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話都跟他們說了嗎?」穿過乳白色的整齊,阿莫·祖藍朵高大卻瘦削的身影出現在賀蘭·紅雪的眼前。
即便是最親密的戰友及朋友,賀蘭還是如第一次見到這位將軍時那般,從心底燃起一股欽佩,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了下去。
阿莫沒有親手扶起只有一條腿的賀蘭·紅雪,畢竟他已經沒那份體力了。不過他在走過賀蘭身邊時還是冷不丁丟過來一句:「年紀這麼大了,就別逞強了,老夥計。」
「不逞強,不逞強!」賀蘭爬起來,單腳跳著跟上阿莫。兩個都快入土的老頭子,用了超級長的時間走過年輕人三十秒就能走完的距離,跌坐到火爐旁的靠椅上時,都先停下來喘了一會粗氣,才開口說話。
「該說的話都說了,因為有鏡·糰子的幫忙,好多不好說的也說了。」賀蘭回命道,說完想了想,繼續說:「而且依糰子的話來理解,似乎是愛德華·尤力把他壓箱底的資料都給了凱撒的人?這真是讓人沒有想到啊。」
「很難想像嗎?」阿莫凝視著爐火,目光彷彿被爐火燒融掉了,又好像是他的目光引領著燃燒的爐火。
「我倒不覺的。」阿莫緩慢地移動了一下他的身體,說:「他有野心重整中土,就說明他不願意讓中土走向毀滅啊。」
「而且比起統一天下的野心,不過不忍看到中土毀滅的慈悲更勝一籌罷了。」阿莫說完,房間裡重歸寧靜,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和爐火的辟啪聲,河流一般緩緩流過。
「這樣看來,愛德華是死得不應該了?」賀蘭問。
「這個世上,有什麼是死得應該的呢?」露出淡淡的笑容,阿莫蒼老的雙眼凝視著怒火,繼續道:「成為英雄,不光要有過人的才智和膽量,有的時候還要看天命。沒有人天生就與眾不同,也沒有一個英雄可以目空天下,唯我獨尊。他只是比那些死掉的人多一份幸運而已。那些孩子們啊……」
阿莫蒼老的臉上再一次顯出清淡如雲霧般的笑意,撥弄著爐火道:「是時候去面對他們各自的責任,體會成為英雄的覺悟了。」
「我們真的不出手幫他們嗎?」賀蘭問道。
「怎麼幫?」阿莫笑了聲說:「助亞瑟一臂之力就是與賊沆瀣一氣。協助班尼,就是意圖不軌。至於黑沙……哈哈,哈哈哈……」
阿莫突然大笑,賀蘭·紅雪的臉色卻一瞬間變得蒼白如死灰。
「公爵,你一定要回來啊。」等阿莫笑完,賀蘭語調沉重地對他說。
阿莫回頭望向賀蘭,沒有言語,但目光深邃而且溫柔。
「賀蘭,等著我的消息。」阿莫伸手疼惜地拍了拍賀蘭的斷腿,道:「等著我的聲音。」
「我的聲音啊……」
「沒有凱撒那麼動聽,不過當我的聲音響起。」阿莫抬起頭,一瞬間的恍惚,他的臉彷彿變回了年輕時的模樣,閃著光,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就是我們這群外來者給這片養育了我們的土地一個答案的時候了。」
「將軍……」賀蘭沒讓自己露出更多的痛苦的表情,而是再一次不顧身體的殘疾和老去的歲月,在阿莫·祖藍朵的面前跪了下來:「我等著你的消息,和第八區全體將士一齊等著你的聲音,等著你回來!」
「嗯。」阿莫·祖藍朵點了下頭,閉上眼睛,看樣子是疲倦了。
最終他也沒有答應賀蘭:我會回來的,從中央區。
為什麼成立旅團?
有一個叫山木·麒麟的人說從理論上來說,只要有第一個旅團產生,其他的劍客就會為了避免一個人單挑一群人而不得不也組成旅團,這就是從眾原理。
這個答案一點都不夢幻,讓夢想成為團長,踏上大劍之路的孩子們心生沮喪。但是……
你不覺得答案比我要成為中土之王,為了成為世界第一劍客,我要做國王,打架還是人多比較好什麼的要好得多嗎?
