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海天一夢大會正式開始。
當日,砧板島上空飛來一艘巨型龍舟,船頭站立一名白衣女子,揚聲道:「天道盟接引使在此,請秋水門列隊登船。」
元航帶上祝秋、月娥、桑妙歌、黑炭、窈窕、綽約、白光、白夜、鋼盔、紅牛、黑鷹,加上「蠻」字輩四長老和「騰」字輩五名年輕武帝,總計二十一人——其中倒有十四名武帝——登上龍舟,向未知海域飛去。
白衣女子道:「請各位少坐,兩刻鐘後到達目的地,本人負責全程招待。」
元航沒精打采地坐在船頭,道:「我最討厭龍舟,它偏偏給我來艘龍舟,真叫無趣。」
祝秋想起當年焚天火山之役,笑道:「這次龍舟裡有十一大武帝,比那次還多一個,你就知足吧。」
桑妙歌也有些鬱鬱不樂,道:「這年頭武帝變得比街頭賣菜的還普通,我還以為我有多強呢,原來只是去湊數的。」
月娥向那白衣女子問道:「天道盟內大約有多少武帝和武聖?」
白衣女子道:「據我所知,天道盟僅天罡派與秋水門有武帝,盟主大人是武聖,除此以外不太瞭解。」
她言辭含糊,眾人心知套不出話,便不多說,紛紛閉目養神。
不一會工夫,龍舟飛至一片海域,正是天道盟總壇所在。眾人站立船頭望去,不由吃了一驚。
這片海域密密麻麻滿是船隻,分左右兩方,左方均是懸浮半空的巨型龍舟,右方均是浮於水面的巨型鐵艦,每方約三十多艘船,每艘船均有百丈長、數十丈高,氣勢極為驚人。
兩方船艦呈圓形排列,空出中央一片海域,那海域中間金光燦爛,千道瑞氣,萬縷霞光,托起一個巨大的海上平台,像一塊寶石浮在蔚藍的海面上。
平台呈圓形,方圓五里,中央有個方圓一里的圓圈,以一種神奇的禁制包圍起來,顯然是比武用的擂台。
眾人歎為觀止,在海上搭建如此巨大的建築,不知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白衣女子道:「請各位隨我下船。」
龍舟伸出長長的踏板,一頭搭在平台上,眾人列隊下船,踏上平台。只見另外三十多艘龍舟也是如此,走下數千人,擠滿了平台外圍。
白衣女子插上一面繡有「秋水門」字樣的旗幟,率眾人入座。那數千人也分別入座,佔據平台一半座位,總計三十三個門派,正是天道盟所有成員。
這時,平台對面那些鐵艦上也出現數千人,相繼登上平台入座。眾人放眼遠眺,只見這些人奇形怪狀,有的人首蛇身,有的背帶蚌殼,有的全身佈滿細密的吸盤,有的高達丈五、血盆大口,有的甚至高達四五丈、腦門中央噴出粗大的水柱。
白衣女子道:「對面是海底神府統領的海妖,帶吸盤的是章魚族,血盆大口的是鯊魚族,體型巨大的是鯨魚族,他們是比武大賽的主力軍。但海妖真正的高手是龍族。」
元航道:「是蛟龍吧?」
白衣女子道:「是蛟龍,但人間已無真龍,大家都把蛟龍稱作龍族。這一族受老天眷顧,壽命可達五千年以上,生來就有強橫的肉身,族中成年人修為大多在命樓境以上。不妨對元門主直言,龍族將會是秋水門最強的對手。」
元航與三女不動神色,眾蠻獸卻紛紛露出不屑的神情,蠻獸是天地間最強橫的物種,生活在比真龍更久遠的太古洪荒時期,並且與真龍一樣享有萬年壽元,若真龍出現,蠻獸或許會重視,蛟龍只不過是真龍的分支,實不足以與蠻獸媲美。
黑炭笑道:「狗屁最強對手,老子還是他們祖宗的祖宗呢。」
他說的是實話,真龍的遠古祖先便是青天翼龍,只是後來修煉有成飛昇去了仙界,成為仙獸中的王者,而青天翼龍早在這之前已滅絕。白衣女子只當他吹牛,輕輕哼了一聲。
這時,一名老者出現在秋水門坐席邊。
他年紀老邁,略有駝背,頭髮鬍鬚蒼白,滿臉皺紋,但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緩緩掃視眾人,最後向元航看來,露出一絲微笑。
元航失聲道:「老丈,你怎麼來了?」
這正是那日飯館中與他有一面之緣的老者。
老者身後跟著一名中年人,高大魁偉,滿臉紅光,頷下三縷長鬚,如同威風的大將軍,但在老者身旁畢恭畢敬,像個孝順的孩子。元航也見過,那日老者身旁有兩人,一個是少女,另一個便是此人。
中年人攙扶老者來到元航身邊,雙雙坐下,老者笑道:「小哥不必奇怪,我是特意來找你的,幸好你們個個身材高大,也不難找。」
