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著男人,半響,忽然,拾步朝他走去。
瞎婆婆一驚,想拉她,卻是被她閃身避開。
裙裾輕曳,一步一步,朝男人走去丫。
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至於什麼樣的眼神,不用想,她也清楚,興味的、譏誚的、等著看好戲的,是嗎?
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此刻的作為,任誰都不會覺得賢良淑德、雍容大度,活脫脫一個破壞婚禮、見不得人家好的妒婦,是嗎媲?
她管不了那麼多,有個問題壓在她心裡,如同千斤巨石,不吐不快,不問她會痛死。
商慕寒就看著她,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眸色深深。
終於,她在他的面前站定,哦,不,確切地說,是在他和蘇陽的面前站定。
兩抹紅衣似火,一人白衣勝雪。
很衝擊的顏色,很詭異的畫面。
蘇月彎了彎唇,的確,自己是有些大煞風景。
商慕寒坐在輪椅上,眸光微揚,沉靜地看著她,似是在等著她發問。
蘇月卻也不急,長睫輕垂,眸光淡淡落在他的腿上,眼前又浮現出那日,這個男人腳步翩躚的樣子。
輪椅?
明明雙腿完好,不是嗎?
商慕寒循著她的視線,見其落在自己的腿上,眉心微微一攏,復又抬眼看向她。
黑眸深邃。
蘇月唇角冷冷一勾,她想,她大概能猜到男人此刻在想什麼。
他以為她要說他的腳是嗎?
他怕她說嗎?
他到底有多少隱晦的秘密?
微微一笑,在男人的注視下,她又將目光掠開,轉眸看向邊上的蘇陽。
紅蓋下,光影綽綽,隱隱約約中,蘇陽似乎也在看她。
兩人便隔著一方紅布,凝視。
場下聲息全無,眼角餘光中,睨見商慕寒似乎輕輕捏了捏蘇陽的手。
蘇月再次輕輕笑。
或許所有的人都以為她說要問問題,卻又不問,現在又這樣看著她的姐姐、她的情敵,是要撲上去大打出手了吧?
她要讓大家失望了。
「陽兒……」
她驟然薄唇輕啟,輕喚了一聲。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響在靜謐的空間裡,依舊是那樣清晰。
所有人一震,包括商慕寒,也包括蘇陽。
商慕寒帶著面具,蘇陽蓋著喜帕,看不到兩人的表情,但是,蘇月沒有忽略掉商慕寒在聽到陽兒二字時,眸底一縱即逝的愕然和……慌亂。
蘇月又想笑了。
曾經瞎婆婆說她沒心沒肺,她還不服氣,此刻一想,還真是。
不然,她都狼狽不堪至此,竟然還笑得出。
只是,他愕然什麼呢?
又慌亂什麼呢?
怕她將陽兒推出來嗎?
她清楚地記得,那日,他將她錯當成了蘇陽,他跟她說,快走,他們一會兒就來了,不能讓他們看到你。
他不想旁人知道他們兩人曾經的關係,是嗎?
男人凝眸看著她,薄唇緊緊抿在一起,她也不偏不躲,迎上他的視線。
彼此的眸子糾在一起。
良久。
蘇月忽然覺得很有趣。
就像是在玩一個遊戲,一個心理遊戲,一個辦案時經常用到的審訊員和犯人之間的心理遊戲。
看吧,也只有她這種沒心沒肺的人,才會在這樣的境地,還有心思玩遊戲。
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地道,怎麼可以人家怕什麼,她就提什麼呢?
可是,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陽兒……」她又對著蘇陽輕喚了一聲。
這次終是有人沉不住了,只可惜不是商慕寒,也不是蘇陽。
「蘇月,你鬧夠了沒有?」
一聲厲喝,是商慕寒的母妃,淑妃娘娘。
「陽兒是你叫的嗎?沒大沒小、沒規沒距!蘇陽是你的姐姐,如今又是王妃的正妃,無論從哪一點,你都應該尊稱人家一聲姐姐,而不是直呼人家名諱!」
「都是宰相府蘇宰相教育出來的女兒,怎麼差別就那麼大呢?」
淑妃冷著臉,怒視著蘇月,眼角眉梢都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堂下眾人又紛紛低聲交頭接耳。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一個是正室的女兒,大家閨秀,知書達理;而另一個是側室的女兒,其實連側室都說不上,不過是青樓風塵女子所生,這素質能同日而語嗎?
