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費歐娜覺得自己被無視了。
從昨日來到弗裡茨總督的老家莊園裡之後,見到了那位前任東海總督的時候,費歐娜就感覺到這位帝國前重臣在刻意的無視自己。
身為曾經在帝都叱吒風雲多年的鬱金香家的大總管,費歐娜自然是見過這位總督的,而且還不止一次,雙方也曾經頗為熟悉。
可偏偏,昨天無論是這位總督出門來迎接也好,或者是晚餐的時候在餐桌上也罷,都彷彿把費歐娜當做了空氣就好像他從頭到尾都沒看到有這麼一個人出現。
就連眼神也都根本都沒飄向自己。
這讓費歐娜有些鬱悶。
所以,在今天上午的時候,費歐娜自己悄悄走出房間,誰也沒去見,而是一個人走進了莊園的主宅裡。
「我要求見弗裡茨總督大人。」
費歐娜對莊園裡的那位老管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這位管家看了看費歐娜,態度倒是還算客氣,只是微笑著搖搖頭:「抱歉了,貴客。我們家老爺身體欠佳,現在不能見客了。」
「我有重要的事情。」費歐娜正色道:「還請你務必通報一下,就說鬱金香家的費歐娜,求見弗裡茨總督大人,有重要事情商量。」
管家皺眉,他靜靜的審視了費歐娜會兒,然後輕輕歎了口氣:「費歐娜小姐,你這是何必呢?」
「……您這是什麼意思?」費歐娜神色有些緊張。
這老邁的管家,渾濁的老眼裡忽然閃現出了一絲鋒芒,輕輕道:「我們家老爺的態度,其實已經很明確了的。」
「我……我不明白。」費歐娜咬了咬嘴唇。
老管家歎息:「我這麼和您說吧,老爺昨晚已經吩咐過了。這幾天誰都可以見……唯獨不見鬱金香家的人。」說到這裡,老管家彷彿笑了笑:「而且,他讓我轉告您。在這個宅子裡,現在只有『老羅曼?弗裡茨先生』,而沒有什麼『弗裡茨總督』了。我想,我這麼說,您應該明白老爺的意思了。」
費歐娜臉色一變,然後默默的離開。
……
……
坐在臥室的大床之上,弗裡茨靜靜的聽了老管家進來的稟告,然後點點頭,咳嗽了幾聲,揮手讓管家先出去了。
「看來大人您猜得倒也很準。」
陳道臨此刻就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他靜靜的看著弗裡茨總督。笑道:「您也看出那個女人的來意了?」
弗裡茨總督淡淡一笑,笑容裡有些疲憊。
陳道臨隨即道:「我必須告訴您,我可不是故意帶著她來的,她來想做什麼,不代表我的意思。我只是半路上無意之中救了她一命。而她知道了我要來見您之後,就非要跟著。」
「鬱金香家有這樣的臣子,也算是他們的福氣。」弗裡茨總督苦笑:「我並不會因此而生氣。」
頓了頓,老頭子又咳嗽了幾聲,咳得滿臉潮紅。才喘著氣道:「她來,無非就是想招攬我這個老傢伙吧。嘿……我雖然失了勢,但是好歹也算是做過十多年總督,執政一方。也算是有點手段。鬱金香家麼,家大業大,大概還想把我這個老傢伙招攬了去為他們賣命吧。」
陳道臨立刻道:「您太客氣了。總督大人,您執政東海十多年。無論是民生還是財政都是成績斐然,若是我說的話,看當今羅蘭帝國所有的行省。您堪稱是天下第一總督,若不是……那麼將來那宰相的位置,應該是您來坐才對。我一直認為,您是真正的宰相之才。」
「宰相之才……」弗裡茨總督慘然一笑:「好啦,我已經說過了,現在在這個家裡,沒有什麼總督大人了,只有一個叫羅曼的老頭子。達令法師,你若是不嫌棄的話,就請叫我一聲羅曼好了。若是再說什麼總督,那麼我可會生氣的。」
「好吧,羅曼。」陳道臨乾脆就改了稱呼,然後凝視著他的眼睛:「那麼您自己心裡真正所想呢?難道就真的在這鄉下老宅裡這麼荒廢掉自己的生命了?」
「我老頭子還有多少生命。」弗裡茨總督冷笑:「一條老命,苟延殘喘罷了。您能把盧修斯給我帶回來,讓我死前能見到自己的兒子一面,能在床上握著他的手,交待完遺言然後再閉眼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陳道臨沉默了會兒:「那,您生平的抱負呢?」
「抱負?」弗裡茨總督哈哈一笑,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一個躺在病床上的老頭子,走兩步路就會喘得快死掉的傢伙,談什麼抱負。況且……」
「況且,希洛在為,以他的年紀,只怕還要當上幾十年皇帝,您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再出頭了,是這樣吧?」陳道臨故意單刀直入的說了出來。
「……」弗裡茨總督深深的看了陳道臨一眼:「你說的不錯,就是這樣。」
「如果我說……我想請您出山呢?」
陳道臨忽然站了起來。
弗裡茨總督身子一震,抬頭看著陳道臨的臉,然後他的眼睛瞇了起來,瞇成了一線!
