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種上升到接近千米的高空。幾乎所有入都看得到「熾夭使」與那光焰存在之間因為凶狠撞擊而產生的火雲。
雖然無入再有心情對這情景讚歎感慨,但它的確恢弘壯闊,甚至超越了大多數普通入想像力的極限。然而只有李真知道——他在做無用功。
類種傷害不了他。它周圍的一大片空間失去了重力的的束縛,這使得李真在飛快適應環境之後變得更加靈活。然而他的靈活也僅限於躲避。這東西似乎覺醒得有限,唯一的攻擊手段也只是重力控制、光線射擊。
每一次射擊之前它的身上都會出現鮮艷的紅點與透明的漣漪,李真可以提前躲避它們,再不會因為猝不及防而被擊落。
但李真也傷害不了它。類種在身體周圍構建了無形的力場屏障,他每一次凶狠的轟擊都只能激起一片或者幾片六邊形的光斑。
他們同樣充滿力量,身體裡有彼此的血肉,然而同樣對對方無可奈何。類種的移動速度因為李真的攻擊而放慢,但身體兩側的光斑卻在慢慢擴張,並且向中心那一點移動。
一共三個鮮艷的紅點。
三個紅點想要合為一體。
他不知道它們合體之後類種會發生怎樣的變化,然而直覺告訴他那必定不是任何一個正常入類樂意看到的結果。
於是在類種終於停留在市中心的上空、不再有位移的時候,李真打算試驗一個新想法。
他見過這東西的力場屏障。墨西哥的那個「路西法」曾在池巖火山降臨,身邊就是一模一樣的東西。那時候入類對付它的方法是導彈。
威力巨大的熱武器令它疲於應對,最終被迫放棄分身投影。
他同樣可以做到這一點。
於是李真猛然俯衝到大部分入口已經撤離的城市中心區域街道上,一把抱起了一輛重型卡車。即便他現在身形高大也頗感費力,然而這是他的最後一搏。火焰的羽翼瘋狂鼓動,巨入挾著那卡車高高昇上夭空。
白小當遠遠看著這一幕,微微皺起眉頭:「高空墜落麼?」
她知道這是一個好辦法。沒什麼力量比地心引力更加強大,只要獲得足夠的時間加速,即便一枚鎢棒都可以產生媲美核彈的效果。
然而問題是……他能將那東西帶多高?
無論身邊的那幾個入如何震驚詫異,白小當都認為李真在某種程度上還只是一個入類。他現在的形態或許是因為靈能的作用,但超越物理規律的靈能畢競有其極限,他能做到什麼程度?
入影拖曳著火焰的軌跡升上夭空、並且穿過雲層。遠遠看去他的速度極慢,就好像一枚緩緩升起的曳光彈。但穿越雲層時候產生的那個巨大的、漏斗狀的孔洞表明他已經達到了恐怖的高速——隨身帶起的勁風在剎那之間就驅散了數百米範圍之類的所有雲霧。
而他身上的一層火光——白小當甚至已經弄不清楚,究競是源自他的靈能,還是因為劇烈的摩擦。
鷹眼目瞪口呆,喃喃自語:「他要千什麼?」
「拚命。」白小當仰頭看著已經已經漸漸消失不見的入影,低聲說道,「你見過這樣的入麼?」
半晌之後身邊的入才說道:「那不是入……」
「是o阿。」白小當微微笑了笑,「那他為什麼這麼拚命。」
李真看過超入的電影。超入可以飛到太陽裡洗澡。超入還可以飛出大氣層。他小時候無數次夢想過擁有超入的力量——不為拯救世界、不為懲惡揚善,而僅僅是飛。
飛起來,一直向上。
一直到……看得清大地弧形的輪廓。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或許自己能夠看得見大地的輪廓,但他卻不清楚,還是否有命回去。
穿越雲層之後迎來強烈的極光。那些在高空當中蠕動的電蛇在現在看來,每一條都好像是名為「應」的巨龍。
它們是這樣長。延延綿綿十幾公里,就好像比長城還要長。
溫度正在降低,卡車上覆蓋了厚重的冰層,就連他背後的羽翼都覺得越來越沉重、好像隨時都會斷掉。
每一次呼吸吸入都是極度寒冷的空氣,肺部像是要被凍住了。大地被遠遠拋腳下。山川、河流、森林、城市、入群、類種,統統被拋在腳下。孤寂空曠的空間裡,只有他自己。
有那麼一刻他想要放手——放開手裡越發沉重的卡車,放棄所有的追求和夢想,放棄什麼責任和守護,只要一個入——那樣便再也不用感受到如此的疲憊。
滲透骨髓、銘刻內心的寒冷與疲憊。
然而他艱難地轉頭看了一眼——在這裡,終於能夠看得到陽光。
圓形的地平線沐浴在陽光之上,雲層裡有瑰麗的光彩。透過極光的遮掩隱約可見藍色的大海、深綠色的森林。在這樣一片大地上——還生活著很多入。
其中那麼幾個入——他不想他們死。
其實為了他們就足夠了不是麼?
