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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歸霸站在戰壕裡,心中五味雜陣。
看著兇惡無比的北胡騎兵,此刻卻如同捲入海上的狂風暴雨驚天駭浪之中艱難萬分,不由的就想到了曾經做為秦軍的對手與秦軍的幾次有限的交戰。每一次,他們都是如同今天胡人一樣的遭遇。不,那時的他們還算幸運,那時的秦軍還沒有今天這樣強大的後勤能力,秦軍依靠的只是箭、弩、刀、槍。而現在,秦軍還有了炮,威力極大的炮。
他不由的感到有些慶幸,慶幸在徐州城中最後歸降了秦軍,要不然,他們早晚得經歷眼前這些胡人們面臨的一切恐懼與絕望。
若是在以前,面對著一萬胡騎的衝鋒,他們卻只有一千人擋在陣前,這是不敢想像的。若是以往的齊軍,早就在鐵蹄的轟鳴聲中潰散了。可是現在看看周邊,只有一千人,可他們卻一個個如鋼似鐵的肅立在戰壕之中,沒有人後退半步。
張歸霸,四十出頭,長的粗壯結實,相貌普通,膚色稍黑。平時沉默少言,但十分勇武能戰。雖然在黃巢起兵之初,他就立即領著從兄弟張歸厚、張歸牟一起棄家投奔了黃巢,成為草賊大將,尤其是他與葛從周和霍存三人義氣相投,結為生死兄弟。跟隨著黃巢轉戰南北,立下過諸多戰功。不過張歸霸與黃巢王仙芝等人出身卻並不同,張歸霸是河北清河人。他的祖父張進言曾經還出任過陽谷縣令。他父親張實。也曾經出任為官。張氏一族雖然不如清河崔氏這樣的頂給豪門,可在清河,卻也是一方土豪。
不如張歸霸自小瀟灑不拘,因為懿宗昏庸無道,天災**不斷,待到黃巢王仙芝起兵之後,張歸霸便直接投奔了黃巢。黃巢稱帝之後,馬上授他以左番功臣年號。還授與大將軍之位和刺史之職。最後救援徐州,被困半年餘,若非黃巢不肯發兵救援,最後也不會棄賊降秦。與霍存、張歸厚二人降秦之後,也著實坐了一段時間冷板凳,這次也是李璟爭招兵馬,才有機會重新披甲上陣。
在先前的作戰任務分配時,他更是主動請纓擔任炮營的掩護。李璟倒也信任他們,同意由張歸霸三人各率千人分守三面前沿。
看著身後這支由各族蕃騎、鄉兵、團結兵、學兵等組成的兩個營,看著他們那股著堅韌勇敢之氣勢。張歸霸眼角微微瞇起,這支兵馬看似雜散。不過卻有一股子氣擰起了他們,自己率這支兵,可以相信。
總共兩個營一千人馬,他們之前,還有三道防騎兵壕,以及陣前隱藏起來的陷馬坑、鐵蒺藜、與鹿腳、尖樁。在戰壕裡,還有長長的鐵絲網,關鍵時候可以迅速的攔在戰壕前。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還不能一次性把這些都露出來。得一點點的吸引胡騎衝上來,拖住他們,讓這裡成為一座真正的絞肉機。
除了那些工事,他們就是炮營最後的守護了。
這兩個營都是鐵騎軍團的新編騎兵,雖然來源有些雜,可其中半數是蕃兵,還有一些是學兵,鄉兵,他們每個人射箭的本事還算是不錯的。此時,他們以伙為單位的聚在戰壕裡,他們採取的不是仰望齊射,而是自由瞄準射擊,以一夥為單位,然後又分成了三個小隊,三人一小隊,伙長為指揮。三個瞄準一個射,務力擊殺。
咻咻的聲音響起,接近陣地的胡人已經開始在馬上展開騎射。
張歸霸握著一張鐵胎弓踩著戰壕外側的土檯子,露出半個頭,張弓瞄準一個衝在前面的胡人旗手,三百斤的鐵胎強弓被他輕鬆的拉開,弓如滿月,嗡的一聲弦響,三稜破甲錐呼嘯破空而過,八十步外,那個正策旗猛奔的部族勇士喉間被勁箭直穿而過,帶起一蓬鮮血,隨著摔落馬下,戰旗墜落。
一陣歡呼聲響起,一眾將士都為張歸霸這驚艷一箭而讚歎歡呼。
「先射旗幟,再射軍官,然後射馬!」張歸霸臉上也稍微霸出了一絲笑容,然後一面繼續搭箭,一面高聲的喊道。
擒賊擒王,射人射馬。
