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傍晚的時候,陳道臨早早的備車出門前往皇家別院準備去拜見希洛親王。
有了卡門的叮囑,陳道臨對今晚的這次會面倒是輕鬆了許多——至少卡門的警告已經讓他很清楚了現在的局面。
皇帝既然已經有了心意,那麼自己就樂得不用淌這渾水了。況且,這位希洛親王也是個閒散之人,今晚的這次會面,想來應該還算輕鬆。大家隨意聊聊風月啊美食啊什麼的,倒也輕鬆自在。
因為是去見希洛,護衛什麼的倒是不用擔心,陳道臨只帶上了達格利什這個傢伙當隨從,好歹也是一個學者出身。這種輕鬆的聚會,帶他去說不定能幫上自己些什麼。
馬車是學院之中的,以陳道臨的授權,學院之中自然會劃派給他一輛馬車使用,而車伕也是學院之中的。
路上的安全已經不用擔心。連續兩次出事,皇帝震怒,已經派了王城近衛軍將城郊附近徹底的掃蕩了幾遍,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想來在新年慶典之前應該不敢再有什麼動作了。
……
馬車到了學院大門口的時候,路過了無雙坊,陳道臨卻正看見了在無雙坊門前,德古曼斯還有幾個年輕的學員正站在那兒說話。
原本陳道臨也沒在意,可忽然一眼看見了在幾個人之中站著一個一身銀色魔法學徒袍的蕭德爾,他那頭紅頭髮實在太過醒目,縱然是在人群之中,也能一眼看見。
陳道臨看見他們的時候,德古曼斯正一臉激動的對著蕭德爾說著什麼。而身邊的幾個學員也都是神色有些不太好看。而蕭德爾卻神色冷冷淡淡的,微微抬著下巴,臉上似乎有些淡淡的不以為然。雖然德古曼斯越說越激動,可蕭德爾的目光卻根本沒有看向他,而是挪到了別處。
陳道臨看見這場面,就有些皺眉,叫車伕停下了馬車來。
幾個學員看見了馬車停下,車窗裡露出了陳道臨的腦袋,頓時就停止了爭執。
德古曼斯為首的學員們立刻趕緊面對馬車彎腰躬身行禮。蕭德爾似乎愣了一下,也不慌不忙的行了禮——只是陳道臨分明感覺到,這個傢伙即便是向自己行禮的時候,那種骨子裡的驕傲的味道也是無法掩飾的。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陳道臨乾脆走下了馬車來,看著面前的這幾個傢伙。
德古曼斯已經私下裡向自己拜師了。在無雙坊之中算是自己的嫡系心腹,而他身邊的另外三四個學員,也都是學院之中的佼佼者,而且陳道臨大略掃了一眼,都是和德古曼斯一起的分院魁地奇球隊的隊員。
倒是蕭德爾,站在眾人身邊,卻隱隱的游離在人群之外。彷彿很是不合群的樣子。
「老師……您怎麼來了。」德古曼斯的臉有些漲紅。
陳道臨對他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了其他眾人,皺眉沉聲道:「有什麼話可以再裡面商量,再不濟的話。回學院裡大家慢慢談。你們也都是未來的魔法師,站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爭執,像什麼樣子?況且……我說過的話難道你們都忘記了麼?無雙坊裡的事情,出了這大門。就不許再談論半個字!」
德古曼斯的臉色更紅了,眼神複雜。表情也顯得很是古怪,但是卻終於垂下頭去,咬了咬牙:「老師批評的是,是我們舉止不檢,還請老師責罰。」
德古曼斯主動道歉,其餘的學員都是一臉憤憤的樣子,陳道臨還要說什麼,卻忽然聽見一個學員忍不住低聲嘟囔道:「咱們又沒做錯,做錯的是別人……」
「嗯?」陳道臨耳朵尖,自然不會漏掉這一句,他瞇起了眼睛,看了一眼那個嘟囔的學員,淡淡笑道:「嗯,你是叫萊斯特是吧?你方才說的什麼?」
