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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南都(一) 文 / 沁紙花青

    理論上航程只會持續了三小時二十五分鐘,甚至比乘火車從平陽去燕京還要快許多。齊遠山的性格本來就沉穩,因此他表現得很鎮定——雖然他的臉上會飛起意味著激動的潮紅。

    然而比他更加鎮定的是齊玲玲,因為她原本就是菲律賓人。這個擁有一副好嗓子的姑娘數年前從菲律賓不遠萬里來到平陽謀求發展,卻不想正好遭遇了驚天巨變。她腦海裡充斥著鮮花與光影的夢幻破碎了,如今已嫁做人婦。可看起來她並未對目前的生活有所怨言——她抱著齊遠山的一支胳膊,要他講李真從前的事。

    於永強便笑嘻嘻地擺擺手:「我從前跟他可是一生之敵——」

    可惜他這話一丁點兒效果都沒有。因為這話他已經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倒是他的媳婦兒沈辭用力擰了一下他的胳膊,低聲說:「行了你,別丟人了。到了人家面前別老提以前的事兒,人家現在可是——」

    於永強不耐煩地揮揮手:「你這個婦女懂什麼?我還是他的親傳大弟子!他不是那樣的人!」

    沈辭又擰他:「我就說你讀書少。想當年咱們的太祖,叫花子出身,當上皇帝之後他的一個小夥伴去找他還跟他提從前的那些事兒,你猜那人最後怎麼了?」

    「我管他怎麼了。」於永強這兩天脾氣見長——因為他總跟他媳婦兒說要不是看在自己的哥們齊遠山的哥們兒李真的面子上,你這個婦女還能跟我出國?

    可惜沈辭平日裡積威猶存,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於永強就情不自禁地縮縮頭。等一會兒再想頂嘴的時候,空乘小姐走過來問他們四位要不要什麼喝的。

    於永強趕緊笑嘻嘻地接過餐單看,沈辭又看不慣他的這幅做派想要訓他,可惜又不想在這個漂亮年輕氣質出塵的空乘面前真得表現得像個潑婦一樣,只好恨恨地別過臉去。

    齊遠山仰起臉問空乘:「那個,請問。還有多久能到呂宋?」

    空乘微笑著回答:「三十分鐘以前我們從燕京機場起飛,再過二十分鐘會穿越第一道隔離帶。穿越六道隔離帶之後我們會飛離帝國大陸,再有一小時四十五分就可以抵達目的地了。」

    於永強在那邊哈哈一笑:「慢點兒才好——我這輩子第一次坐私人飛機,多享受一會兒才好。那個——給我來杯可樂不加冰。你們仨要什麼?」

    他邊說邊用一根手指抵著餐單的一角。讓那張硬紙在指尖溜溜轉動——自從被李真改造了身體成為能力者之後,這種小把戲對他而言就真的是「小把戲」了。他當然不介意在這個美麗端莊的空乘面前賣弄一番。

    然而空乘顯然是見過世面的。她仍舊微笑著點點頭,確認了其他三個人的需要之後微微鞠了一躬轉身走開了。

    沈辭痛苦地轉身掩住了臉,她覺得自己的人都被於永強丟光了,只巴不得快點下飛機才好。

    等飲料端上來、於永強胡亂灌了一通、長長打了個嗝之後,齊玲玲才小口抿著水,怔怔地說:「其實有時候在電視上看見你那個朋友……我總覺得有些臉熟。好像在哪裡見過的。」

    「那肯定是在電視上嘛。」沈辭搶白道,「電視上看多了不就熟了。不過,哎,你說我以前有沒有見過他?都是平陽人。」

    她拿胳膊肘兒撞了撞於永強的肋骨。於永強縮縮身子道:「去一邊兒去,你住在平庫區,上哪兒見他——遠山你說是不是。」

    但自從上飛機開始,齊遠山一直是微微皺著眉頭的。經歷了這些年的變故,那個在長途車上分給李真一盒飯的少年已經變成了青年。而且是飽經風霜的青年。因此這種微微皺眉的表情顯得他更加老成——於永強總算注意到他的異樣,問:「你怎麼了?老苦著臉幹嘛。」

    「我是在想……」齊遠山轉著桌上的玻璃杯,不安地說,「咱們會不會給李真帶來什麼麻煩。你還記得當初政府的人找到咱們的時候,這些年咱們住在哪兒,出了什麼事兒,他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以前咱們開店。總以為是自己運氣好,周圍那些人看不上咱們這個小店面,所以沒來找咱們麻煩。」

