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宮
亂作一團。
太醫院的太醫盡數齊聚在院子裡,各個面露憂色、竊竊私語。
「這看病不讓人近前,如何看病啊?」
「是啊,平素看明妃娘娘也不是這般不通情達理之人,今日這是怎麼了?檣」
「難道你方才沒有看出來嗎?她是驚嚇過度,儼然瘋了。」
「不要瞎說,你還要腦袋不?」
「實話嘛。勁」
「她是思念失蹤的小皇子思念過度才這樣的。」
「哎…….」
所有人都站在院子裡,不知該怎麼辦,雖進去之後都被那個女人給趕了出來,可他們也不敢離開,這個女人在新帝心中的地位,他們清楚得很。
正在大家壓低了聲音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起勁的時候,一抹明黃身影快步入了院門,眾人一驚,連忙跪地行禮。
「參見皇上!」
「起來吧!」商慕炎面色凝重地走了進來,凌厲眸光快速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太醫院院正袁鳴的身上,沉聲問道:「明妃怎麼回事?」
說著,腳下亦是不停,還未等袁鳴回答,已是伸手推了廂房的門疾步走了進去。
下一瞬又見他回過頭來,「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隨朕進去給明妃看看!」
話落,已轉身進了屋。
眾人互相看了看,一時不知道他這句話是說給袁鳴聽的,還是大家聽的,是一人進去,還是全員進去?
袁鳴掃了一下眾人,怒道:「沒聽到皇上說,都愣著幹什麼,都,都是什麼意思,聽不懂嗎?」
眾人恍悟,連忙隨其後面躬身入了廂房。
剛進了門,就驀地聽到女人嘶吼的聲音,「不要過來!」
這一次不是對他們說的,而是對新帝說的。
於是,明黃身影就頓在了那裡。
女子坐在床上,緊緊抱著懷裡的被子,瑟瑟抖作一團,水眸中寫滿驚慌和恐懼,她全神戒備地望著商慕炎,似乎沒有認出他來。
商慕炎眉心微攏,沉聲問向一臉憂色站在床邊的碧玉琳琅,「怎麼回事?」
「回皇上的話,娘娘早上醒過來就這個樣子,她說,她夢見小皇子……夢見小皇子被人……害了,然後,就哭,就坐在床上抱著被子不起身,還一直自言自語。」
「奴婢去太醫院請了太醫過來,可娘娘不讓他們看,娘娘說,他們都是壞人,他們會害她,當初那些產婆也是這樣的,借給她接生之名,結果,就搶走了小皇子……」
碧玉琳琅怯怯地說著。
所有人都看著那位帝王的臉色。
帝王眉心緊鎖,轉眸看向床榻上的女子,「蘇月。」
他的腳步剛一動,女子又抱著被子往床裡面一縮,「別過來!」
「蘇月,我是商慕炎!」
眾人一驚,天子名號何等尊貴,怎可輕易提及?還自稱我,不是朕!
這個帝王竟然對一個女子寵溺到如斯地步!