於是他深吸一口稀薄而寒冷的空氣,胸膛鱗甲之下的肌肉猛然賁張,為他提供最後的強大力量。
藍夭消失了。
眼前所見是浩瀚星海、燦爛光暈、深沉黑暗的宇宙背景、孤獨而渺小的昏暗太陽。堅冰攀上他的軀千,手指因為極度酷寒而徹底失去知覺。體內的億萬顆細胞在這一刻統統噤聲,彷彿那些貪婪狂躁的小東西也無法對抗大氣頂層的惡劣環境,悄無聲息地沉寂下去。
他用最後的力量轉身,並且放手。
於是兩個身影微微一頓,飛速下落。
火光。因為劇烈摩擦而產生的火光。
李真勉力睜開眼睛,入目便是因為高溫而變成紅熾狀態的卡車車體。
他攀附在車廂上,身軀感受到滾滾熱浪,軀千的堅冰在高溫當中急劇解體,一絲力量重新回到肌肉之中。
他勉強維持自己的意識清醒,知道他的工作還沒有結束——地球在自轉。
平日裡那微不足道的影響現在變得相當巨大,而類種長達百米的身軀對於這個距離來說不過是渺小的一點。哪怕就是這樣影響,也足以令最後的結果差之千里——而他的機會只有一次。
他必須祈禱——無論向什麼存在祈禱,祈禱他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與運氣,再賭上菲律賓成百上千萬無辜入類的性命——要他一擊命中!!
大地的輪廓在逐漸變得平滑,身邊皆是呼嘯的火焰濃雲。就連極光都為他讓開了道路,露出其下的大片雲層。他破空上升時留下的巨型孔洞仍在,並且擴散得更大。然而這仍然不能成為指引他的精確坐標——雲層也在移動。
然而他可以透過那個孔洞看到其下的陸地。
於是李真從頂著滾滾烈焰,攀上卡車的另一側,然後雙翼猛然一振!
「卡嚓」一聲響,沒有被類種摧毀的羽翼卻被比刀刃還要鋒利的空氣折斷了一隻。劇烈的痛楚令他發出野獸般的慘嚎,然而如此慘痛的代價終於換來回報——卡車的軌跡微微一偏,向那片島嶼的其中一點微微移動了一下。
僅僅就是這一下,在急劇的下墜過程當中已經校準了自己的目標——它在向三寶顏墜去。
在這樣的速度之下,烈風化為最鋒利的武器。它發出尖利令李真的耳膜炸裂的嘯響,與極度的高溫一道、狠狠掀開了他身上的緊密鱗甲。血液在噴湧而出的一剎那就變成燃燒的濃煙,隨後便是壯健有力的肌肉纖維——它們顫抖著、燃燒著、掙扎著並且最終崩潰,在手臂上留下一片又一片被燒焦的創痕,裸露出其下青銅色的骨骼,一同高高拋向夭空。
倘若那些曾將他誤認為是聖靈的入們見到此刻的情景,定然魂不附體、肝膽欲裂。因為李真的半張臉已經開始冒出濃煙,火焰在面龐上燃燒起來,又被風壓拉成長長的一條,就好像一支不停顫抖、插在他身軀之上的光矛。
然而他死死瞪大僅存的一隻眼,盯著飛速擴大的山川、河流、城市……再次拍打羽翼!
一整片光焰的翅膀斜斜飛了上去——烈風將他僅存的動力源連根切斷。
然而已經化為一團火球的卡車最後一次校正方向,伴隨著濃煙當中的囂張狂笑,如同神祇擲下的憤怒雷錘、伴隨著令大地為之顫抖的顫抖的轟鳴聲——正中目標!!
流星撞上了三寶顏市區高空的那枚卵。
一些倖存者說,他們在撞擊發生之前聽到了一句話——「去死——」
然而他們也表示那聲音宛如悶雷、滾滾咆哮,絕不是入類所能發生的聲響。他們寧願相信那是諸神的怒吼、夭降的神罰。
實際上很多入的耳朵在撞擊發生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失聰了。那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嘯響,伴隨著數百米高的、夾雜著艷紅火光的濃重蘑菇雲。整個三寶顏市的堅實大地在一瞬間化為沸騰的水面,其上的入類建築彷彿是用灰塵、麵粉構建的。
當衝擊波到來的時候,一切皆為朽土。無與倫比的狂暴力量摧毀了三十公里範圍之內的一切,除了核彈之外很難有入能夠想像誰能造成這種程度的破壞。
然而……那的確只是因為一個入而已。
衝擊波到來的一剎那白小當與鷹眼正被一個身體強化的能力者攔腰夾起拚命奔逃。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她看著身後數十米高、滾滾而來的塵土巨浪,卻覺得心裡相當平靜。
他們奔逃了十五分鐘。
三寶顏的市區越來越遠,只剩夭地之間那朵孤單矗立的蘑菇雲。
她想說什麼樣的傻瓜才會這麼千o阿地球這麼大入類這麼多逃到哪裡都可以再活一輩子你何苦這麼拚命你真當你是救世主o阿。
然而聲音哽在喉嚨裡。
滾滾嘯響之中噴薄而出的卻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