這個萊斯特臉一紅,正要說什麼,德古曼斯卻悄悄的一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說。萊斯特咬了咬牙,只好垂下頭去,但是眼神卻依然很是不甘的朝著蕭德爾瞥了一眼。
陳道臨心中有了數,越發的不快了,深深吸了口氣:「德古曼斯,你拉他做什麼,有什麼話不必隱晦,直接說出來就是。」
萊斯特面紅耳赤,正要說什麼……
「達令教授,還是我來說吧。」
旁邊,一個不慌不忙的聲音響起。
蕭德爾站在眾人旁,雙手負在身後,眼睛裡似乎帶著一絲嘲弄的笑意,緩緩道:「萊斯特先生想說的應該和我有關。」
「……」陳道臨看了一眼蕭德爾,眼神就有些複雜了。
蕭德爾上次和自己說過想進無雙坊裡歷練,陳道臨當時就一口答應了,事後他也很快就把蕭德爾帶進了無雙坊。
怎麼說蕭德爾也是卡門院長的兒子,卡門院長對自己極好,自己照顧一下她的兒子也是應該的。
可蕭德爾來到無雙坊裡之後,卻讓陳道臨漸漸的就感受到了一些不痛快。
事實上,陳道臨一直以來對蕭德爾的感官都不算太好。最早在魔法工會之中偶遇的時候,看見他神色倨傲,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魔法學徒,但是在魔法工會裡,人人都對他恭恭敬敬客客氣氣,他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種行徑,在陳道臨得知了他的身世背景,還有那個「傳聞」之後,就越發的覺得這個年輕人過於輕浮。
而且,這個傢伙的確是叫人不太舒服,陳道臨和他打了幾次交道,自己已經是魔法學院之中的教授身份了,但是每次見到這個傢伙,這個傢伙從來都是一副骨子裡傲氣沖天的樣子,別的學員見了自己都會恭敬的行禮。這個傢伙卻從來就只是敷衍了事——他不僅是對自己這樣,陳道臨注意到,就算是學院之中的其他老師,蕭德爾也從來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你有家世是一回事,但是你仗著家世就擺出一副鼻孔看人的姿態,就叫人不舒服了。
原本陳道臨看在卡門的份上都是一再容忍這個傢伙。
而且,他開始的時候,還是對蕭德爾有些好奇心的。
畢竟他的母親是卡門院長,是魔法學院公認的頭號高手。是魔法天才!而他的父親……傳說是前任鬱金香公爵,也就是杜微微的父親。那麼說起來也是一為天才!
兩大天才的血脈結晶,怎麼可能是凡人?
這個蕭德爾一直只是一個魔法學徒,連魔法學院的學員資格都不是——而且他的年紀也不算輕了,已經二十出頭。
這樣的年紀。若是換做普通人家的孩子,成為一個魔法學徒,還算是不錯的。可身為魔法學院院長的兒子,這點成就是實在叫人搖頭了。
陳道臨開始的時候,以為是卡門院長對她的這個獨子另有特殊安排——說不定這個蕭德爾其實是一個了不起的天才,只不過卡門院長一直讓他低調,或者是對他另有其他的安排呢。
沒準人家雖然看上去只是一個魔法學徒。但其實魔法實力已經頗為不俗呢。
可一段時間接觸下來,卻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這個蕭德爾麼,別的領域的本事且不說,至少在魔法之道上。是真的毫無天分!
陳道臨曾經試探過他多次,也暗中仔細觀察過,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小子絕不是故作低調隱藏實力,或者是扮豬吃老虎。而是……他真的不行!
