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邊的小鎮裡一個人都沒有,被風吹開了大門的客棧裡,深紅色的地板已經只能看到一個角,其他的……地板連稍微矮一點的椅子都被埋在了雪裡。
圓子爬上客棧的頂樓,這是她能夠找到的最高的地方。站在三層樓高的頂樓上,她望向前方濃煙滾滾的黑色城牆,眼睛無助地不停尋找著什麼,一番不可能有結果的尋找後,她絕望地緊閉了一下雙眼,將懷裡無精打采,攀附著她手臂的粉紅色考拉狀的擬態獸菜刀抱得更緊了一些,喉嚨裡發出微小卻篤定的期待聲:「如果……如果……」
「如果……藍星的真神啊,你是真的存在的話,求求你,求求你……我鏡·圓子,求求你,發發慈悲吧……發發慈悲吧……發發……」
忽然圓子不做聲了,她聽到異樣的聲音,抬起頭,一雙大眼睛睜大得眼角都要崩裂了一樣。
被濃煙遮蔽的蔚藍天空中,有一片烏雲正夾帶著閃電從天邊轟鳴著滾過來。
時間是11點53分,詹姆斯無助地看了下手錶,忽然聽到愛德華低沉的聲音在機艙內響起。
愛德華·尤力從機艙的玻璃窗向下俯視著,眼中露出了笑意,嘴角彎起來說:「他來了。」
「誰?」詹姆斯立刻跑到玻璃窗邊,這架以黑色藍星石為動力的懸浮飛船,可以直接從地面拔升到三萬米高的高空,但是它只有一個可以觀看外界的窗戶。
詹姆斯不得不擠到愛德華的身邊,看到一片深黑色帶著閃電的烏雲從天邊傲然襲來。
時間是11點53分,回音已經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圍繞著他的鐵荊棘保護層已經漸漸抵擋不過第二區嚴寒的天氣,快要結冰枯萎了,回音的嘴唇都已經變成了白色的,他再也沒有能量和鮮血去維護這些植物了。
保護層外是端著光電石機槍,裡三層外三層將他和亞瑟重重包圍的士兵。回音歎了口氣,狠狠地打了亞瑟一拳,罵了句:「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去啊!」
抬起頭,回音知道是最後的時刻來臨了。
而這時他聞到空氣裡傳來電的味道。
時間是11點53分。
薩丁·查德低頭看了眼手錶,忽然覺得耳機裡,西南角防線戰場的聲音突然間都沒有了,這種異常的寧靜,沒有讓他安心,反而讓他感到心跳加速,非常害怕。
「電鰻!出戰!」
薩丁·查德低吼了一聲,他腰上的小刀消失不見,一條乳白色,有手腕粗細,長度在一米左右造型奇怪,看上去如同一條過分粗壯的蛇的東西從他右臂盤旋而出,纏繞著他的右臂,釋放出辟里啪啦的電火花。
薩丁·查德拿住蛇口一隻馬蹄形的中空手柄,將右臂一抖,頓時那條蛇狀的武器現出真容,原來是一條又粗又短的短鞭。
薩丁·查德握住了他的大劍電鰻,緊張的心情才稍微有所平復。他看到刀斧手的速度慢了下來,到這個時間了,還剩下十多個人沒有砍完,忽然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而沖刀斧手大吼:「把史蒂芬、班尼·霍爾和廣勝·元先給我砍了!」
是的,都什麼時候了,好戲留在後面沒有任何意義,其他的人都是炮灰,這三個太陽劍級別以上的劍客才是本次殺戮大戲中絕對不能中途退場的主角。
卡嚓的一聲!
一個刀斧手,手起刀落。廣勝·元的頭顱落下來,滾到了班尼的腿邊。
看著廣勝·元蒼白且書生氣質十足的臉,班尼不禁想起五年前,他還做過一期孔雀城四大天王的八卦報道,其中還非常惡毒地評論過廣勝·元,說他是四大天王裡唯一結婚生子的,實在是有違孔雀大人「你們所有人唯一愛的人都只能是我」的女王氣質,將來一定會被孔雀捨棄掉的。
沒想到啊,沒想到……
班尼歎息著,感到他脖子上微微一涼,那是刀斧手在做砍下來之前的準備工作,用刀鋒先比劃下。
好了,班尼·霍爾的故事就到這裡結束了。他覺得身為一名八卦記者,他的故事不應該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完結。他需要做點什麼,與眾不同的,跟他的八卦記者身份完全吻合的事。
因此他突然抬頭衝著薩丁·查德大叫道:「讓我說一句話!一句話!」
「慢點!」
刀鋒落下的剎那,薩丁查德突然出手。一陣電流順著地面傳過去,三個刀斧手都被電得往後倒退一步,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這實在是冒險,但在關鍵的一刻,薩丁·查德還是選擇賭一把。
他今天的整場表演已經低劣、慌亂、膽小至極,如果到最後一刻還沒有從這些骨頭比鐵還硬的革命者嘴裡套出點什麼來,就算他能摔碎劍客月報記者的照相機,他能把身後那群貴族看客的眼睛都捅瞎嗎?