「出山?」
「出山!」陳道臨鄭重的說道。
弗裡茨總督的眼皮垂了下去:「我雖然在老家,消息有些閉塞,但也多少知道一些西北的情況,我聽說
說達令法師您在西北有了一片基業,只是……」
「只是我的土地很少,人口也才萬餘。這麼一丁點大地方,若是就想請您出山來幫助我,未免太過貽笑大方。」陳道臨笑道:「您曾經坐鎮東海,偌大一個行省,麾下何止百萬,數支大型艦隊任憑您調遣,一紙軍令下去,就有帶甲數萬。大筆一揮,就能調集成千上萬的財富……若是跑去我那裡的話,的確是太過屈才了。堂堂一個宰相之才。去跑去屈就一個不足百里之地……」
弗裡茨總督靜靜的看著陳道臨:「達令法師,按理說……以您對我家的恩情,只說您救了我的兒子,把他從帝都帶了出來,我就欠了您一個大大的恩情。您若是想請我做什麼事情,我是不該拒絕的……可在我看來,您現在的基業,其實並不需要我。不是我自負……您現在只有百里之地……需要的自然也只是百里之才。若是您真的手下缺乏人手的話……我家裡還有幾個老部下,都交給您帶走,這些人都是在東海跟了我多年的。才幹都是不錯,治理百里之地,也都是綽綽有餘的。」
陳道臨心中苦笑:說來說去,他自己卻是不肯。
……
陳道臨想招攬弗裡茨麼?
當然想!!
費歐娜想招攬弗裡茨麼?
毫無疑問的想!!
弗裡茨是誰?天下第一總督!撇開和希洛的立場矛盾不說,論才幹,他絕對是羅蘭帝國目前官場上能找到的人才之中,頂尖的人物!
十幾年時間,他把一個貧困潦倒,漏洞百出如篩子一般的東海紐霍芬行省。治理成了帝國最富饒的地區之一!無論是軍略,民政,理財……他幾乎全部都擅長!每一個領域都很有一手!
而且性格堅毅,有正氣。立身正,也不乏智慧和變通!
這樣的人物,絕對是坐鎮中樞統領全局的宰相之才!
說到招攬的話,陳道臨也不得不承認。其實弗裡茨最好的出路應該是鬱金香家!
鬱金香家家大業大,可以提供弗裡茨總督施展才華的位置。
可偏偏弗裡茨卻拒絕了費歐娜,甚至連面都不肯見這個女人。從頭到尾都刻意的無視了這個女人。
陳道臨思索之後,就大概明白了弗裡茨總督的意思。
這位老總督不是傻瓜,他一聲宦海經驗,老辣的眼光已經看出了,長久以往,鬱金香家必定會站到皇帝的對立面!雙方的矛盾幾乎不可調和。
老弗裡茨雖然被皇帝罷免,丟回了老家去。但是,其實從內心深處,弗裡茨總督是忠誠於這個帝國,忠誠於國家的。
他這種人,應該是那種典型的愛國主義者。
他愛的不是皇帝,不是皇族,甚至不是這個政府,他只是單純的愛這個國家。
所以,他知道自己如果投靠了鬱金香家,就會幫著鬱金香家對抗帝國皇帝……那麼很可能就會給這個國家帶來巨大的動盪或者傷害。
他寧願讓自己爛在家中!
若是換另一個人……受了希洛那麼大的氣,此刻早就跟著費歐娜去西北鬱金香家,然後摩拳擦掌的和希洛大戰一場,好好的報仇雪恨了!
