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淑妃似乎有些緊張,蘇月抓了她的手輕輕一握,車幔放下,擋住了兩人的視線。8
馬車繼續前行。
到達宮門口的時候,馬車毫無意外地被攔了下來,例行檢查。
宮裡面自過了戌時就是宮禁時間,也就是宮門關閉,不准人進不准人出的時間,如果出宮,上至妃嬪,下至宮女,都要檢查。
所以就算知道馬車內坐的是當今的明妃娘娘,按照規定,也不能例外榛。
「明妃娘娘恕罪,請允許小的們例行檢查!」
蘇月輕輕撩開簾幔,亮出令牌,明黃令牌在宮燈閃爍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不是明妃的金牌,而是昭帝的令牌,那一排侍衛皆嚇住,齊刷刷跪地放行以。
馬車駛出宮門,逕直朝城西的七賢橋而去。
夜越發深沉。
車廂一角的風燈在幽幽夜色下發出昏黃暗淡的光,勉強能夠照物。
馬車也越走越偏,四周寂寂,似乎只能聞見馬蹄噠噠和車輪滾滾。
不知行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蘇月輕輕撩開車幔,望出去。
周圍樹影綽綽,遠處煙冪層巒,視線範圍內的不遠處,一白石所砌的圓形拱橋駕於橫穿兩山的河流之上。
七賢橋到了。
蘇月輕盈一躍,跳了下去,又扶著淑妃下了馬車,兩人就站在車側的風燈下面。
藉著風燈的光亮,蘇月細細地環顧了一圈。
不見一個人影,更別說林子墨。
蘇月眉心微攏,與淑妃對視了一眼,水眸又再次搜尋了開來。
「小福子,這是七賢橋吧?」蘇月問向趕車的太監。
「回娘娘,千真萬確!」
蘇月又輕凝了眸光,看向遠處的山林,樹影婆娑、暗影疊疊層層,乍一看,竟有些不知是樹是人。
「我們到橋那邊去看看吧!」
蘇月扶著淑妃又往前走了幾步,本想喊對方幾聲,張了張嘴,竟不知是喊商慕寒,還是喊林子墨,還是喊四爺,終是作罷。
想了想,她朗聲道:「淑妃娘娘夜裡說本宮尋你開心,本宮看,是有人尋我們開心了。」
蘇月話音剛落,驟聞橋下水聲潺潺,兩人一怔,循聲望過去,只見一葉扁舟緩緩駛出橋洞,舟頭負手立著一男人,一身深藍華袍,衣發被河風掀起,簌簌飛揚。
月影朦朧、河面粼粼,依稀可見男人眉眼。
可不就是林子墨。
蘇月唇角一勾,男人已腳尖輕觸舟板、飛身而起,翩然落在橋的那一頭。
「明妃娘娘果然能耐非凡!」
夜風中,男人率先開口。8
蘇月驀地想起什麼,瞳孔一斂,冷聲問道:「為何就你一人?」
「娘娘覺得應該幾人?」
「小宇呢?你不是說用淑妃交換小宇嗎?如今淑妃我已經給你帶出來了,可是,小宇呢?在哪裡?」
蘇月急急逼問,顯然有些激動。
男人微微一笑,不徐不疾,「娘娘莫急,既然我答應用小宇交換,自是不會食言。」
「可是,他人呢?」
蘇月一邊說,一邊環顧著四周,末了,又垂眸看向河面上的小舟,也沒有。
「等會兒我自是會告訴你他放在什麼地方。」
「商慕寒,小宇還是個孩子,一百天都不到,那麼小,什麼都不懂,你將他放在哪裡?」蘇月顯然是急了,連商慕寒都喊出來了。
男人眸光微閃,唇角一抹淺笑絕艷,「放心,他好得很。」
話落,又接著道:「讓我先看看我母妃,是不是如假包換?如果讓我發現,你們耍什麼小把戲,你的小宇會死得很難看。」
蘇月心口一撞。
淑妃沉聲開口,「寒兒……」
男人身形微微一僵,蘇月抬手,將淑妃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來。
頓時,琳琅的臉不見,淑妃的臉赫現。
男人眸光輕凝,「母妃受苦了。」
「寒兒……」淑妃顫抖了聲音。
「可是如假包換?」蘇月將兩人的話打斷,「快告訴我小宇在哪裡?」
林子墨眼波微動,「你先讓我母妃過來,我就告訴你!」
「這不公平!」
「公平?」林子墨笑,「這世上本就沒有公平。」
蘇月微微一怔,伸手將淑妃鉗制住,「你不讓我看小宇,我就不會讓淑妃過去,快說,小宇在哪裡?」
林子墨眼波微微一閃,他轉眸看向身後,伸手指了指河岸邊的一堆草叢,「小宇在那裡。」
蘇月呼吸一窒,循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草叢深深,草叢中間被壓出來的凹陷處,有襁褓的布若隱若現。
蘇月大駭,「商慕寒!你怎麼可以將小宇放在那裡?」
「是啊!」林子墨一副很無辜的樣子,「放在那裡實在不好,指不定有蛇啊,有蟲子啊,或者有其他什麼東西,小宇細皮嫩肉,要是不小心被咬了一口,可怎麼辦是好?而且為了不讓他哭鬧,我還點了他的穴道,你也是練武之人,你也知道,這穴道如果長時間不解的話…….」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蘇月急急打斷。
「你到底想要怎樣?」
「很簡單!」林子墨挑眉,聳肩,「讓我母妃先過來,然後,我將小宇還給你!」
「這還是不公平!」
「你有得選嗎?」男人站在橋頭,鳳眸輕佻,邪肆地看著她。