原本安排他和其他的學員一起在無雙坊裡配合製作「原力之劍」,可很快。無雙坊裡的工匠和其他魔法學員就反應,蕭德爾和周圍的人實在是格格不入。
他對魔法元素的理解根本就是一團亂麻,製作原力之劍,最重要的就是對於火元素的控制,在製作魔法陣的時候,對火元素的掌控的火候。
而這方面,蕭德爾顯然是毫無半點天分。有他所在的那個組,工作進度就會被拖慢許多,遠遠落後於其他的組。
陳道臨知道之後,又暗中的觀察了他幾天後,把他調開去做了別的事情。
無雙坊裡除了「原力之劍」之外,自然還有其他的活兒,比如囤積和收購了許多魔力水晶作為原力之劍的充能備用。
可就連這些工作,蕭德爾也無法勝任——他對於魔力水晶的甄別水準讓人大跌眼鏡!
要知道,這已經不是按照魔法師的標準了,而是魔法學徒的標準!
對魔力水晶這種最最基本的魔法材料的甄別,是一個魔法學徒最最基本的能力。
可是就連這個他都做不好。陳道臨就終於明白了,這個蕭德爾根本就是連「魔法學徒」的水準都沒有!
恐怕他現在能披上一件銀色的魔法學徒袍子,都是看在了他老媽的份兒上吧。
更重要的是,這傢伙的性子實在是太不討喜了。
他永遠和身邊的人都是格格不入。
這種格格不入的態度,是建立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優越感」和「傲氣」的基礎上。
彷彿蕭德爾對身邊所有的人,都有一種從骨子裡的傲慢,不論是工坊裡的工匠,管事,魔法師,魔法學員……甚至是自己!甚至是龐貝商會的大老闆,胖子安古洛!
蕭德爾永遠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這人骨子裡有一種憤世嫉俗的味道,而且性子看似冷淡,其實陳道臨卻一眼看出了他骨子裡的一種偏激的味道。
這種人他在現實之中見過不少,就是那種所謂的「錯的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的中二少年。
他永遠都覺得自己比身邊的人要高人一等——這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他的本事在工坊裡所有魔法學院的學員之中是墊底的,甚至還不如龐貝商會派來的那些魔法學徒。對於魔法實驗的動手能力更是笨拙無比。
可偏偏他就有這種光明正大的瞧不起所有人的底氣。
似乎……陳道臨從他身上能嗅到一種味道,一種委屈惱火的味道。
彷彿,他覺得周圍人的。覺得這個世界都虧欠他蕭德爾的。
時間長了,陳道臨大概也就能明白了,這大概就是身為一個私生子的「自卑心態」造成的吧。
其實陳道臨也試圖接近過這個年輕人,試圖幫他做些什麼,畢竟看在卡門院長的份兒上,自己對她兒子好些,也算是變相的報答院長的知遇之恩。
可經過陳道臨的多番試探,他驚奇的發現了一件事情!
這個蕭德爾,根本就沒有接受過完整系統的魔法學習!
如果說是他接受過系統的魔法學習。但是天賦不足,所以沒有魔法能力,這倒容易理解。
可從陳道臨的試探結果看來,這個蕭德爾的魔法理論基礎知識也是差得一塌糊塗。
彷彿……他的母親,卡門院長從來就不曾用心的在魔法方面培養過他。
蕭德爾之前在魔法學院之中。一直都是在後勤的部門做事情,負責從魔法工會裡採購和交換一些物資。
他性子有些孤僻,傲慢,對一切都不屑一顧。這樣的人,自然是不討喜的。
當然了,這個孩子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陳道臨最後意外的發現,這個蕭德爾的口才相當的好!
當他和人發生爭論的時候。在無雙坊裡,同組的其他年輕魔法學員,十個加起來都辨不過他一個人!
這個傢伙辯論的時候,引經據典。顯得學識十分淵博,而且言辭極為犀利,常常能把人說得啞口無言。
陳道臨心中留了意,再幾次試探之後。陳道臨最終發現了讓他哭笑不得的結論:
這個蕭德爾從小接受的就不是魔法師的教育!他接受的是另外一種教育!
