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身,一縷橘色的光從門後射出來,將她右半邊臉還有面頰邊的髮絲染成了金色。
她臉上露出微笑,寧靜中,時光逝過。
「日出,一定要活下去哦!」她說。
這是他媽對他的最後一個要求。他在礦區里長到十八歲,沒有做過一件讓他媽開心的事,沒有滿足過他媽任何一個要求,哪怕是早點起床這樣的要求都沒有滿足過。
而這……
是他媽最後一個要求,他也不能完成了。
「啊啊啊!」
突然,日出聽到徹徹的聲音,以及緊隨其後的刀鋒撕開皮肉的聲音。一個人在他面前跪下,順著鮮血流下來的方向,日出看到了熟悉的毛背心。
徹徹!
他想要大叫,到頭來,卻連叫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瘋子!我殺了你!」
扎克·弗洛伊德癲狂的叫聲隨之傳來,日出不知道他怎麼了,但徹徹卻似乎笑了。一塊帶血的耳朵落到了毛背心背影的身邊,那耳朵雖然是碎片,但一看就是人類的耳朵,絕對不是徹徹的。
幾乎付出生命的代價,徹徹咬下了扎克·弗洛伊德的耳朵?
「去死!」扎克瘋狂的叫聲傳來。
日出只覺萬箭穿心,他知道這叫聲的結果是什麼,徹徹將會死得比那些侍衛還要淒慘,他會被劈開,會被剁碎,會變成野狗的晚餐!
不行!我不允許!
「扎克團長。請息怒。」關鍵時刻,圓子居然開口說話了。而且和之前衝動的嘶吼不同,這一刻她的聲音聽上去居然格外地甜美。
日出不知道她又有什麼鬼主意了,但是讓人意外地她居然叫住了已經瘋狂的扎克·弗洛伊德。
她說:「我聽說火鍋用活著的動物身上刨下來的肉才最好吃,扎克團長,你現在殺了他,也換不回你的耳朵,而且無論方法多麼殘忍,他也會死得很痛快不是嗎?」
「你說什麼?」扎克的聲音依舊瘋狂,但他沒有殺徹徹,起碼沒有立刻殺。
「我在為我以後的日子能好過一點而討好你啊。團長大人。」圓子格外溫順地說:「無論怎樣,我都已經是你的練劍師了。就算我想逃也絕沒有可能,為什麼我不乖一點,或許你就會對我稍微好一點呢?」
「乖一點?好一點?」扎克停了一小會,隨後尖聲笑起來,大叫道:「這才對啊!臣服我,歸順我!我是誰?我是蔬菜王國之王,這片土地的國王!沒有人能反抗我,沒有人能打敗我,只要歸順我,只要貢獻給我我要的東西,我就會對你好一點,對你們好一點的!」
「你們要的不就是這個嗎?你們這些卑賤的生物能活著就是恩賜了!你們……」
他的聲音充斥著癲狂,狂妄自大的癲狂就好像陰溝裡的大老鼠,令人恐懼更令人噁心得想吐。
亞瑟說得對,他就是一個劍客裡的敗類,膽小的鼠輩!
死在這樣的鼠輩手裡,我不甘心!日出的心臟在吶喊,雖然他胸口的傷口正在漸漸地變大,一寸寸朝著心臟的方向撕開。
不過,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我還有一個禮物想要送給你,如果你不介意地話,我想親手拿給你。」圓子的聲音再次傳來。
日出猛地一驚,便看到圓子被侍衛鬆開。扎克·弗洛伊德一手握著一把大劍,臉上帶著不可一世的狂傲,看著圓子。
圓子鬆了鬆肩膀,迎著日出的目光走到了那塊被翻動過的土層前。她蹲下來,用手指挖開泥土。
扎克·弗洛伊德在她背後舉起了手中的大劍,藍天下那把鑲嵌著紅色花紋的火系大劍看上去如此地漂亮乾淨,被扎克·弗洛伊德握在手中對它而言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什麼d版的劍客!
他根本不配使用大劍,他腰上的任何一把都不配!
