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對了,你身上中了軟筋散,那藥會讓人武功盡失、力氣全無,你又是如何制服了那個女山賊,將她變成了你的樣子?」
蘇月一怔,白日裡發生的情景又一點一點鑽入腦海。
「是啊,我中了軟筋散,」蘇月輕輕靠在男人的身上,想起那時自己的無力和絕望,仍餘悸在心,「我也知道自己中了媚.藥,所以我必須要逃,可我渾身使不出力氣,沒辦法,我只好借用外力。」
「借用外力?」男人微微一怔,挑眉看著她。
「嗯。」蘇月點頭,她伸手指了指屋裡的梳妝台,「當時,我坐在那裡梳妝,我看到梳妝台上有一枚象牙梳,那把梳子不似尋常的半月形,而是有個柄,那柄正好跟人的指頭那麼粗,我就想,如果那個女人能夠瞬間撲倒在梳妝台上,那而個象牙梳的柄正好撞到她肩胛下的定穴就好了。轢」
商慕炎眉心動了動,唇角一揚,顯然被她的異想天開愉悅到了。
蘇月沒有理他,繼續:「必須是瞬間摔倒猛地撞上去,力量才夠將穴位點住,可是,怎樣才能讓她摔倒呢?除非用腳在她前面一絆。可是,對方既然是谷裡的山賊,想來也是有功夫的人,而我又使不上大力,豈能那麼容易將她絆倒?直到我看到發油,她塗抹在我頭上讓頭髮順滑光亮的發油,發油本就滑膩,如果灑在這玉石地面上,一定能讓人摔跤。」
「可是,這樣就有一個問題,摔跤是摔跤,可按照力學來講,這樣摔跤的人是不會往前撲的,而一定是往後仰,所以……暨」
她故意頓了頓,看了看商慕炎,商慕炎微微一笑:「所以,此法也不能用。」
「錯,」蘇月眉眼一彎,「此法正好,我反著用。」
商慕炎一怔,停了手中動作,似是頓時來了興致,「反著用?」
蘇月點頭:「嗯,人滑倒的時候之所以會後仰,那是因為人的重心在後面,而如果有個辦法讓人的重心在前面,同樣是腳下滑倒,就一定是前撲。」
商慕炎黑眸晶亮,載著笑意,一瞬不瞬,溫柔看著蘇月,「願聞其詳!」
「我說我口渴,想要喝水,趁她去給我倒水的間隙,將發油灑在了地上,然後拿起髮簪做出要自殺的模樣,她端水走過來的時候,正好可以從鏡子裡看到,試想,如果我在她眼皮底下自殺了,山賊頭頭一定會怪她,所以,她必定會過來搶我手上髮簪救我,又事出突然,她速度一定極快,奔過來傾身伸手,那麼這個時候,她的重心就一定在前面,然後,我再快速地腳下一橫,地上又滑,她百分百摔跤,且一定是朝前摔跤。」
「而我,另一隻手早已拿好像牙梳,只需將其豎在梳妝台上,梳柄朝上,看她倒下來的位子,移動梳子,對準她的定穴就好,她撞下來,自身的重量加慣力,作用在抵在梳妝台上的梳柄上,事情就成了。畢竟,軟筋散只是讓人沒有力氣,視力跟反應能力並不受影響,不是嗎?」
蘇月說得輕描淡寫,商慕炎卻是不得不再次震撼。
說實在的,這個女人的聰明睿智,他不是第一次見識,作為蘇桑時候的斷案如神、他生辰那日的滴血認親、拆穿舒思倩時的將計就計、營救小宇時的局中局…….卻獨獨沒有一次,是在如此險境、如此無助的情況下。
不過是一瞬的時間,卻要急中生智想出如此周密的方法,豈是一般人能為?
