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為了能夠讓這六個人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意思,對方用的是漢語。
「弗勞德-撒爾坦-迪格斯」這個名字對於蘇照辛而言有些陌生,但他不會搞錯之後那句話裡面的含義。在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撞見之前那樣一隊不同尋常的異化者顯然不是偶然的——有精英出現的地方同樣意味著會有一個小波ss。
長期的訓練令他在一瞬間做出反應。他下意識地屈膝、持槍、躬身,同時試圖向其他五個人發佈命令。他不清楚第一聖徒的能力究竟是什麼,但他知道那必然是靈能無疑。
真理之門戰力最強的除了王者、四騎士之外便是十二聖徒。在這幾年的時間裡他聽說自己的一些同僚消滅了七個聖徒,然而在那個過程當中也付出了慘重代價。或許第九聖徒和第十聖徒這種存在究竟孰強孰弱並不好說,然而排名前幾位的卻必定都是棘手的狠角色。
據說在消滅真理之門的第二聖徒的時候,南邊那些同僚們付出的是五死一傷的代價——五個a級能力者全部殞命,餘下的一個傷者至今還躺在床上。
眼下自己的小隊同樣是六個人,雖然不是六個a級,但卻配備了能力強大的單兵外骨骼系統。在這種時候撞見這個第一聖徒明顯不是偶然,或許對方早就在這裡等著自己了。
因而他打算利用這幾個人的機動性和耐久力暫時地牽制住敵人——能夠在此消滅他當然再好不過,可即便自己這六個人全部殞命。他至少可以在向友軍發出警訊之後拖延一段時間——為戰友們的到來拖延時間。
在一刻蘇照辛的頭腦當中念頭飛轉,從他做出攻擊準備到下定決心、第一個詞兒脫口而出的時候沒超過一秒鐘。
他說的是:「纏住他。」
但就在這個時候,桌子後面的人雙手一撐,站了起來。
他穿一件灰色的風衣,裡面是襯衫與領帶——就好像這裡不是戰場、不是頹敗的都市,而真的是一間整潔有序的辦公室。
隨後這個年輕人笑了笑,一聳肩:「難道我們就不能坐下來談談?」
蘇照辛的手指已經勾住了突擊步槍的扳機,只要再一用力便會打出一個點射。然而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對方的聲音挺好聽。
外國人講漢語總會有些口音,這一位也不例外。但他的這種口音卻使得他的話語裡多了些輕鬆俏皮的味道。彷彿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友站在你的面前。你們的一邊是行人如織、車流不息的街道,而另一邊則是一家茶樓。
而他的肩膀上沐浴著午後的陽光,微笑著對你伸出一隻手,說:「難道我們就不能坐下來談談?」
蘇照辛遲疑了一下子。
他愣在原地。從嘴裡呼出一口白氣。疑惑地眨了眨眼。
弗勞德就又說:「其實你們用不著這樣拚命。你知道。無論黃種人、白種人、黑種人,都是人類。甚至無論人類、類種、動物,也都是這個星球上的生物。茫茫宇宙何其寂寥。我們為什麼非得為了眼下的爭端拔槍相向呢?吶,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啦。發生現在這種事呢,大家都不想的——你們趕了這麼遠的路,累不累?不如我沖幾杯咖啡給你們喝?」
蘇照辛又眨了眨眼。
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對方的態度的確是友善的。
這種友善而而關切的語調令他覺得自己有些愧疚——要知道現在他的槍口還是在指著對方的。他覺得如果自己被一個人這麼指著,肯定說不出這樣的話。
這個念頭讓他覺得自己的臉上有些發熱,於是看了看另外五個戰友。
他們的目光相交,從彼此的眼神裡讀到了同樣的東西。
於是在遲疑兩秒鐘之後,蘇照辛訕訕地放下槍。
他想要將步槍背在身後,卻又覺得把這東西掛在肩膀上實在有煞風景,因此乾脆丟掉了。
槍支同冰冷的地面碰撞,發出六聲脆響。
弗勞德便和善地笑起來,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你瞧,還是這樣最好——過來坐。」
一分鐘之後,六個突擊部隊的執行官已經坐到了那張紅木桌前。
弗勞德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歎口氣:「說實話,我理解你們。千里迢迢跑到這樣一個天寒地凍的地方作戰,一不小心就會有生命危險,這是挺難的事兒。如果我是你們的指揮官話,就不會做這樣的決定——你們可都不是一個人,你們如果死掉了,你們的家人怎麼辦?」
蘇照辛感到一股暖意從自己的頭頂一直流到腳底——多好的人啊。
從前可沒人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他在心裡微微歎了口氣、搓搓手:如果這個人是自己的指揮官的話……如果自己能夠跟著他的話……
弗勞德又笑笑:「其實你們打不贏這場仗的——要知道這裡是我們的基地,我們是在主場作戰。」
這一次,蘇照辛聽到了吸氣聲——連同他自己的、讚許而驚訝的吸氣聲。
對方太聰明了!他連這種事情都能預料得到!
