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大寶受傷的五個手指,我知道牆上這棕黃色的東西絕非善類,多逗留沒什麼好處,於是拉起大寶往甬道深處跑去。一路上兩邊牆壁上都是這種棕黃色的東西,幾乎要把整個黑色的甬壁覆蓋。
正跑著,前面五六米處「啪唧」一聲掉下一大坨棕黃色事物,隔了好幾米遠都能聞到這股更加強烈的腥臭味。腥臭撲鼻,令人作嘔。前面的東西這顏色,這形狀,這味道,很自然地讓人懷疑這是不是什麼巨型東西的便便?
我和大寶一齊放慢腳步,以避免剎不住一腳踏到這噁心的事物上。棕黃色的一團東西正擋住去路,我摀住口鼻,好奇地左右觀察了一番,只是粘粘糊糊的一大團,說不出是什麼。大寶在一邊捏緊鼻子,不斷地用手扇著周圍難聞的氣味。
最奇特的是,這一大團東西竟然會動。形狀雖不規則,但千變萬化,正向著周圍蠢蠢蠕動。我深知這東西碰不得,只要不碰,暫時也沒什麼危險。可是……如果這東西繼續擴散,那我們豈不變成餃子餡兒了?不行,能離這東西多遠就多遠。我暗自想著,對憋得臉通紅的大寶說:「這東西會動,我們不能在這裡呆了,被包了餃子就死定了!」
大寶被熏得不敢張口說話,也不知他聽沒聽懂,只見大寶連連點頭,擺手示意我走。
礦燈光芒越發暗淡,這才是我真正擔心的地方。我拍了拍燈頭,心裡禱告著這礦燈千萬別在節骨眼上滅掉。我看了看四周,想尋路過去,走了個來回失望地發現,寬闊的甬道從左至右已經被這棕黃色的事物堵了個嚴嚴實實。
「乾脆連跑帶跳,踩著這東西衝過去!反正咱又不是光腳。」大寶終於開口說話,表情極是厭惡。
我想這辦法差不多可行,但還是拉住了大寶,沒讓他貿然衝過去。
「怎麼還不走啊?還猶豫個啥?!」大寶催促道。
我沒回答,用腳尖點了點棕黃色的東西,馬上收回來。抬腳一看,天那,鞋頭竟然給「吃」掉了一大塊,要是跑過去,還沒到頭,整個鞋底可能就沒了。
「這……這怎麼可能?媽的!這東西也太厲害了吧!怎麼什麼都吃!」大寶看著我少了一塊的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說不見得,也許這東西只「吃」有機質的東西。像煤、你的手和我的鞋,都是有機質的東西,所以這東西很容易吸附侵食。可你看看這方磚地面,沒多大變化。我猜這東西可能是專門分解有機質的大型菌團,靠煤礦養在這古墓中。
記得以前讀過一本生物的書,其中介紹了一種單細胞動物叫做阿米巴,分內阿米巴和自由生活阿米巴兩種。內阿米巴是寄生性動物,主要寄生在人和動物的大腦、眼睛、鼻腔中,危害極大;而自由阿米巴則主要生活在水、空氣和土壤中,大多以有機質為食,但有的自由阿米巴也能使人致病。
之所以提到阿米巴,是因為這種菌類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會分裂和聚合。類似於變形蟲,阿米巴可以在身體的任意一個部位伸出偽足,也可以通過二分裂繁衍後代,所以也有人形象地稱阿米巴為「不死蟲」。億萬個阿米巴原蟲聚合在一起,便可以形成龐大的菌團,遇到有機質就分解,十分罕見。
想到這裡,我已經大體瞭解了眼前這棕黃色事物的底細,不是阿米巴,也是其他的什麼有機食用菌。
「這東西是細菌,一大堆細菌聚在一起!專門吃有機質!」我邊找出路,邊對大寶解釋。
「那這玩意兒怕什麼?有什麼對付的方法不?」大寶也急得團團轉。
「我也不知道!」我的話像潑了一盆冷水到大寶頭上。
