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07
「猜猜我是誰?」一雙冰涼的小手忽然從後方伸出蓋在童英眼睛上,一個熟悉而悅耳的女子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童英輕輕撥開擋在眼前的手,站起身回頭望向來人,童玲那張如花笑顏在黑暗中依舊是那麼閃閃發亮。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緩緩開口道:「小師妹,你怎麼來了?」
「我一直都跟在你後面啊,誰叫你警覺性這麼低,這麼久都沒發現我。」童玲嘟著嘴,沒好氣的說道。
「哦。」換做以往,童英必定開口解釋,不過今晚他實在沒有這個心情,只淡淡的應了一句沒有再開口。
「怎麼了,我看英哥哥你心緒不佳。」童玲似乎並不覺得很詫異,輕聲說道。
「沒什麼。」童英搖了搖頭。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男子漢要坦率哦。」童玲努力睜大了眼,裝出一副大人的模樣,出言說道。
童英望著她故作老氣橫秋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笑了出聲,不過旋即又歎了口氣,輕聲說道:「我只是覺得那些武師的枉死,自己也有一分責任。」
「武師的枉死?」童玲聞言不禁一愣,詫異道,「他們如何是枉死的了?不是被那些黃巾賊人偷襲的麼?」
「是麼?」童英搖了搖頭,「若是我們能將這些黃巾賊人的奸計早些告知於他們,他們又如何會死在偷襲之下。」
「可是…」
「這些武師願意加入我們武館,就是因為信任我們武館,信任我們能將他們平安的帶出來然後帶回去。」童英的語氣分外低沉,「現如今只能將他們的死訊帶給他們在長安城的親人,我不知以後若是遇到他們的妻兒時,該是以何種面目來面對…」
「英哥哥你不必自責,這也並不怪你啊。」童玲望著童英懊惱的模樣,出言勸慰道,「何況你事先並不知道這些黃巾賊人的奸計,是大師兄他看破那些人…」
說到這裡,童玲止住了話頭,瞥了眼童英,卻見他搖頭道:「我並不是在責怪大師兄,想來大師兄所為自有他的想法,對於大師兄我只有崇敬之意,畢竟若不是他,只怕今次你我二人再也無法回轉長安城了。」
童玲點了點頭,顯然很是贊同童英的話語。
「只是我覺得為了引蛇出洞,卻犧牲這麼多無辜的性命…」童英攥緊了拳頭,仰頭看天,臉上滿溢著痛苦。
「你是在怪大師兄嗎?」
「大師兄一直都很能幹,可能是我太幼稚了吧…」
兩人在雨中沉默片刻,童玲輕歎一聲,轉身鑽進自己的營帳中取出一把油傘,輕輕撐開為童英擋住頭上的雨絲。
「我明天就要離開商隊了。」許久,童英終於又開了口。
童玲微微一愣,詫異的問道:「你要去哪?」
「穎川水鏡山莊。」童英輕輕道出了自己此行原本的目的地。
「穎川?英哥哥你去那裡做什麼?」童玲越發的驚訝。
「我要去拜訪水鏡先生,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一下他。」童英沉吟片刻,開口答道。
「那你也可以等到商隊到了許縣之後,在轉道去穎川啊。」童玲想了想,不解的說道。
「不了,我想明天入了葉縣便單獨去穎川一趟。」童玲所言本是童英最開始的計劃,不過他在剛才改變了主意,說是臨時起意也罷,他只是單純的不想再呆在這支商隊之中,「想來有大師兄在,那些黃巾賊人吃了這麼一個大虧,必不敢再來打商隊的主意,何況還有朝廷的羽林衛,這裡已經不需要我了。」
「哦,是麼?」童玲揚起頭望向童英,篤定的說道,「那我和你一道去。」
「你和我一道?」童英一怔,俄而無奈的說道,「你去做什麼?」
「怎麼,我陪陪你不行麼,這裡也不需要我了呀!」童玲臉上掛著笑容,想也不想的開了口。
童英啞然,不過他實在想不到拒絕的理由,思慮片刻,終究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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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那頭的一處羊腸小道裡,鄧茂領著一干黃巾兵士穿梭在群山之中,他小腹的傷口已經止住了血,除了兩腳有些發沉,他看上去已經沒有大礙。
忽然鄧茂止住腳步回首望向遠處,那裡是這天地間唯一一處有醒目光亮的地方,鄧茂久久的望著那裡,若有所思。
「教使…」一個黃巾兵士走到鄧茂身邊,輕聲道。
「只怕我們的兄弟都已經遭了那些羽林衛的毒手了吧。」望著遠處的明黃亮色,鄧茂緩緩說道。
兵士臉色一黯,沒有開口。
然而不知為何,鄧茂臉上竟是浮起一絲笑意:「想不到我們精心佈局了這麼久,到頭來卻是被別人處處佔了先機。張佑維,果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可惜這樣的人才不能為我聖道所用…」
「教使,你也無須自責…」那兵士低聲勸慰道。
「自責?我自責什麼!」卻不想,鄧茂臉上的笑容越盛,「我是在慶幸,慶幸自己竟然能從他手中留下這條性命來。」
兵士愕然的望著鄧茂,鄧茂瞥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變得有些難以捉摸,目光轉向遠方:「或者說是該慶幸他的手下留情。」
一座臨時搭建的木棚內,張繡與一披堅執銳的中年男子相對而立。此人身材頗高、氣勢逼人,一看便知其在軍中地位不低。
他便是張繡口中所言與自己有舊的故人,亦是這些羽林衛的首領,新近上任的朝廷北中郎將盧植盧子干。
