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的長安城,放眼望去,儘是殘垣斷壁,滿目瘡痍!
黃巢已死,偽齊已經被剿滅,雖然還有許多偽齊餘孽在尚讓、林言、張居言、孟楷等人的率領下逃離長安,但既然黃巢都死了,其餘的不過都是些跳樑小丑罷了。
長安城繁華輝煌的三大內,大內太極宮和東內大明宮都毀於戰火,幾乎燒成了一片白地,尤其是東內大明宮,先後被燒了幾次。本來黃巢雖然縱火,可宮城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燒光的。實際上,對三大內破壞的最厲害的還是唐軍自己。在黃巢兵敗後,各藩鎮軍隊衝入長安,他們一面攻入宮城肅清偽齊殘兵,一面卻開始肆意搶劫,最後,搶完之後還乾脆又添了幾把火,把他們搶劫的證據毀滅一空。
三大內中的大內太極宮和東內大明宮都完全毀於戰火,唯於南內興慶宮因為本來是在皇城之外,當時避過了最激烈的鏖戰,而且因為自盛唐之後,南內就已經淪為太上皇退位之後的居住地,因此這裡早沒有先前的繁華,也一時沒有被亂兵們當成首要的搶劫目標。等他們搶完大內和東內時,楊復恭已經率著自己的軍隊趕到了,他第一時間佔據了還勉強算是完好的南內,最後保全了這興慶宮。
興慶殿裡,楊復光兄弟正打量著站在他們面前的皇七弟壽王李傑。
這位與李儇一母同胞的皇七弟,此時才剛十五歲,長的眉清目秀。和李儇有幾分想像之處。不過比起李儇來。他更加內斂一些。眉宇之間一股英氣,十分聰慧,而且並不似從小被田令孜帶壞的李儇那樣的好鬥雞走馬,嬉戲遊玩。相反,這是一個喜歡讀書的親王。幾年前,田令孜帶著天子匆忙出京之時,李傑也是隨駕的僅有幾位宗室之一。當時,在路上。因為走的匆忙,李傑甚至沒有馬,半路上,他腿走起泡,想要求休息一會,結果卻被田令孜抽了一頓鞭子,還被大罵了一頓。
可以說,壽王李傑和田令孜的關係很差。楊復恭上次匆忙離開成都之時,李傑主動跑到楊復恭面前,要求一起離開成都。這讓楊復恭對李傑有了很深的印象。想比起來,李傑比起皇六弟吉王李保來。賢明的名氣要小些,年齡也少些,可楊復恭卻更中意李傑,除了李傑更年少外,還因為他與李傑的關係比較好。
此時,身高將近六尺的李傑,身穿一身玄色長袍,頭戴著烏紗帕頭,腳穿烏皮靴。白淨紅潤的臉龐,清澈包黑的眼珠,唇上剛剛冒起的黑鬚,他有些侷促和不安。事實上,就算是一直呆在軍營之中的他,這些日子也早聽到了一個關於他的流言,流言說楊氏兄弟要廢掉他的五兄,要立他為新天子。對於這個消息,他不知道如何反應。心裡既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對於一母同胞的五哥,他確實是很失望。在他看來,如今的李唐,到了這個風雨飄搖的情況,他的兄長得負很大的責任,若非他龐幸奸宦田令孜,內龐盧攜這樣的奸相,哪有可能把好好的大唐,弄成了今天這個地步。
對於楊氏兄弟想要讓他做天子,他是有些隱隱期待的,這並非是他想要這個權利,而是心中想要重振大唐,中興李氏。相比於田令孜那個奸宦,他對楊氏兄弟的感觀要好的多,雖然楊復恭有些地方讓他不喜,可對於楊復光他卻很是信任。畢竟,能剿滅黃巢,這其中多虧了楊氏兄弟的功勞,其中楊復光功勞尤大。
若是他能坐上天子之位,得楊氏兄弟相助,若再能拉攏好那個讓他兄長都一直又愛又怕的李璟,中興李唐,再造盛世並非沒有可能。
