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見到董卓的時候,董卓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他昨夜在宮中喝酒喝得極是暢快,一時興起便就在長樂宮中睡下,一直酣睡到了辰時,酒意猶未消退,因此也就在宮內召見曹操。而他此時正躺在暖香閣樓之上,在一干宮女的服侍下喝著醒酒湯,看他那模樣,只怕早已將自己當成了這裡的主人。
「孟德多日不來,可是令我頗為想念啊。」董卓見到曹操來到,頗為高興,曹操雖不比呂布更威猛,卻是舉手投足間蓬勃著一股才氣,既有年輕人的奔放自然,又有董卓所喜愛的沉穩。
「多謝司徒大人掛念,cāo深以為幸。」曹操拜服施禮道。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了一會兒政事,曹操忽然開口道:「今日大人傳召孟德,在來宮中的路上我倒是聽到了一則頗為有趣的童謠,不知大人是否有意聽聽。」
「喔,童謠?孟德快快說來。」聽到「童謠」二字,董卓卻是不自覺的微微一揚眉,開口說道。
「都是些市井小兒傳誦。」曹操笑著開口道,「說的是什麼『土德將衰,新人將出,千里草青,天下大足。』」
「是麼?」董卓還在思慮這句話內裡的含義,曹操又開了口,「適才孟德路過相國府前,不經意見看到青氣如蓋,覆於府上,想來此皆大貴之兆也,不知與那童謠有何相似之處。」
所謂土德將衰,新人將出,乃是說漢室的德運快要衰弱了,會有新人湧現出來,取而代之。而所謂千里草青,天下大足,曹操故意說成是董卓的相國府青氣如雲,乃是大貴之兆。
好話是人人都愛聽的,董卓自然也不例外,更何況他本就深信讖語。聽了曹操這兩句,董卓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所在,當下高興地起身哈哈大笑道:「孟德真乃妙人也。」
「對了,剛才奉先說你平日慣乘的老馬昨日病卒了,正好前些日子西涼進貢了幾匹西域好馬,你自己任選一匹為坐騎吧。」興盡之餘,董卓忽然想起剛才呂布所言,開口說道。
「多謝大人賞賜。」曹操笑得謙恭,心中盤算著行刺的時機,他只怕像前日伍瓊那般,一刺而不中,反而前功盡棄。
片刻之後,呂布便牽來了數匹好馬,全都拴在宮外,一個個毛se發亮,體態雄峻,俱非凡品。
曹操仔細觀察,見其中一匹馬渾身雪白,只是四蹄之後各有一縷黃毛,旁邊的馬兒都是咆哮不止,騰動如龍,噴著鼻息,俱是一副剽悍姿態,唯獨這匹白馬睨目不動,沉默如山。
曹操一眼便看中了這匹馬,當下便即向呂布指要。呂布聽他所言,不禁抬頭驚訝道:「孟德相馬之術何其高耶!」
「cāo並不曾涉獵相馬之術,莫非此馬亦是千里駒?」曹操搖了搖頭,開口道。
「我也僅僅是推斷而已。」呂布笑道,「此馬剛來之時,不動不嘶,眾人見過此馬之後,皆言有病。然馬槽中一干馬匹但凡見我所乘赤兔馬,皆俯首帖耳,不敢嘶叫,唯獨此馬昂首闊步,咆哮如雷,意甚不服。因此布獨知此乃好馬也!」
董卓一直在閣樓中,聽到曹呂兩人對答,亦是起身披著外衣,來到宮外,對曹操說道:「孟德才藝頗高,可為此馬起名。」
曹操略一沉吟道:「馬兒身長腰細,奔馳必速,快如閃電,更兼四蹄黃毛,隨風翻飛,恰似黃雲。喚作爪黃飛電如何?」
董卓大喜道:「黃雲之上閃電飛,好名!好馬!」
選馬已定,呂布便牽著其餘戰馬離去,宮中一時只餘曹操與董卓二人。
董卓宿醉,未能清醒,更因體態肥胖,身軀沉重,又重新坐回榻上。他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這在平均壽命只有三四十歲的時代,活到這般年歲已極是難得。董卓漸感心力衰弱,歲月不饒人啊。又說了一會兒,他卻是坐在榻上,雙目微闔,頭顱下沉,鬚髮已經顯出花白之色,宛若一頭淺睡的老邁雄獅。
好機會!曹操心如明鏡,目光如炬,在董卓倒身而臥,轉面向內之後,緩緩從大袍之下抽出了七星刀。
一刀,只需一刀,他就能讓天下復歸寧靜,讓大漢重現輝光。此時的曹操,已經為光榮和夢想所充斥,他夢想著成為大漢的中興名臣,輔佐已經殘破的漢室,再次開創出百年的強盛基業!