    「但是我這兩天又琢磨了一下子……以前糧食緊俏的時候,咱們每次都能排上號領上足額的。開牌營業,工商局也從來沒找過麻煩,手續一天就辦完了——不說現在。就是六年前哪有這樣的好事?也沒人來檢查衛生、消防什麼的——你知道隔壁老周,隔三差五就得花錢打發那些大爺。」

    「你再想李真的話。他說總算能把咱們接過去了,就說了一句。他這個人,要不是不得已……早就想把咱們弄過去了吧?」

    「嗨,能有什麼不得已。」於永強聳聳肩。「他爸他媽都早接過去了——你畢竟是他朋友嘛,總隔了一層。現在能想起你來也挺好,你可別小心眼兒啊!」

    「遠山不是那個意思。」沈辭又瞪了於永強一眼。她從前在平陽的一家商場裡做售貨員——從挺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所以要說起來的話,對於人情世故之類的東西她倒要比這三個人懂得多、看得開。

    「遠山是想說,咱們就好像人質是不是?」她詢問齊遠山的意見,「所以咱們做了什麼政府才都知道嘛。但是他沒想明白要留人做人質幹嘛不留李真他爸他媽對不對?」

    「是。」齊遠山承認了。

    「嗨,你這不扯淡麼?你自己都說了不如留他爸他媽——這不可能。」於永強靠在椅背上不屑地說。

    「也就你是個愣子,什麼都想不到。」沈辭拿手指戳了一下於永強的腦門,「要是誰把你爸你媽扣起來不讓走,你還不惱了?還不得拚命?你以前不是出去混的嗎?一個你惹不起的人,當著別人的面給了你一耳光,你臉上能過得去?不得拚命?要是私底下他給你一耳光,你還不是像個孫子一樣就那麼著了?」

    「誰敢打李真耳光啊?」於永強十分地不服氣。

    沈辭懶得跟他說了,只跟齊遠山說:「那要我想啊,就是這麼回事兒。他們知道李真是個重情義的人,也知道你們關係不一般。所以就把你留下來了——不用撕破臉,李真那邊吧……」

    她小心地看了看齊遠山的表情:「李真那邊兒吧,也不能夠像為了他爸媽一樣急眼……畢竟隔了一層嘛。國家大事我不懂,但是從我這裡看就是這麼回事兒。他那麼厲害又跑去額外弄了一個國家出來,帝國那邊肯定不樂意。有你在這裡,總還算是有根線兒牽著他,也不怕他對這個國家無情無義——好歹有個念想兒。」

    齊遠山看見她的臉色,搖頭笑了笑:「我沒事兒,我知道的。朋友之間處成這樣我知足了,他一點兒都不虧我什麼。其實我也是你這麼想的,所以我怕他那邊會不會有什麼麻煩……怎麼現在政府就把我們交出來了?」

    沈辭想了想:「這個……我也不知道。大人物的事情咱們怎麼能知道。」

    齊玲玲挽上齊遠山的胳膊,柔聲安慰道:「別想那麼多了。到了那兒不就知道了。他本事大,咱們眼裡的麻煩對他那樣的人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吧。」

    齊遠山只好「嗯」了一聲。

    旅程當中沒出現什麼異常狀況。三個多小時的時間很快過去,四個人已經可以看到機場長長的跑道了。

    這個嶄新的國度對於他們而言簡直就像天堂一般——因為人煙稀少,大片大片曾經被人類佔據的土地上已經重新生長出茂盛的樹木。它們是熱帶的樹木,在四個人眼中自有一番別樣的風味。與溫帶的同類們相比這裡的樹木更加蔥綠多姿,碧波萬頃的綠色海洋裡偶爾還點綴著紅或者黃的顏色,彷彿是歡迎他們的彩色裝飾。

    這裡的天更藍一些,溫度更高一些,空氣更好一些。即便是心神不怎麼安定的齊遠山都忍不住舒展開了眉頭。他摟住了齊玲玲——後者悄悄濕了眼睛。隔了很多年之後,她終於回來了——儘管這裡的名字已經是南呂宋了。

    飛機終於平穩落地。但於永強覺得有些失望……

    因為機場上可沒見什麼歡迎的隊伍,就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和一台車而已。他悄悄嘀咕了一句:「這也不合規格啊。我可是開山大弟子啊。」

    沈辭狠狠瞪了他一眼:「別說話,別給我丟人。」然後轉過去弄自己的衣服。

    機艙門打開,齊遠山第一個走出去。

    他一眼就看到李真了。

    李真站在一輛灰色的suv旁邊,臉上露出笑容。看到齊遠山之後他張開雙臂大步走過去,待對方剛走下最後一級便擁抱了他,用力拍拍他的後背。

    「等了你半個小時了。」他說。

    齊遠山愣了一會,才同樣擁抱了李真。那句話比任何歡迎語都令他心裡舒坦,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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