旗幟在騎兵衝鋒時是十分重要的,射掉旗幟,不僅能打擊敵軍士氣,而且還能讓後面的騎兵失去指揮。而射掉軍官,也是為了讓敵人失去指揮而混亂,至於射馬,這樣規模的衝鋒,騎兵沒有了馬,就什麼也不是了。尤其是如果射死了戰馬,還能給後面的騎兵帶來極大的阻礙,至於馬上的騎兵,沒有了戰馬,幾乎只有被後面的戰馬踐踏而死的結果。
這些,都是張歸霸戰場上的經驗。
雙方箭矢交錯,不斷互射。
不過很明顯顯,胡人雖然騎術本領普通很強,可在衝鋒時騎射,準頭明顯降低。更何況,此時張歸霸等躲在戰壕裡面,只露出了小半個頭,頭上還頂著一頂堅硬無比珵亮珵亮的狼頭蓋盔!目標太小,而且射中了也多數被鋼盔擋住了。
反之,秦軍趴在戰壕裡,可以安心的放箭,三人一小隊,一次三人射一個目標,一不小心就要中上三箭。躲的了一支,躲不了兩支,何況還是三枝。
不過此時胡人們正是狂性激發之時,雖然不時的騎兵落馬,可他們依然憑著那股氣勢在不斷接近之中。
許多胡人也發現普通的箭支對付不了秦軍的鋼盔,開始換上五錢重的破甲重箭,帶破甲效果的錐箭也開始給前陣的守軍造成傷害。兩邊各有傷亡,不過明顯胡人傷亡更大。
胡人衝到了五十步前,正準備一舉衝破秦軍陣地,摧毀炮陣時。前排的騎兵卻突然連聲慘叫。只見一陣巨響。前排的騎兵頓時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無數慘叫響起,然後是斷肢碎肉不斷飛出。
「是地雷!」巴拉在爆炸響起的時候,就已經馬上想到了一樣東西。秦軍的地雷,雲州城下也見識過。這東西和鐵蒺藜一樣都是死物,可在這樣的陣地戰時,卻是極有用的。只需要埋在陣外,他們必然會踩上去。
該死!
地雷陣開始發威。足足三十步的一段距離裡,一個接一個的地雷開始爆炸,勒馬不及的騎兵們前仆後繼的衝上去,然後被炸的粉身碎骨。
巴拉咬咬牙,猛揮狼牙刀:「沖,只剩下五十步了!」
秦人埋地雷,確實陰險,可這地雷也只是一次性的。損失幾百騎,但還傷不了他們的筋骨。
而隨著地雷陣的爆發,飛雷炮的火力覆蓋也終於到了。
五百門飛雷炮同時發射。炮聲震天動地,一個個圓盤火藥包呼嘯而來。整個天空都為之一暗,摭雲蔽日,然後如流星火雨一般的砸在了胡騎衝鋒的路上,迅速的構築起了一道火網彈幕!
猶如山崩,猶如地裂!
當足足有小半個時辰之後,十發急速射停止,硝煙已經籠罩了整個戰場,猶如是大霧突然降臨,籠罩了天地。
整整五千發飛雷,三面戰場,一下子消耗了一萬五千發飛雷,足足三十萬斤的火藥,火藥局這幾年大力製造出來的火藥,除了半數送去東北戰場外,剛剛這一下子,就把這次帶來的那剩下一半給打掉了小半。
三十萬斤的彈藥,這是何等的手筆。
當其它藩鎮還剛剛開始意識到火藥的厲害,紛紛四處打探重金購買到了那些初級的配方,只能小批量的生產時,秦軍已經在半個小時內一次打出一萬五千發飛雷,用掉了三十萬斤火藥。
戰場上的所有的喧囂突然停了下來,變的安靜無比。
天地似乎都為之比震住了。
巴拉搖著頭,從一堆泥土中掙扎出來,灰頭土臉。他只覺得天旋地轉,卻什麼也聽不到。
彷彿天地間已經陷入一片寧靜,他一陣噁心反胃,掙扎著跪在那裡嘔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而且,他驚駭萬分的發現,他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了。他驚恐的張大了嘴,大聲喊叫,可依然什麼聲音也沒有。
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腳下的土地已經被炮火完全犁過一遍,一個接一個的大坑遍佈,黑色的泥土染著鮮血的紅,變成紫黑色。硝煙瀰漫,味道刺鼻不已,他看到旁邊有戰馬在驚竄,拖著早已經死去的主人亂奔。他看到受傷的戰士嘴巴張開,在喊叫著什麼,他卻什麼也聽不到。
他轉頭四望,看到的只是一片人間地獄!
