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丁·查德是咎由自取。」
愛德華·尤力看著他還不滿十七歲的小弟弟詹姆斯，眼中流露出罕有的溫柔，伸手為詹姆斯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他之後才繼續說：「他是誘餌，但是他也可以掙脫誘餌的命運。」
「他怎麼咎由自取了？他有辦法掙脫嗎？」詹姆斯·尤力在哭。他年紀還太小，不能接受昨天還和他一起吃飯，喝酒，恭維過他的人今天就在科恩·班納的電擊中變成了焦黑的肉塊和塵埃。
雖然那些中土各地趕過來看熱鬧的貴族們，獻媚庸俗的嘴臉，沒有一個不讓詹姆斯覺得噁心，但是他們畢竟罪不至死啊！
「是你下命讓握有重兵的卡蒙斯·薩克守在群龍島，眼睜睜看著只有一步之遙的明日橋被打也不過來支援。是你……」
詹姆斯·尤力狠吸了一下鼻子邊的鼻涕才哭著怒視著他的兄長說：「明知道科恩·班納會來，明知道他那麼厲害，還讓我召集那些個貴族在那裡看……他們都死了，都死了！一個不剩，連洛加·休葛爾都死了！」
「還有那個東西……」
詹姆斯指著愛德華身邊好像貓一樣窩在椅子裡沉睡著的金色女孩，哭著說：「你明明有這麼厲害的劍客，為什麼不在科恩·班納出現的時候，讓她殺了科恩·班納！她可以救很多人，你為什麼不讓她去救人！」
「還說薩丁·查德可以……」詹姆斯哭得厲害，鼻涕都要直接流進喉嚨裡了。
愛德華招呼他喝茶，眼看著他哽咽著喝了口水，乘著他才嚥下還沒法子說話之際，慈愛地看著他幼小的弟弟說：「詹姆斯，的確是我下令讓卡蒙斯·薩克守在群龍島的。也是我在這裡……」
愛德華口裡的這裡，正是他和詹姆斯所在的那架質量藍星石動力飛船。
「冷眼旁邊，沒讓世界出去，殺科恩·班納。不過……」愛德華抬頭望向詹姆斯說：「如果薩丁·查德不是那麼草包，不是仗著自己人多示眾，以為秀一下他的飛機，堆多一點人在城牆上，就會讓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知難而退的話。」
「如果他更主動一點，不是得意忘形地坐在那裡，以為中土的流浪劍客真的就那麼沒用，主動出擊，憑他的空中力量，憑他手裡的那些劍客士兵，就算他打不過科恩·班納，但也不至於輸得這麼慘，害這麼多人死。」
「就算他那麼做了，科恩·班納也太狠了，你還是應該……」詹姆斯依舊憤憤不平著，不過明顯情緒穩定了許多。
愛德華見他情緒穩定了一些，便不再那麼顧及他的感受了，直接打斷他說：「你不是還幫他調了黑沙·流雲過來嗎？要我說，黑沙·流雲不一定不是科恩·班納的對手。就算不能輕鬆取勝，他至少會以命相搏，重傷科恩！那時候科恩就不是不可戰勝的了。」
「黑沙·流雲不是遲到了嗎？」詹姆斯說著就內疚地流下了眼淚，哽咽著說：「我應該更早一點下凋令的，都是我……」
「傻瓜。」愛德華笑了起來，忍不住彈了下詹姆斯哭得紅腫的鼻子才說：「你下命令的時間剛剛好。導致黑沙·流雲遲到的不是你，是薩丁。」
「怎麼會是他？」詹姆斯口氣裡還有些埋怨，不過眼睛望著愛德華，一副認真聽他說的樣子。
愛德華看著他，笑著說：「黑沙·流雲十四歲就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就因為他是超級月亮劍，又是外室生的兒子，血統似乎還有點問題，才會在流雲家族待不下去，十五歲就被人送過來，在明日橋基地跟著卡斯蒙·薩克當新兵。他今年二十五了啊。如果不是極光城之變，被他父親牽連，他現在就是明日橋基地的少將！」
「薩丁·查德認識他都十年了。派一架獵鷹式戰鬥機去破雲谷接黑沙·流雲？如果你是薩丁，你會這麼做嗎？」
詹姆斯忽地就不哭了，傻乎乎地盯著他面前的茶杯，整個人都似已經傻掉了。他不是不知道明日橋基地的這些往事，特別是黑沙·流雲的履歷。來明日橋基地的路上，他在火車上一直在看，一直在分析，就是擔心明日橋基地會出問題，而準備著將第二區所有能力強的劍客都調查了一遍，特別是黑沙·流雲。
但不是愛德華這麼說，他還真沒想過這些。
「我不會這麼做的，因為我知道獵鷹式戰鬥機的機艙放得下黑沙，但絕對放不下他和他的龍王！」詹姆斯整個人都呆掉地回答，然後就什麼都不說了。