他學過算學,精通歷史。對大陸通史倒背如流,甚至還對戰爭史頗有涉獵,此外他對理財方面也展現出了一些才能。
陳道臨試著不讓他參與技術環節,而是把他丟到了無雙坊的後勤採購的小組之中,他倒是能把那個小組的事情處理得僅僅有條,在他的管理和指揮之下,那個小組的效率比其他小組都高了許多。
這就讓陳道臨證實了他的猜測。
這個蕭德爾,一肚子的學識是有的,但學的都是:歷史,算學,理財……還有,他很擅長管理,喜歡藝術,會品鑒名畫,甚至還有一點文學上的才華。陳道臨甚至無意之中聽到過他自己吟過幾句自創的詩歌。
一句話,這傢伙彷彿學的就是那種標準的貴族子弟的精英教育。
如果說是某個貴族家庭裡的子弟,接受這種教育並不稀奇。那是當做家族接班人來培養的。成為管理者,成為家族之中的中堅骨幹。
但蕭德爾……
陳道臨後來終於明白了。
這些東西,都不是卡門教他的,卡門的確試圖對他進行魔法式的教育,可惜這個傢伙從來就沒興趣,而且他也的確沒有魔法天賦。
而他現在所學的一切,都是自己找的家庭教師,還有自學出來的。
陳道臨隱隱約約的能猜到這個小子的一點心態。
如果說,那個「傳聞」是真的,那麼這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他是鬱金香家族的私生子!如果他不是私生子,而是有名有份的生在鬱金香家族的話,那麼杜微微的那個公爵的位置,原本就應該是屬於他的,相比杜微微,他還是男丁!繼承的優先順位應該是在杜微微之上才對。
可因為他是一個沒有名分的私生子——即便是那種「傳聞」傳揚得再有鼻子有眼,即便因為這些傳聞,周圍的人,魔法學院的人,魔法工會的人,都對他隱隱的恭敬敬畏……但這種恭敬,卻畢竟是上不得檯面的。也不會給他帶來什麼名分!
身為一個私生子,明明擁有最尊貴的血統,卻不能站到那最光明最華麗的舞台中央——他心中的苦悶,委屈,憤怒,就可想而知了。
也難怪他會對一切都不屑一顧。也難怪他會對周圍的人都抱著隱隱的倨傲態度。
大概在他自己心中,他一直認為自己才應該是鬱金香公爵吧!
而他所學的這些東西,都是他自己選擇去學的……他雖然是一個私生子,卻因為骨子裡的不甘和委屈,一直以精英教育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所以,身為一個私生子,卻學了一肚子那種豪門世家子弟才應該學的東西。
若是他心態再稍微平和一些,或許再稍微「正常」一點,陳道臨也是很願意和他多接近的。至少看在卡門院長的面子上,自己多多幫助這個年輕人也未嘗不可。
但陳道臨卻感覺到,這個蕭德爾的性子已經有些扭曲了。
他雖然是一個無名分的私生子,卻骨子裡真的把自己當成鬱金香公爵了。對周圍的一切恭敬,都覺得是理所當然了。覺得都是這個世界虧欠自己的。
而稍微若是有些不合他心意的,或者是周圍稍微有人忤逆他的意思,他便會露出一身鋒利的尖刺。
德古曼斯這樣的霍格沃茨的學員,原本都十分敬重卡門院長,看在卡門的份上,都不會輕易對蕭德爾有什麼不滿。
可縱然如此,蕭德爾最後還是把德古曼斯等人都得罪光了。
一句話。丫環的身子,小姐的心氣。
……
看著眼前的蕭德爾,他雖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但是眼神裡的嘲弄味道——也難怪會讓德古曼斯等人惱火了。
陳道臨心情複雜的看著蕭德爾的那一頭紅頭髮。
他似乎格外的珍惜他的頭髮。每天都會把這一頭紅色的頭髮梳理得乾乾淨淨一絲不苟——彷彿,這紅色的頭髮,是他彰顯自己尊貴身份的唯一的標示了。
他這麼一走神,蕭德爾的話他就沒有聽得太清楚。等陳道臨回過神來,蕭德爾已經說的差不多了。
不過陳道臨依然還是大概聽明白了意思:雙方的爭執來自於蕭德爾目前負責的一個後勤小組。對於一些後勤物資的供應,出現了延遲和差錯,讓德古曼斯所在的那個工坊小組生出了不滿。
最重要的是,德古曼斯現在所在的工坊,可是無雙坊現在的那間「秘密工坊」,裡面鼓搗的可是陳道臨準備來打算贏得學院比試,打消那些老古板爭議的殺手鑭。
