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純黑,黑暗中,糰子身而為人的感覺都似被這黑暗吸走而找不回來了。他覺得自己全身都碎了,頭髮,牙齒都飄在空中,卻覺察不到一點痛的感覺,甚至連別的感覺都沒有了,所有人類的感覺在黑暗中被吞併,融化,而當他想要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時,聽到一聲劇烈的爆炸聲,看到一道黑色的火焰一閃而過,消失無蹤。再眨眼,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深綠之中。
耳邊傳來嘈雜的鳥叫聲和蟲鳴聲,時間瀕臨傍晚,正是那些夜裡才出來活動的生物伸懶腰,歌唱出今天的第一個音符的時候。
先是聽到了那些聲音,然後糰子才慢慢地恢復視覺。他感到身下一片陰涼,看到自己坐在略帶潮濕的木板上,而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全部由木頭製造的小屋。
他爬起來,感到身下有點晃悠,連忙跑到小屋裡離他最近的一個窗戶那往下一看,才發現他所在的小木屋可不是建在平地上,而是掛在一顆高達百米的碩大擒龍木的樹腰上。
擒龍木是剛果河下游的茂密叢林,四大湖區形成的豐饒濕地旁才有的特有樹種。在中土的其他地方沒有足夠的水分和陽光,高達百米的擒龍木是沒辦法生長的。
也就是說……
他已經不是在後諾山脈而是在第五區了,轉眼的時間,他居然從後諾山脈到了第五區。這……這是……
「剛剛你看到的是天才鏡·真理在二十一年前發明出來的超級武器,以黑色質量藍星石為燃料的一次性空間轉換器。這個儀器需要純度接近於100%的質量藍星石才能啟動,所以自發明以來,它就處於未實驗過的理論應用狀態。不過……」
鏡·真理蒼白的臉轉過來沖糰子得意地挑了下眉毛道:「剛才的實驗證明,我鏡·真理做的東西就是好,就是妙,就是天下第一,宇宙罕見!」
「好啦,你別得意了!少說兩句話才不會死啊!」糰子看到鏡·真理的臉都變成白紙了,心痛之際發現樹屋的一角彷彿早知道他們今天會受傷一樣,有一個碩大的藥箱。
糰子打開藥箱,發現裡面救急的東西一樣不缺,居然還有兩包妥善保管好的寫著鏡·真理名字的血漿包。
「你……你……」糰子支支吾吾了兩句,終於決定救人要緊。拿了東西,就開始給鏡·真理包紮。
為他止血完畢,又掛上了血漿,看到一地沾滿污血的棉球,糰子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沖鏡·真理吼道:「你也能進大劍境,那個修羅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你幹嘛不在他一出來就打敗他?幹嘛弄得我這麼傷心,你這隻手都沒了……」
說著糰子又要哭,心裡又是委屈又是難過,如果不是看到鏡·真理跟要死了一樣,他早就已經罵起來了。
看到他哭的樣子,鏡·真理蒼白的嘴唇上下闔動了兩下,突然微微地笑了,說:「如果不逼你一把,誰知道你這個愛哭鬼猴年馬月才能進入大劍境啊?我還不是想著機會剛剛好,不能浪費了。」
「什麼叫機會剛剛好不能浪費了,那是好機會嗎?」糰子忍不住用力戳了一下鏡·真理好的那條胳臂哭著說:「掉了的胳臂再也長不回來了啊!笨蛋老頭子。」
「一條胳臂而已,我鏡·真理何等聰明的人,早就已經做好了十幾條機械手啊,腳的,放在那裡就是怕有個萬一,好拿來換的。」鏡·真理一臉得意,糰子卻哭得眼睛都腫了地呵斥他道:「那是你的胳臂呢,人肉做的,父母生的!說不要就不要了!你有毛病啊!死老頭!再說我是進了大劍境了,如果我失敗了呢?如果我進不去呢?」
「你他娘的太小看鏡·真理大人我了!」鏡·真理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沖糰子大叫道:「我就算兩隻手都沒了,要進大劍境也是隨隨便便的事,那個誰修羅師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秒殺?用得著你擔心?根本用不著!」
「好好好,你這麼厲害!」糰子哭得更大聲地說:「就不要訓練我啊?一條手連胳臂一起都沒了,左手裡那顆子彈還在呢,你這麼厲害,就不要管我了啊,救我幹什麼?教我幹什麼?幹什麼!」
「笨蛋徒弟。」鏡·真理笑著看了糰子一眼,眼睛微微閉了起來說:「只要徒弟能夠chengren,就算死了又有什麼?」
「你……」糰子原本還要跟不正經的鏡·真理纏鬥下去,沒想到他卻突然這樣說,霎時間他哭成了淚人兒,嚎啕著聲音都啞了。
「好了,好了……」鏡·真理眼皮打著架,歷史性地聲音溫和道:「糰子,我要睡一會了……這裡暫時都交給你了……照顧好他們,等我醒來。」
「你一定要醒來啊!師傅!」糰子撲過去,眼淚從鼻腔嘴巴裡噴出來地對鏡·真理說:「師傅,你一定要醒來啊!我最多也就保證他們幾個能活著,之後要怎麼辦,我什麼都不會啊,師傅……師傅……」
「嗚嗚嗚……」嚎啕著,糰子忽然間覺得那些話都是借口,新生小動物一樣緊緊地抓著鏡·真理的手說:「師傅,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啊。這個世界上就你對我最好了,你可不能拋下我啊……嗚嗚嗚……」
「傻瓜,在你煉那塊石頭前,我不會死的……」鏡·真理笑了笑,眼睛一閉這可是真暈過去了。
糰子又哭了一會,忽然發現鏡·真理臨暈倒手指指著某一個方向。於是朝他指著的方向望去,看到小木屋的一角堆放著一塊蓋著碩大的防水布的東西。他小心地走過去,感覺到防水布後特別的氣息而一把拉開防水布。
暗紅色的火系藍星石,身上血脈一般奔騰流動的紅色的靈魂塔圖彷彿燃燒的星河,那樣地巨大,那樣地美麗,那樣……彷彿神明一般的存在。
那塊石頭不是其他,正是流星雨!
