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啊,今日我給你講一個深宮中無力掌握自己命運的女子的故事」
秦霜正待點頭,卻猛然醒悟過來,這是幻覺,爺爺早就去世了,這個故事也早就聽過了。低頭打量一下自己,果然身體也縮水了許多,回到了十一二歲模樣。秦霜卻不忍打斷這個已經聽過的故事,只怔怔地盯著爺爺那飽經滄桑的臉。若是沒有那一夜偷仙法妄動真氣,恐怕爺爺還能多活些日子吧?若是爺爺活到現在,看見自己修為如此了,應該很欣慰吧。
爺爺卻彷彿對秦霜的神色變化渾然未覺,依然講述著那個故事。夕陽照在兩人身上,一切的一切就彷彿是真實的發生著。
「也許,我修仙不過是自己的夢吧?如果讓我選擇,也許我真的寧願呆在爺爺身邊,或者將奶奶也接來,三人一起生活,那該多圓滿?」秦霜臉上浮出一個夢一般的笑容,剛才一瞬間的清醒,此刻又彷彿變得迷糊起來。
此念一動,無意間一轉頭,卻看見秦舞瑤站在院門,癡癡地看著祖孫兩人。秦霜陡然激動起來:「爺爺,你看,那是奶奶嗎?」
爺爺抬起頭來,看見秦舞瑤,目光中全是不可置信,兩人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
「不對,奶奶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是夢嗎?是我的夢嗎?」秦霜俏臉煞白,轉而又搖搖頭,「不對,我在修煉輪迴**。可是這裡卻不像幻覺,爺爺撫摸我頭頂的手掌,溫度是那麼真實,這裡一定不是幻覺。奶奶如果是修仙者,死後就該魂飛魄散了,也不可能出現在鬼界進入我的幻覺中的。」想到這裡,秦霜的目光已經放柔了,一頭撲過去紮在秦舞瑤懷中。
流年悠悠,爺爺由於秦舞瑤的回來,病情居然好轉了許多,一直沒有發作。秦舞瑤帶來了些珠寶細軟,秦霜也過上了每日只需唸書不需肩負養家大計的生活。那些曾經的猜疑,秦霜也慢慢放下了。這日,秦霜正在街上採買,卻有一個道士憑空出現攔住了她:「小姑娘,看你眉間陰氣沖天,似乎是家宅不利,鬼物纏身吧?」
秦霜一怔,隨即搖了搖頭:「道長,我不知你在說什麼,我家裡平安得很。」說罷轉身快步離開了。那道士卻也沒有攔阻,憑她離去了。
回到小院,秦霜將東西放下就打算去廚房做飯。秦舞瑤自幼嬌養,不諳廚藝,這個任務自然還是落到她肩上。剛淨了手,外面卻忽然傳來一陣呼喝聲,待她急急跑出門,眼前一陣刺眼的強光直逼得她邁不動腳步,那道士居然跟了來,手持一張符菉散發出金光籠罩著秦舞瑤兩人,口中大聲呼喝道:「爾等鬼物,還不快現原形?」那金光中,爺爺正在哀嚎,而奶奶已經將要如冰雪般消融。
「不!」秦霜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衝上前去死死地握住了道士的手掌:「不要殺他們。」
道長皺了皺眉:「小姑娘你也該看到了,他們皆非人啊。」
秦霜急切地搖了搖頭:「不要,即使他們不是人類,也不要殺他們。」
那道士微微一笑:「看來你還有幾分明悟,你可還記得你在做什麼?」
秦霜搖了搖頭,身體已經軟軟地坐倒在地。其實她如何不記得?只是即使這一年來常有清醒之時,她依然始終執迷於此。
「既然你不記得了,需要我提醒你嗎?你是在修煉輪迴**,這裡都是你的幻境,你還執著什麼?」
道士將符菉收起,金光雖然收了,但秦舞瑤兩人卻仍躺在原地,起身不得。
秦霜正怔忪間,一柄木劍塞入她掌中:「拿著這個,將這兩個鬼物殺了,你就能破了這幻覺了。」
她面上的神色不住變幻,顯然為難已極,半日也沒有動手。那輕飄若無物的木劍在她手中彷彿重逾千斤。
