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秋高氣爽、陽光明媚
北涼皇宮門口十里紅毯、十里彩架。
一大早,文武百官齊聚、王爺公孫悉數到場,全部盛裝盛容,侯在了宮門口。
紅毯邊緣,路的兩畔,裝備整齊的禁衛林立,一直綿延數里。
在宮門口一側偏隅,一頂座輦靜靜等候,可就算如此故意低調地停擺在不顯眼的位子,卻依舊引人注目棼。
座輦奢華精緻,華蓋珠鑽璀璨、流蘇輕曳,座輦上、華蓋下端坐的華貴女人更是衣著華麗,妝容一絲不苟、雍容貴氣。
大家都識得,她便是北涼新帝后宮唯一的女人,皇貴妃白嫣。
接消息,今日是新帝微服私訪多日回朝的日子,所以,大家一大早都侯在這裡等著迎接新帝回宮瘩。
京師的百姓聽聞,也紛紛起了個早,就為一睹聖顏。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地傳來馬蹄噠噠的聲音。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來了,來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輛馬車、一匹白馬徐徐而來。
白馬上端坐之人一身華服、器宇軒昂,是當今天子最為信任的兄長,五王爺商慕毅。
此人不日之前去接應天子,朝中文武都是知道的。
所以,也更加肯定,在他邊上而行的馬車裡,是新帝無疑。
馬車不大,也不豪華,做工卻甚是精緻,上好的金絲楠木製成,雕花篆刻也甚是用心,正適合微服私訪、卻又身份顯貴之人,大氣又低調。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凝了過去,可是馬車的窗門皆布幔輕垂,將所有人的視線擋在車外。
內侍總管陸海手持浮塵站在眾人的最前面,翹首以待,待馬車行近,便扯了嗓子尖細唱諾道:「皇上回宮——」
眾人齊刷刷跪下,包括圍觀的百姓。
白嫣更是面上一喜,飛快地從座輦上下來,輕提了袍角,快速越過眾人,來到最前面,盈盈跪下。
很快,馬車行至眾人面前,緩緩停下。
商慕毅韁繩一拉,身姿輕盈地從馬背上躍下,快步行至車前,微微一鞠,伸手替車中之人撩開門幔。
一俊美男子從車中出來。
一襲華服、身姿偉岸、丰神如玉、冷漠俊雅,不是當今天子商慕炎又是誰。
山呼聲響起,地動山搖,「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俊美男子鳳眸一揚,快速掃過眾人,卻沒及時讓眾人起來,而是轉過身,伸手牽出馬車內的另一人。
全場靜謐,沒有一絲聲響。
眾人原本都匍匐在地,等著天子說免禮,但半響不見動靜,心中不禁疑惑,皆忍不住紛紛偷偷抬起眼梢,望過去。
這一望,眾人皆震住。
只見一個身著素色釵裙的女子在當今新帝的牽扶下,盈盈從馬車內出來。
女子眉目如畫、絕艷無雙,特別是唇角的那一抹笑靨如花,堪稱傾城。
朝中文武、王爺公主,無人不識,她就是這位新帝曾經的側王妃,在新帝登基那日離奇失蹤的女人蘇月。
她怎麼又冒出來了?還和新帝一起回來?
這些日子又去了哪裡?
在眾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有兩人的心情尤為激動。
一人是宰相蘇希白。
他原本還以為上次離奇失蹤,此女再也不見,自己的大計也無處可施。而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正為自己的地位發愁呢,沒想到,哈哈,這個女人,他的福星,竟然又回來了。
他只差沒笑出聲來。
而另一人自然就是當今的皇貴妃,白嫣。
她的心情跟蘇希白正好相反,就像正在做著美好的夢境,驀地被人攪醒一般。她不明白,既然已經走了,為何還要回來?