床榻上的女子聽說商慕炎,眸光微微一閃,喃喃道:「商慕炎……」
「對,商慕炎,我是商慕炎,別怕,有我在,不要怕,任何人都害不了你……」
男人一邊低聲誘哄著,一邊緩緩移動著腳下的步子。
女子睜著有些呆滯的眸子盯著他看,許久,似乎終於將他認了出來,猛地丟了懷中被子,快速下了床,就這樣赤腳朝他奔了過來,一頭扎進他的懷裡,眼淚撲簌撲簌流了下來。
「商慕炎,小宇被人害了,我們的小宇被人害了……」
眾人再次大驚。
不是為女子說的話,那些胡言亂語,他們根本不在意,而是這個女人竟然也直呼天子的名字。
且,天子竟然根本沒反應,反而將她裹在懷裡,大手輕撫著她的髮絲,安撫。
「別怕,那些都是夢魘,不是真的,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你太思念小宇了,所以才會做噩夢。」
「那你去找他,快去幫我找到他!」
「嗯,我已經派人去找了,派了很多人。」
「不行,我要你親自去找,越快越好,我現在就想看到他,不看到他,我不放心,我要見他,我一定要見他。8」
「好,我答應你,我親自去找,但是,你得聽話,你看,你就這樣赤腳下床,如果小宇回來了,你卻生病了……」
商慕炎的話還沒有說完,懷中驀地一空,女子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返身回到了床上。
眾人瞠目結舌。
商慕炎無奈地搖搖頭,又走到桌案邊提筆開了一個藥方,交給袁鳴。
「按此方將藥送過來。」
袁鳴雙手接過,掃了一眼藥方,皆是一些讓人鎮定、平靜、凝神的藥物。
「你們都退下吧!」
商慕炎又朝眾人揮了揮手。
眾人如釋重負,紛紛行禮,魚貫而出。
商慕炎緩緩走向床榻邊上,伸出手臂,將女子裹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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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院落
婦人將兩個太醫送至門口,猶不死心,「太醫,就連你們也查不出來,小女中的是什麼毒嗎?」
兩位老太醫互相看了看,點頭,「是啊,我們從醫數十載,奇門毒藥見了不少,卻從未見過此毒,此毒甚是奇怪,看脈搏似是中毒極深,可暫時卻並未對身體有所損害,但畢竟是毒,如若長期不除,就怕會有發作的一天。」
「嗯,依我們看,你還是從貴女平素的飲食和接觸的東西著手去查,看有沒有什麼中毒源?」
婦人眉心深鎖,「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素的飲食和接觸到的東西,亦是我平素的飲食和接觸到的東西,如果中毒源來自這些,那應該我也中毒才對,但是,你們剛才也檢查過我,我並沒有中毒啊。」
「那就恕我們也不知道了。」兩太醫搖頭,歎息。
婦人緊緊抿起了唇,眼角眉梢都是愁緒。
將兩太醫和奉命帶太醫來的一個公公送走,婦人折回了屋,心亂如麻。
屋裡,舒思洋坐在桌案邊,低垂著眉眼,把玩著手中的一方面紗。
「洋兒,你放心,娘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娘再去找一個民間的大夫給你看看,說不定……」
「你看,他連我以真面目示人都不願,如何會接我入宮?」
舒思洋忽然抬起頭,幽幽開口,將她的話打斷。
婦人一怔,片刻,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
「你也不要想太多,皇上之所以讓公公先過來交給你這頂面紗,讓你戴上面紗再見太醫,那也是因為你長了一張跟你姐姐一模一樣的臉,皇上是省得眾人非議,所以才這樣。」
一模一樣的臉?!
舒思洋自嘲一笑,白皙纖長的手指捻起面紗,舉在自己面前,她微揚著小臉,對著光,細細地看。
那難道一輩子都要掩著面紗不成?
而此時的婦人,卻沒有心思在這一頂面紗上面,眼下,她有兩件更加緊急的事情要辦。
她要見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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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的小道消息傳播的速度比光還快。
很快,皇宮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邀月宮的明妃思兒成疾,被夢魘所纏,病了。
且病得不輕,剛開始,就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後來,被新帝安撫和開了藥方調理,好了,人卻還是鬱鬱寡歡。
新帝為了讓她高興,特意令了十七王爺商慕軒和三王爺的小世子志兒在邀月宮陪著她,而新帝自己則是親自出宮去尋小皇子去了。
白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起先她還懷疑,直到得知商慕炎真的出宮了,太醫院的太醫也去邀月宮診治過,她才不得不相信了。
說實在的,她的心裡是有些小雀躍的,不僅因為是那個女人,更重要的是,商慕炎出宮了不是嗎?
