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去,輕輕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微微往後一靠,將頭倚在床頭上,闔上眸子、眉心微攏。8
心裡面又將夜裡發生的一切細細梳理了一遍。
一個從未見過,從不認識的人,卻能畫出對方的樣子,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除非就像他在芳華殿所說,是有人陷害,原本那副畫上畫的就是他母后,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蘇月撒了謊,她認識他母后。
可是,她怎麼可能會認識呢?明明……
難道她已經記起了什麼?應該也不可能,如果真記起來了,她為何又不知道畫中人是誰榛?
心中生出一絲恐懼,他抬手,捏了捏有些隱隱作痛的眉心。
如果是前者,他不怕,畢竟知道當年那件事的也就只有那麼幾個人,有陷害機會的更是少之又少,他大概猜也猜得出來是誰。
反正,那人,他也不準備留了頤。
可是,如果是後者,如果是後者……
心頭微燥,他起身坐起,正欲站起來,驀地,背上一熱,有人從後面抱住了他。
他渾身一僵,緩緩垂眸,看向纏繞在腰間的白皙如玉的皓腕。
原來,她並沒有睡著,那她……
默了默,他轉過身,女子又箍住他的腰身不放,將頭埋在他的胸口。
「怎麼了?」他低頭,唇瓣輕輕貼在她的耳畔溫存,一顆心卻是難以抑制地端著抹緊繃。
女子在他懷裡緩緩抬頭,清眸中落入秋水的透亮,她靜靜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開口,「商慕炎,今夜的事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母后,我……」
商慕炎沒有吭聲,鳳眸深深,同樣凝在她的臉上,似乎等著她把話說完。
「我……商慕炎,如果我說,我做夢夢到過母后,所以記得她的眉眼,只是,不知道她是誰,你相信嗎?」
商慕炎怔了怔,微微一笑,抬手輕撫上她的臉,「可是你從未見過她不是嗎?」
蘇月眼簾顫了顫,抬手將他的大手握住,緩緩從臉上移開來,「是啊!我也就覺得奇怪呢!我明明沒有見過她,為何會這樣?」
商慕炎黑眸深邃,凝落在她的臉上,一瞬不瞬,倏爾,低低一笑,他伸手,將她拉進懷中,大手輕撫上她的背,「既然不知道,就不要費神去想了,我覺得,可能是母后故意托夢給你,要看看你這個兒媳婦呢,你想啊,你讓她的兒子神魂顛倒,而且你又給她生了個好孫子,她想要見你,也實屬正常啊。8」
他輕聲說著,話語中三分柔情、七分笑意,聽得蘇月微微彎起了唇。
「真的嗎?」
「嗯!」
男人低頭,輕輕吻了吻她頭頂的髮絲,環在女子腰身上的手臂緊了又緊。
唇邊笑容微斂,蘇月輕輕靠在他的胸口,看著不遠處的燭火,微微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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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清晨,橘黃色的陽光灑在宮道兩邊的花樹上,金燦燦一片,直耀人眼,蘇月微微瞇了眸子,攏了攏肩上披風,輕輕探頭,再次看向金鑾殿的方向。
早朝終於散了,一大批身著朝服的官員陸陸續續從金鑾殿魚貫而出。
蘇月抿了抿唇,看向走在人群中的蘇希白。
是的,她在等他。
昨夜,商慕炎跟她說,是賢妃托夢給她,這樣的話或許這個時空的人會相信,可她是一個現代人,一個受過辯證唯物主義教育的現代人,又怎會相信這些?
這段時間,商慕炎的表現有些反常,直覺告訴她,他應該瞞著她一些事情,昨夜她之所以講實情,除了跟他道歉之外,其實也意在試探,可是,那個男人卻還是滴水不漏,可見,他並不願意講。
然而,事情真的太過詭異,她必須搞明白。
所以,她想到了蘇希白。
她要問問他,或許她見過賢妃,或者她跟賢妃有過交集的,只是自己忘了而已。
終於,蘇希白隨著眾臣往這邊而來,而她站著的地方正好是眾臣的必經之地。
原本,她是想著秘密去問他的,後來想想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身邊看得見的地方、看不見的地方、哪兒哪兒都是商慕炎的隱衛,她想秘密都難。
譬如昨夜,她從芳華殿回來後,去了宜春宮,她就看到了宮殿飛簷上的黑影一掠而過,她知道,那是隱衛。
她是想再去看看宜春宮的暗層,那以血啟動機關的暗層,她當時甚至有個大膽的假設,如果那日其實是她的血,如果是她的血
她不敢想,卻又禁不住瞎想,所以,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宜春宮裡的那個暗層是開著的,所以,她想再用血做試驗的計劃也泡湯,聽碧玉說,是因為沒有人知道怎麼關閉,就連當初侍奉過賢妃的那個老嬤嬤也不知道,那日突然開啟,也不過是商慕炎誤打誤撞,將血弄在了上面。
她也在四周找了找,也沒有找到將暗層關上的機關,只得作罷。
眼見著眾人走近,她對著蘇希白輕輕喚了一聲,「父親」。
雖然這個稱呼有些諷刺,但是,她還是這樣叫著。
蘇希白一怔,確切地說,是眾人皆是一怔,循聲望過來,就看到站在花樹下面的她,連忙紛紛行禮,「見過皇后娘娘。」
蘇月微微一笑,抬手,「諸位大人不必多禮,本宮只是想找父親說幾句話。」
蘇希白愣了愣,臉上露出微愕的表情,頷首。
而眾臣也識趣,紛紛躬身告辭,繼續往外走。
將眸光從眾臣的背影上移開,蘇希白轉眸看向她,眸色漸深,「不知娘娘想跟微臣說什麼?」
他用的微臣,蘇月微微一笑,開門見山,「我想知道,我是否見過皇太后,或者說,我認識不認識皇太后,我跟皇太后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
一邊問,她一邊細細地睨著他的反應,果不其然,她清楚地看到他眸光一閃。
「娘娘何出此言?」蘇希白垂眸,掩去眸中所有情緒。
「父親只需如實回答我的問題就行。」蘇月依舊凝著他的臉不放。
蘇希白默了默,似乎在思忖,又似乎在猶疑,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剛準備說什麼,驟然,一聲女子的嘶叫劃破冬日沉沉的冷空氣而來,「蘇月,你給我受死吧!」
正在說話的兩人一怔,前面還沒有走遠的眾人亦是驚錯回頭,只見,一個宮女裝扮的女人,踏風而行,身輕如燕,直直朝著蘇月和蘇希白的方向而來,手中的匕首折射著晨曦,明晃晃地閃著寒光。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似乎只在一瞬間,眾人都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沒有反應過來,目瞪口呆。
蘇希白亦是大駭,蘇月臉色一變,眸底映著越來越近的身影和刀尖,驟然瞳孔一斂,本能地腳尖一點,準備閃躲,卻發現有人先她一步,飛身而來,擋在了她的面前。
利器入肉的聲音,掌風劈出的聲音,男人女人悶哼的聲音,匕首掉在地上的聲音,重物委地的聲音…….
所有的嘈雜過後,天地一片死寂。
眾人便看到宮女倒在地上,喘息,再轉眸,看向另一邊。
明黃入眼,是新帝商慕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