見男女二人在前方站定,她心中略一計較,便出了聲。
「臣妾恭迎皇上回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清潤如珠,聲音裊裊,就像敲在人的心坎中一般,此時全場寂靜,她的聲音雖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到,包括當今天子商慕炎,當然,也包括天子身邊的女人。
商慕炎眸光微微一閃,鳳眸目光掃過全場,衣袖優雅一揚,「諸位都平身吧!」
末了,又轉眸看向盈盈跪在最前面、頷首垂眸的白嫣,輕輕抿了薄唇,上前兩步,將她虛扶了起來,「愛妃平身。」
白嫣嬌羞一笑,一顆心都顫了。
這時,只見一抹嬌俏身影快步上前,對著白嫣,躬身,落落而拜。
「妹妹見過貴妃姐姐!」
霎時,白嫣震驚了,商慕炎也震驚了。
因為身影正是跟隨新帝回來的女人蘇月。
在白嫣的記憶中,雖然曾經她是正妃,這個女人是側妃,卻從未見過這個女人給她行過禮。
今日可是破天荒。
而在商慕炎的印象裡,又何嘗不是,她有她的原則他是知道的,她不跟白嫣行禮,他也是知道的,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他也不需要她跟別的女人行禮。
今日又是為哪般?
而且還自稱自己妹妹。
白嫣極不自然地笑笑,剛準備讓其免禮,卻只見眼前人影一晃,原本虛扶著她的男人已經快步上前,彎腰將女子扶起身來,用幾乎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你不必多禮!」
白嫣臉色一白、身子輕晃,險些沒站穩。
兩個細節她沒有忽略。
第一,同樣是扶,這個男人扶她,就碰了碰她的袖管;而扶這個女人,雙臂整個將她裹住,那姿勢幾乎可以說是抱。
第二,同樣是說了一句話,這個男人跟她說的是,愛妃平身,而跟這個女人說的是,你不必多禮。
一個是愛妃,一個是你,僅僅一個稱呼而已,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心中悲愴,卻又想起父親說的話。
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她定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遂,斂了心神,對著女子雍容一笑,「妹妹客氣,歡迎妹妹回來。」
女子淺笑吟吟、優雅頷首。
這時,眾人皆已紛紛起身站起,內侍們也將天子的座輦抬至跟前。
座輦是上好的沉香木製成,上面繁紋雕刻的都是各種龍紋,連椅背都是鏤空的金龍造型,栩栩如生,就像要遨遊天際。
往那裡一擺,明黃耀目。
「恭請皇上上座!」內侍們行禮。
商慕炎唇角微微一勾,裹了蘇月的手背,重重一握,卻也不急於上座輦,而是眼梢一掠,轉眸看向一旁的內務總管陸海,「陸海,傳旨下去給掖庭監,上次後宮冊封之時,蘇月正出宮尋朕的皇子錯過了……」
眾人恍悟。
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個女人不是離奇失蹤,而是秘密尋找失蹤的龍子去了。
曾經還有些人私下裡秘傳說這個女人是妖女,被南極七星收去了,現在看來,真是無稽之談。
白嫣眸光微微一閃,蘇月怔怔看向商慕炎。
商慕炎的話還在沉聲繼續,「所以,讓掖庭監再挑個日子,朕要冊封蘇月為明妃。」
眾人再次一怔,包括皇貴妃白嫣,也包括當事人蘇月。
明妃?!
只是明妃?!
白嫣眼睫輕顫,唇角幾不可察地一彎,很快,又恢復如常。
父親說得沒錯。
果然!
她才是和這個天下最尊貴、最優秀的男人並肩睥睨天下的女人。
在八王府,她是正王妃。
在皇宮,她是皇貴妃。
而這邊蘇月略略怔忡了一會兒,便將手從男人掌心抽了出來,落落傾身,對著男人盈盈一拜,「臣妾多謝皇上厚愛!」
第一次用臣妾,第一次稱他皇上。
男人眼波微動,彎腰將她扶起,輕凝了眸光,看向她。
而蘇月卻始終淺笑嫣然。
眾人再次跪拜,山呼聲響起:「恭喜明妃娘娘,賀喜明妃娘娘!」
蘇月也是對著眾人謙遜一鞠身,以示回禮,溫婉淺笑道:「諸位大人請起!」
商慕炎更是輕凝了薄唇,鳳眸微微瞇了瞇,深落在她的身上。
等一切畢,邊上抬座輦的內侍再次行禮,「恭請皇上上座!」
新帝點頭,攜了蘇月的手,蘇月也沒有拒絕,他便帶著她上了座輦。
這一次,全場震驚了。
眾所周知,在宮裡,雖然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座輦,可是地位不同,所乘坐的座輦亦是不同。
天子有天子的座輦,名為龍輦;皇后有皇后的座輦,名為鳳輦;而其他妃嬪有其他妃嬪的座輦,王爺有王爺的座輦,官員有官員的座輦。
座輦就是身份的象徵,斷不可亂坐。
可是,今日,這個新帝是要這個女人跟他同坐一輦嗎?