「德古曼斯先生要求的事情,根本不合理。」蕭德爾淡淡道:「他們需要的三百斤生鐵和兩車碳,可是目前已經是冬天了,帝都的炭火價格直線上漲。我聽聞後勤已經訂購了一批炭火,會在後天送到,我就做了決定,把這批炭火的需求條子壓了兩天。後天的那批東西到了,價錢可以便宜許多,最重要的是……德古曼斯的小組的本月額度已經超標了。」
陳道臨聽了,耐著性子,緩緩道:「蕭德爾,你的話本身並沒有錯,你是後勤小組的負責之人,做這些考慮也是職責所在,我並不責怪你。但是我想你可能忘記了,我之前說過,德古曼斯的小組面臨一項重要攻關,他們的需求現在可以排在最高優先級別。至於限額超標,這一點你可以向我申請。」
蕭德爾的臉有些泛紅,不過很快就鐵青了起來。在他看來,陳道臨這是當面的指責自己了。
其是陳道臨已經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無非就是德古曼斯找到了蕭德爾理論,但是態度並沒有很客氣——蕭德爾的性子有些偏激,你若是表現出對他恭恭敬敬,或許這事情也就過去了。偏偏德古曼斯所在的小組,這些天沒日沒夜的忙碌,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的焦火,找到蕭德爾的時候,難免就語氣焦急激烈了一些。
對於性子有些古怪的蕭德爾而言,他就認為這是德古曼斯對自己的不尊重。
這簡直就是一個叫人無語的事情。
從身份上來說,蕭德爾只是一個魔法學徒,而德古曼斯是一名魔法學院的正式學員!是准魔法師的身份!身為一個未來的准魔法師,就算是對一個魔法學徒訓斥都是很正常的。
可這種正常的事情,偏偏到了蕭德爾這裡就行不通了。他就認為蕭德爾應該對自己客客氣氣的提出請求才對。
結果雙方就槓上了。
不得不說,其中有蕭德爾故意刁難德古曼斯的意思。
陳道臨歎了口氣,看著蕭德爾鐵青的臉,然後直接從戒指裡取出了一張無雙坊的批條來。刷刷幾筆簽上名字,塞到了蕭德爾的手裡:「好了,現在我的批條也有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
說著,他對德古曼斯使了個眼色,德古曼斯此刻氣也消了些,畢竟他是霍格沃茨的學員,對卡門院長十分尊敬,又有陳道臨這位自己的老師說話。也就點了點頭:「老師說的對。這件事情不過就是大家說話溝通著急了些,既然老師簽字寫了條子,這事情就不用再提啦。」
蕭德爾的手指有些泛白,緊緊捏著這張紙條,眼神卻有些不太好。深深的看了陳道臨一眼,並不說話,只是默默的將批條收了起來。
陳道臨讓德古曼斯等人先離開,自己站在那兒靜靜的等其他人走遠了,才苦笑一聲,來到蕭德爾的身前,正視著他的眼睛:「原本呢。這些話不該我來說,不過我還是想給你一個善意的建議:其實,很多時候,一個人是否受到別人的尊敬。並不一定取決於身份地位血統這些東西,而是取決於為人處世的方法。有的時候,不用過分的剛強,稍微柔和一點。別人並不會因此就看輕你。我送你一句話:過剛易折。」
看著蕭德爾微動的目光,陳道臨緩緩繼續道:「我對卡門院長十分尊敬。所以,你現在既然在我這裡,我說這些話,也是……」
「達令教授!」蕭德爾忽然眼神冷了下來,毫不客氣的打斷了陳道臨的話,語氣很是生硬:「您的意思是,我的行為給卡門院長蒙羞了?您是指責我有辱門風,還是告訴我,你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這麼對我?」
陳道臨被這話噎得一愣,蕭德爾卻已經哼哼冷笑一聲,傲然道:「那麼達令教授,您大可不必為了這件事情頭疼!也完全不必因為她的面子而對我有什麼優待!這個院長身份的,我並不以為驕傲!也從來沒把這看成什麼依仗的本錢!」
說完,他生硬的對陳道臨點頭行了個禮,冷冷道:「教授,您要吩咐的想必已經說完了吧,那麼請允許我告辭!」
講完了這些,這傢伙居然頭也不回就離去,就這麼把陳道臨一個人晾在了原地!
