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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五十六章 心跳 文 / 沁紙花青

    那時候他在一顆椰子樹下類神。

    然後,他覺得自己聽到一聲心跳。

    那心跳就好像在與自己共鳴,整個世界都因為那一聲心跳而遠去。那種感覺是如此突兀而奇異,以至於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將這件事埋藏於潛意識之中,並未太過在意。

    然而一旦聽到了路西法所說的一切,他意識到那一次的體驗或許是一個關鍵點。

    那座島嶼之下……

    或許真的埋藏著一個可怕而危險的生物!

    「李真」意識到,倘若路西法所說的是真的,他便有必要再去一次,好弄清楚那裡到底是不是他們所想的危險之地。

    路西法對他所說的只有這些。「李真」意識到這個類種的話語或許是屬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這種想法並未令他對於路西法心生憐憫。他清楚地知道一旦對方重新取回了力量,雙方就絕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和平相處。

    因此他最終吞噬了那枚核心。

    這是他第一次吞噬一個完全甦醒的類種。然而在一刻鐘之後,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路西法的核心不同於菲律賓的那枚核心——它擁有更加強大的力量以及自我意志。

    這種意識影響了他,直到現在。

    他的記憶混亂了。

    儘管他清楚地知曉自己的身份、經歷,然而從前種種過往在一瞬間變成了煙雲——記憶裡的人和事被蒙上了一層輕紗,他知道自己曾經同北川晴明在那座島嶼上共渡了幾天的時間。然而那座島嶼的模樣……

    竟然漸漸從他的腦海裡淡去了。

    數百萬乃至數千萬年的記憶衝擊著他的頭腦,他花了四個小時的時間令自己從崩潰的邊緣恢復過來,卻發現四個多小時之前的線索一經在頭腦裡斷裂成了片段,而他很難再將它們拼湊起來。

    他失去了那座島嶼的位置。

    「所以你該知道我現在究竟在做什麼。」李真閉上眼睛,歎氣,「我在試著重新將那個北川晴明克隆出來——我在試著克隆出她的記憶,兩個人格的記憶。我要找到那座島的位置。」

    克裡斯蒂娜沉默了一會兒。她似乎剛剛從麻木的狀態中擺脫出來,試著在自己的臉上重新弄出那種滿不在乎而癲狂的微笑:「那麼你可以去吞掉冰面底下的那條龍。你說它也到過那座島。」

    李真搖頭:「太冒險。路西法的記憶已經讓我感到混亂了。如果再吞噬了那條龍——也許好的結果是我得到它的記憶,也許壞的結果是我徹底失掉了自我,連現在的片段都沒法兒想起來。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那麼幹。」

    克裡斯蒂娜撇撇嘴巴。想了想,又說:「那麼那東西呢?」

    李真轉頭看著她,笑起來:「原來你也有聰明起來的時候。沒錯,我懷疑那條胳膊……就是那種生物的一部分。」

    「但我並沒覺得那東西又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除了味道還不錯。」

    李真搖搖頭:「那是因為你沒有直面過它。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在那東西外面加裝了六十三台力場發生器?」

    「實際上也正是它的存在讓我更加堅信路西法所說的那些話。那種力量……我至今心有餘悸。」李真歎息一聲。「可到了現在。即便是這六十三台力場發生器也顯得過於脆弱了。克裡斯。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今年的冬天來得這樣早?」

    克裡斯蒂娜皺起眉:「因為核爆造成了核冬季?」

    李真輕輕哼了一聲。走到房間另一頭的櫃子邊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又問:「那麼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二十公里之外的核爆……這樣說。為什麼一個月之前在二十公里之外有一枚核彈爆炸了,而僅僅在一個月之後我們就又可以在室外行走了?你有沒有考慮過那些致命的輻射,都到哪裡去了?」

    克裡斯蒂娜愣了愣,不做聲。

    「正是因為它。」李真沉聲道,「在那天晚上之前,路西法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鎮壓那東西。而那天晚上它庇護了摩爾曼斯克,一方面是因為不想讓此處的研究成果毀於一旦,另一方面……它不想讓那東西從束縛中解脫出來。這意味著它對於那條手臂的恐懼大過了對於自己本身的在意程度,所以你覺得,那東西是否尋常無奇?」