「草!那知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有什麼區別!」大寶憤憤然,「對了,是生物都怕火燒,你還有沒有酒精!?」
「有啊!」我道,「還有一瓶!就是……」
我話還沒說完,大寶便興奮地對我大吼:「那還磨嘰什麼?!還不趕快拿出來!燒死它們!」
周圍上下左右全都佈滿了這種菌團,正逐漸向我和大寶縮小包圍圈,在這些沒有iq、沒有eq的細菌眼裡,我和大寶就是兩大塊有機質,它們年年歲歲頓頓吃煤,如今天降兩塊肥肉,自然不會放過這改善伙食的機會。
我也急了:「你別高興的太早,我話還沒說完呢!有酒精也沒用!我們沒有打火機!」
大寶一聽打火機,趕忙脫下背包,拉開其中一個小兜的拉鏈,伸手進去摸了一通,別說打火機,連個火柴盒都沒摸出來。
「真他媽……」大寶一拍屁股,極度失望加後悔的表情掛在臉上,「我的打火機在舊背包裡面!」
「兄弟,你說你……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得,咱倆也別掙扎了,等著當這些細菌的餃子餡兒吧!」我無奈地指了指大寶,實在氣壞了我,無巧不成書,我的打火機早已遺失在了一處豎井中,先前使用的那個也丟在了火海,難道冥冥之中注定我們要遭此劫?
「我……我也不想這樣啊!」大寶和我背靠背,絕望地站在菌團的中心,等死一般。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失,生命也正一步一步走向終點。菌團將我和大寶圍在中間,我們周圍的空間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其中有一塊拳頭大小的菌塊粘連不住,掉到了我肩膀上,我的裡外三層衣服一下子讓「吃」了個穿,連背包帶子一起給蝕掉一塊。還好我眼疾手快,趁著菌塊深入蠶食我肩膀上的皮肉之前,用手給扒拉掉了。就這麼短短的一觸,我的手和肩膀都已經掛了彩,還好只是皮外傷。
大寶見狀拿背包緊蓋住頭部,生怕菌塊掉到頭頂,給腦袋「吃」個大洞。早知道現在可能被細菌一點一點「吃掉」,還不如當初就讓大蚰蜒一下毒死的自在。
正後悔不已,我瞥到右邊的菌團出現了一道裂口,而且正在擴大。再看看周圍,整個菌團大有退軍之勢。發生了什麼事讓菌團放棄了到嘴邊的肥肉?我的情緒一下子由絕望變成了納悶。
我拉了一下大寶:「你快看,這是怎麼回事?」
大寶又急又怕,只在那亂跺腳,經我這麼一說,也注意到了這奇特的現象。
我和大寶只盼是生機出現,望眼欲穿地盯著菌團上的裂口。
突然,菌團上的裂口中一下竄出一條大蟲子。蟲子長滿了腿,又黑又長,正是先前碰到的大蚰蜒。我和大寶的第一反應都是——這下完了,菌團加大蚰蜒,雪上加霜,這下我們是死定了。
大寶剛想抬腿將蚰蜒踩死,卻見那大蚰蜒對我們這兩個殘害它們同類的大仇家置若罔聞,連鳥都不鳥,又鑽回了菌團的裂縫中。我拿礦燈往裂縫內照了照,裡面黑壓壓的一大窩全是大蚰蜒,讓人看得直起雞皮疙瘩。我觀察了一下,好像在絕望中看到了希望似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大寶!我們有救了,這大蚰蜒正在爭著吃細菌團!」
只見周圍的菌團沒再逼近,反而退後了幾分,大概是本能地怕了大蚰蜒這天敵。
「你不是說這細菌見有機質就吃嗎?怎麼這大蚰蜒一點事沒有?難不成都是石頭做的?」大寶興奮之餘,還不忘問。
「不是,你踩大蚰蜒時是不是很費勁兒?還有嘎吱嘎吱的碎裂聲?原因就在這,大蚰蜒的內臟很柔軟,為了保護起見,時間久了,這裡的大蚰蜒就全身上下就生出了一層角質膜,內部是甲殼層,所以很堅韌,菌團才侵蝕不透。加上蚰蜒有毒顎,能夠釋放毒液麻痺菌團,使之無法釋放消食液,所以蚰蜒就可以放心地食用菌團了。」