女子的聲音還在繼續。
「於是,她就這樣被我點了穴,不能動,也不能說話。而且值得慶幸的是,在樹林裡我被人換走的是外袍,中衣和裡衣都還是自己的,你也知道,我習慣在中衣的衣袖裡常備著一張面皮,以備不急之需,此次正好派上了用場,只不過,面皮都是半成品,每次都是根據需要做成想要的臉,這是第一次,做成了自己的樣子,然後,後面的,你就知道了。」
末了,蘇月又似想起什麼,微微撅了嘴:「不過,給一個點了定穴的人換衣服,對於我這樣一個中了軟筋散的人來說,也是一件很大的工程,我當時可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就差沒哭出來。」
一邊說,一邊略帶嬌嗔地挽了商慕炎的胳膊,商慕炎心中一動,伸手撫了撫她的臉:「是我不好,以後不會讓你再身陷這樣的險境了。」
這次是她聰明,想到了自救的辦法,可是,那方法很玄不是嗎?每一步都得算準,只要有一步有差池,就根本不行,誰說這裡面不是帶了一絲運氣在?
而運氣是這世上最靠不住的東西,所以,他絕不能再讓她冒這樣的危險,絕不能。
「走,我們去廚房。」將她袍子上的最後一粒盤扣扣上,他起身站起。
蘇月陡然想起什麼:「對了,那個女人呢?」
「死了。」
「死了?」
「是啊,我不是說了嗎?所有的山賊都被我殺了,當然,她也不例外。」
「可是她」蘇月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心裡面忽然生出一種是她將那個女人害死了的感覺。
見她這般,商慕炎低低一笑:「你該不會同情起壞人來了吧?別忘了自己受的苦,你身上的軟筋散和媚.藥都是她下的,就算她是奉命行事,也是她所為不是嗎?既然是山賊一夥的,那就不是好人,該死!好了,不要想那些了,當務之急,是先去找吃的,你都一天沒有進食,難道不餓?」
一邊說,一邊裹了她的手,拉著她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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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傍晚尋蘇月的時候,商慕炎幾乎將整個山莊都翻了一遍,所以很清楚廚房的位子。
抹黑進了廚房,捻亮燭火,找了一圈,食材倒是很多,殺好的雞鴨魚肉都有,就是沒有燒好的,估計都是預備著夜裡吃的。
「看來只有現做了。」商慕炎搬了凳子,讓蘇月先坐著,蘇月有些驚訝:「你親自做啊?
「不然呢?」商慕炎唇角一彎:「難道你就不想嘗嘗我的手藝?」
「當然想,只是……」
不忍心打擊他,「你會嗎」三個字她就沒有說出來。
商慕炎也沒有理會,只微微一笑,就慢條斯文地挽起了袍袖,淨手備菜。
她看到他先擰了一隻雞洗了,然後又非常嫻熟地將其剁成了塊,接著,又洗了蘑菇切好,再洗了魚抹上鹽,最後還洗了青菜。
菜準備好,又開始洗米淘米,洗好後,就放水入鍋。
一切就緒,他便開始生火。有兩個灶膛,他都加了柴火燃起來,一鍋煮飯,一鍋炒菜,同時進行。
蘇月就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不會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是商慕炎。
他是一個帝王,曾經是八王爺,就算再不被景帝喜歡,身份也擺在那裡不是嗎?這些下人幹的粗活,他又如何會?
灶膛裡的柴火發出「辟啪」的聲音,火光熊熊,倒影在牆壁上面,紅光一片。
男人站在灶壁前,開始炒菜,動作不徐不疾,優雅而流暢。
食材入鍋的滋滋聲、鍋鏟翻攪的碰撞聲、米鍋燒沸的突突聲,聲聲入耳,菜香、米湯香,香香撲鼻,蘇月只覺得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的,在這個血腥還未散去的山谷,她嗅到了歲月靜好的味道。
燭光氤氳,將男人頎長的身影籠上一層朦朧的薄霧,熱氣繚繞間,男人俊美如儔的臉若隱若現,她怔怔看著,有些恍惚,恍惚覺得,如果,這就是一輩子。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