因為中土大陸這麼大,就算已經見過了無限綠平原的藍天,無限白高原的冰霜,月亮河的柔美,剛果河的奔騰,但一定有什麼地方是我還沒有去的。如果要去那裡,如果要登上最高的山峰,一個人是不行的。如果有第二個想要去那裡的人,就一起吧,這就是旅團。
無限綠平原地藍天,無限白高原的冰霜,還有月亮河,剛果河……
懵然回首,日出才發現這些地方他已經去過了。還有絕對不會有人去的十八重海,悲傷之城極光城,還有……還有……
就算如此,中土還有很多地方,他沒有去過啊!不說中土,這個星球上還有東土,未知大陸,更遠的希望海,被冰雪覆蓋的南北極。
那麼多的地方,甚至……
日出抬起頭看到頭頂上明亮的暖月。彷彿又一次回到了環形水道時的日子,從斯蒂斯山脈的腹地經過地獄一般的旋轉和折磨,衝出斯蒂斯山脈,突然間海闊天空,眼前是一望無垠地無限綠平原和寬闊包容的月亮河。
眼前是永無止境的天與地,日出·獅狂才只有二十歲,只要活著,每一天都可以向前出發,所以……
日出勒了一把手中的韁繩,讓身下的冷月熊走到亞瑟的身邊。
亞瑟站在懸崖之上,望著前方。這是他每天清晨必來的地方,必做的早課。懸崖下是鬼斧神工的玄武城,而在玄武城的城市上空飛行著的,是不辭辛苦教導納修斯各種生存技巧的小玉和塞巴斯蒂安。
納修斯的確足夠高大,不過說到底他還是一隻小國王鷹,經驗和知識離成為一隻了不起的國王鷹都還有一段距離。
亞瑟凝視著飛舞著的國王鷹一家,似乎沒有察覺到日出。不過,日出知道亞瑟知道他在身邊,一直都知道。
「亞瑟,我們什麼時候上路?」日出沒多說廢話,直接問道。
「海倫說越快越好好,趕著亞歷山大大婚,或許能鑽空子。」亞瑟回到道。日出沒細問他和海倫的關係發展得如何了,他的心還沒有強大到能夠和亞瑟談論男女關係問題。
不過……
那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因為他的兄弟亞瑟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
「你真的決定跟我走?」亞瑟轉頭望向日出,蛇眼裡沒有一點人氣,「班尼可是不會穿熊皮靴子的啊。」
「他真不穿就讓他凍死在玄武峰好了!」日出憤憤地說:「他已經封神了,就不用我這身上亂七八糟的劍客擔心了吧。」
亞瑟似乎笑了下,然後他說:
「會死的啊,日出。」
日出頓了頓,鬼使神差地回答道:「我已經死了,亞瑟。」
亞瑟冰封的臉上倏然間露出孩子氣的笑容。他記得,他怎麼可能忘記,這是他對日出說過的話啊。
在同樣冰冷的無限白高原,在第二天就要單槍匹馬前往法場的明日橋邊的小鎮裡,望著天空中飛過的戰鬥機群,日出對他說:會死的啊,亞瑟。
他的回答就是今天日出的這句:我已經死了,日出。
不需要更多的語言了。
「日出,我們倆一定要活著回來!」亞瑟抬起頭來,望向空中那翱翔的驕傲神鳥,說:「把中土這個爛攤子給收拾好了,然後……」
「然後我們一起去更遠的地方!」日出也抬起頭來,遼闊的天空映入他的眼睛。他望著那無邊無際的天空說:「你,我,班尼,還有回音,徹徹,黑沙和圓子。我們一起,去東土,去未知大陸,去從來沒有人去過的星辰大海!」
「對!」亞瑟點著頭,臉上孩子氣的笑容被放得更大,而那雙蛇眼中也閃爍出明亮的光芒。
「去從來沒有人去過的地方!等我們……把那群討厭鬼都幹掉之後!」
「等我們的身邊再也沒有動不動就想著放火燒燬家園的混蛋,等中土不再是中央區可以隨意踐踏支配的中土,等……」
日出握緊了拳頭,對著天空說:「等我們完成中土的兒子該完成的事後,我們一起,再也不分開!」
「再也不分開!」亞瑟回應道。
日出轉過頭來望向他,亞瑟也轉過頭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露出了開心的微笑。
而另一邊,回音如往常一樣,擺弄著那些茄子啊,黃瓜的,突然把手裡的東西一放,朝九格·雲中走了過去。
「怎麼了?要休息了?」九格就跟疼愛自己孩子一樣疼愛著回音,說著話就去拿水。
回音卻一把攔住了他,對他說:「九格將軍,我知道這有點倉促,但是請你幫助我,讓我成為完整劍吧!」
「哪怕我只是一個不到一噸的太陽劍,哪怕比起戰場,這個地方更適合我,但是……」回音望向九格,說:「我要去!和日出和亞瑟在一起,或者和班尼,或者……跟隨黑沙·流雲!」
「回音……」九格想說什麼,回音一把攔住了他,堅定地說:「我知道眼下局勢,我們必須分開。但是我不能容忍我的夥伴們拿生命冒險的時候,我不跟他們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個人,哪怕是死我也要與之共赴!」
「讓我成為完整劍吧!」
同一時間,徹徹在龍別上校的面前跪了下來,大叫道。
「讓我成為完整劍吧!我要和我的夥伴在一起!哪怕是死,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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