我和大寶「坐山觀虎鬥」,我倆在一邊閒著,趁著菌團還沒退去,我繼續道:「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陵衛獸和陵衛蟲嗎?陵衛獸和陵衛蟲都是生物,都要吃飯養活自己,它們世代在這暗無天日的古墓裡待了千百年,食物的來源是什麼?白山礦脈中煤層儲量豐富,細菌吃煤,陵衛蟲也就是蚰蜒吃細菌,從而形成了一個相對封閉的生態系統。至於那些陵衛獸,也有自己的食物,可能是一些沒有強烈侵蝕性的食煤有機菌團,也可能就是這些大蚰蜒。」
大寶連續「哦」「哦」,像聽天書一樣。這些東西也都是我上學時從一些旁門左道的書中看來的。
大寶翹起大拇指,佩服地說:「雪狍,果然淵博哈,不上大學真是可惜這塊材了!這也印證了培根的一句名言:知識就是力量!」
我見大寶也學模學樣地引經據典,笑著說:「就我知道的這點,還達不到力量的地步,我可什麼都沒做啊!」
在這種危險的地方苦中作樂,還真有一番情趣。我和大寶說笑著,漸漸地四周的菌團退去,大蚰蜒一堆一堆地趴在不斷蠕動的菌塊上貪婪地吮吸著。
「大寶,別高興太早啊!等這些個大蚰蜒吃飽了,下一步就會找我們報仇了!別忘了我們可是放火燒死它們兄弟姐妹的元兇啊!」我半開玩笑地對大寶說。
「那事不宜遲,我們趕快開路唄!正好這裡有一條蚰蜒為我們開好的路。」大寶指著前面殘敗的菌團中的一條通路道。
「走!」我邊走邊說,「這次教訓可足夠了吧!看你還粗枝大葉不,看你還見財起意不!」
大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我改還不行麼,省的你老拿著人家的缺點當把柄。」
「呵呵,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我和大寶說笑著,腳上不敢停,那些大蚰蜒雖然救了我們一命,可保不準它們回頭就會對付我們,還是離遠點好!
我擔心地看了看光線發黃的礦燈,照著這未知通向的甬道前方,和大寶不再言語,兩人頓時陷入了沉默。甬道褪去了棕黃色,又恢復了黑漆漆的面貌。後面悉悉索索的蚰蜒爬動聲漸漸變弱,可能它們還沒吃夠菌團。
正走著走著,冷不丁從哪裡傳來了一個聲音!是人說的話!好像說的是:「你們兩個阿木林!……」我光聽清楚這半句,後面半句沒聽清楚。
我和大寶都給嚇了一大跳,聲音極尖極細,說男不女的,像是電視劇裡太監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傳來。絕對不是李通或者王叔或者劉明順的聲音。
大寶鎮定下來後,大聲喊著:「是誰!出來!別在一邊貓著!」,但是這個怪聲音再沒響起,只見直通通的甬道,哪裡有什麼藏身之處。
大寶又轉而問我:「雪狍,你剛才聽見那人說的什麼了嗎?」
「我就光聽清一點,他罵我們阿木林。」
「阿木林?是哪國語言?什麼意思啊?」大寶一頭霧水。
我忘了,大寶都是地道的東北人,並不熟悉這個詞彙。其實我也是偶然從書上看到的。
「阿木林是上海話,翻譯到我們這就是傻逼的意思……」我解釋道。
大寶一聽怒了:「媽的,是哪個王八羔子躲在暗地裡罵老子!?有種給我滾出來!」
除了大寶怒罵的回聲,四週一片寂靜,那人沒再說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個聲音是誰發出的?對我們會不會構成威脅?