「想不到如今的黃巾賊竟是如此猖狂,從豫州一路殺到荊州來了,當真是欺我朝中無人麼!」翌日清晨,聽張繡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訴說一遍,盧植卻是重重的一捶拳,厲聲道。
他本來嗓門就大,如今含怒出聲,高昂的語調更是震得這座臨時搭建的木棚瑟瑟作響。
棚外的侍衛早已作鳥獸消散狀,為了自己聽力著想,離此處越遠越好。
不過張繡就沒這麼幸運了,他避無可避,只能是佇立在木棚中忍受盧植對自己雙耳的摧殘。
而對於黃巾賊的猖獗程度,相較盧植,久在各處行走的張繡自然更是清楚得多。如果說這黃巾賊是一場**,那麼朝廷派來剿滅太平道的官員們負的責任必定比其本身要大得多,這些官吏們在如何貪污**上是一把好手,但是對如何行軍打仗卻是一竅不通,原本戰鬥力就不算強的漢軍在他們手中更是屢戰屢敗,這才使得黃巾賊人敢如此猖獗。
「所幸此番朝廷拜盧大人你為將,想必剿滅賊人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不過貪污**這些話,張繡卻不敢對盧植講,只能隱晦的提上一提。
「呵呵,佑維你還是和往常一樣,在我面前不說實話。」盧植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如今這狀況,除了司、涼、雍、益州等地,其餘各州哪裡沒有黃巾賊患,尤其以豫州和青州兩地為甚…」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歎了口氣:「匪患頻仍,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盧大人你這是哪裡的話,以大人之才,實在是平亂的最佳人選,否則…」張繡頓了頓,瞥了眼盧植笑道,「否則也不會四府共推你為這北中郎將一職。」
「那些都是虛職而已,陛下信任植,植自會竭盡全力,平患以慰陛下。」盧植歎道,「然而事成與不成,卻是未知之數。」
說到這裡,盧植抬頭望向張繡,眼中閃過一絲熱切:「不過若是有你這樣的賢才相助…」
「盧大人,你也知道我現如今不過閒雲野鶴之人,無心官職,還望大人你見諒。」張繡苦笑一聲,打斷盧植的話。
「你呀,罷了,罷了。」盧植指著張繡,亦是笑道,「等到哪天你回心轉意的時候,隨時可以來找我。」
「大人,張先生。」忽然一個盧植的侍衛快步走進了棚內,拱手道。
「何事?」盧植眉梢一挑,瞥了那侍衛一眼。
「剛才張先生的師弟與師妹從軍中借去兩匹馬,然後一道離開了。」那侍衛稟報道。
「借去便借去吧。」盧植揮揮手,並不在意。
只是張繡卻是皺起眉,開口問道:「他們有說去哪兒麼?」
「那位童公子說了,說是要往穎川一行。」那侍衛接著答道。
「穎川麼?」張繡似乎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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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宗城內,黃巾軍總壇。
幽暗的大廳中,兩旁柱子上的火把,有如鬼火般的幽明不定,使得這黃巾軍的總壇更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氣息。
空曠的大廳中,只有兩個人影。如果此時有任何黃巾軍的士兵看到眼前的景象,必然會以為自己精神錯亂了。因為那高高坐在神壇上教主寶座的,是一名全身蒙上黑布而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男子,至於平日神聖不可侵犯的教主——大賢良師張角,此刻正恭敬的單膝跪地,向著那神秘的黑衣人報告。
「上使駕臨廣宗,屬下未能遠迎,還請上使見諒!!」張角畢恭畢敬的說道。
「張角,你哪來那麼多虛話。」那座上的黑衣人冷哼一聲說道,「我此次前來,乃是奉大人之命巡查教務,你如實稟報。」
張角聽到「大人」這兩個字,脊椎不由得一陣寒意穿過,調整了一下呼吸後緩聲說道,「上使明鑒,這些年來依循大人所指示的方略,屬下以太平道術治療災民,民眾依附日眾,現各地黃巾軍已約有百萬之數,教務發展甚為順利。只是如今四府共舉那盧植為北中郎將,統率羽林軍與我道作對,已有幾方渠帥吃了敗仗,大夥兒正愁著怎麼對付盧植呢!」
「一個盧植你們就害怕了?」黑衣人冷笑一聲說道。
「…」張角心中一緊,低著頭不敢接話。
「盧植不足為懼。廟堂之中已是妖邪當道,盧植此人個性剛直,不善逢迎,在治世是賢臣,在亂世也只能是個悲劇人物罷了,用不了多久,盧植也會步上童淵的後塵。只是…」黑衣人的語氣中有一絲嘲諷,也有一絲惋惜。
「只是,」黑衣人的語氣轉為嚴厲,「大人要我問你,你們攻打官府乃是替天行道,但為何還要洗劫民居!」
「上…上…上使明鑒,許多我道兄弟在加入本…本道前多為平民百姓,平…日沒少受地方大戶的欺凌,因此好不容易加入本道翻身了,難免會藉機報復一下、發洩一下。」張角戰戰兢兢的答道。
「哼!自作孽、不可活!一個盧植不足為懼,但你們今日圖一時之快,將把這些地方大戶推向黃巾軍的對立面,好好的濟世太平之道,成了這些地方大戶眼中的亂臣賊子,你要是再不能約束屬下,黃巾軍的敗亡就在眼前,你好自為之吧!」
張角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斗大汗珠一顆顆的劃過粗糙的臉龐。
過了許久,大廳再也沒有任何聲響,張角艱難的抬起頭來,神壇上的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