,今日不知怎麼兩隻精怪打鬥著就到了近海處,一隻幾十丈長的海蛇和一隻房屋大小的海鱉,吐出的水浪足有百米高,我們船小,一個逃得不及,就被海浪波及了,弟弟他沒扶穩,掉了下去。聽說深海處不僅是我們,連上仙們也不大敢進去。」
秦霜點了點頭,幾十丈長的海蛇還只是外圍靈獸,不知這深海處有些什麼樣的厲害靈獸了。
「這海那邊是哪兒?」
「這倒是誰也不知道了,我們叫它滄海,聽說上仙們都叫它無邊海。」
「老人家既然已經醒了,你們快扶她回去吧。」秦霜扔下一錠足銀,望著那海天交接處發怔。她也不勸那一家人別再在這海邊討生活了,畢竟這裡的漁民想是世代在此,他們的謀生都靠著這海,離了這裡,也許活得更加艱辛。凡人自有他們的生活方式,她卻無力干涉。
無邊海上,一眼望去,依然平靜如昔,絲毫看不出藏著兇猛靈獸的模樣。不過秦霜深知,以自己此時的修為,要殺靈獸略嫌勉強,畢竟誰也不知這海裡有多少靈獸,都是什麼修為?是以她並沒有攬下什麼替人報仇的活兒。
秦霜展開地圖看了看,認定了一個方向,御劍飛起。既然這些漁民都知道修仙者的存在,她也乾脆大大方方御劍了。她心內已經有了目標,元國都城靈州。在那裡想必會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用來找人鍛煉輪迴**再好不過了。
「公子,城西新開了一家卜算館,據說效驗如神,我們不如去尋尋,或者真能解開六夫人這心病。」一位青衣小帽的小廝輕輕勸著。
「胡鬧,江湖術士之言怎麼可信?上次不是花大價錢請來一位上仙嗎?連他都束手無策,一個江湖術士能看出什麼來?」公子煩躁地揮了揮手。
他新納的一個小妾,貌美如花,極是得他寵愛,誰知幾月前忽然半夜驚醒,抖抖索索,從此每晚噩夢不斷,眼看著很快消瘦下來,尋遍良醫不見效果,他連道士、上仙都請了來,佳人還是一日日消瘦下去,眼見已快不成人形了。
「公子不妨試試,據說城東的胡員外也是這類的舊疾,都被醫好了,那女先生的手段聽說極是不凡。」
「果有此事?」公子長歎一聲,「現在也沒別的法子好想,只能一試了。」
城南的一條幽靜小巷裡,原本大白天也見不著半個人影。此時卻熱鬧非凡,隊伍直排到巷外。那公子看這隊伍,才有幾分相信。小廝領著公子和那六夫人等了半日,才買到一個靠前的號碼牌。過了一會輪到了他們,幾人來到一扇木門前,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柳先生,我家公子和六夫人求見。」小廝恭恭敬敬喊道。
「進來吧。」聲音柔和悅耳,彷彿在院中每個角落響起。
小廝隨手關上了院門,公子攜著他的六夫人推門進屋了。
沒想到這屋外看著雖然破敗,屋內卻另外是一個天地。入門處擺著一隻白玉盆,散落著有金錠、銀錠還有銅錢,余處清一色雪白潔淨,連桌椅都是雪白,以公子的見識都看不出名目來。內室外一襲密密的珠簾垂掛,恰將那桌子分成兩半,簾後人身影窈窕,卻看不清面目。室內隱隱暗香浮動,聞之沁人心脾。
公子扶著他的六夫人坐到椅上,將手平放在桌上。他們排隊時早已聽說,這位女先生規矩極大,只隔簾斷症,卻不露面的。
一隻雪白纖細的手從簾中伸出,搭在六夫人的手腕上。這六夫人出身娼戶,琴歌本是一絕,手也是極美的,雖然此時病弱憔悴,但看著那伸出的纖長五指,白得幾乎透明,五片指甲如粉色的花瓣一般修剪得極其整齊,卻沒有塗豆蔻。只是這一隻酥手,已經見之欲醉,也不禁有些自慚形愧了。誰也沒有注意到指尖順著六夫人手腕處的一點白光忽現。
那公子眼彷彿已經有些直了,正出神間,那柔和的聲音又響起:「令夫人前世出身晉國大戶,自幼有婚約在身,只是貪慕富貴,聽憑家人安排另嫁他人,更是忍心讓夫家派人將之前的未婚夫婿活活打死。他冤魂不散,不肯投胎,下了詛咒,以自己的生生世世為引,詛咒她每世活不過二十歲。每每快到二十時,夢中就反覆出現當年他被活活打死的一幕,日漸憔悴受盡折磨而死。令夫人現年可是十九了?」
公子和六夫人皆是一驚,點頭稱是,又急切問道此事該何解?
「解?令夫人投胎已是第八次了,次次都逃不過這命運。待我叫他上來問一下吧。」
話音剛落,房內陰風四起,原本雪白的房間彷彿瞬間陰暗了起來。兩人只覺頸後寒毛倒立,不自禁地回過頭去。這一看之下,公子只覺毛骨悚然,六夫人已經忍不住尖叫起來。
簾後人彷彿有些不滿道:「噤聲!」
六夫人此刻已經懼怕得落下淚來,身體如落葉般簌簌抖動,卻不敢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