「詹姆斯。」愛德華呼喚著他稚嫩弟弟的名字，拉開窗簾，透過飛船上唯一的圓形窗口望著外面漆黑一片的天色說：「要掀開這片籠罩在中土之上的黑幕，之所以這麼難，需要這麼久的時間，因為我們的敵人……」
「不是科恩·班納，也不是什麼a版旅團，b版劍客。而是我們自己啊！」
愛德華凝視著窗外密不透風的黑暗，就像他的眼睛能穿過這黑暗看到光明一般，凝視著黑暗說：「是這個自私，自利，被眼前的虛妄幻境，迷住了雙眼，看不到真相，在惡道中越走越遠，迷失地獄的自己啊！」
「哥哥。」詹姆斯終於放下憤怒，又叫回愛德華哥哥了。
愛德華寵愛地衝他笑了下，又刮了他的鼻子一下，對他說：「中土的管理者大多數都已經沒辦法救了。讓他們死在科恩的手中或許很殘忍，但是起碼快速，沒有痛苦。總好過未來，死在自己人的手中，被自己最親信的人親手殺掉。」
「哥哥……」詹姆斯望著他的兄長，說：「我不懂。」
「你不用懂，看就行了。」愛德華·尤力笑起來，冰藍色的眼睛看上去冰冷而堅毅。
「托約瑟夫·查德的福，現在全天下人都知道革命旅團裡有叛徒。不過……」愛德華·尤力冷笑一聲，說：「即便全天下都知道革命旅團裡有叛徒，我安插在革命旅團裡的那個叛徒，他還是順利地給科恩救走了。」
「革命旅團裡的叛徒？」詹姆斯·尤力大叫道：「是哥哥你安插的？」
「確切地說是我勸降的。」愛德華·尤力臉上閃過稍縱即逝的得意表情，不過他立刻就恢復了平靜，挑眉對詹姆斯·尤力說：「當然還有別的人也在革命旅團裡安插了內應。這一次，或許也有被科恩救走了的吧。不過，我可以保證，他們的都活不過明天落日。只有我的，會在需要的時候，成為一顆炸彈！」
另一邊，日出渾身冰冷，他不知道他到底在這個古怪大鳥身上睡了多久，只知道當他感覺到一絲與第二區的寒冷不相符的溫暖時，他起身才發現他的兩隻手環抱住鴉龍的脖子，緊緊地交握住，用力過度，都已經動不了了。
但正因如此，被他壓在身下的班尼安然無恙，表情恬靜地酣睡著，除了臉色很差還有一堆傷外，他看起來就跟十一月他們分離時沒什麼兩樣。
日出笑了起來，隨後他看到了山。
時隔半個多月，日出終於看到了掛在天空正中央的太陽，雖然不久之後他又看不到這顆太陽了，不過他想，他應該已經離開第二區了吧。
可是這身下的層層群山……日出低下頭看到鴉龍身下不斷向後移去的是一排又一排連綿如綠色波浪一樣的山。
日出沒太多天文地理的學問，他還是到最近才弄明白中土大陸到底有幾條山脈，多少條河來著。所以看到這些山，他別的沒想，只是擔心，還要多久才能落地。
他已經嚴重失溫，再不落地，怕是就算不死，也要大病一場。更重要的是，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看到過一個朋友，一個夥伴。離開明日橋，鴉龍群就在一聲長哨之下四散開來，黑煙一樣的鴉龍群頓時變成一個一個單獨作戰，最多三兩相伴的小隊，它們在不知道幾千米的高空急速飛翔，對它們而言這或許只是一次簡單的作戰任務，但對它們背上的乘客而言，這簡直就是一次冰與風的折磨。
時間在日出覺得自己快要不行，身下的班尼也無聲無息之後又過去了很久。天漸漸變黑，身下的群山也漸漸變得模糊。
就在日出快要第三百次受不了之時，他聽到一聲粗糙的鳥叫聲，隨後他感到身下的鴉龍稍微傾斜了一下它的左翼，他本能地將鴉龍脖子死死抱住，下一秒就整個人向右傾斜三十度，劃出一道詭異的下劃線，朝地面俯衝過去了。
「啊啊啊啊啊！」日出忍不住叫出來，隨後就聽到身下傳來班尼微弱的聲音道：「這是第七區。」
「第七區？」日出聽到班尼的聲音就恢復了鎮定，立即問：「你沒事了嗎？」
「……」班尼聲音更低地回答道：「沒有。」
「那我就放心了。」日出說。
「……」班尼聲音又低了一些地回答道：「我的意思是我快死了……」
「班尼！」日出叫了聲，在要繼續這互相消耗的對話之前，鴉龍突然落地了。日出凝聽著空氣裡細微的風聲，發現緊隨他之後，又有一些鴉龍落地的聲音，但是數量遠沒有科恩降臨明日橋時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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