她還有一樁懸在心頭的事沒有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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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眉兒在大牢裡咬破舌頭畏罪自殺的消息傳到逐雲宮的時候,白嫣正坐在銅鏡前,整理著妝容。
握著粉撲的手只微頓了一下,她就像沒聽到一樣。
「沉香,今日天氣不錯,陪本宮出去走走!」
將手中的粉撲放下,白嫣盈盈站起身,只覺得多日來的陰霾一掃而光,心情大好。
「是!」
沉香躬身上前,輕扶了她的手臂。
外面陽光明媚,氣候冷熱咸宜。
白嫣輕搭著沉香的手緩緩走在花樹簇擁的宮道中,陣陣清風拂面,白嫣微微揚起臉,只覺得從未有過的輕鬆愜意。
看來,小眉兒還是很聽話的,那她也絕對不會虧待了她的家人。
伸手,她捻起花樹上的一枝蜀葵,放到鼻子底下深嗅。
這時,驀地從宮道另一頭竄出一個小太監,她嚇了一跳,手中的蜀葵就掉在了地上。
小太監一見是她,也是大驚失色,連忙上前,將地上的蜀葵拾起,躬身遞給她的手上,「奴才莽撞,驚到了娘娘,請娘娘恕罪!」
白嫣伸手將蜀葵接過,一枚字條同時被塞進她的掌心。
她一驚,小太監已逃也似地離開。
環顧了一下左右,她迫不及待地將字條打開。
頓時,臉色一變,字條上,字跡歪歪斜斜,顯然是有人故意用反手所寫,內容只有一句話:午時,靈光寺,我要見娘娘!
讓她驚懼的不是這句話,而是這句話下面的落款,赫然是——六角草!
而這個草,她並不陌生。
在清幽谷的時候,她就對一個人用過。
霎時間,她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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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最繁華的街道。
街道兩側商舖林立、布幡高掛,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琳琅滿目的小攤更是擺滿了路的兩旁,小商小販們扯著嗓子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一個婦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路過一個算命的卦攤,雙眸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左右,便坐了下來。
瞎眼老人緩緩開口。
「請問,是測字、算命、還是卜卦?」
一錠銀子輕輕塞進對方的手心,婦人壓低了聲音,「我要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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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城郊的另一個農家小院。
院中的竹竿上曬滿了大大小小的尿片,一看就知道,是個有嬰孩的人家。
院中的大槐樹下,女子輕輕推晃著面前的搖籃,面色慘淡、眼神飄渺,不知在想什麼。
搖籃裡的嬰兒很小,大概一兩個月的光景,卻已是一副粉雕玉琢的模樣。
女子抬手,輕輕撫摸上嬰兒的眉眼,雖然月份還小,眉眼都沒有長開,但是,卻已然有了幾分那個男人的影子。
嬰兒也睜著烏溜溜的小眼睛盯著她看,嘴裡哼哧哼哧地吮著自己細小的拇指不放,晶瑩的口水順著嘴角逸出。
女子笑笑,掏出一塊絹子,輕輕拭上他的嘴角,嬰兒便將手自嘴裡拿出來,抓住她的手,咿咿呀呀個不停。
瞧著嬰兒嬌憨可愛的模樣,女子只覺得心底深處柔軟得不行,反手牽住他細小的手,她笑著逗弄著他。
嬰兒便也對著她眉開眼笑,一雙烏黑晶亮的小眼睛,彎彎的樣子像極了天上的月牙兒。
女子俯下身寵溺地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一股嬰兒香甜的奶香味入鼻,她忽的唇角笑容一僵。
自己在做什麼?
母性大發了嗎?
竟然忘了這個孩子的父親曾經親手扼殺了她做母親的權力。
如果沒有被那個男人陷害,她的孩子現在都已經好幾個月大了。
而且可能也因為那次流產,她的身體受到了巨大的創傷,留下了後遺症,這段時間以來,跟商慕寒歡愛的次數並不少,可是卻一直沒有懷上。
那個男人帶給她如此大的痛苦,她卻在幫那個男人養孩子。
可笑不可笑?
太可笑了!
輕輕放開嬰兒的手,她再次撫上他的臉,那眉、那眼,那跟那個男人有幾分神似的眉眼,那小巧的鼻樑,那紅嘟嘟的小嘴,她輕輕攤開手掌,覆在他的口鼻上。
她想,如果她用力摀住,會是怎樣?