「你說!」
薩丁·查德一邊說,一邊示意刀斧手再次準備,只要班尼·霍爾說完,就一刀結果了他和他身邊的史蒂芬。
「告訴你們一個驚天秘密!」班尼·霍爾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地用目光掃過在座的,躲在玻璃暖房裡,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的所有人,才說:「其實宏·鷹少將和他的女友分手的真相是,他的女友雲端·瑞麗和奧古斯丁·將軍旗下的註冊劍客烈焰·萬城劈腿了!」
看到所有人,外加薩丁·查德都一副被風吹成了簡筆畫的樣子,班尼滿意地笑起來,拼了命地大叫道:「這是真的!外遇照片我都拍好了!真的!」
薩丁·查德的耐心被消耗完了,不想說話,揮手示意刀斧手動手。
班尼·霍爾閉上了眼睛,他的人生已經圓滿了。
就這樣吧,被命名為班尼·霍爾,忘記了自己原本頭髮的顏色,眼睛的顏色,鼻子的形狀,嘴巴的形狀,身高被降低了三十厘米,兩條腿的腿骨都被徹底更換過,光耳朵就經歷了二十八次手術,殺了一萬個人類,四個個混血兒劍客,以及一個撒拉人的男人——
同志旅團的副團長,班尼·霍爾,該走的路就到這裡了吧。
班尼等待著,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到來。但是他等了很久,除了感覺他的身體好像熱了一點外,其他應該有的感受,腦袋被砍掉,滾啊滾地落在冰面上的感覺卻遲遲沒有來到。
究竟發生了什麼?
難道說科恩·班納那個混蛋終於出現了嗎?
班尼睜開眼睛,看到玻璃暖房內一片混亂,爭相逃跑的貴族,互相推搡著,肥胖的斯蒂夫·格林男爵甚至被人推倒在地上,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人肉腳墊。
將視線從混亂的暖房裡移開,班尼看到引發混亂的源頭,一輛已經破損得不像話的新型戰場用禽式機車倒伏在平展的冰面上,而在機車的旁邊……
和薩丁·查德扭打在一起,在電光中拼著命的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是日出·獅狂!
「團長!」
「團長!」班尼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力氣哭成那個樣子,也居然還有力氣能喊成那個樣子。
傻瓜,你為什麼要來?你算什麼啊,你以為你是誰啊?為什麼要來這裡?為什麼要來救我!科恩·班納都沒有來啊!傻瓜!傻瓜!
傻瓜!
那樣的話海嘯般衝過班尼的心田,而他聲嘶力竭喊出來的卻是——
「日出團長!我在這裡!」
「日出團長!」
「你的副團長在這裡!在這裡!」
「救我!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班尼·霍爾不能死,他一天同志旅團的副團長義務還沒有履行過,他怎麼能死!班尼·霍爾怎麼能死!
從未像這一刻,班尼想要活下去,不顧一切地活下去。
但當他的眼淚弄濕了他唯一的那一隻眼睛,他卻看到閃電從天而降,那是b版註冊劍客太陽劍薩丁·查德的力量。
日出躺在鏡面一樣的冰面上,他身下的冰面已經被鮮血染紅。他聞到濃烈的閃電的味道的時刻,在心底對自己大吼:「快點!快點!反擊!反擊!站起來!站起來!班尼就在那裡啊,我的副團長!」
可是他的身體就像已經聾了,聽不見他身體內的吼聲,聽不見他的命令。暴雨沒有收劍,但是它就跟一塊普通的金屬一樣躺在日出的身邊,怎麼都不聽他的使喚。
暴雨啊!暴雨!
日出張開嘴,想要發出命令,卻只看到蒼白的閃電對準他的頭擊了下來。
「咬死他!電鰻!」薩丁·查德憤怒地嘶嚎著,圓滾滾的身體整個壓在日出的身上,從下到上都在顫抖。
糟糕!
班尼,對不起。
日出感到抱歉,在致命的時刻,沒有恐懼,只有深深的歉意,隨後他就聽到了獅吼聲。
「啊?」薩丁·查德忽然感到不對,抬頭之時,他的雙眼已經被金色的雄獅充滿。
「電鰻!」
薩丁·查德才要回身反擊,獅王猛地一個擺頭,便將他連人帶劍重重地撞了出去。巨大的獅爪足足有兩米多直徑,輕巧地碰了下日出的腰,他就帶著暴雨一起被掀了起來。
再落下時,地面離日出的距離已經有足足十多米之高,四五米長的金色的鬃毛閃著奇異的光,每一根都跟由金光凝聚而成的一樣,深深地將日出掩埋其中。
他完全不知道這頭大到讓人震驚的金色巨獅是從哪裡來的,只知道站在巨獅肩上那個眼窩裡釋放著金光,就好像他的體內有金光在燃燒一般的男子是徹徹。
他的考拉徹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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