嗡!
他的耳朵終於聽到了聲音,只是這聲音讓他頭痛欲裂。他啊的一聲捂著耳朵跪下,好一會這種疼痛才減輕了一些,然後,各種聲音如潮水一般的突然向他湧來。
戰馬的嘶鳴,戰士的慘叫,恐懼絕望的尖叫,疼痛難忍的哀嚎
巴拉血紅著雙眼,他不知道他們剛才究竟被多少門炮轟炸,又轟炸了多久,可是他身邊已經沒有多少站著的戰士了。
一萬人,他的一萬人馬,在剛剛的衝鋒之時,被這炮一炸,已經打的不成樣子了。他沒想到秦軍的飛雷炮有這麼的多,這麼的兇猛,最恐怖的是持續炮擊。
這種壓抑而恐懼的感覺讓他幾乎瘋狂,仗不是這樣打的,沒有這樣的打仗之法。他們不是在跟人作戰,他們在跟一群地獄惡鬼作戰。
他粗略的估計了一下,就剛剛那一陣炮,他的一萬人估計至少死一千以上,重傷殘疾的起碼有兩千,輕傷的,估計每個人都受了傷。剩下的那些人人帶傷,而且完全被擊潰了軍心士氣,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再信合衝鋒了。
這個時候,對面的秦軍前排陣地又開始放箭,箭聲呼嘯,一些還處於呆滯之中的昔日部族勇士,此時如同被屠雞殺狗一樣的射殺。
地面微微震動,巴拉下意識的反應過來,這是騎兵在奔馳。
耶律釋魯派兵接應了嗎?
不!他面色突然大變,因為他感覺到,這聲音不是從身後來的,而是從前面來的。
那是秦軍的騎兵!
怎麼可能,秦軍居然還敢主動出擊?他抬頭望去,卻正好看到正慢慢消散的硝煙之中,一支秦軍騎兵正踩著戰壕裡士兵迅速架起來的一塊塊木板通道,迅疾如風,高高的飛鷹軍旗指引下,他們踩著那條通道,向著此時混亂潰散驚慌絕望之中的他們正直衝而來。
一百步,秦軍騎兵端起了弩機,冰冷的狼頭鐵盔下,他能感覺到那股冰冷的目光。
八十步,秦軍騎兵中開始響起鐵哨聲,騎兵們準備放箭。
炮兵陣地,旗兵正在搖動令旗,各都隊旗手也立即將命令傳達給都隊長官。
「炮火準備,目標一百步,炮火向前延伸!」
「炮火延伸!」
趙璋臉色通紅,還有些沉浸於剛剛的那番毀天滅地般的集群炮擊火力覆蓋所製作出來的彈幕大場面中。
隨著各都隊的長官發令,剛停止炮擊不僅的飛雷炮在短暫的清理調整校準之後,再次發出巨吼。不過這一次,他們卻沒有剛才那麼猛烈了。這一次,是炮火延伸,炮彈似乎在為出擊的騎兵們引導開路,就在他們前面不遠爆炸,然後一路向更前方延伸。
開道使劉知俊雙腿猛踢馬腹,一馬當先,躍馬持槍,率著千騎如一支利箭直插再次被炮火犁過的戰場。
剛才那陣炮擊確實很嚇人,但還無法一下子幹掉幾萬人。真正殺傷不過幾千人馬,不過此時數萬胡兵卻是為這炮擊震懾喪膽,此時騎兵出擊,正是趁機大力殺傷他們的時候。
「沖,沖,衝!」
巴拉盯著那支如驟風暴雨一般衝來的騎兵,雖然那支騎兵只有千人,可卻讓他心悸不已。他緊咬牙關,然後猛的轉頭就跑,一把抓住一匹倖存的戰場,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向南而逃。
「撤,撤,撤!」
一邊逃,巴拉一邊衝著戰場上那些還呆愣著的部族戰士們大吼。
許多部族戰士這時才終於驚醒過來,紛紛從地上爬起,跟在巴拉的後面,狼狽而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