蘇月卻也不以為意,自嘲地彎著唇。
「蘇月,有什麼問題,你就問吧?如若沒有,本王讓人送你回去休息!」
男人暗沉的聲音蓋住眾人低低的嘈雜,說得不徐不疾。
一下子,全場俱寂。
蘇月抬眸看了看他,須臾,又轉眸看向看向一旁的張安,正好撞上張安深凝過來的目光。
四目相對,張安連忙別過視線,垂下眉眼。
蘇月亦是垂眸一笑。
那一刻她想到做賊心虛那個詞,可是,真正做賊的人是商慕寒,不是嗎?
他到底是有多強大的內心,才能在她面前如此氣淡神閒?
這樣的男人太可怕了!
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尖好一會兒,她才終於抬頭問出了那個壓在她心裡良久的問題。
「四爺為何要娶我?」
所有人一怔,商慕寒亦是眼露震驚,不意她問的是這個問題。
是啊,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她問的不應該是跟狐膽有關的事嗎?或者說跟娶蘇陽有關的事?
不,不是!
悲愴嗎,蘇月?她問自己。
明明狐膽是她用性命所換,明明她如今還身中劇毒,明明她知道狐膽就在男人那裡,她卻隻字未提。
她很清楚,自己這樣做,除了不想讓男人看輕,以為她想邀功,保全自己最後一點可憐的自尊之外,她還有著更重要的顧慮。
她不想將男人推上困境。
既然,他吃了景帝的血玲瓏,他怎麼可以有崖狐膽呢?
絕對不可以!
所以他矢口不提,她便隻字不問。
至少,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問。
就像她不會在眾人面前說他的腳是好的,不會告訴大家他心頭的女人早就是蘇陽。
既然是秘密,即使是他的,她就會嚴守。
看吧,這就是她,沒心沒肺的她,都到了這個時候,她想的還是如何保全他。
被強自壓抑在心底的悲涼一點一點泛出來,她又幽幽重複了一遍,「四爺當初為何要娶我?」
這個問題無可厚非吧?
而實則,這個問題也是她一直想要問的。
他為何要娶她?
還記得在宰相府的院子裡,她身陷困境,在聖駕和眾人面前,他跟慕容侯說,他只是想保護好她。
她還記得大婚那日,杜西施驟然出現,她身份不恥,他跟景帝說,這世上,一個人,什麼都可以選擇,唯一不能選擇的就是自己的出身,蘇月她並沒有什麼錯!他請景帝成全他們!
為何?
他為何要這樣對她?
如果說,是因為兩人曾經有過一段過去,可,他不是早已經將過去忘得一乾二淨不是嗎?
如果說,是因為政治原因或者是她有可利用之處,可,她僅僅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庶女不是嗎?
而且,他明明還有心中摯愛之人,不是嗎?
無關情愛,無關利用價值。還有什麼理由,讓他不得不要娶她的?
而娶了她,卻又如此薄情相對的?
他跟她說自己忘了過去,他跟她說自己在大火中失去了男人的能力,他甚至連她送的一根髮帶都不想收,他抱著她纏綿,嘴裡卻喊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這是怎樣的夫妻?
她蒼白著臉,凝著商慕寒,希望從他的眸子裡能看出一絲一毫的答案。
沒有!
那深邃幽深如潭水一般的黑瞳裡,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情緒。
他抿著薄唇,只是看著她,似乎並沒有打算回答。
蘇月彎了彎唇角,其實,這是意料之中的。
她知道,他不會說。
好吧,既然自討沒趣,那便就這樣吧,再下去可真要妒婦了,微微抿了唇瓣,她準備轉身離開,至始至終未發一語的蘇陽卻是驟然出了聲。
「妹妹,今日是姐姐大喜的日子,姐姐懇請妹妹能高抬貴手……」
蘇陽的話沒有說完,就頓在那裡,聲音清潤如珠,如黃鶯出谷,裊裊尾音就像能打在人的心坎上一般,動聽。
眾人微微一怔。
蘇月的心坎卻被重重一擊,恍惚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高抬貴手?!