「壽王殿下,如今黃巢雖然已經兵敗身死,長安和洛陽兩京收復,但天子依然形勢嚴峻,各鎮經歷這些年的混亂戰爭,已經如同一盤散沙。中央朝廷的威望,早已經掃地。如今,我們迫切需要重振朝廷威望。這個時候,越加需要天子的聖明。」楊復恭歎息一聲:「並非老臣無禮,當今自即位以來,實際上是很讓臣工們失望的。說起來,天下動亂,與陛下的處置不當有很大關係。尤其是如今,天子完全被田賊挾持控制。為國家計,老臣不得不斗膽,提出一個請求,如今的聖上已經不再適合繼續在位了,如今的天下,需要一位更加聰明睿智賢明的君主,來拔亂反政,帶領君臣中興大唐,再造盛世。老臣斗膽,欲請壽王王殿下即皇太弟之位,掌監國之權,然後真正繼承大唐天子之位。」
李傑聽到楊復恭終於把這話說了出來,心中既是高興,又充滿緊張。
「如此大事,天下各鎮會答應嗎?陛下又會如何反應?」
「殿下請放心,奉殿下為新帝,這是天下諸鎮的一致意願,眼下,就有關中、山南、河南、河東、荊南等二十餘鎮願意扶立殿下登位,相信,其它各鎮也更願意看到一位更加賢明的天子即位。」楊復光輕笑著道。
「那陛下呢,他將如何?」
「等殿下繼位大寶之後,我們就會遙尊陛下為太上皇!」
李傑沉默許久之後,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楊復恭兄弟相視一笑,這個結果讓他們很滿意。
楊復光看著臉色漸紅,眼睛閃爍著掩飾不住興奮光芒的李傑,問。
「殿下若登基即位,覺得該如何重振大唐,中興李氏?」
李傑想了想,「親賢臣,遠小人!」
「嗯,蜀漢丞相諸葛亮的出師表中,就寫過,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頹也。看來,殿下確實讀過不少書,對治理天下也有自己的想法。不過。請問殿下。如今朝廷之中。誰謂賢臣,誰謂小人呢?」
「田令孜欺君亂政,小人。」李傑毫不猶豫的道,然後他又道:「二崔二鄭二於,可謂賢臣。」
李傑所說的二崔二鄭二於,卻是指崔芸卿和崔安潛這二崔,鄭畋和鄭從讜這二鄭,還有於琮和於琄這二於。鄭從讜和鄭畋都擔任過朝中宰相。出身世家豪門,極有威望,素有賢明。尤其是二人在剿滅黃巢的戰鬥中,都立有不可磨滅之功。二人雖為文臣,卻都能出將入相,器量十足,真正的賢臣,就算李傑在宮內,也時常聽聞這二鄭的名字。此外,崔芸卿和於琄雖然沒有在朝中任過官。可也都是從先帝時起就是地方大員了,在地方也十分有威名。而且也同樣是世家出身。特別是這二人如今一直是李璟的左膀右臂,幫助李璟治理秦藩,秦藩這些年如此強勢,足以說明這二人的功績。至於崔安潛和於琮,一個也是能文能武,擔任過討賊都統,並且斬殺過王仙芝的了得人物,於琮更是他的姑父。且兩人也都在朝中任過職,崔安潛任過吏部尚書,於琮擔任過多年的宰相,尚書右僕射,這些都是他熟悉的人物。這段時間,聽到楊氏要立他為天子的消息後,他就一直在想著他若即位,要用哪些人了。這二崔二鄭二於,就是他想過的最合適的同平章事,都是能文能武,出將入相的人物,最適合做新朝的相國了。
楊復恭聽到這幾個名字後,卻是臉色微變。李傑討厭田令孜,這是好事。可他把二崔二鄭二於這些人視為賢臣,這卻不是什麼好苗頭。若說這六人的能力,那自然是沒話說的。就算是楊復恭也是讚賞的。可道不同不相為謀,時至今日,這二崔二鄭二於,實際上早已經投入了李璟的陣營,他們已經是李璟的人了。就算二鄭暫時還沒有徹底的倒過去,可他們卻明顯和他們楊氏兄弟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若是新天子即位,把他們倚為左膀右臂,那可是不妙。
「殿下的眼光很好,二崔二鄭二於,都是當今文臣的表率。只是,殿下當知道,他們六人如今都牛事已高,而且,殿下當知道,他們出身名門,又常自詡名士,因此有些孤傲自賞,若是太平時節,重用他們,倒也算是無為之治。可如今局勢不同啊,如今亂世,治理天下,可不能光憑一群書生來治理天下。得需要一些更加年青,更加有膽魄的人來治理天下。」