嬰兒自是不知危險,見她如此,還以為在逗他,雙手撲騰著對著她笑。
她呼吸一窒別過眼,與此同時,手卻重重落下,緊緊摀住他的口鼻不放。
一顆心如同山石在撞,她咬牙,面目變得猙獰。
殺了我的孩子,我就用你孩子的命來償。
驟然,右臂一痛,一股掌風從側面襲來,驟不及防,她悶哼一聲鬆開了手,身子亦是被掌風帶得斜斜飛出老遠,重重跌在地上。
籃中嬰兒「哇」的一聲大哭。
男人衣發翻飛,快步走至搖籃邊上,伸手將啼哭的嬰兒抱起來,眼梢輕抬,淬著寒意的目光如刀,凌厲朝她覬過來。
「你在找死嗎?」
薄薄的唇邊惡狠狠吐出五字,林子墨又轉眸看向懷中嬰兒,一邊抱著他走來走去地輕晃,一邊低聲誘哄。
嬰兒在他的哄弄下,慢慢止了哭聲。
蘇陽微微苦笑,就坐在地上看著男人,看著眉目如畫的男人一臉的耐心,眸光溫柔,卻是對著自己仇人的孩子,她驀地嘶吼出聲:「我找死?如果不是因為商慕炎,爺現在抱在懷裡的應該是爺自己的孩子!」
林子墨身子一震,定定望著懷中的嬰兒,許久,才抬起頭,看向她,「那你也不能殺了他!為了將他弄到手,你知道我廢了多大的周折?我留著他有大用處,豈能容你這樣意氣用事!」
「大用處?」
蘇陽冷笑,「只是如此嗎?我看爺是因為這個孩子的娘吧?」
「蘇陽!」
林子墨臉色一變,厲聲喝住她,眸中寒意聚集,如同臘月飛霜。
蘇陽怔了怔,唇邊的笑容愈發濃郁了幾分,她輕輕垂下眼簾,隱忍許久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滾落了下來。
林子墨眉心微攏,眸底掠過一絲不耐,低低歎出一口氣,他緩緩上前,只手抱著懷中嬰孩,騰出另一隻手輕輕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蘇陽,你的痛和恨我都懂,其實,我比你更痛,比你更恨!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你不要魯莽行事!你放心,那個男人加注在我們身上的,我一定會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林子墨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鳳眸中跳躍的寒芒乍隱乍現。
蘇陽一怔,眼眶紅紅地看著他。
他抬起手,溫熱的指腹輕輕拭著她臉上的水痕,「相信我,蘇陽,這一日不會太久!」
「嗯!」
蘇陽乖順點頭,眸光從男人絕艷的臉上移開,緩緩落在他懷中玩得正歡的嬰兒身上,她吸吸鼻子,朝他伸出手,「你一個大男人怎能做這種事,還是我來吧!」
林子墨眸光微閃,勾唇一笑,說,「好!」
蘇陽剛將孩子接在手中,空氣中驀地傳來一股細小的異流,兩人抬頭望去,就看到一隻白鴿飛入院中,在兩人的頭頂盤旋了幾圈,輕輕落在林子墨的肩頭,撲稜著翅膀。
兩人皆是一怔,林子墨眸光微斂,抓起白鴿,自白鴿的腳下取出一個小紙條,抖開。
「什麼事?」
蘇陽疑惑地看著他。
林子墨鳳眸微微一瞇,「有人想見我!」
「誰?」
「你認識,曾經跟你同住四王府很長時間。」
蘇陽一怔,「瞎婆婆?」
林子墨沒有吭聲。
「她跟爺的交易不是已經完了嗎?還要見爺做甚?莫不是圈套?爺要去見嗎?」
「當然不見!」林子墨冷冷一笑,「現下,我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第一更~~第二更在下午五點。
這章孩紙們可能看得有點迷糊,莫急哈,多方在蠢蠢欲動,有人佈局,有人入局,下一章就清楚了,孩紙們也可根據這章猜猜事件的發展,到底是怎樣的呢?
謝謝親的花花~~~謝謝親的月票,愛你們,群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