七星刀已經完整地呈現在曹操的面前,董卓的背後,在窗欞陽光的照耀下,刀身上的七顆明珠折射著一屢屢瑰麗的光芒。
曹操深吸了一口氣,右手已然握緊了刀柄。
「孟德何為!」卻是董卓忽地覺察到了一絲冷意,睜眼從衣鏡中看到曹操持刀,急忙轉身問道。
而與此同時,呂布在閣樓下高聲道:「孟德,爪黃飛電鞍轡已然齊備了。」
曹操心中百轉千回,心中明瞭,董卓已有了戒備,此刻若還要強行動手,只怕自己便要落得一個和伍瓊一般的下場。心念電轉之間,曹操當下持刀下跪曰:「cāo得寶刀一口,特來獻與恩相!」
董卓臉上神情稍稍紓解,伸手接過寶刀。而曹操則在一旁解說道:「這柄寶刀乃是於古井之中偶得,夜發寒光,冷似秋水,沁人心脾。若是以手扣之,聲如龍吟,歷時不絕。臣曾與穎川荀公達,陳琳等人於密室觀看,眾人皆以其非大貴之人不可佩也。今日獻於恩相,亦乃天意。」
這是曹操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董卓不疑有他,目光投在七星寶刀上,只見其刀鋒長尺餘,七寶嵌飾,極其銳利,確是是一柄難得一見的寶刀。
此時,呂布也進了宮內,董卓將七星寶刀交給他,呂布接過小心收納道一旁。曹操見寶刀已失,心知今日事不能成,來不及懊惱,飛快的開始思慮自己該如何脫身。
「孟德何不去看看你的寶馬?」董卓忽然開口說道,其實是他方才未曾看得清楚,心中倒是有些好奇這個敢於跟赤兔馬一爭高下的爪黃飛電。
曹操眸子一亮,笑著說道:「好!」
出了宮門,只見那匹剛剛定名的駿馬正安靜的佇立在院子當中,曹操朝董卓拱手道:「願借試一騎。」
董卓呵呵笑道:「這馬兒便是孟德的,又何須來借?」
曹操於是牽馬出府,加鞭往西園而去。來到西園,只見侯惇已經整軍備戰,他當下下馬將侯惇拉到一旁,疾聲問道:「元讓,童英何在?」
「將軍他剛才說擔憂孟德你行刺之後無法脫身,亦是隻身了前往宮中,留下我在這裡整軍。」侯惇見他神色倉惶,亦是迅速的答道。
「哎!我誤童英!我誤童英啊!」曹操頓時垂首頓足說道。
「怎麼了?孟德你」侯惇忽然想起曹操本是去刺殺董卓的,此時偏偏卻是出現在這裡,因此話說了一半,面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
「罷了,事情緊迫,你速速散了軍隊,與我一道逃命去吧。」曹操也不多言,逕直開口道。
「那將軍怎麼辦?」侯惇急急問道。
「他見我事敗,必定也會自行逃命的。」曹操翻身上馬,搖頭道,「上馬,我帶你離開。」
「我要去尋將軍!」侯惇卻是倔強的轉過身,先去解散了準備多時的士卒,然後往皇宮而去。
曹操無奈只得騎著爪黃飛電望東南而去,而爪黃飛電果如想像一般,四蹄翻飛,快似閃電,片刻之後已經化作天邊一個白點,消失在了東方的官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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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父,這孟德試馬為何許久未歸?」長樂宮中,呂布等了良久也沒等到曹操歸來,不禁開口問道。
「是啊,如此久了都還未歸來,著實讓人」董卓點點頭,忽然面色一變,開口道,「剛才孟德獻刀於我之時,你可曾見到有何異樣?」
「唔」呂布仔細回憶了一番,皺眉道,「莫不是他本是要行刺義父,不巧被義父你及時喝破,因此才推說獻刀?」
「只怕大有可能!」董卓目中精光閃爍,片刻之後,開口道,「你去把文優找來。」
「喏。」呂布領命而去,不多時李儒便跟在他身後快步走來。
「大人喚我?」李儒朝董卓行了一禮,開口問道。
「嗯,剛才孟德來過」董卓將曹操獻刀的情形給李儒說了一遍。
「曹孟德是否行刺我也不敢妄斷」李儒沉吟片刻後,緩聲道,「不過此人在京中並無任何妻小,只有一人獨居在寓所之中。不若大人您差人再去召他前來,若他沒有絲毫疑問便隨傳召之人前來,那便是獻刀,而若是不敢前來,則必定是行刺無疑!」
「那好,奉先你速速命人前去傳召孟德。」董卓點頭道。
「我親自前去。」呂布沉著臉,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然而小半時辰後,只有呂布一人歸來,臉色愈發陰沉:「義父,那曹孟德根本就沒有回自己的寓所,我遣人去城門相問,城守回報說此人從東門遁去。城守曾相問,他推說是有義父您的差遣,要出京辦緊急公事。」
「混賬!」董卓一掌拍在案上,怒道,「我何曾給他什麼緊急公事,此人必定是想要行刺於我!想不到我如此厚待於他,這豎子竟是包藏禍心,奉先你速速帶人去,一定要將這豎子給我拿下,我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才能解心頭之恨!」
「喏!」呂布亦是心中惱怒,想不到這曹孟德開始還與自己稱兄道弟,到頭來竟是連自己也騙了,此人絕不能留,否則讓自己的臉面往哪裡放,「此人現在已出了洛陽城,敢請義父你將通緝文書遍發天下讓其無所遁形。」
「好,文優你立刻命畫師作畫,將這豎子的圖形畫下,廣發天下諸郡,有捉拿到曹操者獻於我者,賞千金,封萬戶侯,如若有人膽敢窩藏其人,與這豎子同罪論處!」董卓點頭說道。
「奉先稍待片刻。」李儒點點頭,卻是又叫住呂布,轉身朝董卓拱手道,「若是我猜測無差,此事必定還有同黨,否則曹孟德必不敢一人只身前來行刺大人你。」
「同黨?」董卓眉頭微皺,開口道,「還有何人敢隨這豎子一道作亂?」
「曹孟德原本乃是西園校尉,只怕這同黨必定亦是在西園禁軍之中。」李儒沉聲說道。
「那好,奉先你再命人前往西園,給我查抄,只要與這曹操有關係都通通給我抓起來!」董卓臉上閃過一抹狠戾,「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