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ri,當夕陽西垂之時,一匹駿馬載著曹操來到了西園軍營之中。
一路上只見到寥寥數人,這也難怪,短短數月之中,西園禁軍已經遭到了兩次極大的削弱。一是宮變之夜,西園禁軍名義上的最高將領、上軍校尉蹇碩身死,大將軍何進收攏京中兵權。西園禁軍成立之初本是duli於諸軍之外、直接聽命於皇上的一隻軍隊,本身就不為何進所喜,因此何進遣散了不少西園禁軍兵士;二是十常侍之亂後,董卓入京,他對西園禁軍這只新軍似乎也不甚滿意,好幾次傳出要裁撤掉這支軍隊的傳言,雖然傳言還未成真,但是西園禁軍中的眾人們已是人心惶惶,大部分人都各自自尋出路去了。
望著西園裡如今一片肅蕭的景象,再回憶過往這裡萬馬齊鳴的盛況,曹操亦是不禁唏噓不已,不過他亦是屬另尋出路的人之一,並沒有資格指責別人的不是。
而今日來曹操這裡也並不是為緬懷過往的,不遠處忽然傳來兵士正在操演的口號聲,遠遠望去,只見一校西園禁軍兵士軍容整齊、一絲不苟的正在操練著。看著西園禁軍中唯一還在堅持每日出cāo的兵士,曹操臉上不禁浮起一絲感慨的神色,這一校兵士自然便是童英手下的士卒,西園八校尉,大抵也只有童英最沉得住氣,無論西園禁軍幾度起起伏伏,童英都巋然不動,每日只安安心心的在院內訓練自己手下的士卒,根本不去找什麼門路,以作未來的退路。
這樣的心境是曹操所欽佩的,而今日他也是專程來尋童英,為的是一件要事。
「孟德?速速有請不,我親自去請。」童英聽到侯惇稟報說曹操求見,當下急道。
不過他還沒走出門,曹操爽朗的笑聲已從帳外傳來:「呵呵,童兄別來無恙啊。」
「孟德兄來來來,快請坐。」童英笑著將曹操請到案邊坐下,「今日是什麼風,竟是把你給吹來了。」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今日我來尋你,可是有要事相商的。」曹操微微搖了搖頭,也不再多做客套,沉下臉正色道。
「要事,有何要事?」童英早不是昔日那懵懂少年,眼見曹操面色肅然,當下亦是臉上笑意盡去,開口說道。
「童英你身在這西園中,只怕如今朝中局勢不甚瞭解。」曹操輕歎道,「你可知我大漢朝如今已是風雨飄搖,形勢更比當年黃巾之亂時更差!」
聞言,童英微瞇起眼睛,他這十數日裡都在軍營中養傷,但對於朝局卻並非像曹操所言那樣,一絲也不瞭解,恰恰相反,他對朝局或者是說對董卓的一舉一動都分外關心,因此童英冷聲開口說道:「激ān佞當道,國將不國!」
「國將不國?」曹操聽了這句話,當下撫掌道,「好一個國將不國!如今朝中形勢糜爛如斯,不知童英你有何想法?」
童英沉默不語,只是抬眼望著曹操,而曹操亦是不發一語的目光透徹的與他對視,屋中的氣氛一下子靜了下來。
良久,童英忽然霍的站起身來,走到門口,隔著營帳對佇立在外的侯惇高聲說道,「守在門口,任何人都不得放入!」
「喏!」帳外的侯惇亦是高聲應允。
童英走回案邊,望著曹操,正色道:「殺賊以正朝綱!」
「盧公眼光果然不差!」聽了童英所言,曹操忍不住讚道。
聽到盧公的名字,童英不禁面色一黯,隔了片刻,才緩聲說道:「孟德可知?盧師亦是為那董賊所害!」
「什麼!」曹操聞言不禁面色一變,沉聲說道,「此事你是從何而知?」
童英還沒來得及回答,曹操卻是仔細將童英打量了一遍,眼角的餘光瞥到大帳角落裡放著的藥渣,忽然緩聲道:「我聽聞十數日之前有司空府曾有刺客,莫不是」
「孟德不用猜了,那刺客的確是我。」童英也不瞞他,乾脆的承認了,「只可惜那董賊身邊有高手護衛」
「童英,不愧真勇士也!」曹操讚道,努了努嘴,還想說點什麼,忽然胡車兒卻在帳外大聲道,「洛陽有事。」
「進來。」童英眉頭微皺,看了曹操一眼,高聲說道。
胡車兒大步走到帳中,見童英身旁坐著曹操,目光中頗有猶疑,童英卻道:「無妨,有事直說。」
「遵命!城門校尉伍瓊刺殺董卓,被殺了。」
童英不由一驚,曹操卻是眼前一亮。
這個城門校尉伍瓊,卻是一個受董卓信任和拉攏的人。伍瓊字德瑜,汝南人,少有大節,為郡守門下書佐。而後大將軍何進征辟伍瓊為東曹屬,後遷侍中、河南尹、越騎校尉。後來董卓進京,伍瓊雖被降職為城門校尉,可董卓屢次延請,深以為重。
伍瓊的名頭,童英也是聽說過的,卻不料此人竟會去刺殺董卓,於是急問道:「如何殺的?」
胡車兒道:「伍瓊著小鎧於朝服之內,藏佩刀謁見董卓。伺機出刀刺殺,但董卓武藝不差,又兼力大,退卻幾步避開刀鋒,便反擊將伍瓊擊倒了。」
童英揮了揮手,胡車兒便默默地退出,默然良久,童英才是一聲歎息。
