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頓了頓,接著說道:「威廉一世陛下,您想想看,如果一個國家隨意撕毀自己簽署的國際條約,隨意背棄自己的盟友,它還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國家的麼?它還是一個值得作為盟友的國家的麼?威廉一世陛下,如您所知,在三年前的中英戰爭中,法國拒絕了英國開出的誘人條件,嚴守中立,給予了中國寶貴的支持。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在三年後的今天,中國又怎麼能不竭盡全力地支持法國呢?雖然考慮到空間距離和國力差距,這種支持可能僅僅是道義上的」「。但是,這種道義上的支持是真摯的,是完全出於一片赤誠的。威廉一世陛下,中國視普魯士為朋友,重視發展中普雙邊關係、深化中普雙邊合作,更加無意與普魯士為敵。但是,中國不能不回報法國當年的支持,中國不能不履行自己承諾的盟友義務,希望您能夠理解。」
威廉一世微微一愣,終於也還是釋然地笑道:「張大人,貴國和您對於『信義』價值理念的堅守令我深感敬佩,我尊重貴國和您的選擇。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您,無論未來的普法戰爭甚至歐陸戰爭是否會爆發,中普雙邊關係都不會受影響,中普雙邊合作更不會被削弱。」
張繼點點頭,鄭重地說道:「威廉一世陛下,對您的理解,我深表敬意。我也向您鄭重承諾,無論未來的普法戰爭甚至歐陸戰爭是否會爆發,中國都不會採取任何直接針對普魯士的敵對行動。」
……
當威廉一世、奧托·俾斯麥、赫爾穆特·毛奇、萊因哈特·施道芬堡、奧古斯特·瓦列和張繼終於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靜思室」,已經是天光微亮之時了。一直守候在「靜思室」外的秦謀和容閎快步迎了上來,將一件披風披在了張繼的肩膀上。他們原本以為,像這種禮節性的會晤最多一、兩個小時就能結束,卻沒想到,它居然進行了整整一夜。
細心的秦謀注意到,威廉一世的臉色有些蒼白,從侍從手中接過一把白色的小藥丸就和著水吞了下去,隨即在侍從的攙扶下向臥室走去。而奧托·俾斯麥和奧古斯特·瓦列連稍事休息的機會都沒有,他們必須馬上趕回柏林處理公務。奧托·俾斯麥的腳步有些踉蹌,遠遠地望過去,背影顯得有些蒼老。
張繼的臉色也不大好看,由於熬夜疲倦的緣故,顯得有些發暗,眼眶也微微腫起,不過,眉宇間倒滿是飛揚的神采。
張繼邊向客房走去,邊對秦謀和容閎說道:「鳳鳴兄,達萌兄,沒想到你們在這裡守候了一夜,真是辛苦你們了」,說著,四下張望了一番,似乎是在觀察是否有人跟監,在確定四下無人之後,張繼這才壓低聲音說道:「鳳鳴兄,達萌兄,我這裡有一件要緊的差事交給你們去辦。今天上午是自由活動時間,聯合使團的同仁們大多會去柏林市區觀光,你們正好動身。下午我們就要返回漢堡了,你們也不必再趕回來,差事辦完之後,你們直接經由陸路趕往阿姆斯特丹,在那裡乘坐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回國。聯合使團這面,我會安排妥當的,就說你們水土不服,感染了風寒,為了避免交叉感染,就留你們在柏林治病,病癒之後自行回國。」
聽到張繼如此周密的安排,秦謀和容閎意識到,這件差事一定非同小可,於是正色道:「張大人,有什麼差事,您盡快吩咐,我們一定全力以赴。」
張繼點點頭,說道:「我要你們先前往斯圖加特,尋找一位叫做卡爾·本茨的年輕人。再前往慕尼黑,尋找一位叫做維爾納·西門子的中年人。向他們表示你們願意成為他們的贊助人並邀請他們前往中國繼續他們的研究。必要的時候,可以亮明身份。如果他們不願意,也可以採取一些非常的手段。切記,這兩個人和他們的研究成果對於我們能否實現『殖產興業』和『整軍經武』至關重要,直接關係到我們『新政』大業的成敗,因此,一路上都要寸步不離。回國之後,也不要讓他們見任何人,要立刻送到恭親王爺府上,請恭親王爺和中堂大人將他們保護起來。當然了,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慢慢安排他們到『同文館』去進行他們的研究。不過有一條,就是要保證他們的絕對安全,不能讓他們落到任何人的手中。實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就殺掉他們,還要把他們的研究成果也一併毀掉。」
在秦謀和容閎的印象中,張繼一直是一個宅心仁厚、恪守恕道的人,即便是在戰爭時期,都能做到善待俘虜,平日裡更不可能下達這樣的命令。看著張繼嚴肅的表情,他們掂量出了這件差事的份量。
……
兩天後,普魯士,斯圖加特,奧特伯恩大街。
斯圖加特位於普魯士西南部,是巴登符騰堡州的首府。斯圖加特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3世紀中葉,那是一個空前動盪的年代,十字軍的歷次東征、霍亨施道芬王朝的滅亡、神聖羅馬帝國的衰落……作為『歐洲十字路口』的德意志地區飽受其苦,於是,在當地貴族的主持下,斯圖加特地區的居民開始修建一座要塞型城市用以保護身處亂世的自己。經過數百年的發展,到15世紀中葉,斯圖加特已經成為當地的經濟中心和交通樞紐,並被巴登符騰堡公國定為首府。1848年,巴登符騰堡公國併入普魯士,在普魯士「富國強兵」政策的刺激下,斯圖加特的重工業得到了迅速的發展,短短二十年時間,就成為普魯士最重要的工業中心之一。
奧特伯恩大街位於斯圖加特的老城區,與新城區相比,這裡的街道明顯逼仄許多,而且坑坑窪窪的,一到下雨天就會積水。街道兩側的房子也多為15世紀前後的石質建築,顯得破敗不堪。因此,居住在這裡的大多是從事體力勞動的低收入者。這裡的治安狀況也不太好,小孩子們在滿是泥水的街道上追逐嬉戲,流鶯們大白天就站在街旁拉客,還時常能聽到哪家被小偷光顧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