陳道臨心中大是不爽,險些就冒出火氣來。不過隨即自己卻苦笑兩聲,搖了搖頭。
罷了,算自己枉做好人吧。
這孩子沒救了,這種中二少年,達令哥也懶得再理他。
還說什麼不用看在卡門院長的份上,還說什麼他從來不以卡門院長的身份依仗為本錢……
這種蠢話也就聽聽罷了。
若不是看在卡門院長的份上,學院之中的那些學員,哪一個不是魔法天才,哪一個不是心高氣傲,誰會對他一再的忍氣吞聲?
……
陳道臨重新轉身上了馬車,這一路上心情都有些不爽。這個蕭德爾未免太不識好歹了,若不是看在卡門院長的情分上,自己哪裡有這些耐性去理會這麼一個中二少年。
倒是達格利什,在一旁察言觀色,小心翼翼的揣測陳道臨的心思,等過了會兒,才試探道:「先生,您若是為了這位蕭德爾先生的事情勞神,倒也大可不必……」
「嗯?」陳道臨看了他一眼。
達格利什笑道:「聽說,蕭德爾和卡門院長的母子關係並不太好。前些日子,就有人看見院長在辦公室裡訓斥了蕭德爾一番,而蕭德爾後來來到您的無雙坊,似乎也不是卡門院長的意思,而是蕭德爾先生自己的意思。」
「哦?」陳道臨這一點倒是並沒有瞭解,側目看了達格利什一眼:「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您這些日子忙著無雙坊的事情,我倒是在學院之中聽到些傳聞……」達格利什小心翼翼的陪笑道——不得不說,這位帝都的學者,越來越有狗腿子的風範了。
陳道臨點了點頭,思索了片刻,歎了口氣:「不管是不是院長的意思,這小子既然在無雙坊裡。我總是要照顧著他的。」
頓了頓,陳道臨橫了達格利什一眼:「今後你的心思也少放在這些事情上。」
達格利什看陳道臨雖然訓斥自己,但神色之中並沒有真正的怪罪,他趕緊恭敬的笑了笑,連忙點頭:「是,您的吩咐我一定照辦……不過,先生,我看這位蕭德爾先生的心氣倒是很高,學院和無雙坊合作弄的事情。吸引了許多注意,他年紀輕輕,想來也是想做出點成就來好讓人高看他一眼。說起來,這位蕭德爾先生的本事麼倒也是有的,只是似乎在魔法上倒是不太在行。」
陳道臨歎了口氣:「算了。不提他了……也是個可憐人。」
……
皇家別院就在城郊東北的位置,緊鄰瀾滄運河的一條支流,位於帝都的上游。
自從數十年前這一片地方被劃為皇家別院之後,這條支流就禁絕了船運,被劃為了皇家禁地。
這片地方的風景極好,就在河畔的高地上,修建了一座別院。尤其是在高地上還伸出了一塊方圓數十米的高台,圍欄樓閣,若是晴天,在這裡遠眺河景。坐看飛鳥躍魚,也別有一番風味。
這皇家別院近些年來,皇帝本人倒是來的很少,聽說希洛親王卻是這裡的常客。這位親王性子閒散。自己在帝都裡的府邸卻不常住,大概是厭煩那些登門的賓客和不絕的應酬。更是不耐帝都的那些複雜的政治漩渦,所以他常年漂泊在外,天南海北,偶爾回帝都,也大多都住在這別院之中。
倒是帝都裡流傳著一句笑話,說親王府邸門前的石板都長草了。
陳道臨的馬車進入了別院,有皇家侍衛把守關卡,驗明身份之後,自然放陳道臨入內。
等陳道臨的馬車才停在了別院前的時候,裡面那位希洛親王居然已經親自出來相迎了。
這位親王穿著一件古怪的袍子,那袍子原本應該是白色的吧,只是現在卻已經黑一塊灰一塊,還能瞧出有些油污。而他那張英俊的臉龐上,居然也有些煙熏火燎的樣子,一頭金髮紮了起來,看上去甚至有些邋遢。