孰料曹操卻道:「伍瓊武藝並非不堪,之所以功虧一簣,錯在無利刃在手。昔年專諸刺僚,將魚腸寶劍藏於魚腹之中,是以一舉功成;荊軻刺秦王,為求一刃而耗費千金。同樣的道理,若是今日伍瓊換以利器刺殺董卓,未必便不能成事!」
「孟德所言極是。若是給我一把利器,我必定能殺董賊於劍下!」童英點頭道。
「勿急,凡事謀定而後動。董賊武藝高強,又兼伍瓊今日舉動,此後極有可能身著鎧甲。若非良兵,只怕不能成事。」曹操搖頭道,「何況你之武藝,世人皆知,貿然求見董卓焉能不防?」
「孟德所言也不無道理。」童英蹙眉道,「那照你所言,這刺殺一途只怕難成了。」
曹操搖了搖頭,忽然詭異的一笑:「童兄可曾見過我的武藝?」
「這」童英細細回想一番,似乎從未在人前見過曹操動武,不由開口道,「我從未見過孟德的武藝,莫非」
曹操搖頭道:「我的武藝,比起童兄是有不如。」
頓了頓,他目光閃爍,卻是話鋒一轉開口道:「但當年我學的乃是擊劍的功夫,並非將軍的戰陣搏殺之能。更兼這些年從未在人前對他人對陣,只怕那董卓眼中必定以為我武藝不顯,這反而是我等一個良機!」
聞言,童英不由一喜,然而片刻卻又皺眉道:「此計雖好,但還是得尋一良兵才能付諸實行。昔日專諸刺王僚,以二尺魚腸藏於魚腹之中,猝而刺之,力貫三重鎧甲方能全功,這良兵,還要短小方能瞞過董賊耳目的搜查。」
兩人苦思冥想,卻是都沒有什麼短小而精悍的兵器。
末了,童英突然道:「有了!昔日童英跟隨盧師於河北戡亂平叛之時,曾經在葫蘆谷從賊酋張角的手中奪得一柄七星寶刀。那寶刀只有二尺許,削鐵如泥,端的是不世出的利器。」
「那七星刀現在何處?」曹操急問道。
童英的神色須臾又復歸沮喪:「我當時將這寶刀送給了大將軍,希望他能打通關節,營救盧師。可惜」
「罷了,良兵之事,你我再多方尋訪便是,天下之大何愁找不到一把利刃。」曹操搖了搖頭,開口說道,「董賊其人黨羽甚多,即便我等擊殺了賊首董卓,其手下亦是極有可能趁機作亂,我們切不可重蹈十常侍之亂的覆轍,需想個萬全之策才是。」
「孟德所言極是!」童英點頭道,十常侍的亂像他自然見過,不由當下道,「我營一千五百人外,俱為有志之士!董賊府上守衛雖然森嚴,然兵士稀少,只需雷霆一擊,必定能一舉破之,諒董賊插翅也難逃,屆時便將其黨羽一網打盡,不留後患。」
「我那一校亦是還有數百士卒,然似乎還是稍微少了些。」曹操沉吟片刻,皺眉道。
「這」童英想了想,忽然開口道,「何不求助袁本初,他如今是為西園禁軍之首」
「難道你不知道本初他已經徙為渤海太守了?」曹操瞥了童英一眼,將那日在董卓府中發生的事與童英說了一遍。
「想不到此人能在如此威壓之下仗義執言,也算是英雄,可惜業已出京,否則若是能求得其相助」童英不無感慨的說道。
「嘿嘿!童兄實在是太天真了,你還當真以為那袁紹是在仗義執言,憂心社稷不成?」曹操卻是打斷童英的話,冷笑說道。
「難道不是麼?」童英詫異的問道。
「當然不是,這不過是他那叔侄二人合演的一場戲罷了。」曹操憶起那時袁隗臉上得意的笑意,眼中不自覺的閃過一絲不屑。
「孟德此話怎講?」童英追問道。
「如今京畿之地,董卓勢力愈盛,人人只知他司空之名,焉知天子。這樣的情況顯然不是那些士人們願意看到的,但在董卓眼皮底下,勢難有一番作為,因此那袁紹藉機自請出京,只要到了山東之地,那便是天高任鳥飛,董卓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曹操緩緩說道。
「可是他就不怕董卓當場發作,治他一個大不敬之罪麼?」童英皺眉道,「董卓其人心狠手辣,此事未必做不出來吧。」
「董卓心狠手辣是不假,然而他根基未穩,又要行廢立之事,必定要徵得天下士人的擁戴,那袁氏一門根深蒂固,若是大動干戈,只怕連董卓自己也要傷筋動骨,因此他也只得任由袁紹離去,還封他做了渤海郡太守。如此一來,他袁紹非但贏得了不與激ān佞同流合污的好名聲,還遂了自己的心意」曹操冷笑連連,「如此心思深沉之人,我倆豈可將身家性命加諸在他們身上?」
童英默然不語,有了曹操這一番分析,他自然已經明悟袁紹之意,忍不住搖頭歎道:「借社稷之危來謀自己的前程,此等人著實下作。」
「罷了,兵在jing而不在多,有兩千人亦是足以成事,這兩日你我便可以尋找那良兵,一旦尋到,便立刻動手,早一ri剷除激ān佞,便能早一ri還我大漢朝一個朗朗乾坤!」二人又商議了良久,畢竟刺殺董卓之事事關重大,除了對方京中再不敢相信其餘任何一人,因此到了最後,曹操也只能無奈說出這麼句話,然後與童英拱手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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