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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塵埃落定 文 / 沁紙花青

    少尉循聲看過去。

    地上的人頭已經面目全非,整個面部都被火焰灼傷。不過看起來這種「灼傷」對他而言並無大礙——因為顱骨上的那一條橫貫面龐的平滑傷口似乎早早奪走了他的性命。

    很難辨認。但少尉仍舊仔細看了看。這時候裝甲車裡的其他戰友也走出來,握緊了手中的槍,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在面對這樣一個人的時候,究竟應不應該放鬆戒備——因為這個人在剛剛的十幾分鐘時間裡殺掉了數百人,而那數百人在十幾分鐘之前其實也算得上是他們的戰友。

    少尉也有此擔憂。在戰場上殺紅了眼對友軍開槍的事情並不少見,更何況這位李將軍給他的感覺是如此冷酷嗜血……就好像心裡有一團勃然怒氣等待發洩,而這些人又恰好撞上了他的槍口。

    因而少尉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往前走出了一步。一邊盯著那人頭看,一邊用餘光注意著李真的動作。

    但李真只微微抬頭、瞇起眼睛朝北方看了看,似乎是在傾聽什麼聲音——例如是否仍有槍炮聲、廝殺聲、大規模抵抗的跡象。

    然而到現在為止,大概沒什麼人還會試圖做殊死一搏——做這種事情總是需要勇氣和信念的。但這樣的一個人、這樣一個超出了人類想像力極限的一個人現身在戰場之上——想必在經歷了如此高效而大規模的單方面屠戮之後,不會再有哪個人再生出頑抗到底的念頭。

    因為這種事情總還需要心裡有一個什麼理由支撐。然而很遺憾……

    他們是「叛軍」。

    李真傾聽了幾秒鐘。重新轉過頭。

    少尉的餘光對上他的眼神,心中一凜。因為那目光實在太平靜。沒什麼激動、沒什麼憤怒。就好像在剛才的十幾分鐘時間裡,他僅僅是撣了撣手指,彈去衣襟上的一點灰跡。

    於是他咬了咬牙,沉聲道:「將軍,我認不出來。」

    李真微微皺了皺眉。少尉心中一緊。

    但隨後對方只輕輕地「噢」了一聲,指向那人頭:「看起來不像你們旅長?」

    少尉一愣,再去看那人頭。這時候他身後的裝甲車車長出了聲:「嗯……將軍,我好像認得。」

    那人看了李真一眼。見對方並無其他意見便上前一步在那人頭面前蹲下來,伸出手撥了撥他的腦袋。

    頭顱翻了個身,露出側臉來。面頰上有一塊拇指大小的青色胎記。

    於是車長如釋重負地站起身:「將軍,是他。我以前見過這胎記。」

    李真點點頭:「好。首惡伏誅。」

    但少尉在意的是他剛才的那句話——「看起來像不像你們旅長?」

    因而他接上車長的話,不安地攤開手:「將軍,我們……已經起義了。」

    李真轉眼看向他。少尉下意識地並上腳跟、挺起胸膛,周圍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幾秒鐘之後李真才微微瞧了瞧嘴角:「我記得你。」

    然後目光下移:「那時候腿上中了一槍?」

    這幾不可見的微笑在此刻倒像是一道「大赦令」。少尉覺得心裡某塊沉甸甸的巨石終於落了地。連忙點頭:「……是,您救了我一命。」

    李真微微點頭:「好。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又看向其他人,像是清楚地知曉他們的心事:「安心。我今天,不想再殺人了。」

    場地裡依舊寂靜無聲。但少尉覺得自己清楚地聽到了其他人幾乎不約而同地長出了一口氣。對方接下來的話讓他們更加心安:「你們這裡的……這些人。」

    李真伸手指了指那裝甲車:「加上這車,一共三十二個,由你負責。現在你們就是戰場紀律部隊。立刻出發,給我維持好秩序。遇到擾民的亂兵,就地槍決。」

    少尉微微睜大了眼,但立即敬禮、朗聲道:「是!堅決執行命令!」

    李真點點頭,拔起插在地上的長槍身形一縱。幾次跳躍之後消失在遠處的樓群當中。

    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到中午的時候街道上的屍體幾乎都已經被收攏乾淨。因為戰鬥而引發的火勢也已經被撲滅。

    但人心似乎並未安定。不是指軍隊的人心,而是指平民的人心。不少人依舊縮在家中,擔憂什麼時候又會聽到隆隆的炮響與爆豆似的槍聲。然而這種擔憂並未持續很久——在下午三點多的時候,相當數量的軍車駛上街道,以車載的擴音器向市民們傳達了一個消息——