具體地說是一半的流星雨,矗立在糰子面前,他認出那正是賈德·休克帶走的那一半流星雨。
那塊石頭?
鏡·真理說的那塊石頭就是流星雨!彷彿天命注定,屬於糰子,需要他去練造的石頭流星雨!
糰子站在流星雨之前,霎時間感到了時間的力量,看到了命運的道標!
過了好一會,糰子才從流星雨的碩大震撼力中甦醒過來。他想起身後五個人加一隻鳥現在都奄奄一息,等待著他的救助,於是趕忙在木屋裡尋找起可以用的東西來。
他看到這個木屋彷彿只是一個儲物間,木屋的上面還有另外的木屋用樓梯和這個木屋相連,他爬過去,在另一個木屋裡看到了床,用密封的袋子包好的乾淨被褥床單,還有全套的醫治病人要用到的儀器,包括氧氣瓶和簡易手術器材。
練劍師學校會教授練劍師一些基本的醫療知識,像糰子這樣變態的優秀學生,自然是在這門輔修課上也拿到過很高的分數,擁有很高的技能。
所以看到這裡完善的器械工具,糰子還是很有信心能靠一己之力熬到鏡·真理再一次醒過來的。不過在動手救人之前,他拿起那些包東西用的密封袋,看了眼,發現生產日期都在二十年前了。
難道這個地方已經這樣子保持著準備好的狀態在這裡,就這樣一直等著他們,等了二十年嗎?
二十年的時間,糰子忽然覺得自己好傻,誰會那麼有耐心地從二十年前開始就做好準備一直等待下去呢?
二十年……
二十年了,當初一齊起誓的十個人裡,分開到現在,剩下的還有幾個?
賈德·休克從夢中甦醒,光著腳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外面青色的月光傾瀉進來。凝聽著,黑夜中彷彿有聲音在對他說話,只是仔細聽來,卻什麼聲音都沒有。
可是當他發現什麼聲音都沒有時,再低頭,他乾燥的面頰卻已經被淚水濡濕了。
睡在他房間外的薩克斯聽到房間裡的聲音,無聲地推門進來,看到賈德·休克獨自站在窗前時反倒嚇了一跳,不爽地說:
「大半夜的別嚇人好嗎?當保鏢的也是要睡覺的。」
賈德·休克沒有跟平常一樣立刻回應薩克斯。聽到薩克斯的聲音,他忽然想起了那個漂亮的如同鮮花落在白雪上一樣的女人——白雪·流雲。
二十年前的約定,被凱撒·祖藍朵挑中的人們,在凱撒面前許下的諾言。
賈德不知道當初凱撒是怎麼挑中自己的,也不記得當時不過二十出頭的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走進那群優秀的人中去的。
他只記得,那一天,他們共同許下的諾言,在今時今日,阿羅·約瑟,白雪·流雲這些名字都消失在塵土中的現在,依舊如烈火般在空中燃燒著,熠熠生輝。
「我將用我的生命為中土生靈而戰。」二十年前,索菲亞·羅蘭凝視著定恩·麒麟,對他說。
「無論是人,撒拉人,混血兒,還是一隻鳥,一條蛇,我誓為中土所有的生命而戰!」
「打倒中央區!」
「打倒貴族!」
「這是我們的星球,我們生而平等,為藍星而戰!」
誓言迴響在腦畔,賈德·休克擦掉臉上的淚水,轉過身去,對薩克斯說:「薩克斯,三天後幫我聯繫東土的人,我要進貨了。進一大批貨!一大批多到他們都不敢相信的貨!」
「賈德……」薩克斯還要多問,忽然發現賈德眼角殘留的淚痕,於是恭敬地退出去道:「是。」
鏡·真理,正德·凱旋,定恩·麒麟,索菲亞·羅蘭,伊桑·祖藍朵!還活著的諸位,你們都開始行動了嗎?等待了這麼多年,你們聽到了凱撒的聲音嗎?
賈德·休克閉上眼睛,吞下淚水,讓凱撒的聲音流淌進他的心中。
而此時,定恩·麒麟嘗著風裡面波動的火焰味道,知道他等的人到了。不過在此之前,他或許還需要先解決一點小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