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都是驕傲的。文人相輕,說的就是他們。
這一大堆的舉人,秀才都是極少,冷不丁冒出來個童生來,這份膩味勁就別提了。
不喜的,冷哼一聲,扭過頭去;驕傲的,昂著頭,就像是一隻鬥勝的公雞,昂首挺胸,等著許仙的拜見。
本來便是為人強拖來的,許仙自然不會由著他們的性子。你們不待見我,我正好當你們不存在。
找了—處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點了酒菜。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杭州在此時不僅是景色美,同時也是天下數—數二的富裕之地。
新朝科舉,這准官員們的伙食自然是差不了。反正許仙是吃得很開心,自從貂蟬回了畫中休養,許仙就再沒吃過這麼開心的了。
當然這並不等於這裡的廚師便強過貂蟬。只要想—想,困在—處地方兩千年左右,找尋—切可以打發時間的事情做。
別說—明代的廚子,就是清代的廚子也趕不上。無他,見多識廣,以及長時間的打發時間罷了。
不過就是少了兩千年的練習,少了幾百年的見識。許仙也吃得開心,可見江南富戶對準官員們的重視。
這份重視,顯然助長了讀書人的驕傲,再有許功名一個個的拜見,許仙卻是坐在桌上,不主動向他們這些達者見禮不說,竟然頭也不抬的,雙手油膩,抱住一個醬豬蹄猛啃。
眾士子們自然是心中不悅,當下便有人喝道:「你是何家子弟?平日裡不得飲食嗎?吃相如此敗壞,簡直羞煞一應同人,還不速速退下!」
喝聲隆隆,毫不客氣。
許功名見了,笑得眼都彎了。轉過身,卻是以替人著想的語氣說:「沒文,快快與李公子道歉。李公子族可是從於陛下的舊人。」
許功名當然得意了,在他看來,許仙再是有貴人相助,還能貴得過陛下。
江南誠然是張士誠的地盤,張士誠也是資產階級富人的代表,但是總有不為本階級出力的存在。
這李文一家便是其中的代表。老朱攻打金陵,也是很出了—番氣力。
許仙抬頭看了那士子—眼,面如冠玉,玉樹臨風,一身價值高昂的綢衫,顯不盡的雍容華貴,手中一把象牙玉扇,就是扇壘也是朱玉雕成。再配上世家子的氣度,真真是風、流、瀟灑,卓兒不凡,天生一美男子。
不得不承認,這世家子在基因(老爹老娘不醜)的不斷優化下,再加上不斷的待人接物,其風姿氣度絕非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只可惜他這番氣度使錯了地方。許仙咀嚼口中的皮肉,吞嚥下去,才慢條斯理地說道:「鋤禾ri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此間為我等讀書人用餐休息之所,你又是何人在此大呼小叫,惹人清靜。」
反擊的犀利,以及說話的怠慢,也不起身,正大光明地坐著數落,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許功名當時更瞇了眼,心中大樂道:果然是個二愣子。這李公子也是你惹得起的?他不僅是陛下的舊人,據說還是當今宰相的族人。
許功名並不言語,抱定了看許仙丟面子的心思。
李文更是當場便火了:「你?一小小童生也敢自稱是讀書人?到底是哪個帶你來的?」
身份不凡,自然有人巴結,當場便有人告知了許仙與許功名的關係。
不要看世人常說:「秀才不出屋便知天下事」,但是實際上卻是每一個秀才幾乎都是個宅男,在信息不流暢的時代,別說天下了,鄰縣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可能知道。不然許功名也不會這樣算計了。
當場許功名的臉色便黑了,也笑不出來了。
惹火燒身。許功名心中暗罵,但是卻無法明說。怎麼說也是他想先看許仙的笑話。
李文聽了當場惱怒不已,對許功名道:「功名,你怎請得如此卑劣之人來,真真是丟盡了我江南人的臉面。」
見李文火了,直接道出名字。許功名慌了,趕忙解釋道:「佑甫,萬勿惱火。說起這許仙乃是我錢塘一大名人。自父母雙亡,便閉門不出,吃食用度盡皆由其姐送入。到了前年,家中實在是揭不開鍋,竟是把其姐也當了……」
越說越是流暢,到了後來盡皆是譏諷之能事。
這一下,李文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是真的飢餓狠了,怪不得如此狼吞虎嚥的,只怕是平生不曾品嚐過肉食吧!」說完,又對全場道,「諸位,你我盡皆為國之棟樑,今後為官,當以民為主……」這話說的,彷彿他不是個科考的士子,而是一個已經快外放為官的官員。
然則這還沒有完,果然聽他說道:「萬不可令治下之民如此人一般,平生不知肉滋味!」說完又是大笑,彷彿他是在恩造萬民。
他這一笑,立即許多人上前奉迎拍馬。拍得是日月無光,天昏地暗,就彷彿沒了他們天下便要亡了似的。
許功名也上前拍馬道:「那是,他姓許的哪兒比得上李公子高貴。李公子祖上可是『憫農詩人』李紳。」
「『憫農詩人』?那是何人?」李公文小聲問道。
不想這許功名耳朵倒尖得很。立即拍馬似的大聲說:「剛才許仙吟的『鋤禾ri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詩作,便是憫農詩人的作品。」
「什麼?那詩不是漢文你做的?」李公文很是驚訝,彷彿第一次聽到這詩似的。
她這麼—說,所有人都是愣住了。許仙更是忘了吃喝,忍不住心想:這人到底是個什麼人?不會是來害我的吧?
整個會館—靜,然後立即哈哈大笑起來。「他做的?」其中許功名笑得最是大聲。「果然是什麼人交什麼朋友!」說著還搖頭歎息,彷彿是極為婉惜似的。「嗚呼哀哉!李公美名,卻為一童生所篡。」末了,也不忘譏諷許仙幾句。
「聖名?誰的?李紳?」李公文大聲問道,「哪個李紳?」
許功名大聲說:「看你也是讀書人,竟連《憫農二首》也不知道。好今天就讓我好好教教你!以免與某人處得久了,連唐朝大詩人李紳李公垂也不知曉。白白遭人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