    「而眼下沒有了路西法的鎮壓,它開始釋放出自己的力量了了。」李真看著窗外,「如果你的頭腦還算清醒,你該記得,真正的嚴冬就是自那一夜之後降臨的。」

    「整個北冰洋凍成了堅冰,整個北方開始飄雪,核爆產生的輻射統統被吸收殆盡……它在一夜之間生長了三米。」

    「這就是它的力量,而我不清楚那東西是怎樣做到的——要知道它現在還是被束縛著。」

    李真轉過身:「而這,還僅僅是一條手臂。」

    「是的,我現在可以這樣說——無論那可怕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我們已經得到了它的一條手臂。而我接下來要做的……還是找到那座島,盡我所能去毀滅它。」

    克裡斯蒂娜目不轉睛地盯著「李真」看,過了很久悠悠說道:「你真的不是被換成了別的什麼人?為什麼聽了你這麼一番慷慨激昂的發言……我覺得你變成了一個好人?你打算做救世主?」

    「救世主?我沒興趣——哪怕全世界的人哭著喊著來求我。」李真翕然一笑,「但這也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世界毀滅了,我又能去哪裡?如果你真的覺得我是一副救世主做派的話,那也僅僅是我無意之間賜予你們一些福祉——從我的指頭縫兒裡漏出來的。」

    克裡斯蒂娜笑起來,拍拍胸口:「原來你還是真的。」

    李真走到她面前,傾下身子:「所以說,今天我給了你一個很好的故事。那麼希望你以後能夠收斂一些——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如果你還是對你的那個小朋友背叛你的事情耿耿於懷,那麼我保證有一天我會把她拎到你這裡來。然後……你可以試著把她做成標本,你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克裡斯蒂娜慢慢抬起頭,迎上李真的目光。她的睫毛顫抖了好一會兒之後……

    忽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一把將抱枕摔在李真的臉上,發出尖利的嚎叫:「滾!你給我滾!你這個變態,快滾出去!!」

    李真哈哈大笑,隨手將半空中的抱枕化為灰燼,大步走出門。

    克裡斯蒂娜咬牙切齒地看著他,在他關門的那一刻忽然又叫起來:「他就要來了!你還是關心你自己!反正——你也只關心你自己!!」

    李真的腳步沒有停。

    克裡斯蒂娜從沙發上跳下來,追到門口,探出頭,朝他的背影繼續喊:「你誰都不關心!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還可以讓我去死!!」

    李真伸出一隻手擺了擺。

    克裡斯蒂娜覺得眼睛裡一下子被淚水給填滿了。她的嘴唇顫抖著,隔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總有一天你得求我的——我看得到、我看得到,我都看得到……」

    弗勞德從走廊的另一邊縮回了頭,咧嘴笑笑,走進薇薇安的房間:「我們的公主殿下真的生氣了。」

    「我聽得到。」薇薇安舒了一口氣,「不過小公主對那一位發火總比那一位對我們發火要好。」

    安若素的表情則有些肅然:「克裡斯說……『他就要來了』。」

    「那種事應該由那一位和長老們勞神,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弗勞德在她身邊坐下來,安若素則又往一旁側了側,皺起眉。

    「是啊,和我們有什麼關係?」薇薇安發出低沉的歎息,用手撐起額頭,轉眼去看安若素,「安,你說,現在這一切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安若素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薇薇安笑了笑:「你還記得從前我們是因為什麼走到一起麼?因為人類的世界醜陋骯髒……所以我們想要一個伊甸園。但是現在……」

    「薇薇安,別說了。」弗勞德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你知道這些話被長老們聽到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那麼你會告訴他們麼?弗勞德?」薇薇安斜著眼睛去看安若素,「你呢?安?」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的。也許一切都還只是考驗。」安若素從兩人之間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低低的抽泣聲。於是她加快了幾步走出門,拐出那條走廊,走到一扇窗口前。

    從窗口向外看,天地間一片愁雲慘霧,白雪茫茫。

    她覺得自己也有點兒弄不清楚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了。而這種心裡空蕩蕩的感覺從何而來?是從她第一次得知真相的時候麼?

    知道那從前被他們奉為聖靈的存在也會死去的時候麼?

    她覺得寒意從窗欞牆角逼進來,一直滲透到骨縫兒裡。

    於是她看了看這條空曠而寒冷的走廊,忽然覺得有些想念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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