「你還不悟嗎?這個樣子,你又如何修天道,飛昇仙界,得萬世不滅之身?」道士的話彷彿就在耳邊迴響。
秦霜面上現出一絲痛苦之色,木劍顫巍巍地遞了出去,已伸到兩人面前不及一尺處。
「這根本不是你的爺爺奶奶,你心知肚明,你奶奶是修仙者,根本沒有魂魄,還眷戀什麼呢?」
這人彷彿對秦霜的事情非常熟悉,字字都打在秦霜的心坎上。
噹啷一聲,木劍卻落到了地上,卻發出金石之聲。
「我下不了手」秦霜痛苦地扭過頭,「如果非要如此才能得窺鬼道,這輪迴**我修不了了。」
「你可想清楚了,這裡雖然是你的幻境,若是你不動手,恐怕神智也就終身困於此處了,直到你身死魂飛魄散的那一天為止。」道士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
「倒是你,為何對我的事情如此清楚?」秦霜轉頭盯著這道士,「這是否就是我爺爺的魂魄?」
那道士面上有一絲古怪之色:「想不到你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啊。如何,是要和你爺爺的魂魄一起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下去,放棄你的修仙大業,還是親手殺了他,讓他也再無轉世的機會?你奶奶早無生魂,他卻不相信,戀棧不去,不肯投胎,非要在鬼界等著。想必這樣也很痛苦吧,何不你替他解脫了?也可順便完成輪迴**的修習?這可是不世功法,若是你煉到大成,修煉自然都是坦途了,不必像別的修仙者一樣總是困於瓶頸。」
秦霜沉吟了一會,卻彷彿悟通了什麼,斜了這道士一眼:「你知不知道你這個謊話很拙劣?若是這功法這麼好,就那麼容易修煉至大成?那修仙界也不會那麼多年無人飛昇了。鬼界的功法不知千千萬萬,偏偏就這個是獨一無二的不世功法?」
那道士摸了摸鼻尖,彷彿有些尷尬:「不說獨一無二,起碼也是前五之列了。看來你已經決定不殺他們留在此處了?我可早早說明了,殺了他們,你就可以破了幻境,不殺他們,你就永遠回不去自己的軀體了。」
話音未落,秦霜手掐法訣,只覺一陣熟悉的清流在經脈中湧起,指尖藍光冒出,將地上兩人的包裹住,口中輕叱:「一法破萬法!給我破!」她居然用這個身體,用出了原本的靈力。方纔她已經想的明白了,這裡既然是幻境,她想使用原本的靈力,只要堅信這靈力是存在的,就必定能用出來。修仙者的靈力,破這鬼物幻境應當沒有問題。
四周如雲霧般忽然淡了,只剩下那道士的聲音猶自在天空中迴響:「小姑娘,好樣的,多少年來沒有人這般破這幻境了,哈哈哈哈」
秦霜沒有理會他,目光緊緊盯著眼前爺爺淡淡的軀體,他的眼中還有些茫然。而秦舞瑤已經如雪融般消逝不見了。
想來這些天爺爺雖然和她在一起,應該是沒有神智的,不知就裡地和奶奶圓了相聚的夢,若是他清醒過來也會很開心吧?
那魂魄站在原地半天,臉上忽悲忽喜,秦霜也不忍去打攪他,她此時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吸力正拉扯著她,幻境破了,這裡想必她也呆不久了,唯有貪戀地看著爺爺,趁著這個機會再多看兩眼。
爺爺終於抬起頭來看見了她,聲音抖抖地喚道:「霜兒」看他神情,想必是已經明瞭整件事情的經過。可惜,秦霜感覺到自己身邊的拉扯之力越來越大,只來得及低低喚了一聲「爺爺」,便陡然失去知覺了。
幽冥之中,一片蒼涼之地,只剩下一個孤單單的魂魄獨立。只是,鬼魂已流不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