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知道,此時決不能命令護**撤回工事。一方面,此時在工事外的護**人數眾多,又因為炮擊混亂不堪,難以在短時間內組織他們撤退,而這一段時間內英軍的炮擊很容易造成新的、更大的傷亡。另一方面,此時護**撤回工事,英軍就會迅速佔領掛甲台陣地,那樣工事內的護**宛如甕中之鱉絕對會死無葬身之地。
時間已經不容多想,張繼喊道:「弟兄們,跟我上,我們衝進英軍隊裡去,和他們攪在一起,英軍就沒法開炮了。」
陳士楷等人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清醒過來,各自帶著麾下的士兵向英軍隊伍衝了過去。
張繼知道,此時如此混亂的局面,想要進行有效指揮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就由著士兵們各自為戰,拚個你死我活吧。最後勝敗如何,全看天意了。
張繼也揮劍衝了出去,十幾名親兵見狀,緊隨其後,寸步不敢離開。迎面一個英軍撲了過來,他穿著紅色的制服、白色的馬褲、黑色的靴子,頭上戴著雙角帽,標準的「紅衫軍」打扮,手裡緊握著一把毛瑟步槍,步槍的刺刀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輝。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張繼連那英軍士兵因緊張和憤怒而變的猙獰的臉孔,張繼有些發怵,閉著眼睛一劍揮了出去。」「
一股熱乎乎的東西噴濺在他臉上,用手一摸,很粘稠,張繼睜開眼,是血,鮮紅的血。那個英軍士兵躺在地上,脖子上中一道可怕的傷口,正是自己砍中的。他還在不停地抽搐,大約是因為氣管被砍斷了,他不能呼吸,只是不斷地咳嗽著,血液連同肺中殘留的空氣形成血泡不斷從那傷口中湧出。雖然張繼帶領湘軍、護**作戰已經半年有餘,但是親手殺人,這還是第一次。他只覺得一時間渾身乏力,不由得癱坐在地上。向遠處望去,只覺得天旋地轉,分不清哪裡是英軍,哪裡是護**。
漸漸的,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清晰,他看到掛甲台山坡上漫山遍野全都是人,有身穿紅色上衣的英軍,也有穿著灰色號褂的護**。所有的人都扭打在一起,搏殺在一起,糾纏在一起。一個英軍士兵被護**士兵得到砍斷了胳膊,他抱著肩膀在地上翻滾,那個護**士兵被英軍的刺刀刺穿了肚子,腸子流了一地……張繼緩緩閉上眼睛,他不知道這兩萬護**還能否支撐到明天曾國藩的援軍趕到。他閉上了眼睛,他太累了。
溫斯頓·康瓦裡斯勳爵也並不輕鬆,他密切關注著戰局的走向,心中焦急萬分。到上次進攻為止,他手中只剩下九萬多人,這次衝鋒動用了幾乎兩萬人,加上駐守老爺廟的一萬人,守衛炮兵陣地、傷病、輜重的一萬人,他手中的機動兵力只剩下五萬人,真是少之又少了。這五萬人他不會也不能輕易動用,這是最後的預備隊。一旦這支預備隊也投入到戰場上,就意味著他再也不能動用任何力量來應對戰場形勢的新變化,自己一方的戰線將處於毫無彈性、即將崩潰的境地。到那個時候,只要敵軍再投入極少數的兵力或者稍稍改變原有作戰方針,自己的戰線就會崩潰。
張繼只覺得這場廝殺時如此的漫長,而自己卻絲毫不能集中意識,也絲毫提不起力氣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現代人在思想啟蒙的同時,精神力量卻變得脆弱,因為他們對一切都有了價值判斷,他們不願甚至不會去做違背自己價值觀的事情,而他們的價值觀又有了極大的進步,他們加在自己身心上的束縛太多了。也是在這一刻,張繼終於明白馬基雅維利的所謂「目標和手段的分離」和李宗吾的「厚黑學」的合理性。
突然,他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絲絲鮮血立刻湧了出來,疼痛感和血液的味道讓他恢復了清醒,他大聲喊道:「弟兄們,我們的三萬援軍很快就要到了。英軍不擅長白刃戰,支持不了多久的。這一仗打下來,活著的人每人發給現銀兩千兩,犧牲的人每家發給現銀五千兩。好好打,打贏這一仗,老子保舉你們個個都升職。」,
護**士兵早已疲憊不堪,開始漸漸向後退卻,戰線幾乎要被英軍的攻勢撕破。但是,聽了這幾句話,變得士氣大振,爭先恐後地向英軍陣線殺去。
英軍士兵也早已不堪重負,只是憑著一股求勝心在堅持著。看到護**士兵個個精神煥發、勇猛無畏,心中的防線立即崩潰,紛紛向後潰散。
事實上,戰場形勢是個動態變化的過程,非常的微妙。防線一旦被撕破,重新組織起來的可能極小,士兵一旦開始潰逃,一百人的追兵甚至可以擊敗一萬人的逃兵。
溫斯頓·康瓦裡斯勳爵從望遠鏡裡觀察到這一情況,氣得要吐血。他知道,一旦這些潰逃的英軍返回到陣地,勢必會感染陣地的英軍也變得惶恐不安,那樣的話,自己可就真是不戰自敗了。自己絕對不能讓他們返回陣地。
副官勞合·喬治問道:「將軍,您看我們是不是再派出一萬人接應這些士兵,讓他們重新組織衝鋒?」
溫斯頓·康瓦裡斯勳爵搖搖頭,說道:「再派出一萬人對於這樣的大敗局毫無意義,這種添油戰術只會將我們的兵力消耗掉」。此刻也沒有更多的時間供他權衡利弊了,他斷然揮揮手中的指揮刀,喊道:「傳令,預備隊全部上場,組織新一輪衝鋒。」
一聲令下,五萬早已摩拳擦掌的英軍迅速衝出陣地,向護**撲去。
戰局很快就發生了顛覆性的變化,護**在五萬英軍發起的新一波攻勢下左支右絀,開始大規模退卻。英軍卻越戰越勇,連同那被殺得不到一萬的潰兵也重新衝了上來。
這個局面是張繼既希望看到的,又不希望看到的。說希望看到,是因為張繼知道這五萬預備隊一旦派出,溫斯頓·康瓦裡斯勳爵手中再無兵可派,只要曾國藩率領的援軍趕到,就可以將其一舉殲滅。說不希望看到,是因為張繼不知道曾國藩率領的援軍到底什麼時候能趕到,而自己手中的不到兩萬人在這五萬英軍發起的攻勢下很難支持上一個小時。
看著越來越多倒下的護**士兵,看著距離攻勢越來越近的英軍,張繼絕望了,他緩緩走向彈藥庫,準備傚法關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