圓子用力地刨開土層,從泥土裡找出了那把大劍。那是一把比之前日出融合的匕首大一些,但是絕對稱不上大的短劍。裹著泥土,它看上去似乎是黑色的,大約二十多不到三十厘米長度,手柄粗糙不堪,刀刃的邊緣也充滿了毛刺,就好像一塊被煉壞了的廢鐵勉強打成了劍的形狀。
那麼地醜陋,那麼地髒,看不透它雜質的含量有多少,甚至它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一把劍。連扎克·弗洛伊德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高高舉起,懸在圓子頭頂的大劍也垂了下來。
他大笑著,上氣不接下氣,「這就是你要獻給我的東西,不用了,謝謝,哈哈哈……哈哈哈……抱歉,看來我還是會折磨你了,小練劍師……哈哈哈……哈哈哈……這不能怪我!不能怪我!」
「哼……」
冷笑著,圓子用她纏滿繃帶的手握緊那把滿身泥土的劍,繃帶下燙傷的傷口裡滲出的黃水和血液弄濕了繃帶,碰到泥土粘成了一大塊一大塊醬se的髒東西,黏在她的手上。那樣的傷口一看就知道很痛,十指連心,練劍的痛正因為要直達心臟,好的練劍師才可遇而不可求。
圓子抬起頭來,在扎克·弗洛伊德失控的嘲笑聲中。她望著日出,問他:「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圓子曾經說過的話?
是的!我改變主意了,決定和你們幾個一起暢遊蔬菜王國!
不是這句!
如果你的寵物信任你,喜歡你,不管你在什麼時候叫它它都會出現的。就算你遇到危險,它也會感召你的呼喚,跑過來和你一起戰鬥。反之如果它不信任你……
也不是!
你們兩個大男人離我遠點,不要想乘機吃我豆腐!
不是!不是!
你的這塊藍星石碎片是誰給你的?
是……
讓大劍相信你。大劍如果相信你,你就不會死。再大的大劍都不能傷到你。
你不怕,你從未害怕過大劍!
是這句!
望著圓子,日出知道她要他記起來的是這句:你不怕!你從未害怕過大劍!
決心!
是但丁·龍圖在《大劍使用手冊》上第二頁的最上方寫下的第一個詞!
決心,
是你擁有大劍的第一關!一個人只有擁有決心才配擁有大劍。這種決心可以是放棄一切,也可以是絕對不能放棄。
決心,可以是放棄一切,也可以是絕對不能放棄!
圓子微笑起來,不用回答,她知道日出已經知道她需要他想起的話是什麼了。決心,可以放棄一切,也可以是絕對不能放棄!
當你有了決心,你就會看到應該在第三頁出現的那個詞——勇氣!
她笑起來,露出許久都不曾露出過的真正開心的表情,將手中混合著泥土、傷口滲出的膿液和血漿的短劍扔給了日出。
外貌粗糙的大劍,落在日出的面前。
一般人的思維,根本都不會想到那樣一把劍戳進心臟究竟會不會死,光是它粗糙的樣子,就足夠嚇人。劍鋒是鈍的,甚至不能成一條平直的線,就好像一塊尖銳的石頭那樣,根本就沒辦法捅進肉做的身體。
一個月的時間,想到那些流淌而過的時間,日出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想一定是瘋掉了,一定變成了某種會被曾經的他嘲笑鄙視的怪誕生物,因為看到那把劍,他只有一個念頭:
來吧,大劍!
來吧,暴雨!
粗糙的劍鋒被日出用盡全力插進他的胸膛,那裡在二十多天前進入了一把大劍,由此日出不再是以前那個日出·糯米,而變成了現在的日出·獅狂!
這一次,粗糙得如同石塊一般的大劍插進日出的胸膛,他以為自己會很痛,以為鮮血會立刻模糊他的視野,鼻子,口腔,從一切可以噴出來的洞裡噴出來。
結果,他只感到麻木,一種徹底的冰冷的,比死亡還要可怕的麻木。
其實用心臟和大劍融合就是自殺,為什麼還是有人會願意這麼做呢?為什麼還會有人追逐著大劍,用自己的身體去冒險,拿自己的性命去挑戰極限呢?
麻木中,日出的思維變得異常清晰,那種清楚地感覺到劍鋒摩擦過心臟的滋味,清楚地體會到冰冷,痛苦和對未知的絕望。
清晰,世界變得那麼清晰,又那麼地緩慢。
他抬起頭看到了扎克·弗洛伊德,可是他的臉只是出現了一秒鐘,就急速地變得模糊,逐漸清晰起來的,不再是扎克·弗洛伊德俊俏得虛假的臉,不再是圓子,也不再是徹徹。
什麼東西被放大了,那種平時看不見的東西。
一顆一顆的,停留在空氣裡。
日出看著它們,覺得時間彷彿凝結了。
那是什麼?小小的球狀體,透明,如水晶一般,漂浮在空氣裡,一顆顆停留在他的周圍,他的眼前,他的鼻尖,他的嘴邊。
忽然,那些球體集體動了一下,過了好久,日出才發現那是因為他在呼吸。
呼吸,他居然還在呼吸。
他低下頭,看到圓子練造的如石頭般粗糙的大劍融化在他胸口的鮮血裡。一片血紅之上,是更多的透明的圓形球狀物。
一顆一顆。
那是水的凝結,是雨水將要落下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