李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考慮了許久的幾個人選,居然在楊復恭的眼裡,只是一群孤芳自賞的書生罷了。
「那楊公以為誰是這樣的人選呢?」
楊復恭嘿嘿一笑,「治理天下,須用合適之人,老臣倒是有幾個合適的人選,杜讓能,開唐名相杜如晦七世孫,其父杜審權,先後在京任禮部尚書、吏部尚書、尚書左僕射,同平章事,也曾在外任河中節度使、鎮海節度使、忠武節度使等職,贈太師,襄陽郡公。讓能鹹通十四年進士登第,歷侍御史、起居郎、禮部、兵部員外郎,並以本官判度支案,黃巢犯京師,又曾隨駕奔赴行在,拜禮部郎中、史館修撰。尋以本官知制誥,正拜中書舍人。面賜金紫之服,充翰林學士。讓能詞才敏速,筆無點竄,動中事機。累遷戶部侍郎、禮部尚書,兵部尚書、學士承旨,進階銀青光祿大夫,封建平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能臣幹吏。」
楊復恭摸清這位少年親王,最喜歡的是那些名門之後,因此他挑選出的第一個宰相人選,就是開唐名相杜如晦之孫杜讓能,且杜讓能的父親也是懿宗和當今兩朝的重臣,真正的名門之後。本身又十分有才,先後擔任諸多官職,有出身,有資歷,十分合適。況且,杜讓能早投於他門下,他早想好,一等李傑即位,就要以杜讓能為首相,替他控制政事堂。
果然,這個人選,李傑稍猶豫就點頭了。隨後,楊復恭又提出孔緯是賢臣,當多親近。孔緯是孔聖人的四十代孫,本身已經是宰相,對楊復恭提出的這個賢臣,暗示的日後宰相人選,李傑也同意了。
之後,楊復恭又提出了一些他認為的賢臣,表示這些都是相國人選。
「殿下,剛剛老臣提出的那些都是殿下可以親近的賢臣。不過如今天下,用他們為相治理中央朝政可以,但地方藩鎮卻也需要重用可信的武將節帥。殿下心中,可有能信任重用的節帥嗎?」
李傑想了想,本想說鄭從讜、鄭畋、崔安潛、康承誨、辛讜等人,可一想,這些似乎都是親近李璟的武將節帥,當下又把話按下。細想起來,如今楊氏兄弟手下的諸藩鎮節帥之中,並沒有什麼讓他能覺得信任之人。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反覆無常的沙陀胡夷,反過大唐兩次,在河東挑起數次大戰,這樣的人,用他看過秦藩的報紙上對李克用的評語,那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這樣的人,根本不可信。忠武節度使朱全忠,秦藩的逃兵,黃巢的余逆,這樣的人豈能相信?況且,原本不過是地主家一個餵豬的傢伙而已,若不是因為戰亂,這種人,八輩子也不可能成為節度使。
至於其它的節帥,河中節帥王重榮、河陽節帥諸葛爽、淮西的秦宗權,忠武的周岌,都是些牆頭草,不但都降過黃巢,而且還都是靠兵變奪得節帥之位的,這等叛逆之將,如何能信任?
還有李全忠?不過是被李璟從河北趕出來的喪家之犬,一個河北軍頭而已。
剩下的如鳳翔的李昌言,定難的李思恭,保大的東方逵,這些都一樣是些跋扈軍頭,靠著軍變起家,而且還都是些胡狄戎族。經歷了安史之亂後李唐皇族,早就已經不太信任胡族了。尤其是還有李克用父子這樣的沙陀族反覆在前,更加讓他不再相信那些胡族了。
「殿下心中難道一個看重的節帥都沒有?」楊復恭覺得有些奇怪。
李傑張了張嘴,道:「孤覺得若是能讓秦王李璟為朝廷效力,天下中興定然指日可待!」
楊復恭臉色一黑,強忍著沒有說什麼,他轉頭與兄弟楊復光目光對視一眼,眼中都有股子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