這個詞……
她抬眸望向商慕寒,商慕寒沉靜如昔,她又垂眸看向兩人交握的手。
若兩手握!
曾經他們也是這樣相握!
現在她的手是貴手,她的姐姐讓她高抬貴手,放過他們兩個!
她做了什麼嗎?
哦,她是做了什麼。
她穿著白色的中衣,未曾洗漱,就闖入了他們甜蜜的婚禮;
她當著眾人的面,沒有喊她姐姐,直呼她的名諱陽兒;
她佔用著他們送入洞房的時間,拚命地在這裡問她的男人問題;
是她錯了,是她不對!
她的確該高抬貴手!
她搖頭輕輕笑,「對不起,妹妹莽撞無知,還請姐姐原諒!妹妹祝姐姐和四爺夫妻情深、白首不相離!」
對著紅衣似火的兩人,蘇月深深一鞠!
似乎用盡了全力。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住,全場鴉雀無聲。
忍著牽扯到傷口的巨痛,蘇月緩慢地直起身子,眉眼低垂,不再去看男人沉了又沉的眸色,轉身。
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被千百隻手在蹂.躪、抓撓,那感覺痛得讓人幾乎不能呼吸。
腹中有腥甜不斷往上翻湧,直直往喉嚨裡鑽,她緊緊咬牙強自忍住,心底一個聲音告訴自己,蘇月,堅持住,如果你還想有一點自尊的話,千萬別這個時候出狀況。
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憐憫。
僅憑一口氣撐著,她想加快腳下的步子,卻不料,忍不住了口中的腥甜,卻沒能忍住步子的踉蹌,她腳下一軟,身子朝一邊倒去。
「妹妹,小心!」
耳邊傳來蘇陽焦急擔憂的聲音,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也隨之被人扶住。
一抹大紅入眼,不是商慕寒,而是蘇陽!
蘇陽扶住了她,蘇陽隔著紅蓋,竟然也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果然是大家閨秀,氣度就是不一樣。
她破壞了人家的婚禮,人家依舊不計前嫌地出手相扶。
看,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多謝姐姐!」蘇月揮開她的手臂,準備往前走。
可是上天就好像是專門跟她作對,她本沒有用多大的力,實際上,此時的她想大力也大力不起來,然而,就是那麼一個揮開蘇陽手臂的動作,竟然揮落了蘇陽頭頂的紅蓋。
而更悲催的是,紅蓋飄落在地上的瞬間,她抬起的腳,竟然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它的上面。
眾人驚呼。
許多人變了臉,蘇陽更是花容失色。
蘇月一驚,想將腳避開,卻已然來不及。
這時,驀地一股勁風從身後襲來,直直捲了她的身子,換做尋常,她或許能躲開,但是,此時的她比一個常人都不如,她就這樣被勁風帶著踉蹌了好幾步,終是沒穩住,重重跌倒在地。
不過,紅蓋安然無恙,因為她的腳還沒有來得及落下去,已經就被勁風帶離。
堂下一陣唏噓。
車輪滾滾,男人收起掌風,推著輪椅緩緩而行。
一直行至蘇月的前面,男人才停住。
蘇月倒在地上,頭上的髮帶也被帶落,滿頭青絲逶迤了一地,男人看著她,眼梢輕掠,睨了一眼地上的藍色髮帶,眼波微動,很快,又將眸光掠開,再次凝向她。
她以為他會伸手拉她!
沒有!
他彎下身,不是拉她,而是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紅蓋,轉身遞給了身後的蘇陽。
蘇月瞳孔微斂。
這一幕何其熟悉。
曾經杜西施扯掉了她的紅蓋,他也是這樣撿起,然後給她,還跟她說,讓你受委屈了!
這才幾天。
原來物是人非,跟時間沒有一絲關係。
「你到底想哪般?」男人驀地回頭,冷睇向她,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
那樣子,那樣子似乎她做了多麼人神共憤的事,他已隱忍到了極致。
她想哪般?
是不是他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她故意揮落蘇陽的蓋頭,然後還故意踐踏上去?
她以為他是不同的,卻原來,與所有人無異。
他如此不瞭解她,就像她從未瞭解過他一樣。
蘇月沒有理他,伸手拾起髮帶,抓在手心,緩緩從地上爬起。
「月兒!」在她踉蹌起身的瞬間,有人扶住了她。
有力的臂膀,熟悉的溫暖!