    叛國者肖恆已被就地正法,企圖分裂帝國的叛軍也已盡數伏誅。帝國少將李真承諾將在最短的時間裡恢復市區秩序、取消渝州軍政府頒發的強制勞動法令。五年前的帝國法律再次生效,從即日起,渝州不再是肖恆的渝州,而是帝國的渝州。這裡的人不再是肖恆的「臣民」,而是帝國的「公民」。

    僅僅如此的口頭承諾並不足以安定人心。因此在一個小時之後,渝州的儲備倉庫被開啟,大量物資被分發到市民手中。

    無論什麼樣的空中樓閣都比不上被掌握在手中的、實實在在的食物與飲水。因而到傍晚六點多鐘的時候,終於有人走上街頭。

    起先是竊竊的低語,而後匯聚成越發浩大的洪流。喜悅終於從每一個人的心中迸發出來,整個市區被近幾年罕有的歡樂氛圍籠罩。那個名字被更多的人反覆提及,並且被挖掘出他之前某些廣為人知或者不那麼為人所知的故事。

    例如他的年輕、他的強大、他的執拗、他從前那些傳奇一般的經歷。

    實際上很多時候,很多人也難以相信,這位帝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少將,在今年也僅僅只有二十五歲而已。

    而此刻李真站在將軍府三層的窗口,在向窗外看。

    從前周圍的崗哨都已經撤掉,眼下那裡變成人們歡慶的場地。雖然不少人穿著的還是從前的所謂「勞動制服」,但至少他們的臉上已經不再是那種麻木而了無生氣的神色。

    喧囂聲一直撲過來,即便隔音良好的玻璃窗也沒法兒徹底過濾那種發自心底的喜悅之情。李真微微出了口氣,低聲道:「總算有點像是以前的樣子了。」

    然後他轉過身,搖搖頭:「不過……未免太容易開心了。」

    「也好理解的。畢竟苦了太久——您得知道這些人裡面絕大部分都是三餐不繼,這幾年都吃不飽的。」龐飛鴻在他身後咧開嘴笑笑,又低頭繼續看面前桌上的一堆文件。

    李真點點頭,走到桌子後面坐下。閉上眼睛,似乎在考慮些什麼東西。

    這裡是肖恆曾經的辦公室之一——用來存放更多的資料。眼下只有李真與龐飛鴻兩個人。龐飛鴻在一大摞文檔裡翻檢了一會兒,抬頭看李真的臉色。

    但李真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就好像真的是在閉目養神。

    於是龐飛鴻想了想,輕聲道:「將軍,儲備倉一開,物資不多了。在這些文件上看,這幾年肖恆沒攢下什麼家底。東西……都送去西伯利亞了。」

    「嗯。」李真應了一聲。過了很久又開口,「不是什麼大事。帝國又不是只有這半個渝州,除此之外——不是還有另外半個渝州麼?不是還有其他地方政府麼?這種時候互通有無,義不容辭。」

    龐飛鴻點頭,笑了笑。他知道這位少將的確是有資格將這種事情說得這樣雲淡風輕的。他甚至覺得之所以李真這幾天一直在退讓隱忍為的就是達成這樣一種效果——暴起一擊、攜雷霆之怒輕易瓦解任何上得了或者上不了檯面的陰謀,然後給一切知情者以最大程度的震懾。

    在他所擁有的這種力量面前,很多陰謀詭計看起來都像是一個笑話。一力降十會這種事情……他覺得自己從未理解得這樣深刻。

    肖恆一死,半個渝州「光復」,周邊地區大概很難再有什麼力量能夠生出「不臣之心」了。

    只不過,還有另外一些事情。

    龐飛鴻抬頭看了李真一眼。

    而對方靠在椅背上,右手的食指在真皮包裹的扶手上輕輕地彈,發出輕微而有節奏的「噠噠」聲。

    於是他膽子稍微大了些,盯著李真的臉看了一會兒。但並未看出什麼額外的情緒。

    他知道在如今這世道,很多人說的很多話都言不由衷。比如眼下這一位……

    他做到今天這一步,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說不允許肖恆自立、分裂帝國。但是……那裡還有一個南呂宋。

    這時候李真閉著眼睛說了一句話。而這句話讓龐飛鴻的心頭一跳,險些以為對方可以直透自己的心神。

    李真說的是:「你再給我詳細說說,南呂宋那邊,張可松……究竟是怎麼回事?」

    龐飛鴻微微一愣,然後遲疑著說道:「那邊……說實話,我也知道得不多。」

    「我就只是個小人物而已,也接觸不到高層。」他苦笑著攤開手,「這事兒您問我們老闆的話就對了。」

    李真睜開眼睛,但並沒有看龐飛鴻。他的目光倒像是沒什麼焦距,透過虛無的空氣與時空一直往天那頭的什麼地方看過去,好像陷入了某種回憶或者沉思裡。(。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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