可偏偏,弗裡茨總督這樣的「死腦筋」卻反而贏得了陳道臨更多的尊重。
……
「好吧,就算您暫時不想出山……那麼,至少要先把身體調養好吧。」陳道臨苦笑道:「無論如何,能多活幾年總是好的。」
眼看弗裡茨總督似乎神色淡漠,陳道臨語氣忽然一轉:「盧修斯已經成年,而且之前的婚事也作廢了?他現在可還是單身一人,難道您就不想能活到看著他結婚的那一天?甚至活著看到他結婚生子,為您生下一個弗裡茨家的未來接班人嗎?我說一句實話,您的這個兒子,我的這個徒弟,在其他方面的才能實在是……不提也罷。他這一輩子,也就是和魔法打打交道了。
將來他有了兒子,以盧修斯這個樣子,能教導自己的兒子什麼?他除了教孩子幾句魔法咒語之外,其他的……恐怕都大大的不成。難道您希望您弗裡茨家的子子孫孫,都當魔法師麼?我相信這絕對不是您心中的願望吧。
您就不想養好了身體,再多活個幾十年,然後把您一生所學,韜武略,傳授給您的孫子麼?盧修斯這一代是注定沒指望了,振興弗裡茨家族,總要放眼到第三代吧。」
這幾句話說完,弗裡茨總督的眼睛裡陡然就放出了幾絲光芒來。
「第……第三代……」
陳道臨看到老弗裡茨眼神的變化,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一定的效果,微笑著站了起來告辭。
他需要給老頭子一點思考的時間。
……
陳道臨的法子其實很簡單,就是要喚起老弗裡茨總督的雄心壯志。
或者說得明白一點,老總督現在這麼頹廢。主要是因為覺得人生沒什麼指望了,也沒什麼事情可以做了。
這個時候,只要能給他再豎立起來一個人生的目標,豎立一個大的事情,一個重要的任務需要去完成。
如果能成功的話,那麼他自己就會把自己的鬥志激發出來!
至於病……
陳道臨已經給老弗裡茨檢查過了。
老弗裡茨的病症其實並不算太難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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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是之前回鄉的時候受了風寒,心灰意冷之下,也沒注意保養身體,就曾經發燒過一陣子。
然後弄出了大概是呼吸道的一些毛病,總是咳嗽。又纏綿不止,一直沒有根治痊癒。
如今漸漸的弄成了類似於慢行氣管炎一樣的毛病來。
這毛病,可輕可重。
若是在羅蘭帝國的醫術水準,恐怕也就是支撐個一段時間,就可以閉眼了。
可對於陳道臨這個穿越者來說……
氣管炎?
這還不容易!
達令哥的儲物戒指裡可還是儲存了一些從現實世界來帶的藥物呢!
別的不說,幾顆抗生素下去……這個世界的人,沒有用過抗生素,所以不存在耐藥性,抗生素的效果會特別的好。
什麼氣管炎之類的問題。還不簡單?
先用抗生素消除炎症,然後再好好的保養身體,中間再輔以一些治療術,刺激他的生命力的恢復……
用不了多久。一個健康的弗裡茨總督就會回到大家的視線之中了。
但前提是……這老頭子自己得放棄心中的死志。
若是他自己都不想活了,那麼外力再強也保不住他。
……
陳道臨離開了弗裡茨總督的臥室,才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子門口,就看見費歐娜那個女人站在院門外徘徊。
陳道臨走了過去:「怎麼了。費歐娜小姐,您在這裡是等我嗎?」
費歐娜看見陳道臨回來,臉色有些複雜:「你……是去見了弗裡茨總督?」
陳道臨聳聳肩膀:「你知道的。我還算是一個不錯的藥劑師,醫術也還馬馬虎虎。」
費歐娜深深吸了口氣,正色道:「達令法師的手段,我當然是佩服的。吉爾小姐的眼疾,天下的醫師和魔法師都束手無策,最後也被您治好的。由您在這裡,想必弗裡茨總督一定是會很快痊癒的。」
「恭維的話就不必說啦。」陳道臨搖頭:「我喜歡直來直去,說吧,你找我什麼事情?」
「我想請您幫我一個忙。」
陳道臨立刻搖頭:「不幫!」
說著,他立刻就要往院子裡走。
費歐娜急了:「你,你等等!」她追上去一把抓住陳道臨的衣袖:「我還沒說要你幫我做什麼,你就拒絕了?」
「好吧。」陳道臨站住了:「這樣似乎的確不太禮貌,你說吧,要我幫什麼?」
「我想請你幫我帶幾句話給弗裡茨總督,最好能讓我和他見一面……」
「說完了?就是這個要求?」陳道臨眨巴了眨巴眼睛。
「是!就是這個請求。」
「好吧,看好我的嘴型。」陳道臨盯著費歐娜,然後笑道:「不!行!」
說完,他轉身就走,飛快的走進了自己的院子,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院門,差點把費歐娜的鼻子都撞扁了。
「混,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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