是瞎婆婆!
她將她緊緊扶住!
那一刻,蘇月想哭!
得知自己中毒她沒有哭;得知商慕寒娶她的姐姐,她沒有哭;得知商慕寒和張安騙了她,她沒有哭;被眾人當做小丑、當做妒婦,她沒有哭;被商慕寒摜倒在地,她也沒有哭。
此時此刻,她卻想痛哭,不為別的,只為那一抹溫暖,那偌大的廳堂裡,唯一的一抹溫暖。
「婆婆!」她嘶啞出聲。
強行忍住眼中的酸澀,她告訴自己不能,至少她現在不能哭。
「咱們回去!」瞎婆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將她整個人攬在懷裡,然後又對著景帝和商慕寒微微一鞠,「王妃她重傷又中毒,難免心中鬱結,冒犯皇上和四爺之處,還請皇上和四爺看在她是一個病者的份上,能夠原諒她!」
商慕寒眸光微閃,看向景帝。
景帝眉心微攏,低低歎息一聲,抬手,「罷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將蘇月帶回去好生休養!朕已派人去找崖狐的膽,應該不日就會有消息!」
崖狐的膽!
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蘇月下意識地看向商慕寒,不想正好撞上他看過來的目光。
兩兩相對,片刻,又雙雙同時將目光掠開。
瞎婆婆再次對著景帝一躬,「多謝皇上!」
攬在蘇月腰間的手微微一掐,蘇月會意,亦是略福了身子,「謝父皇!」
「嗯!去吧!」
景帝再次揚了揚衣袖。
瞎婆婆連扶帶夾,攜著蘇月離開。
出門的時候,蘇月才略略掃了一眼堂下的賓客。
一屋子的人!
她甚至還看到了慕容侯。
果然是高朋滿座!
眾人皆目送著她離開,眸光複雜。
她想,原本她從未想過要怎樣,結果卻還是生出這麼多糾復,那些想看戲的人終於如願以償了吧?
一場鬧劇就這樣結束,婚禮繼續,喜宴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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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望月小築,瞎婆婆又吩咐碧玉和琳琅給蘇月身上的傷換了一次藥。
很多地方的傷口都裂開了,往外淌著血水,有的跟衣服粘在一起,分都分不開,只得用熱水輕敷,讓其溶開,再將衣服脫下。
碧玉和琳琅是第一次幫她換藥,那一個個猙獰的、皮肉外翻的傷口將她們嚇壞了,一個一個都忍不住咬著自己的手背哭了出來。
倒是當事人蘇月很平靜,似乎那傷不是在她身上一般,不知道疼。
她輕輕趴在床榻上,任由碧玉和琳琅在瞎婆婆的指導下,給她包紮,整個過程,她哼都沒有哼一聲,甚至連眼皮都沒有跳一下。
包紮完之後,她又睡了一覺。
她以為她會睡不著,沒想到躺下去不久,就睡了過去。
只是,睡得極不踏實,一直被夢魘所纏。
在夢裡,她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紀。
她見到了爸爸媽媽,見到了特警隊的上司,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
她從未有過的開心。
可是,夢終究是夢,她還是得在夢中醒來。
醒來的時候,已是夜裡,屋裡一豆燭火,瞎婆婆和碧玉琳琅都不在,想來是已經睡了。
窗外月影婆娑,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她只知道,今夜是有些人的洞房花燭。
賓客們應該散了吧?
有些人是不是就等著這一刻?
微微苦笑,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撿了件中衣披在身上,來到窗邊,伸手,推開窗戶。
一股濕涼的夜風迎面吹來,透體而過,她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她環抱著自己的胳膊,輕輕靠在窗楣上。
冬日的夜很黑,望月小築裡只有一盞風燈,光影綽綽,說不出的蒼涼蕭瑟,而從她的窗戶看過去,依稀可以看到前院的燈火通明,不時有歡聲笑語被夜風送了過來。
蘇月微微一怔,喜宴竟然還沒有結束。
回頭看了看屋角的沙漏,已是戌時的光景,那些人還真能鬧。
其實,她也是一個愛熱鬧之人,只是,今夜四王府的熱鬧跟她無關。
微微傾身,她將頭伸向窗外,輕輕閉上雙眸,感受著夜風的冷冽和肆意。
她喜歡這感覺。
濃烈,真實!