中年男子看看秋水門陣營,發現又多了九個武帝,震驚之色一閃而過。
元航道:「老丈也是天道盟盟友吧?」
老者搖搖頭,指著平台對面道:「如果我說我是那邊的,你會不會驚訝?」
元航奇道:「老丈來自海底神府?可我看您分明是人類,並非海妖嘛。」
老者笑道:「人類未必不能進入神府,只要能調教好那些小龍,誰都可以進神府。不過為了跟小龍搞好關係,老夫不得不改了名字,跟他們一樣姓龍。」
元航道:「我叫元航,請問老丈尊姓大名?」
老者道:「我叫龍神昌,」指指中年男子,道,「這是我兒龍明廣。」
元航向中年男子抱拳一禮,道:「那日所見的姑娘,想必是老丈的孫女了。」
龍神昌點頭道:「沒錯,她是我孫女、明廣的女兒龍在英。我還有個曾孫,名叫龍上尊。以後若有人說起海底神府龍家人,那就是我們祖孫四輩。」
元航默默記住這四個名字。祝秋插話道:「龍家人以『神明在上』四字排輩,對嗎?」
龍神昌微笑道:「好聰明的女娃,這正是我龍家的四代輩份。人類與海妖和諧共存並不容易,龍家人深受神明保佑,倒也罷了,不知你們又得到什麼福緣,竟然能與獸人親如一家?」
元航讚道:「老丈好眼光。」
龍神昌看看眾人,道:「這些孩子體型驚人,不難辨別。你是獸人中的人類,我是海妖中的人類,我們有同樣的處境,因此我特意來找你,想與你交個朋友。」
龍明廣豎起大拇指,讚道:「小兄弟這一門高手雲集,光是蒼穹境就有十人以上,當真令我佩服不已。」
元航苦笑道:「現下得知兩位來自海底神府,我頗不是滋味,待會要與海妖比武,這叫我如何下得了手?」
龍神昌笑著搖搖頭,道:「不必顧慮,我早對你說過,這裡遵守叢林法則,實力至上。只要不傷害我祖孫四代,哪怕你們把龍族殺個精光,我也絕不介意。」
祝秋道:「老先生的孫女年紀幼小,居然已有孩子,這倒出乎我所料。」
龍神昌歎道:「此事說來話長。現下大會即將開幕,不妨等兩個……不、三個主角上場。」
元航問道:「哪三個主角?」
龍神昌指指平台中央:「看,他們來了。」
平台上方閃出一團光,光芒中心出現一條縫,從細細的縫裡看去,可以看見黑幽幽的無盡虛空,不知多少個未知時空在此重合,形成一條神秘的通道。
祝秋、月娥、桑妙歌三女不約而同向元航看來,傳遞著只有他們懂的訊息。
這是徒手撕裂虛空的神通,只屬於武聖——確實只屬於武聖,因為武神不需要撕裂虛空,一念萬里、瞬息天地,武聖無法以肉身瞬移,必須以神通縮短空間距離。
如果他們懂得這樣的神通,何須混入天道盟,早已踏上歸途。
那通道內出現一條影子,隨著光芒減弱,最終顯出真身,站立平台中央。
這是一個清秀的年輕人,齒白唇紅,目如朗星,渾身洋溢著仙光瑞氣,小小的身形站在偌大的平台上,彷彿集中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芒,成為世界的中心。
他是天道盟盟主、天罡派掌門、玄塔境初階高手——付夢田。
天道盟三十三派人員熱烈鼓掌,向盟主聊表敬意。
但這只持續了一小會,隨後又有人物出現。
遠處海面飛來一株紅色的珊瑚,珊瑚上站著一大一小兩個人。
珊瑚在付夢田身旁緩緩降落,兩人手牽手走下平台,卻是一名女子和一個小孩。
那女子年紀輕輕,只有十七八歲,穿一身白衣,披落烏黑的長髮,顯得聖潔端莊,五官並不出眾,但舉止輕盈,不染人間煙火,令人心神寧靜。
她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穿黑衣,戴黑帽,踩一雙黑靴,長得虎頭虎腦,十分可愛,唯獨一雙眼睛神秘莫測,不像同齡孩童。
這雙眼睛黑得驚人,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死寂之色,彷彿在這孩童的眼眶裡,存在著另一個黑幽幽、黑沉沉、黑寂寂的世界。
少女牽著男孩的手,來到付夢田身旁站立。
平台對面的海妖們轟然叫好,掌聲四起。
天道盟席間議論紛紛,這少女和男孩莫非是海底神府的主人?
元航與三女卻悚然動容,齊齊向龍神昌望去。
他們都見過那少女。
龍神昌點頭道:「沒錯,我孫女龍在英是聖女,曾孫龍上尊是神子。他們母子便是海底神府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