這說明什麼?
大家都是聰明人,震驚之餘,也都很快明白了過來。
這個少年天子的用意。
他是在告訴世人,這個女人在他心中的份量嗎?
就算是一個明妃,分位遠遠在皇貴妃之下,但是,她卻是唯一一個可以和他並肩齊座的女人,是嗎?
而且,文武百官中不乏見多識廣、多年為官伴駕的老者,他們一聽明妃,就已瞭然其中深淺。
新帝帝號為昭,昭字以日為旁,象徵每日都會冉冉升起的太陽,長盛不衰。
而此女封號為明,明字亦是以日為旁,與這位天子的帝號呼應,另外,明字的另一半是個月字,不僅取了此女原本的名字蘇月的月字,還意喻日月同輝,日月形成天地,日月同輝這樣的字,豈是一般人能用的封號?
看來,此女不可小覷啊!
隨著內侍總管陸海的唱諾:「皇上起駕——」,龍輦起,眾人跪。
「恭送皇上,恭送明妃娘娘!」
白嫣臉色微微發白,一顆心大起大落。
邊上的婢女上前,輕扶了她的手臂,「娘娘,咱們也回吧!」
白嫣恍恍惚惚點頭。
當她的座輦被抬起,她也聽到了眾人山呼的聲音,「恭送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
她微微笑,苦笑。
一直到兩座座輦先後行進了宮門,再也看不到了,眾人才紛紛作鳥獸散。
百官回朝,王爺回府,百姓各自回家。
人群漸散時,一個女子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凝視著宮門口的方向,一瞬不瞬,小臉清冷。
是司舞坊的掌珍舒思倩。
今日凌晨他們行到京師的時候,商慕炎忽然讓馬車停了下來,喚了商慕毅前去,不知說了什麼。
商慕毅回來時就跟她說,等會兒文武百官都會到宮門口來接駕,而以她司舞房掌珍的身份跟在一起,會很尷尬,引來非議,所以,她得在宮外等一等,不能跟著他們一起進宮。
當時,她就笑了。
她不辭辛苦、千里迢迢跑去南軒找他,結果,換來了什麼?
換來了他的漠視,他的冷淡,他的輕賤。
什麼叫以她司舞房掌珍的身份跟在一起,會很尷尬,引來非議?
所謂身份不是他的一句話嗎?
他是皇帝,他是天子,他一言九鼎,他想怎樣,別人還能說什麼?
蘇月不是也沒有身份嗎?
他不還是當場就給了她一個身份嗎?
為何,就不能給她一個?
曾經他是王爺,她沒有,她懂;可是,如今他都是皇帝了不是嗎?
這些年,她幫他助他,還不是希望有一日,他成為天下最尊貴的男人時,她能名正言順地站在他身邊。
他怎麼能對她這樣無情?
而且,就算沒有後宮的身份,她也是一介女官啊!
她陪著一起進宮又怎麼了?能招來怎樣的非議?
不是別人怎麼想,而是他不想吧!
雲袖中的小手攥了又攥,她深深呼出一口氣,拾步朝宮門口走去。
紅毯被踩在腳下,鬆鬆軟軟的,就像是走在雲端一般。
她喜歡這種感覺。
宮門口守門的禁衛都認識她,朝她行禮,「舒掌珍!」
「嗯!」
她輕應,揚首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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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宮以後,商慕炎去了上書房,說是有幾個大臣有要事相商,而蘇月直奔邀月宮。
邀月宮的院子裡,碧玉琳琅正在打掃,而蕊娘正在晾曬衣袍。
蘇月走後,商慕炎下令,一切的一切,包括所有的吃穿用度,都要按照蘇月還在的時候派,所以,她們的日子倒是過得滋潤。
可是,主子不在,她們這些下人日子過得再好也沒有意思。
每日就那麼幾件事,做完了,就大眼瞪小眼。
這不,就早上的幾件事,清掃、洗衣、晾曬。
「蕊娘,衣服就放在那裡吧,等會兒我們曬!」
「沒事,雖少了一隻手,我又不是不能動!」
蘇月疾步走進院子,見三人都在,難掩心中激動,「蕊娘,碧玉,琳琅。」
院中三人身子一震,恍惚間,都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愕然看向門口。
女子黑髮長衣,走在陽光下。
三人這才猛地回過神,又驚又喜,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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