也不知道商慕寒要那崖狐的膽做什麼去了,景帝派出去的人多久才能尋到新的狐膽?
傳聞,崖狐那東西,神出鬼沒,可遇不可求,那夜,是她走運,被她遇到,那些人也會一樣幸運嗎?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狀況,毒只是暫時被太醫的藥抑制,如果不服用解藥,時日一久,就算是金鑼大仙,怕是也救不了她。
雖知事情嚴重,可是,她卻無能為力。
她這般的身子,自己去找崖狐根本不可能,而瞎婆婆眼睛又不方便,她再也想不到第三人可以幫她。
所以,她只能等。
等毒解了,就盡快找到皇室的龍鳳玲瓏棋盤,在這個時空生活了十幾年,她終究還是沒有適應過來,她想回現代去。
嗯!就這樣!
她告訴自己,她與商慕寒現在這樣也好,免得日後她抽身而出的時候,撇不下牽絆。
深深呼出一口氣,她睜開眼睛,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就驀地映入眼簾。
就在窗外,與她咫尺!
她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驚呼,男人已經沉聲開了口,「別叫!」
蘇月就真像中了魔咒一般,連忙噤了聲。
一陣衣袂簌簌的細響,蘇月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已經輕盈地翻窗而入,翩然落在她的面前。
「你……」
蘇月愕然看著他,又看了看窗外,有些懵。
「怎麼?」商慕炎挑眉,絕艷一笑,逕直走到桌案邊坐下,抬眸看著她,「就許你闖本王營帳,就不許本王闖你廂房啊?」
汗。
蘇月滿頭黑線,這哪兒跟哪兒啊?
那夜,她為了給商慕寒拖延時間,迫於無奈,才不得已闖了他的營帳,沒想到最後鬧出那麼多的糾復,還連累了這個男人,想到這裡,她就覺得愧疚得不行,吶吶道:「對不起,八爺,那夜……」
「算了!」她的話沒有說完,已是被男人抬手止住,「本王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一般見識!再說……那樣的事情,本王早已習慣了。」
那樣的事情?
蘇月一怔,是指被景帝不信任和指責一事吧?
不知為何,明明商慕炎說這話的時候,笑得燦爛,她卻愣是聽出了落寞蒼涼的味道。
心中說不出來的感覺,她抿了抿唇,靜默了片刻,驀地又想起什麼,「對了,八爺怎麼會來我這裡?喜宴結束了嗎?」
前院不是酒興正酣,就應該在鬧洞房吧?
總歸是熱鬧的。
「本王今日根本就沒有參加喜宴,」見蘇月露出微愕的表情,他又彎唇不以為意地一笑,「免得給人添堵,本王還是識趣點,不出現得好!」
蘇月這才想起,她白日從大廳離開的時候,好像是沒有看到這個男人,可是,這樣卻是越發奇怪了,喜宴不參加,卻跑來她這裡?
似是了然她的疑惑,不等她開口,男人又邪氣一笑,「怎麼?不能來你這裡嗎?本王雖然不想給某些人添堵,但是,畢竟是四哥的大婚,本王豈能不過來喝上一杯喜酒?」
「那八爺喝過了嗎?」
蘇月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
「嗯,喝過了!」商慕炎點頭,「單獨跟四哥喝的。」
單獨?
蘇月心中一動,「那他……」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目的,想問什麼問題,那他兩字就那麼出了口,出了口以後,後面又不知該接什麼。
一時,窘迫,便紅了臉頰。
商慕炎睨著她,眉眼一彎,漆黑如墨的瞳裡倒影著桌案上跳動的燭火,熠熠生輝,他猛地傾身,湊到她的耳邊,曖.昧吐息:「四哥喝高了,今夜怕是不能洞房了。」
熱熱的氣息噴薄在蘇月的頸項,夾雜著一絲濃郁的酒香,帶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潮熱,蘇月一驚,猛地拉開兩人的距離,不悅道:「八爺跟我說這個作甚?」
商慕炎卻也不惱,無辜地撇撇嘴,「難道你不關心這個嗎?」
關心?
蘇月心口一顫,關心有用嗎?