於是弗勞德站起來,身子微微一顫:「這樣如何?從今往後,你們都跟著我干——咱們一起闖出一片新天地?」
在這一瞬間,蘇照辛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潮濕。第一眼看弗勞德時候,他還覺得這個年輕人有些單薄、有些文弱。可眼下他站在桌後,室內微弱的光線映著他的身體,而自己在仰視他。
這令他覺得對方的身軀猶如猛虎一般雄壯,而那身軀微微一震的動作——
那是王者之氣!
狂霸四溢的王者之氣!!
他再也沒法兒掩藏自己內心的激動。與其他人一樣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緊握自己的拳頭,哽咽著說道:「您放心,從今往後我們這幾個人就是您的人了——我們還要發誓永不背叛!」
弗勞德長出一口氣,大步跨過桌子走到蘇照辛的面前,緊握他的手,虎目含淚:「兄弟!」
「大哥!」蘇照辛流下激動的淚水。
而另外五個人也早已淚流滿面,有節奏地鼓起了掌。
一分鐘之後,弗勞德微笑地看著蘇照辛通過通訊器與另外一組突擊隊員取得聯繫。
六個人已經徹底臣服,並且死心塌地——至少目前是這樣。
而蘇照辛正在試圖說服另外一組的六個人來到這裡。他意識到在這樣一座城市當中作戰並不是明智之舉——有什麼人能敵得過身後那一位的雷霆一擊呢?
但那些人無論如何都是自己昔日的同僚。他沒法兒眼看著他們去送死。因而在得到那一位肯定的答覆之後。他開始行動了。
善意的謊言。如果一個善意的謊言能夠拯救六條性命,那麼這也就是一樁善舉了。因此他告知對方自己的小隊在這邊出了點兒狀況——有將近二十個變異的異種據守一間密室頑抗,他手中的火力不足以將其完全消滅,而再來六人增援將會是最優選擇。
眼下在摩爾曼斯克城當中正有無數條作戰指令以電磁波的形式穿梭不息。而這一條並不起眼兒的信息便也淹沒其中。
對方並未起疑。因為無論是蘇照辛的措辭還是語調都表明他此刻頭腦清醒。意志堅定。更何況他所說的情況在城市作戰中的確常見。而對方剛剛完成自己那個街區的清剿任務,戰意正濃。
因此在五分鐘之後,另一個六人小隊衝進這棟大廈。
他們在小心翼翼地進入辦公室之後看到的場景是蘇照辛的六人小組環繞在弗勞德的身邊。正以一種相當熱情的目光關注著自己。
戰場上出現一個便衣人引起了這個小隊隊長的警覺,但使他疑惑的是,蘇照辛小組似乎並不認為那一個是敵人。疑惑令他們猶豫了幾秒鐘,沒有在第一時間舉槍射擊。
因此弗勞德面帶微笑,大步走到這個小隊的六人面前,虎軀再震——
「兄弟們,辛苦了。」
這一次他花了三分鐘時間,說了十句話。三分鐘之後,他的身邊又多了六個忠心耿耿的、宣誓「永不背叛」的「兄弟」。
於是弗勞德建議這十二個人每人從身上拆下一樣東西——一頂戰術頭盔,或者一隻戰術手套,或者一雙軍靴,或者一片單兵外骨骼的部件。他將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裝備在自己身上,變成第十三個執行突擊任務的「執行官」。
十六分鐘分鐘之後,他身邊的「兄弟」變成了二十四人。這一次他只用了五句話就使得那些人納頭便拜。
分散在市區的突擊小組共有十六個,總計九十六人。眼下有四隊人成為了他最忠誠的屬下。這意味著有四分之一的兵力被敵人牽制在這麼一棟大廈裡,於是此處的情況終於引起了指揮官的重視。
戴炳成切入戰場通訊頻道。他得到的答覆是,敵人似乎在採用抽添戰術——每當我方來人增援的時候敵人的數量就變得更多。為了避免無謂的消耗、節省時間,四個小隊的隊長一致認為應當集結優勢兵力盡快了結此地的尷尬局面。
前線指揮官的意見無疑是最寶貴的。因此戴炳成點了頭。
大廈所在的這條街道名為青年路。十分鐘之後,餘下的十二個小隊趕來此地集結。
這時候是上午十一點三十五分。
七十二個前特別事務府執行官包圍了大廈入口,四面的其他出口也被嚴密封鎖起來。增援部隊通過步話器瞭解了大廈內的「戰局」——先前抵達的四個小組表示他們將暫時撤離出來,然後同大家一起攻進去。
儘管這個戰術聽起來有點兒怪,但考慮到或許還有他們暫時沒能瞭解的特殊情況,增援部隊也表示了贊同。
於是幾分鐘之後。他們看到那二十四個人毫髮無傷地走了出來。二十多個人並不是一眼就能數得清的數目,因而在弗勞德開口說話之前,沒人發現其實那些同僚之中混進了一個西貝貨。
弗勞德-薩爾坦-迪格斯,跟在蘇照辛的身後。
當他走到街道中央、走到這九十多個人的正中央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露出了暢快的笑容。
從六個人到十二個人,再到二十四個人,他的影響力已經在逐步增強。而眼下,他站在九十多個人的正中央。這意味著,他終於不必再像之前那樣小心謹慎。而可以在再一次增強的靈能領域之中。毫無顧忌地玩一次他最喜歡的那種遊戲了。
他一把扯掉自己的戰術頭盔,將面孔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裡,大笑起來:「你們——都看到了我嗎?」
空曠的街道上忽然響起這樣一聲呼喊,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
他們看到的是一張白種人的面孔——這些執行官裡當然也有白種人。然而他們彼此之間是熟識的。所以這表明。這位是一個陌生人。
眼下這陌生人張開雙臂、高昂頭顱。在瑟瑟冷風當中直挺挺地站立著、沐浴著陽光,看起來就好像——
人們面面相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覺得自己感受到了某種強大的氣場——某種狂放不羈的、令人禁不住心生敬仰膜拜之情的氣場。
他們覺得這個人這樣站在街道上。看起來就像是……
一個王霸之氣狂暴四溢的絕世梟雄!