不過這位親王笑容可掬,親和力十足,看著陳道臨才下了馬車,就大步迎了上來,一把攥住了陳道臨的手,笑道:「達令先生,聽聞你今天要來,我可是準備了一整天啦!我聽說你可是饕餮之人,美食之中的行家!這次回來,我雖然還沒有去過魔法學院,但是卻已經有不少人和我說起過你在學院之中弄出來的碳烤食人魚啦!哈哈!知道你今天要來,我特意叫人準備了幾尾上好的食人魚,我自己鼓搗了一個下午,卻沒弄出什麼心得來……來來來,倒要勞駕你這位貴客親自動手,讓我品嚐一下你獨創的美食。」
看著這位御弟親王之尊的大帥哥,又是風聞的皇儲熱門人選,如此不顧及形象的站在自己面前,全身上下渾然沒有半分架子和傲骨,可偏偏那一臉叫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就讓人忍不住生出親近折服之意。
陳道臨忽然心中一動,也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一個古怪念頭來。
說起來,那個蕭德爾小子,和這位希洛親王可算是血緣親戚關係了吧。大家都是鬱金香家的血脈,可同樣是人,做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一個沒有名分的私生子,卻念念不忘擺架子。這位正牌子的御弟親王,卻捨得尊位,甘心做廚房裡的活兒來待客……
想到這裡,陳道臨無意之中瞥了一眼希洛親王的那一頭燦爛的金色頭髮,心中忽然下意識的想起一個念頭來:
都是同樣的血統,帥哥皇帝和鬱金香家人都是紅頭髮,而這位希洛親王,卻是金色頭髮……早就聽說這位希洛親王的金髮是繼承了先祖,更接近奧古斯丁家的外貌特徵啊……
不過這個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陳道臨並沒有多想,口中已經很自然的就應對道:「能讓親王殿下親手烹製美食,可是叫我受寵若驚,至於碳烤食人魚麼,我倒是有幾味獨門的調料,才能做出最佳的味道,殿下若是有興趣,我一會兒一定不敢推脫。」
希洛笑得十分愉快,就拉著陳道臨往別院裡走,兩人穿過走廊廳堂,這位殿下倒真是一個爽快的人,居然也不和陳道臨客氣,直接就拉著他往別院後的廚房裡鑽了進去。
廚房裡早有僕從在忙碌,走了進去,陳道臨就看見了一個燒烤架子立在那兒,下面還有炭火。
然而讓陳道臨意外的是,他居然在這裡看到了一個熟人。
一個相貌英俊風度翩翩的中年人,也穿著和希洛親王一樣的那種髒兮兮滿是油膩的袍子,正蹲在燒烤架旁,拿著一把扇子,正拚命的給炭火扇風,口中還叫道:「來來來,往那魚上在抹上一層油……去把那東海弄來的耗油拿來,對,要用那種細毛的小刷子慢慢刷上去才行……」
這人雖然側對著陳道臨,但是陳道臨依然一眼認了出來。
這個堂而皇之在這裡幫忙烹飪的傢伙,居然正是那個帝都著名的長袖善舞的頂級清客,各家豪門世家的座上客,到哪裡都能混得開的帝都的一位名流人物。
陳道臨在北方的自由港小鎮裡見過他主持決鬥比賽,在帝都的那個神秘拍賣行裡見過他主持拍賣。
這人,正是那個古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