他娶了另一個女人是事實,那個女人還是他心頭的女人是事實,他的身子沒有問題也是事實,兩個兩情相悅的人,總有情不自禁時。
今夜,他喝高了,不能人事,難道他每夜都會喝高不成?
所以,她不想想這個問題。
不想則不痛,她告訴自己,人,要學會自己調節。
「看來是本王自作多情了,本王還以為你會難過呢,故意將四哥灌醉,誰知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壓根就沒放在心裡。」
商慕炎嘖嘖搖頭。
沒心沒肺?!
又一個說她沒心沒肺的人!
蘇月自嘲地彎了彎唇,低垂下眉眼,看著桌案上的一個杯盞,幽幽開口,「難過又如何?放在心裡又如何?他終究是娶了我的姐姐。」
她的聲音很低,像是在說與他聽,又像是喃喃自語。
商慕炎眸光輕閃,微微抿了薄唇,漆黑如墨的眸子靜靜落在她蒼白憔悴的臉上,看著她落寞黯然的樣子,須臾,眉心幾不可察地一擰,目光又從她臉上掠開,「對了,你的傷怎麼樣了?」
「沒事!」蘇月抬起頭,她發現跟這個男人聊天,思維必須活躍,因為他的話題跳躍得很快。
「聽說,你是為了找四哥,路遇崖狐群,被崖狐攻擊,受的傷?」
蘇月笑笑,沒有回答。
她聽碧玉和琳琅說,他們的事外面早傳開了。
蘇陽不畏辛苦、捨身救四王爺,被景帝賜婚,嫁與四王爺為正妃,而原本的王妃蘇月卻空有救人之心,莽撞冒失,險些丟命,還讓幾百禁衛不眠不休找了一夜,為罰其自省,降為側王妃。
對於這些傳言,她也懶得理會。
「那你豈不是中了毒?」商慕炎俊眉微蹙。
「嗯!」蘇月淡然地應了一聲。
「讓本王看看!」商慕炎一邊說,一邊挽起袍袖,伸手不由分說地搭在蘇月的皓腕上。
蘇月一震,本想說男女授受不親,可見其一副少有的正經樣子,便也就任由了他去。
心中又對這個男人多了一層認識。
他竟然也懂醫。
看來,皇室中人懂醫的還真不少,商慕寒會,他也會。
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她光潔的腕上,透過相貼的肌膚,蘇月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從他的指腹傳遞過來的熱度。
兩人都沒有說話,他長睫輕垂,微微蹙著眉心,凝神靜探,她抬眼靜靜睨著他的反應。
夜變得異常靜謐,呼吸和心跳在這樣的靜夜裡就顯得尤為明顯。
特別是兩人還如此近。
鼻息交錯。
甚至能聞見男人身上淡淡的酒香和松柏的氣息。
蘇月忽然覺得這樣的氣氛有些詭異,似乎不應該屬於她和他之間,臉頰一熱,連忙「咳咳」清了清喉嚨,問道:「怎麼樣?」
男人眉心幾不可查地一擰,瞬間又舒展開,掩去眸底的那一抹異色,他才笑著抬眼,「沒事!毒素暫時全部都被抑制住了,只要盡快找到母崖狐的膽,不會有什麼問題。」
盡快?
蘇月彎了彎唇,未響。
什麼叫做盡快?
盡快是要多快?
一天,兩天,還是十天半月?
「崖狐這東西可不是好尋得的,沒想到那夜倒是被你碰上了,只可惜,你沒能殺個一隻半隻的,取了它膽,哎……」
商慕炎輕歎一聲,眼梢輕抬,淡淡睨著她的神色。
取了它膽……
蘇月看著桌案上跳動的燭火,微微失神,好一會兒,似乎才感覺到男人注視的目光,忙不迭斂起心神,訕訕一笑道:「是啊!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被我遇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想想,還是不幸大於幸吧,就憑我,如果真能殺個一隻半隻的,也不至於落得幾乎喪命的下場。」
關於那只狐膽,她不能跟任何人說,哪怕這個男人跟商慕寒是最好的兄弟。
商慕炎眸光斂起,唇角一抹微弧點點,他垂眸,提起案桌上的茶壺,逕直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來,飲了一口。
黑眸深邃。
「你很愛四哥?」放下茶盞,他突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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