街道上陷入詭異的沉默。而弗勞德像一個演員那樣轉一個身,再次高呼起來:「你們看到我了——你們感受到我的力量了——那麼你們想不想像我一樣,變強?!」
彷彿為了回應他的話,穿越樓宇罅隙的寒風一下子猛烈起來,一整條街道都開始嗚嗚作響。
蘇照辛覺得自己又想流淚——但他對自己說,這是男兒淚,沒什麼大不了的。
而第一次看到弗勞德的那些人,則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他們覺得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兒——這個人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也不應該說這些話。
但是……他應該出現在哪裡呢?該說什麼話呢?而自己又應該做什麼呢?
在眼下,這似乎變成了一個相當複雜又難以捉摸的問題。
在這麼一種混沌又矛盾的情緒當中,終於有一個人皺起眉頭,試探著問了一句——
「……可是我們為什麼要變強?」
弗勞德的目光猛然定格在那人的身上。他咧了咧嘴,彷彿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反問道:「不變強……你怎麼殺人奪寶?」
那人愣了愣,目光變得疑惑起來。
弗勞德聳聳肩:「或者說,不變強……一旦有人得罪了你,你怎麼去殺他全家?」
那人還是皺著眉頭。
弗勞德便走過去,摘掉他的頭盔與目鏡。露出來的是一張略顯蒼老的臉——似乎已經是四十上下的年紀了。
他恍然地歎了口氣,喃喃道:「怪不得。」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決定換一種說法:「好吧,無所謂。你只要知道跟著我是一件好事就可以了——你覺得我是不是又炫又酷?」
那人終於點了頭。
弗勞德心滿意足地大笑起來。然而當他還打算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街道另一側一棟三層矮樓的樓頂出現了一個女人。而對方似乎已經在那裡觀察了有一段時間,一露面便厲喝道:「弗勞德,夠了!你那套腦殘光環的遊戲還要玩到什麼時候?戴炳成已經趕過來了!」
但這突如其來的喊聲並未吸引這些執行官的注意力——眼下他們的目光都匯聚在弗勞德的身上。而後者微微一愣,悻悻地放下揮舞著的手臂懊惱地回應道:「別這樣,薇薇安,你知道不是每天都能找到這麼多的a級——現在被他們環繞著,我覺得自己已經是世界之王了!」
薇薇安跳了下來——彷彿有一層輕柔的風將她托到地面上,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她大步走到弗勞德的面前、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那一位,已經死了!」
弗勞德眨了眨眼,笑起來:「你也在開玩笑——」
「是真的。」薇薇安臉色冰冷,看著弗勞德的眼睛,「現在長老要你做另一件事——你得帶著我們的小公主馬上離開這兒!」
笑意慢慢從弗勞德的臉上褪去,他皺起眉頭:「你是說真的?這怎麼可能?他怎麼能這麼快就死掉?他可是——」
這時他耳邊的通訊器裡傳來戴炳成的聲音:「你們那邊到底是什麼狀況?!」
通訊器一直是開著的——實際上在原本的計劃中,弗勞德並不介意在目前這種的情勢下讓對方得知自己的這一傑作。
然而薇薇安沉默地看著他,用目光讓他明白,她所說的一切都已成冰冷的事實。
弗勞德咬了咬牙,忽然憤怒地跳起來,大叫道:「fu(k-誘!」
然後一把扯掉了耳邊的通訊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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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會介意我把自己龍套的戲份寫多了點吧?我等這一幕等了好久了!哈哈。
別擔心,主角的大戲才剛剛開場呢。
媽蛋,我可不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