「你——」蘇月氣結,「你還是不是男人?言而無信、出爾反爾?」
「我是不是男人?」男人輕笑,「我早已被你的男人搞得連人都不像,又何須在意是不是男人?」
「你就不怕我將淑妃又帶回去?」
「不怕!」男人薄唇輕啟,篤定而言,「大不了交易取消,一切回到原點。」
蘇月欲哭無淚。
好吧,她徹底敗給了這個油鹽不進的男人。
蘇月重重閉眼,片刻,再睜開,艱難道:「好!我答應你!」
一邊說,她一邊將手自淑妃身上拿開,鬆了對她的鉗制。
淑妃快速瞥了一眼蘇月,快步往橋上走。
「寒兒…….」
淑妃一直過了橋,來到男人面前,男人才轉身去了草叢,將襁褓抱了出來。
蘇月心頭狂跳,凝眸看過去,夜色朦朦,男人又將襁褓面對著自己胸口而抱,襁褓裡的嬰孩根本看不真切。
「快將小宇給我!」蘇月嘶吼。
男人微微一笑,「自是可以,只不過,他又不會走,只得麻煩你過來將他抱回去。」
再也顧不上其他,蘇月克制不住地衝上橋,朝男人那邊跑過去。
這時,靜謐的夜空中驟然傳來「啪」的一記聲響。
蘇月一怔,頓住腳步,抬頭,林子墨和淑妃亦是循聲望過去。
是煙火。
璀璨的煙火在黑漆漆的夜空中綻放開來,七彩斑斕,絢爛了大半個夜空。
蘇月揚著小臉,看著煙火的方向,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而林子墨驟然意識到什麼,臉色瞬間煞白。
那燃放煙火的方向,那燃放煙火的用意…….
調虎離山?!
他上當了。
瞳孔一斂,他舉起手中襁褓對著蘇月扔了過來:「你的小宇還給你!」
蘇月一震,伸手將襁褓接過,毫無意外的,襁褓中什麼都沒有,只有幾件衣物。
這時,有紛沓的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
蘇月望過去,只見不遠處的山路上人影綽綽、火光蜿蜒,似乎是大隊人馬正快速下山。
她知道,是商慕毅來了。
他早就帶人匿於四周,只等一聲令下。
林子墨徹底明白了過來,臉色大變,「母妃,我們走!」
他垂眸看向橋下面,哪裡還有他乘坐的那葉小舟的影子?
早已經被人悄無聲息地弄走了。
算你們狠!
林子墨眸光微斂,將手指放進嘴裡,吹出一聲嘹亮的口哨,驟然,馬蹄噠噠的聲音響起,一匹白馬不知從何處突然奔了出來。
林子墨伸手,準備將身邊的淑妃捲起,一起上馬離開,卻不料手還沒有碰到淑妃,就被淑妃驀地後退兩步避開,林子墨一怔,淑妃調頭就跑,而跑的方向,赫然是——蘇月這邊。
林子墨震驚地看著這一切,驟然轉眸,冷冷地盯著蘇月,咬牙,「你竟然騙我,她不是母妃!」
蘇月不以為然地一笑,「你不是也騙我,拿一堆布做小宇。」
這一次輪到男人氣結抓狂!
看他臉色鐵青的樣子,蘇月覺得他恨不得上前將她捏死或者撕碎,只可惜,沒有機會。
紛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男人便也不敢再多逗留一刻,腳尖一點,飛身上了白馬,揚塵而去。
這時,商慕毅帶的人馬也已趕到,見林子墨騎馬逃跑了,便下令眾人,「追!」
一隊人馬呼嘯而過。
蘇月靜立了一會兒,轉身,拉了邊上的「淑妃」,「我們走!回宮!」
馬車裡,真正的淑妃還在昏睡,顯然,藥力還沒有過去。
而緊隨蘇月上來的「淑妃」剛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抬手扯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年輕的容顏,赫然是碧玉。
一放鬆,碧玉就嚷嚷開了,「上次扮演女官,這次扮演王爺的娘,不錯不錯,什麼癮都過了。只不過,娘娘你知道嗎?剛才奴婢有多緊張,娘娘就只教奴婢用淑妃的聲音喊他,寒兒,結果,奴婢就寒兒叫了一晚上,又不敢多說別的,就怕一張嘴,就露陷。」
蘇月笑笑,疲憊地靠在車壁上面。
為了騙過林子墨,她用了琳琅,也用了碧玉。
既然能在宮裡讓志兒將荷包帶給她,說明林子墨在宮裡就一定有自己的人。
所以,要想騙過他不容易。
她將琳琅留在了冷宮,將淑妃換了出來。
必須這樣,否則他不會相信。
但是,對方交不交出小宇還是個未知數,她們就不能輕易將真的淑妃交出去。
所以她安排碧玉早一步等在馬車裡,等她們上了馬車,再將真的淑妃換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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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整個皇宮燈火通明,因為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件,皇貴妃白嫣殺人未遂被當場抓獲。
另一件,小皇子被新帝商慕炎親自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